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學：一個精神科學的人類學之研究

譯序

《人學》是桑巴特半世紀學術思想活動的最後傑作。
桑巴特（Werner Sombart 186-1941）是思想發展的一個良好典型。由經濟史學，而經濟理論，而社會科學，而社會哲學，這一發展進程可以大致說明他一生的思想發展順序。由馬克思信徒，而終於站在反馬克思立場；由「資料主義」的歷史學派，而走上抽象經濟理論研究；更由經濟科學，而進步為一般社會科學研究，終於成熟為社會哲學的思想家，於是他提出了自己的理論，在經濟理論上就是他自稱的「理解法」，在社會科學上就是他所澈底發揮的「精神科學方法」。關於這一發展進程，我們在此詳論，固無可能，所以只能作最簡單的介紹，作為讀者了解《人學》的參考。
桑巴特的思想，最初淵源於：(一)十九世紀下半期盛行的馬克思思想，(二)同時期特別盛行於德國的，以石慕勒（Schmoller 1838-1917）為代表的新歷史學派。他的巨著《現代資本主義》（初版於一九○二年，澈底修訂再版於一九一五年），可為這一淵源的證明。用歷史學派的科學方法，為現代資本主義作澈底而完整的研究，他的成就是當代少有匹敵的。然而他的思想却因這一研究而起了基本變化；他發現了馬克思學說之不科學，也看出純粹資料整理歸納方法之不足。一九二四年他刊出了〈無產級社會主義〉，宣告與馬克思派絕交（一九二八年重訂三版的《現代資本主義》，也成了一部反馬克思最重要的著作）；而他在經濟理論上的成就，也因這一發展而大為進步，那就是一九三○年的《三大經濟學系統》（中譯本名為《經濟學解》），實際上却是一部由經濟科學而又向前一步的經濟哲學，這時的他又已轉入社會科學與社會哲學了；他要把在經濟學上建立的「理解方法」應用於社會科學，再擴大而為「精神科學方法」，以肆力於最後一步的社會哲學；這一具體表現就是我們現在要說到的一九三八年問世的《人學》。他的思想成熟了，他不再依傍最初的淵源了，他要發揮自己的創造思想了。這時，他已不只是一位科學家，而且是一位獨立的思想家。
《人學》（Lehre Vom Menschen）是桑巴特創造的新名詞。這部書的副標題是「一個精神科學的人類學之研究」（Verguch Einer Geistwissenschaftlichen Authropologie）。這部著作的特色便全見於這一正一副的書名上面。
「人類學」原是西洋古代思想家的一個熱門，其目的在解答「人是甚麼」一個基本問題，換言之，就要指出人之異於禽獸而能首出萬物的特點（人性）。但自十七世紀開始，這門學問在近代自然科學方法與思想方式之下，變了質；人們要單從自然主義——唯物主義——動物主義去證明；人是動物之一種，人與動物基本上並無區別，人的元素只是若干物質，人的行為只是這些物質的運動，所以「人類學即是動物學之一支」，也就是自然科學領域內的一部門。因此，「人類學」一名，有了新舊二義，也反映了兩個互不相容的「人類觀」：其一，人就是人；其另一，人等於物（動物）。《人學》是要肯定第一種「人類觀」的，所以桑巴特在緒論上開宗明義的說：「本書所論為固有意義下之人類學，而非時下被人誤指為自然科學一支之人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