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海教我們的事:54天,1200公里,8位女孩的獨木舟冒險之旅
生命,「划」得來!再破碎的人生,只要願意,都能帶來改變。活動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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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活得太費力,我想為大家、包括我自己,找到比較省力、又能活得更舒服的方法。─蔡康永
內容簡介
「我們划的不是大海,是希望!是夢想!」
「這些原本在黑暗角落自殘自虐自傷的少女們,在破碎家庭的風浪中沒有出路,讓他們面對真正的風浪,才知道自己擁有乘風破浪的能力。」──都市人基金會副執行長朱芩
本書深刻紀錄8位出生破碎家庭少女的生命故事,講述她們在歷經長達54天,1200公里的獨木舟大海冒險航行後,對人生所帶來的啟發與改變。也進一步發掘透過體驗冒險及共生陪伴,所能帶給孩子不同的生命教育。
生命,「划」得來!再破碎的人生,只要願意,都能帶來改變;你我的生命,也絕對值得我們再冒險一次,活得更精彩。
8位來自不同地方的女孩,
各自擁有著不為人知過去,
憑著僅存的勇氣,
讓他們一同踏上這趟旅程。
他們划的不是大海,是希望,是夢想!
隨著波浪起伏,笑淚交織的故事,
訴說著就算再破碎的人生,只要願意,都能帶來改變。
生命,絕對值得我們再冒險一次,
相信自己,就能帶來改變!
憑著一股堅持,一次又一次的對自己說:我可以!
他們征服了風浪,更尋回了自己的人生。
他們是,台灣第一支環台成功的女子獨木舟隊伍。
他們各自帶著自己的故事上路,
在愛與大海的環抱中,重拾對人生的希望與力量。
生命最動人之處,莫過於用生命牽引生命;
生命最美妙之處,莫過於在大自然的擁抱中學習成長。
「每一個得到翻轉的生命,後面幾乎都有一個人無怨無悔的付出。」
一場愛與陪伴的冒險,
大海撫平了女孩的傷痕,產生了對抗逆境的勇氣,
他們要帶著這股力量,繼續向前,活出不一樣的生命。
全書搭配20支影片全紀錄,帶你身入其境,遨遊大海。
影音介紹
名人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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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
代理媽媽犧牲一切的原因: 讓生命影響生命
這十年來,不下有三、四十名女孩被送進向日葵共生家園,總是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負責照顧陪伴女孩的姊姊們,大約也一直維持在七、八名左右。不同的是,女孩們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被迫進了家園,姊姊們則是心甘情願自動走進這扇門。
在共生家園工作了七年的明華,從當實習生開始接觸都市人基金會。她自暴內幕,她愛玩的個性原本不適合當志工,後來就莫名其妙留了下來,她的大學生涯其實過得很散漫,成天喝酒、打牌、泡夜店,因為害怕寂寞,內心渴望被愛,花了很多時間交男朋友「結果蹺課太多,連體育課都被死當」明華大笑了起來,直率的態度彷彿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明華這七年改變很大,生活作息變得很規律,參與冒險體驗共生營讓她踏出過去的舒適圈,能力也被擴張。
「這裡的人有溫度、有感情,人跟人很靠近,而且真誠以待,讓我真實感受到『活著』。」
周念瑾有一顆喜歡幫助人的心,還在念高中時就立志當社工,大學畢業後直接進入都市人基金會,這是她這輩子第一份工作,6年沒換過跑道。
念瑾和家園女孩成長在截然不同的環境,她的父親在高中擔任國文老師,母親從事旅行業,是一個很標準的中產家庭。家園女孩經歷過的風浪,實在令她難以想像,完全超乎她的生命經驗,身為一個助人工作者,她只能給予最大的包容接納,還有盡力嘗試同理陪伴,盡力幫助平復女孩受創的生命。
