臺南俗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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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文化的根從來深植於市井街巷。語言，作為一個民族成長的腳跡與智慧的結晶，在漫長歷史的錘鍊下，乃是世代相傳的資產。
俗諺簡練，一語直逼事物的核心，往往也一語雙關，影射世事，引人會心一笑。《臺南俗諺談》就是這樣一本書，讓人讀到臺南歷史的溫度與人情味。

一句俗諺，就是一代人的生活記憶
臺南人以語言編織日常，用幽默化解人生
在轉折的話語裡，是分寸、是智慧、也是人情
《臺南俗諺談》讓我們重新聽見那口熟悉的聲音——
用話過日子的時代，原來從未遠去

庶民語言，城市靈魂：一句俗諺，穿越臺南四百年
文化的根基從來不在殿堂高牆，而深植於市井街巷、斯土記憶之中。語言，作為一個民族成長的腳跡與智慧的結晶，在漫長歷史的千錘百鍊之中，成為世代相傳的珍貴資產。它不僅是簡練的語詞，能夠一語道破話語的核心，甚至可以一語雙關，影射世事，引人「會心一笑」。
《臺南俗諺談》就是這樣一本書，梳理地方記憶，進而拓展文化視野，由下而上、由民而學，將府城口耳相傳的一則則俗諺作為引路人，細膩照映早期常民的生活百態與社會面貌，不僅是語言學的累積，更是對這座城市真實、溫暖而堅實的文化紀實。

講古大王的私房傳承：以俗諺為經，故事為緯
作者鄭道聰是府城著名的文史工作者與走讀先驅，被譽為「臺南府城的講古大王」。他人生中第一位俗語老師是他的母親，書中收錄的二十則（句）俗諺，許多正是作者從小跟隨母親、父親與家人在西市場、小西門一帶生活時，所習得的金言玉語。本書的書寫方式獨樹一格：以「俗諺」為經，以「故事」為緯。作者從俗諺的原由、典故與歷史背景著手，轉折延伸至現代的臺南史事、城市發展與個人生命史。
鄭道聰長年投入田野調查與學術領域，加上他出生於市場、成長於五條港核心的歷史空間，對臺南的人事物瞭若指掌。這使得書中的每一則俗諺，不僅被賦予了新的時代意義，更滲透著府城溫潤、細膩、深刻的人情世故。

從市井百態到歷史現場：俗諺裡的府城縮影
《臺南俗諺談》讓我們一窺臺南如何在傳統與現代的衝擊下，仍保留著獨特的社會智慧和價值觀。
一、商業之道與為人處世的哲學
．「會曉算袂曉除，糶米換番薯」：這句俗諺源自作者母親對父親拿珍貴錢財換回潘春源彩繪畫作抵債的無奈。它引申探討了商業信譽、價值觀的取捨，以及在長遠傳家基業中，清白名聲勝過物質產業的信念。
．「欠數走主顧」：反映了府城商人收帳的獨特智慧。在布行生意中，面對下游廠商因被倒帳而積欠貨款，老闆會堅持「欠數走主顧、討錢就斷路」的原則，寧可協調還款、繼續供貨，也要維護長期的生意情誼與信用。這種互相為貴人的經營哲學，正是府城商業能長久維繫的秘訣。
．「一粒爛柑𪐞規籠」：表面上是西市場批發水果時，外公堅持開箱檢查，淘汰爛果，確保品質（表裡一致）的生意經。但深層來看，它連結了明鄭時期鄭經與荷蘭人交涉時，贈送「紅柑拾籠」以表明和平貿易的歷史典故，暗示了做生意的誠信與細膩考量。
二、空間記憶與城市變遷的印記
．「行到安平橋，那啉閣那搖」：這句話承載了清領末期至日治初期，從府城西門外到安平渡口的繁華與喧囂，尤其暗示了當時港區酒肆、茶館等娛樂場所的特殊風貌。它將地理環境與社會生活緊密結合。
．「污祿莫濟」：這句俗諺的語意，從原本諷刺官員拿了俸祿卻沒辦好事，轉變為形容人做事亂七八糟、錢花下去卻沒有做好事情。作者透過神轎藝師王永川之口說出這句話，以對照海安路地下街工程耗資數十億元，卻長期停擺的歷史現場。
．「不離三保」：這句源自泉州港口的俗語，本意是生活困難到必須跟著鄭和（王三保）下西洋討海賺錢，以至於「沒錢可借人」。它透過作者母親的口中重現，成為形容父親對朋友慷慨，卻不顧自家生計的幽默寫照。
三、世代傳承與生命的動人厚度
．書中不乏對老臺南人溫潤、細膩、嚴謹性格的描繪。例如作者透過母親回憶日治末期戰火下的生活，以及戰後學習國語、進入市場工作的經歷。
．在「外媽粿，四界挨」中，記錄了臺南在七夕舉辦十六歲成年禮的盛況。儀式由外婆家準備紅龜粿等供品，因準備過多，必須「四界挨」（四處送），幽默地展現了臺南民間禮俗的隆重與人情之盛。

《臺南俗諺談》以親切又動人的口吻，展現「咱的生活咱的話」。鄭道聰以強悍的記憶力與勤奮的田野經驗，為這些即將失傳的口語文學留下根基。
這是一場穿越時空的文化旅程，讓讀者在字裡行間，感受臺南歷史的溫度與人情味，是所有熱愛臺語、關心歷史、嚮往府城生活的朋友，不容錯過的口述文學經典。

作者

鄭道聰｜1993年成立赤崁文史工作室，旨在倡導城市歷史保存工作；1998年至2018年擔任臺南市文獻委員；1999年主持神農街歷史空間再生計畫；2001年獲第三屆臺灣文獻獎傑出文獻推廣獎。近年從事寺廟民俗及工藝調查研究。著作《小西門》、《珍珠與薔薇》、《大臺南西城故事》、《府城老神在在》、《臺灣變番邦，日本無頭鬃——1895乙未抗日臺南戰場巡禮》等。

目錄

市長序
局長序
黃文博推薦序
林培雅推薦序
莊雅雯推薦序
廖淑芳推薦序

一、食著下林仔水
二、不離三保
三、會曉算袂曉除，糶米（thiò-bí）換番薯
四、信徒信徒你心不堅
五、一粒爛柑𪐞（tòo）規（kui）籠
六、先到為君，後到為臣
七、污祿莫濟
八、下底街的轎
九、花著插前，毋通插後
十、欠數（khiàm-siàu）走主顧
十一、食薰無彩喙，食檳榔硞落呸（kho̍k-lo̍h-phuì）
十二、外媽粿，四界挨
十三、行到安平橋，那啉閣那搖
十四、臺灣糖籠（láng），有去無回
十五、頂到雞籠，下過東港
十六、臺南媽祖開運河
十七、運河無崁蓋（khàm-kuà）
十八、平平王城西，有人凍霜，有人慷慨
十九、四嫂跤踏金葫蘆，七娘手捀（phâng）紅布袋
二十、頭前無路，後壁（āu-piah）有步

參考書目

序／導讀

推薦序　俗語見親情　黃文博
「俗諺」或者是講「俗語」，是語言的精緻化，這是一个民族成長的跤跡佮智慧的結晶，佇經過漫長時空的千錘百鍊之後，成為這个民族的珍貴語言，千古流傳，會當簡化複雜的語詞，嘛會當一語道破直接指出話語的核心，有當時仔閣較是一語雙關，影射他事，予人「會心一笑」。道聰兄拄出爐的《臺南俗諺談》，就是按呢的一部冊。
道聰兄是臺南府城的講古大王，伊講伊第一个俗語老師就是伊的阿母，伊的阿母常常用俗語教示伊，成為伊大漢以後修身警世、做人處事的金言玉語，嘛成為伊寫《臺南俗諺談》的起心動念佮主要內容，冊裡，不時浮出伊佮伊的阿母的深深親情；這毋但是一部府城的地方志，嘛應該是一部鄭姓的家族史。
《臺南俗諺談》收錄20條（句）道聰兄綴（tuè）伊一世人的俗語，用講故事的心情，一條仔一條書寫伊的原由、典故背景、引申意義，並對遮「延伸閱讀」到近現代的臺南史事、市政、社會、社造、信仰、家族等等發展佮變化議題，縱貫古今、橫跨人事，閣論為人處世、個人性命史，有緬懷也有紀念，有勵志也有自勉，讀起來誠親切閣誠趣味，嘛會予人自省警示。
《臺南俗諺談》以「俗諺」為經，以「故事」為緯，閣對原意轉化成現代意涵，予伊新的時代意義，每一條（句）俗語攏會當提來生活中使用，嘛攏會當做為茶餘飯後的笑談話題。這是道聰兄的才調，嘛是伊的功力。