惠雯曾經質疑,「我還要繼續過這樣的生活嗎?」
惠雯在都市人基金會服務11年,擔任第一任家園主任,她說出一句肺腑之言
「每一個孩子的改變,後面都必須有一個人『犧牲』,付出無條件的陪伴、接納、關愛」
惠雯是陽明大學物理治療研究所畢業的碩士,當年成績優異的她正打算到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攻讀博士,卻意外闖進冒險體驗教育的領域,放棄放棄原本看似大好的前程,也違背了父母的期望,成為都市人基金會的一員,做很多超越以往能力的事。
當年惠雯是吃早餐時,無意間看到報紙刊登一則消息:臺灣第一支戶外冒險體驗共生營徵求大專陪同志工。當下她閃過一個念頭「何不在出國之前,趁著這個機會開開眼界,體驗一下台灣的冒險體驗教育是怎麼做的?」惠雯當然萬萬沒想到,四天三夜的志工訓練,卻讓她的生涯從此做了180度的大翻轉。
不知何故,這28天的共生營計畫對惠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一群人竟然要帶著非親非故、行為偏差的高關懷青少年到山野去從事冒險活動。反觀自己,過去只知道埋在書堆裡,寫出來的長篇論文到底對社會有什麼實際貢獻? 即使把醫學教課書念得再滾瓜爛熟,我的能力還是有限!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惠雯心意堅定,做了此生非常重要的決定。
惠雯加入28天的共生營,出國計畫也因此被迫中斷。父母很擔心,始終無法理解,她放棄托福考試,把申請學校的事擱在一旁,「這個平日一向很聽話的女兒究竟是怎麼了?」臨出門前,她向父母道別,兩人都生氣地沒理她,那幾秒鐘,室內的氣氛凝重,惠雯感覺走出那扇家門竟然像一世紀那麼長。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滾下,內心充滿煎熬與愧疚,自覺辜負了父母對她的期望,真的很不孝,但也覺得委屈,「我又不是去幹殺人放火的壞事,他們為什麼不能支持我?」
那個改變謝惠雯的夏天,讓她進入都市人基金會,後來轉任共生家園的主任,剛開始由於經驗不足,惠雯常被這些女孩氣得扭頭走人,後來學到愈來愈多專業輔導的技巧,才逐漸適應上手,「我現在很少真正生氣,有時候是故意演給她們看」11年的磨練,惠雯練就出一身「既可以溫柔,也可以剛強」的本領。
這群姊姊雖以「代理媽媽」自居,但她們幾乎都是單身未婚,沒有真正當過父母,甚至外表模樣仍像個大學生,卻要承擔教養的責任,輔導的對象都是行為脫序的少女,任務相當艱鉅。
念瑾曾經輔導一名十七歲的女孩,因為「違反未成年性交易」被法院裁定送來家園安置,小小年紀就自稱是酒國名花,當她述說在陪酒時發生各種無法想像的不合理對待,念瑾聽到非常難過,女孩這麼年輕,卻必須學習堅強才能在這複雜混亂的世界中存活。這名女孩在家園只待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夥同另外兩名女孩逃跑,念瑾和另一名工作人員騎著機車去追人,一路從淡水追到竹圍,終於攔下那輛計程車。但當天晚上,她們還是跑了。
三個月後,念瑾接獲台中大甲分局偵查組電話,那名女孩被警方查獲詐欺、販毒而被收押。放下電話,念瑾放聲大哭,一方面很心疼這個女孩,一方面也覺得灰心,彼此都努力過了,竟然是這樣的下場。
女孩即使有心想改變,但也考驗周圍的人是否放手給機會,願意再相信她們,因為過去的經歷,她們想要往上爬的機會比別人少,往往更辛苦,一旦被拒或受挫,很容易故態復萌,「反正你們都不相信我,這個世界的人都跟我作對,我幹嘛要變好!」
有一個遭到生父性侵的女孩被安置到家園,最後選擇再次相信男友,竟然逃離家園的保護跟著男友跑了,從此音訊全無,彷彿人間蒸發。
念瑾常常想起這個女孩,甚至很擔心,深怕這個女孩哪天會被男友打死。直到紀錄片《縱行囝仔》公開放映時,女孩勇敢現身,面對自己逃跑曾經傷害信任她的心靈家人,道歉並修復關係。並且,她終於離開了那個會施暴的爛男人,找到理想的歸宿,並邀請大家參加她的婚禮,家園的姊姊幾乎都去參加了,欣慰地看到她終於學會掌控自己的人生。
姊姊不是永遠剛強,也會跌倒,也有脆弱的時候,當姊姊變得軟弱,女孩反而會帶來溫暖與安慰,那一刻會發覺「小女孩長大了,也可以把愛給出去了!」這就是讓我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也是讓我們感覺最有價值的時候,也是共生家園的真諦「讓生命影響生命。」
增強復原是一條漫漫長路,這群助人工作者常自我打氣:如果一個女孩的改變需要累積50顆珍珠,姊姊們可能是出現在女孩生命中的第3顆或第23顆珍珠,也許現在還沒看到成果,但並不表示曾經付出的努力是沒有價值的。
在共生家園裡所有的喜怒哀樂,讓每一個人更看清自己,認識自己,女孩在家園裡長大,姊姊們也是。
都市人基金會的共生家園基本上是屬於互利共生,也就是共同生存之意。表面上類似一個社會安置機構,但實質上是一個「另類家族」的型態,長期安置十歲至十八歲曾被家暴、性侵、遺棄及迷失的弱勢少女,這些被安置的少女與一群社工員、輔導員一起生活,女孩並與外界做某種程度的隔離,避免繼續受到傷害,藉由在家園內與「家人」密切的互動與陪伴,女孩重新學習被愛、被接納,建立新生與自信,達到創傷復原與療癒的功能。
都市人基金會目前有五個共生家園,簡稱向日葵家園,平均每戶家園入住四名女孩以及兩名陪伴的社工員與輔導員,女孩稱她們為「姊姊」,女孩口中的「威叔」(王克威)與「朱美女」(朱芩)則是家園裡的大家長。女孩們除了白天上學,其餘所有時間幾乎都和家人相處在一起。
2005年,都市人第一次接受台北縣(新北市)政府委託,嘗試公辦民營的安置計畫,政府社福單位轉來個案有些是家暴、性侵的受害少女,或者蹺家、逃學、吸毒的中輟生,而且件件都很棘手。孩子們一旦住進家園,雖然只有短短十天、半個月,最後大多不願離開「孩子幾乎都賴著不想走,把這裡當成家,因為他們感受到被照顧的溫暖」
政府公部門做不到共生家園的模式,沒有辦法好好照顧這些流離失所的孩子,尤其有的個案從很小就被原生家庭拋棄,結果就像個「人球」在各個安置機構轉來轉去,而且機構大都把責任的箭頭指向孩子「她不乖」、「她很糟」……,所以才不要她。很多這類的「難置兒」最後都被轉介到向日葵家園。
都市人基金會做出口碑,但也逐漸察覺經營理念與政府社福單位不合。社會局安置計畫有一套既定的標準作業模式,為了符合專業倫理,離開安置機構的孩子不允許再與原機構聯繫,雙方必須保持清楚的界線。
但都市人基金會認為,這些孩子好不容易與共生家園建立的信賴關係,卻硬生生被切斷,對他們無疑又是一次心理斲傷,王克威深感不平說道「何況,我們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住在這裡,總不能阻止孩子來找我們啊!」
共生家園的功能更超過安置機構,尤其這些在原生家庭缺乏愛的孩子,共生家園有一種替代功能,不僅是提供「保護」的場所,同時塑造出一個「平權」的環境,強調「全人」的價值觀,用「關愛」與「支持」的方式去教育。譬如,向日葵家園每週固定召開「家會」,由女孩共同決定生活庶務,商討當週的特殊活動行程,女孩也可以表達個人意見或爭取權益,姊姊們也會宣布一些規定,同時頒發圖書禮券來獎勵表現良好的女孩。
此外,孩子在家園裡不會被「標籤化」,工作人員不去挑剔孩子的缺點,而是用正向角度去陪伴每一個小孩。譬如,女孩的心情不好、擺臭臉,姊姊會主動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妳看起來很不開心,妳想要我陪在旁邊?還是自己獨處?」「如果妳想找人談,我隨時都在……」,類似的對話讓女孩充分感受到自己被接納。
「這就像是一個已經沒氣的皮球,在地板上絕對是彈不起來的,需要靠外力讓它彈起來,幫它打打氣、或者用力拍壓它,而不是去責怪這個皮球為什麼自己不能彈」
根據政府社福機構追蹤統計,許多受暴、受虐的孩子一旦離開安置機構、返回原生家庭後,絕大多數都被「打回原狀」,有些家長不但跟孩子要錢,予取予求,甚至要求子女幫父母還債。「這就是為什麼要強調充權、賦權的功能,一定要自立更生,不再讓過去受創的陰影糾纏」如果可能,這些孩子最好不要回到原生家庭,但矛盾的是,他們終其一生最渴望的就是有一個「家」。
當家庭功能崩解,無良父母失能,安置機構只會愈來愈多,共生家園畢竟只是一個微小的力量,永遠緩不濟急。雖然說「能救一個,是一個」,這到底是社會的悲歌?還是社會的救贖?