推薦序　中山醫學大學通識教育中心主任　林培雅
這是一本書寫大臺南文化重要的書籍，不僅具有學術參考價值，同時也是一本文筆優美、很適合大眾閱讀的文學作品，從中可了解府城文化的諸多精髓。書中有許多面向寬廣的知識與論述，這些來自於鄭道聰老師長期從事文化歷史保存、再生的扎根與推廣，並在福建有長期的田野調查、社區營造經驗，因此能擴大視野，將臺南文化發展的脈絡拉得更深、更遠。
本書中有些俗諺語可見於文獻記載，但有的未見清楚的說明與解釋，使得這些俗諺語的意義與價值一直無法被凸顯出來，殊為可惜。所幸經由鄭老師在書中言之有據地娓娓道來，再加上相關故事背景的書寫，終於讓這些俗諺語又有了生命力，且發光發熱。俗諺語的生命力展現在講述情境當中，也就是講述者是在某種情境下想到脫口而出，能夠讓聽到的人或會心一笑，或對事物有所體悟，或了解講述者的言外之意，因而留下深刻印象。而越在地的俗諺語其背景故事會越有地方文化特色，這往往是寫作中最難掌握之處。鄭老師從小浸淫在府城文化當中，長輩們所說的俗諺語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更難能可貴的是，他能寫出府城溫潤、細膩、雅緻的人情世故，這些得力於鄭老師早已將臺南在地文化加以內化，並將對土地、社區深厚的情感，與生命連結在一起。書中在常人眼中平凡無奇的耆老，總能在他的筆下展現不凡的人格精神，讓人真實感受到老臺南人的文化底蘊，而鄭老師流淌出來的情感也令人十分動容。
其次，鄭老師藉由俗諺語故事背景的書寫，脈絡清晰、深入淺出地帶出神農街保存計畫的始末，以及推動時的種種狀況，還有在地居民如何產生認同感，進而投入保存、甚至推廣的行列中，讓我們得以了解到神農街如何從老舊沒落的街道，發展成為文創藝術的集散地，書中同時也紀錄了一段重要的文化、地景發展歷史。
臺南是我的故鄉，從小在臺南出生、長大，這裡有我生命成長的軌跡，它是我感情最深厚的城市。閱讀這本書，我深深被感動著，也因此體悟到對臺南更深層的情感。邀請您一起來閱讀這本書，一起來體會、感受動人的臺南文化。

推薦序　臺南大學國語文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莊雅雯
初見鄭老師是30年前正興街拓寬時，家中很多老物件不知何處安置，輾轉聯絡上鄭老師，他認為這些老物件極具收藏價值，並期待未來臺南能有一座專屬的博物館，於是欣然接收了這些物件。令我驚訝的是，他不僅能精確說出這些物品的年代與用途，甚至還能娓娓道來一些連我都不熟悉的家族故事。這份對歷史的熱愛與博學，讓我與鄭老師結下了一段亦師亦友的深厚情誼。
很喜歡跟著鄭老師走讀臺南。除了古蹟外，臺南最最有趣的莫過於那些狹小蜿蜒的街巷。每條街道、每棟老建築，甚至一磚一瓦，都藏有無數動人的故事。這些故事從鄭老師口中說來，總是特別生動、特別引人入勝。他帶大家走讀臺南，穿梭在大街小巷，不只介紹建築的歷史背景，更融合了名人軼事、趣味掌故，還會穿插一些少有人知的府城俗諺，讓人聽得津津有味。他解說歷史時旁徵博引、引經據典、行走間遇到熟識的鄉親彼此「相借問」，這不就是我們臺南人生活的日常嗎？　
鄭老師自小生活在「小西跤」（小西門）、「大菜市」一帶，沉浸在這樣的空間中，每日所見就是歷史現場、耳聞的就是在地的故事、行走的就是是蘊含豐富文學底蘊的街道。他的強學博記令人欽佩，對臺南的人、事、物知之甚詳，每每說起故事來，如鄰家長輩閒話家常，親切自然。他也是語言高手，講解方式非常生活化，講解時不時穿插台語俗諺，使歷史更具生活感與趣味。一般人走的是地景、讀的是歷史，對生長在老城區的鄭老師來說，那是他生活的一部份。我是糖郊的後代，先祖在五條港、水仙宮一帶營生，家住「牛磨後」，與「大菜市」僅百步之遙，與他卻少小不相識，生活圈相同，難怪他的故事對我來說特別親切，也特別令人動容。對我們這一代臺南人而言，這些歷史並非遙遠的過往，而是生活的一部分。
多年前，我曾在一次走讀活動中建議鄭老師，將這些珍貴的在地俗諺整理成冊，如今終於等到《臺南俗諺談》問世，內心無比欣喜。這本書大致分為「府城生活與社會」、「府城地景與歷史」兩大部分，透過俗諺展現市場百態、人情世故，如：「會曉算袂曉除，糶米（thiò-bí）換番薯」、「一粒爛柑（tòo）規（kui）籠」、「欠數（khiàm-siàu）走主顧」、「外媽粿，四界挨」；描述社會現象，如：「污祿莫濟」、「食薰無彩喙，食檳榔硞落呸（kho̍k-lo̍h-phuì）」、「有人凍霜，有人慷慨，平平王城西」；還有產業狀況、港區風貌等，如：「臺灣糖籠（láng），有去無回」、「先到為君，後到為臣」、「下底街的轎」、「行到安平橋，那啉閣那搖」……等等。
俗諺是先民智慧與價值觀的結晶，透過代代傳承，使歷史與文化得以延續。《臺南俗諺談》不只是一本俗諺集，更是一扇通往府城庶民生活的窗，讓我們透過這些語言與故事，感受臺南的歷史脈動與人情風貌。這本書不只是知識的累積，更是「咱的生活、咱的話」，讀來既親切又動人。筆者身為糖郊後代，雖然從事台語文教育已有二十餘年，對於臺南的文史仍有許多不足之處，幸虧多年來得以跟隨鄭老師學習，才能更加深入理解這座城市的故事。
誠摯推薦《臺南俗諺談》給所有熱愛臺語、歷史、臺南文化的朋友，這不僅是一本書，更是一場穿越時空的文化旅程，讓我們在字裡行間，感受府城的歷史溫度與人情味。

推薦序　真積力久則入——讀鄭道聰《臺南俗諺談》　成大台文系副教授廖淑芳
熟悉臺南的朋友，對一個畫面應該不會感到陌生，那就是市區街頭，尤其在臺南舊城區所在的中西區，經常可以看到一群男女老少，甚或扶老攜幼，跟著一位文史達人穿街入巷到處遊走，或共同抬頭久久凝視一棟建築，在聽講的過程會意點頭；或在某個街口東張西望，似乎正要鑿破時間的岩層，召喚出百年甚至數百年前，這座城市更原始、古老的面貌。這些文史達人使臺南在地觀光不僅只有品嘗美食，更充滿歷史縱深與地景記憶，彷彿每一吋土地都有聽故事的樂趣俯拾可得。其中，鄭道聰老師正是帶領臺南城市走讀的鼻祖型人物。
聽他帶領走讀，就算同一條路線走過好幾遍，還是能聽到新的細節掌故，和很難厭倦的故事趣味。三言兩語、彈指之間，久遠的歷史彷彿就可以由他口中重現眼前。常常想鄭老師講臺南的故事為何總是這麼深入、精采又生動呢？我想這和他不僅出身傳統市場商販家族，熟知生意往來的人情世故；又從小住居一帶正是臺南古都最核心的五條港、小西門附近，日日呼吸行走於層疊積累的歷史空間脫不了關係。加上他博聞強記，記性超強；又殷勤踏查田野，不懈走訪耆老。使得他的解說往往不只是生硬的引經據典，而且常讓聽眾像是跟著他抽絲剝繭，一起進入歷史現場，於不疑中有疑，找到某些即使無史料可循，卻能令人接受的歷史解釋。
這種魅力自然是真積力久則入，累積成一部臺南的活字典。其中，解說過程中時不時出現的在地俗諺，更常令人印象深刻。本書中列舉的主要十八則臺南俗諺，包括「延伸閱讀」另外舉出的更多相關俗諺及故事，有不少便是在跟隨鄭老師走讀的過程中，聽老師說過的。比如「外媽粿，四界挨(e)」就是一個充滿趣味，大家聽了都會不禁會心一笑的俗諺。臺灣人重禮數，要請客總是備辦到超過，最後弄到東西吃不完，想送人時還得找個理由。總之通常如果禮物是不太貴重的小心意，不管出於熱情，怕對方不好意思拿，或真的太多了，要送禮時帶上這一句，把自己的好意形容成「外媽粿」，把自己形容成「外媽」。變成「有一種寒，是媽媽感覺你寒」，「有一種枵(iau)，是外媽感覺你枵」，這恐怕讓聽到的人也很難拒絕了。
這些俗諺在老一輩人口中可能朗朗上口，一般人卻不明其因由；或者有些也已經極少流通於當今社會。尤其臺南作為臺灣歷史最悠久的城市，許多俗諺帶有明顯的臺南在地特色，比如在第十三則「行到安平橋，那啉閣那搖」中便非常具有在地性和動態感，雖然那條「安平第一橋」已經不在，但是一聽到「那啉閣那搖」，就讓人彷彿見到某個醉漢曾經在那條橋上醉態可掬地搖晃著，畫面如現眼前。而其延伸閱讀二「安平湧，南風吼到(kàu)六甲頂」中鑲著另一個同樣很有體感的「行到(kiânn-kàu)六甲頂，跤冷手也冷」，也正因為臺南六甲頂位在臺江內海邊的海岸灣頭，西面過去是空曠的內海，一個地理的轉折點。不論這「跤冷手也冷」是因為地形帶來的冷風、是盜賊橫行、或是有墳地讓人覺得陰冷，都和在地特色有緊密的關係，立刻有一種比氣象播報溫度更為真實的「體感」，感覺真的好冷起來。又如第十九則「四嫂腳踏金葫蘆，七娘手捀(phâng)紅布袋」，其中的「四嫂」「金葫蘆」「七娘」「紅布袋」都是有特指的府城巷弄或茶行、廟宇。這些生動鮮活的俗諺雖只是口耳相傳，標誌某些年代的生活趣味，帶有特定的地域與時間性，卻又因濃厚的地理色彩，讓人在古今地景的對照中，有如進行實境解謎，在惚兮恍兮間與往昔時光照了面。