冒險不是險境,老羅斯福總統的惡地之行拯救了他!
九二一大地震那年,都市人基金會執行長王克威、朱岑夫婦,結識了當時任教國立體育大學的謝智謀教授,他是美國印第安那大學休閒行為哲學博士,也是台灣學術界第一個引進戶外冒險體驗教育的專家。
謝智謀率先在國內提出「荒野冒險可以豐富生命與心靈」的概念,當一個人處在惡劣的環境之下,因為大自然裡充滿各種元素和變數,可以引導個人進行反思,讓生命進行解構後又得到重組,產生正向的心理機轉,心理學家稱之為「荒野效應」(wilderness effect),這和一般人以為「冒險是陷入無助絕望的險境」正好相反。
「冒險體驗教育最大的核心理念是建立自我省察的能力」,西方國家常把冒險體驗的概念運用在醫學臨床治療,譬如針對藥癮、酒癮、精神疾患與自閉症、過動症患者、受暴婦女、弱勢兒童、行為偏差青少年的復原充權。
都市人基金會的戶外共生營是「教育」,但同樣能達到輔導與治療的功能。但冒險教育並非直接處理個人問題,而是運用身體的挑戰帶動內心的自我察覺,提高自我價值感,找出個人優勢,並轉化到日常生活,激發解決問題的能力,「從知道→做到→改變,這是循序漸近的三部曲」
在西方近代歷史上最有名的案例之一,就是美國的老羅斯福總統,一九八四年,他的第一任妻子因病過世,哀傷過度的羅斯福總統將自己放逐到南達科他州的「惡地」(Dakota Badlands),藉由放牧、打獵、寫作等活動進行身心療癒。很明顯地,惡地拯救了羅斯福,自此他在數十年的從政生涯中,矢志以保護山林為人生職志,羅斯福同時贏得「白宮最偉大的博物學家總統」的美譽。
二00四年暑假,「都市人基金會」在謝智謀教授協助下,率先在推出長達二十八天的「戶外長期體驗冒險共生營」,也是台灣少見最長的青少年夏令營隊之一。
他們協助這群從主流體制出走的孩子,揹負行囊登高山,在野地裡搭帳棚,在湍急的河流裡划獨木舟,利用大自然艱困的環境,讓他們與山海產生深度對話,進而反省覺察。很多孩子都是一邊哭,一邊爬,甚至站在高空繩索上嚇得全身發抖,把每個人的潛能都逼到極限,通常有一半的孩子中途放棄,一旦能完成這樣高難度挑戰,每個孩子最後都能卸下武裝,真情流露,進而反思,產生自我概念的提升。
有一名父母離異的國中男生,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在攀爬一座瀑布時摔下來二十幾次,但他再接再厲,堅持到底,最後終於成功地攀上去,「我的爸媽當初放棄我,但我沒有自我放棄」事後,這名國中生紅著眼眶敘述這段過程,令人動容。
還有一名混黑道、徘徊在中輟邊緣的國中男生,登上三千七百公尺高的南湖大山頂峰,坐在山頭哭喊著,「媽媽,我以前不聽妳的話,妳跟我說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抓去關,我現在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再和那批人鬼混……。」下山後,這名少年果然回到學校繼續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每個月固定交給媽媽三千塊分擔家用。
「陪伴」是一條漫漫長路,每一個孩子都很特殊,藉著戶外冒險體驗幫助他們摸索出方向,他們一旦找出人生的目標和興趣,甚至可以為它廢寢忘食,這就是陪伴者最大的收穫。
「尤其是愈聰明的孩子,屬於他的『好球帶』往往愈窄,他或許不知道要什麼,但卻很清楚不要什麼,這個摸索的過程或許很漫長,但千萬不要放棄,一定要耐著性子,一試再試,」王克威執行長心有所感,提醒大人不要操之過及。
這十年來,不下有三、四十名女孩被送進向日葵共生家園,總是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負責照顧陪伴女孩的姊姊們,大約也一直維持在七、八名左右。不同的是,女孩們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被迫進了家園,姊姊們則是心甘情願自動走進這扇門。