其他，如與臺南糖業有關的第十四條「臺灣糖籠(láng)，有去無回」，裡面涉及曾為臺灣首富的傳奇人物王雪農的神祕死亡、及如何偶然發現其家族後人；又如與媽祖祭祀有關的第十五條延伸閱讀「媽祖婆押後」或第十六條「臺南媽祖開運河」等，記錄了過去臺南大天后宮媽祖盛極一時的情形，及其與北港媽中斷進香交往的歷史恩怨。當敘述從「臺南媽祖開運河」拉到臺南運河於1926年開通不久就有許多人跳運河自殺，包括後來著名的「臺南運河殉情記」，形成「運河無崁蓋」這些的俗諺，都可以讓有興趣的讀者一窺流傳在臺南的著名俗諺與在地宗教、地理間千絲萬縷的緊密關係。
但這本《臺南俗諺談》最珍貴之處，可能更在其中記下鄭道聰老師過去長期進行臺南歷史保存與再生各項活動的記憶，從1996年他辦理府城大街活動，1999年起參與神農街歷史再生計畫，並開始推動神農街老屋的整修與街區活化工作，期間經歷海安路拓寬工程問題重重，都市紋理斷裂與如何克服的種種困難，神農街在這些計畫努力下，街區地面與相關硬體景觀有了新的面貌，其後他主辦過多年的新春水仙花展、元宵掛燈活動等，持續為神農街的活化付出相當多的時間精力，書的出版正好是過去這些工作的重要紀錄。尤其，神農街多年來已成為臺南市最著名的歷史街區，藉由俗諺的故事，他更留下了過去一些臺南文史前輩們在過程中的協助與支持，以及他向這些熱愛臺南的前輩們請益與往來的交誼。這些紀錄不僅留下俗諺的解說與掌故延伸，更是過去臺南耆老們生活點滴、甚至音容謦欬的生動保存。正是有這些前輩們的提攜引導，才能讓後人認識到老臺南最鮮活的日常面貌。在娓娓道來的故事中，這本書最大的特色之一，便是是讓臺南的歷史傳承有著最真摯的人情與溫度。
同時，本書一開始的前言就提到「我人生第一個俗語老師就是我的母親」，因此書前面幾則都記載了從母親、父親、家族的生活經驗中學來的俗諺故事。這些故事多與鄭老師尊翁、尊堂早年的買賣生意有關，也充滿必須予以深究的智慧。比如第三則「會曉算袂曉除，糶米(thiò-bí)換番薯」的故事，表面上是敘述了鄭老師父親借錢給朋友，朋友無法還錢用畫來抵，母親眼見錢拿不回來，無奈說出的話。但是其後展開的卻是這幅畫原來出自臺灣彩繪名家潘春源之手，後來經鄭老師母親重新送裱褙後，便一直放在她床邊牆上成為可以日日觀賞的重要紀念。此幅畫中所題詩句「願傳清白吏，勝立子孫基」顯然也昭示了母親和父親一樣希望清白傳家的心願。又如第五條「一粒爛柑(tòo)規(kui)籠」的延伸閱讀中寫到鄭老師父親「敢買毋敢賣」的生意經，講究的是信用的維護，而非短暫利潤的道理。「這攤(thuann)了(liáu)，下攤(thuann)就會趁(thàn)，愛顧信用，就有生理一直做。」這樣的道理顯然不僅可以用於生意，而且是為人處世的金玉良言，足以讓人思之再三。
這些臺南的俗諺故事不僅呈現臺南特有的土地經驗與常民生活，以及鄭道聰老師從小至今極寶貴的生命史與家族記憶，更因為對許多俗諺由來細緻的考察與整理，包括閩南廈門一帶相通俗諺的比對，使得珍貴的社會集體記憶、文化脈絡與生活智慧，有了得以保存與傳承的根據。
筆者自十多年前認識鄭老師之後，便極欽敬其博學多聞、勤於田野的精神；尤其佩服他敏於思考、精彩絕倫的記性與說故事能力。除了多次邀請他在我的臺南文史相關課堂講課與導覽之外，也經常參與他主辦的各種文史活動，跟著他到處走讀，並因此結交了一群樂在文史的好友。我常跟人說，鄭老師惠我良多，可以說是我生命中近十多年最重要的貴人。雖然筆者躋身大學教職，也被稱為教授或老師，實則鄭老師才是我走進臺南文史研究的領路人與導師。多年前因為他出版第一本小說《珍珠與薔薇—安平追想曲正傳》有機會幫他寫序，已是我莫大的榮幸，如今竟然又因為這本書的出版，再度獲此殊榮，只能說無限珍惜好因緣，期望也能向鄭老師不斷學習，在臺南研究的路上持續精進。也相信這本書的出版，必定能為臺南研究加磚添瓦，更增精彩。