在共生家園工作了七年的明華,從當實習生開始接觸都市人基金會。她自暴內幕,她愛玩的個性原本不適合當志工,後來就莫名其妙留了下來,她的大學生涯其實過得很散漫,成天喝酒、打牌、泡夜店,因為害怕寂寞,內心渴望被愛,花了很多時間交男朋友「結果蹺課太多,連體育課都被死當」明華大笑了起來,直率的態度彷彿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明華這七年改變很大,生活作息變得很規律,參與冒險體驗共生營讓她踏出過去的舒適圈,能力也被擴張。
「這裡的人有溫度、有感情,人跟人很靠近,而且真誠以待,讓我真實感受到『活著』。」
周念瑾有一顆喜歡幫助人的心,還在念高中時就立志當社工,大學畢業後直接進入都市人基金會,這是她這輩子第一份工作,6年沒換過跑道。
念瑾和家園女孩成長在截然不同的環境,她的父親在高中擔任國文老師,母親從事旅行業,是一個很標準的中產家庭。家園女孩經歷過的風浪,實在令她難以想像,完全超乎她的生命經驗,身為一個助人工作者,她只能給予最大的包容接納,還有盡力嘗試同理陪伴,盡力幫助平復女孩受創的生命。
惠雯曾經質疑,「我還要繼續過這樣的生活嗎?」
惠雯在都市人基金會服務11年,擔任第一任家園主任,她說出一句肺腑之言
「每一個孩子的改變,後面都必須有一個人『犧牲』,付出無條件的陪伴、接納、關愛」
惠雯是陽明大學物理治療研究所畢業的碩士,當年成績優異的她正打算到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攻讀博士,卻意外闖進冒險體驗教育的領域,放棄放棄原本看似大好的前程,也違背了父母的期望,成為都市人基金會的一員,做很多超越以往能力的事。
當年惠雯是吃早餐時,無意間看到報紙刊登一則消息:臺灣第一支戶外冒險體驗共生營徵求大專陪同志工。當下她閃過一個念頭「何不在出國之前,趁著這個機會開開眼界,體驗一下台灣的冒險體驗教育是怎麼做的?」惠雯當然萬萬沒想到,四天三夜的志工訓練,卻讓她的生涯從此做了180度的大翻轉。
不知何故,這28天的共生營計畫對惠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一群人竟然要帶著非親非故、行為偏差的高關懷青少年到山野去從事冒險活動。反觀自己,過去只知道埋在書堆裡,寫出來的長篇論文到底對社會有什麼實際貢獻? 即使把醫學教課書念得再滾瓜爛熟,我的能力還是有限!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去」惠雯心意堅定,做了此生非常重要的決定。
惠雯加入28天的共生營,出國計畫也因此被迫中斷。父母很擔心,始終無法理解,她放棄托福考試,把申請學校的事擱在一旁,「這個平日一向很聽話的女兒究竟是怎麼了?」臨出門前,她向父母道別,兩人都生氣地沒理她,那幾秒鐘,室內的氣氛凝重,惠雯感覺走出那扇家門竟然像一世紀那麼長。
她的眼淚不自覺地滾下,內心充滿煎熬與愧疚,自覺辜負了父母對她的期望,真的很不孝,但也覺得委屈,「我又不是去幹殺人放火的壞事,他們為什麼不能支持我?」
那個改變謝惠雯的夏天,讓她進入都市人基金會,後來轉任共生家園的主任,剛開始由於經驗不足,惠雯常被這些女孩氣得扭頭走人,後來學到愈來愈多專業輔導的技巧,才逐漸適應上手,「我現在很少真正生氣,有時候是故意演給她們看」11年的磨練,惠雯練就出一身「既可以溫柔,也可以剛強」的本領。
這群姊姊雖以「代理媽媽」自居,但她們幾乎都是單身未婚,沒有真正當過父母,甚至外表模樣仍像個大學生,卻要承擔教養的責任,輔導的對象都是行為脫序的少女,任務相當艱鉅。