試閱

一、食著下林仔水
我沒有一個明確的時刻決定必須寫這本書，一切點點滴滴皆來自於在臺南成長、生活的見聞。
本篇章以「食著下林仔水」為標題，也是這本書的前言。這句是我母親常講的話，藉由形容府城小西門與城外聚落的地理關係，半褒半貶的說那些從城外到城裡賺到錢的人，回鄉顯得富貴逼人。
我父祖老家在府城南邊的喜樹聚落，因父親移居到市區工作，鄉里有許多親戚也來市區學習手藝就業，多數人住在小西門城內外一帶（圖01-1），城外就是下林庄，是著名的水源地，清代這裡有水船港，從這裡運水到安平去。小時候常回喜樹祖厝小住，聽到長輩們在講某人的近況，都會提到「食著下林仔水」，意思說某人講話的口氣及態度不同以往。年幼不解，回家問母親，她說那是形容鄉里有人到城裡來工作賺了錢，說話難免帶點驕氣，於是回鄉就被人用這話揶揄。
母親說喜樹聚落在海濱，水井裡的水都帶點鹹味，從前到城裡工作經過鯤身、田寮沿著海邊道路走到小西門城外的下林庄（圖01-2），喝到的水卻是如此甜美，下林庄西邊都是漁塭，沿著塭仔墘到漁行口、王宮口，就進入小西門了。這些人來城裡工作的人幾年學藝經過歷練，賺了錢回到鄉里說話口氣自然不同。母親當時說：有人被這樣揶揄形容，聽的人反而不以為忤，而且回應「無肥嘛媠」。
母親說，這句俗語要分兩段來解釋，是一種對話關係，說人「食著下林仔水」，說的人其實是帶有羨慕的意味，聽者笑而回應「無肥嘛媠」，即是在表述自己成就的事業。所以她也常常用這句話來形容那些從喜樹、灣裡到城裡來工作賺到錢的伯叔鄉親，說他們賺了錢說話口氣都不同往昔。
我人生第一個俗語老師就是母親。昭和五年（1930），母親在桃園出生，五歲時被艋舺的洪姓大戶人家領養，但我外公外婆都沒生育，又再領養了我舅舅，姊弟二人為家族所疼愛，母親向來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在9歲時，因外公調到臺南驛頭餐廳工作，外祖父一家四口搬來臺南。據母親敘述，她來的時候是公學校二年級升三年級，那時盧溝橋事變已經發生。學校常常因為對中國戰爭打勝仗而舉辦遊行或慶祝活動，市面上的經濟活動還是一片朝氣蓬勃，直到太平洋戰爭之後，氣氛日漸緊張，物資開始管制。她記得日軍攻下新加坡的消息傳來時，臺南市各個小學的師生，從各學校出發遊行到臺南神社集合為天皇國運祝禱，並到神社外苑為皇軍的勝利歡呼，遊行時沿街店家多會擺出桌子放紅豆餅或饅頭請學生吃。此時母親已經完成公學校教育，並且考入高等科繼續就讀，老師是安藤康毅先生。母親讀完高等科之後，戰爭已經來到末期，全家「疏開」（soo-khai）到永康。1945年3月1日臺南「大爆擊」，他們在永康都看到也聽到美軍轟炸臺南市區引起的大火及黑煙，戰爭引起的災害不只有砲火，還有物資管制致使用品缺乏造成民生的困厄。戰爭結束後母親同學來聯繫，相邀參加國語講習班，地點在原來的市役所，即今現在永福國小，教學國語是一位從福州來的老師，住在東本願寺，今南英商工的對面，教學用日本的五十音來對照ㄅㄆㄇㄈ，因此學習國語並不困難，兩個月後母親領到了結業證書，她打算拿高等科的學歷，申請進入臺南師範學校就讀。可是被外婆阻止，外婆說，外公在西市場開店，需要會計，要她幫忙店務。我母親從此命運轉了彎。
母親是養女，又在大家族成長，為了避免被歧視，讀書力爭上游，成績優秀、記性又好，會格外注意他人言語及周遭發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那些刻劃人心，修身警世的俗語。後來到市場工作，聽到更多深刻犀利的對話，又加上與我父親結婚後是嫁入大家族的長媳，更容易聽到不同輩分的人互相交談，使她對於這些俗話的應用更加熟練。
小時候母親常用俗語教示我，有些俗語我早已耳熟能詳，但她用的詞有時候和外面講的不太一樣。例如有次四月份天氣已經有些熱了，那時我上小學讀書，沒帶長袖出門，母親隨口說了一句：「正月寒死豬，二月寒死牛，三月寒死佈田夫，四月寒死儉乖人的媳婦。」要我們注意天氣難測，帶衣服保暖。這句話許多人講，但最後一句，形容那個媳婦有不同的用詞。母親說這首俗語最後一句的音韻與我在外面聽的不同，她從小就聽家中長輩這麼說，是形容嫁來的媳婦有著娘禮家教。其實她也是一個儉乖人家嫁到喜樹的媳婦。
因為父親在西市場開店，母親和兩個兄長搬家到小西門旁巷子裡的宅院住，我是在府城街坊出生，在二戰結束後的年代，因應都市發展許多周邊村落的人到城裡來工作，都棲身於街坊裡的宅院。通常一棟房子會分作幾個房間分住幾戶人家，後來因美軍駐防臺南，父親做到生意賺了錢就在街坊裡買了一間房子。我家和鄰居一牆之隔，聽到的都是人家對話中慣用的俗諺。家裡長輩在西市場工作，每日對談也是精妙、簡約的語言，有些還在流通，但也有些已漸失傳湮沒，例如：「不離三保」、「媽祖婆押後」、「敢買毋敢賣」，這些精煉的俗話，因應不同時代的生活背景與環境，有些歷久不衰，例如形容表裡不一的「捾籃仔假燒金」；有些被變形，例如形容拿人錢財沒辦好事的「污祿莫濟」，現在寫成「烏魯木齊」，雖說也是講做人做事亂七八糟，但已失去原文之意。這些俗語的故事不勝枚舉。
本書記載的便是這些俗語故事。除了我的母親之外，我從事文史工作二十幾年，在田野調查中，聽到、採集到的也放在書中。有些是大眾常聽到的俗語，我會考證文獻以及採訪對談為依據，所以解讀會有不同的文意，在書寫的過程中也會考證漳州、泉州、廈門等地的俗話，有些用語閩臺相通，但也有些是臺灣這裡特有的，例如臺南有「上帝廟砛簷（gîm-tsînn），水仙宮簾簷（nî-tsînn）」，亦有通俗寫法如晉江安海則是寫成「霽雲殿埁墘，白塔泥錢」，可見臺語文與閩南語用字的不同，這些例子寫在書中，請諸位讀者參考。
在每一篇文章之後都有附延伸閱讀的章節，即是將相關的俗語、典故或文章附上，可以對照閱讀。

二、不離三保
2021年12月，我母親肚子疼了6、7天，要帶她看醫生，她馬上就說不疼了，那時血壓沒有升高，但後來我看她摀著肚子臉色蒼白，就帶她去掛急診。檢查結果是膽囊發炎，有結石塞住了，醫生說痛了6天還忍得住，真幸運；要是膽汁外溢進入腹腔內就危險了，先是告訴我們要動刀，但和腸胃科、內科的主任醫生討論之後，因為年歲高有風險不好動刀，經過我們家屬同意決定先用導管，將膽汁引流出來。
因為加護病房沒有病床，只能在急診室待著，醫生、護士輪流來檢查、打針，就這樣等了兩天。第三天醫生告訴我們檢查結果說真是幸運，導管引流居然連結石都引出來了。因為膽囊還在發炎，而且要避免感染必須住院。那時還在新冠肺炎期間，我們請了看護24小時照顧，住了17天之後，確定完全康復才辦出院。
母親出院回家之後身體還很虛弱，同時身上做導管的傷口還沒癒合，所以由家中兄妹輪流看護。由於照顧老人很費精神力氣，大家都很辛苦，兄妹們就商量，是不是找一間日間的養護院，送去讓人照顧，如果可以全天日夜看護也行。因為母親和我比較好講話，所以大家就派我去跟他說。
我說：「媽媽，兄妹都住的遠，我白天要上班，怕沒有人照顧你，是不是白天把你送到養護院去，晚上我再回來陪你，這樣好嗎？」
我媽精神好，腦袋清楚，馬上盯著我問：「那去養護院的錢誰出？」我想她是不是擔心會用到她的養老金。於是回答說：「大家商量好了，由四個子女平均分攤。」
我媽毫不思索回了一句：「你大哥都不離三保了，哪有錢拿出來。」
有趣的是她竟然脫口而出這句我小時候她常講的話，我有許久沒聽到了。她的意思我明白，因為我大哥三個月前，在醫院換心臟瓣膜，手術之後又感染，29天之後動第二次刀再換一次。在成大醫院這是首例，前後花了將近百萬，我母親的意思是說，大哥治病花這麼多錢，怎麼還有辦法支付她上養護院的開銷？
我回答：「又沒多少錢，我們可以處理。」接續好奇的問：「妳很久沒有講這句不離三保了，妳以前怎麼知道這句話？」
她答：「我小時候在艋舺就聽長輩都這樣說，是形容自己都顧不到了，哪能去顧別人，這句話我以前常常拿來唸你老爸。」
「他年輕的時候對朋友很慷慨，有賺一些錢在手頭上，朋友來開口他就借，也從來沒有聽他向誰催過錢，有時候自己買菜做生意需要現金還跟你外公借，我就說他不離三保。」
我接著問：「為什麼會有這個典故呢？」其實那時我已知道典故的來源。
她說：「就跟著人家講，我怎麼知道甚麼典故。」
這句話除了小時候聽母親說之外，1999年我在神農街推動「神農街歷史保存再生計畫」的時候，辦公室鄰居在水仙宮賣豬肉的龔金興先生也曾說過。那時他九十歲，攤位交給他兒子了，他一天到晚騎腳踏車到處閒晃，有時到西門圓環邊和一些老女人聊天，有次在神農街辦公室門口聽到他回答人家：「我都不離三保矣，哪有錢借你？」我好奇問他什麼事，他說那些女人打電話來借錢，我哪有錢借呢？我問他怎麼會說「不離三保」，知道是什麼典故嗎？他說這是小時候的通用語，形容沒錢的意思，不知道源由。
後來2015年，我到泉州海上詩路起點豐州鎮去推動古鎮保護的工作時，也是在市場聽到商家對話時說到這句，當時詢問說這句話的意思，得到回答：「因為生活需要錢，還要跟王三保出去討海，不然哪有錢呢？」原來這句話典故大有來頭，源於明朝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第一次出洋時，在南京製造的寶船，是航行長江的船隻，不耐海洋遠航巨浪，以致有大船翻覆，而隨行的泉州福船是前尖後圓三角形的船底，且具有水密隔艙及升降舵的特性，都平安回航；所以第二次準備下西洋時，派副史王景弘到泉州招募船工及徵調福船（圖02-1、圖02-2），有船工隨船出洋，但下西洋總是冒險行程，若非經濟困厄，一般人都不會想出洋去。
後來船工帶著珍奇貨物回來賣賺了錢，就有人想跟船工借錢，不想借就回答：「我不離三保呢！」意思是說我因為生活缺錢，下回還得跟王三保出海，哪有錢相借呢？這句話在泉州流傳許久，但漸漸沒人使用，在臺灣應是流行於臺南、艋舺的港區，是老一輩的人在講的俗語。
關於三保的俗語另外衍生出「手不動三寶」，是講男人在家手不會去拿菜刀、剪刀、柴刀或掃帚，表示不會做家事；另一句是「手不離三寶」，是講女人身上的裝飾不會離開珍珠、翡翠、寶石這些配件，或是形容人離不開菸、酒、檳榔，也說這是「三寶身體」。這些演繹出來的俗語通俗有趣，皆源自泉州「不離三保」的典故，但許多人不知最初的典意。
根據臺灣文獻記載，明宣德年間太監王三保下西洋曾到赤崁汲水，地點即是今臺南市民權路古蹟大井頭（圖02-3、圖02-4），所以跟臺南也有地緣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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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紙本平裝
• • ISBN
  • 9786267719565
  • 分級
  • 普通級
• • 頁數
  • 240
  • 商品規格
  • 25開15*21cm
•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 注音
  • 級別

中文書＞人文歷史＞台灣史地＞台灣文化／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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