念瑾曾經輔導一名十七歲的女孩,因為「違反未成年性交易」被法院裁定送來家園安置,小小年紀就自稱是酒國名花,當她述說在陪酒時發生各種無法想像的不合理對待,念瑾聽到非常難過,女孩這麼年輕,卻必須學習堅強才能在這複雜混亂的世界中存活。這名女孩在家園只待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夥同另外兩名女孩逃跑,念瑾和另一名工作人員騎著機車去追人,一路從淡水追到竹圍,終於攔下那輛計程車。但當天晚上,她們還是跑了。
三個月後,念瑾接獲台中大甲分局偵查組電話,那名女孩被警方查獲詐欺、販毒而被收押。放下電話,念瑾放聲大哭,一方面很心疼這個女孩,一方面也覺得灰心,彼此都努力過了,竟然是這樣的下場。
女孩即使有心想改變,但也考驗周圍的人是否放手給機會,願意再相信她們,因為過去的經歷,她們想要往上爬的機會比別人少,往往更辛苦,一旦被拒或受挫,很容易故態復萌,「反正你們都不相信我,這個世界的人都跟我作對,我幹嘛要變好!」
有一個遭到生父性侵的女孩被安置到家園,最後選擇再次相信男友,竟然逃離家園的保護跟著男友跑了,從此音訊全無,彷彿人間蒸發。
念瑾常常想起這個女孩,甚至很擔心,深怕這個女孩哪天會被男友打死。直到紀錄片《縱行囝仔》公開放映時,女孩勇敢現身,面對自己逃跑曾經傷害信任她的心靈家人,道歉並修復關係。並且,她終於離開了那個會施暴的爛男人,找到理想的歸宿,並邀請大家參加她的婚禮,家園的姊姊幾乎都去參加了,欣慰地看到她終於學會掌控自己的人生。
姊姊不是永遠剛強,也會跌倒,也有脆弱的時候,當姊姊變得軟弱,女孩反而會帶來溫暖與安慰,那一刻會發覺「小女孩長大了,也可以把愛給出去了!」這就是讓我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也是讓我們感覺最有價值的時候,也是共生家園的真諦「讓生命影響生命。」
增強復原是一條漫漫長路,這群助人工作者常自我打氣:如果一個女孩的改變需要累積50顆珍珠,姊姊們可能是出現在女孩生命中的第3顆或第23顆珍珠,也許現在還沒看到成果,但並不表示曾經付出的努力是沒有價值的。
在共生家園裡所有的喜怒哀樂,讓每一個人更看清自己,認識自己,女孩在家園裡長大,姊姊們也是。
都市人基金會的共生家園基本上是屬於互利共生,也就是共同生存之意。表面上類似一個社會安置機構,但實質上是一個「另類家族」的型態,長期安置十歲至十八歲曾被家暴、性侵、遺棄及迷失的弱勢少女,這些被安置的少女與一群社工員、輔導員一起生活,女孩並與外界做某種程度的隔離,避免繼續受到傷害,藉由在家園內與「家人」密切的互動與陪伴,女孩重新學習被愛、被接納,建立新生與自信,達到創傷復原與療癒的功能。
都市人基金會目前有五個共生家園,簡稱向日葵家園,平均每戶家園入住四名女孩以及兩名陪伴的社工員與輔導員,女孩稱她們為「姊姊」,女孩口中的「威叔」(王克威)與「朱美女」(朱芩)則是家園裡的大家長。女孩們除了白天上學,其餘所有時間幾乎都和家人相處在一起。
2005年,都市人第一次接受台北縣(新北市)政府委託,嘗試公辦民營的安置計畫,政府社福單位轉來個案有些是家暴、性侵的受害少女,或者蹺家、逃學、吸毒的中輟生,而且件件都很棘手。孩子們一旦住進家園,雖然只有短短十天、半個月,最後大多不願離開「孩子幾乎都賴著不想走,把這裡當成家,因為他們感受到被照顧的溫暖」
政府公部門做不到共生家園的模式,沒有辦法好好照顧這些流離失所的孩子,尤其有的個案從很小就被原生家庭拋棄,結果就像個「人球」在各個安置機構轉來轉去,而且機構大都把責任的箭頭指向孩子「她不乖」、「她很糟」……,所以才不要她。很多這類的「難置兒」最後都被轉介到向日葵家園。
都市人基金會做出口碑,但也逐漸察覺經營理念與政府社福單位不合。社會局安置計畫有一套既定的標準作業模式,為了符合專業倫理,離開安置機構的孩子不允許再與原機構聯繫,雙方必須保持清楚的界線。
但都市人基金會認為,這些孩子好不容易與共生家園建立的信賴關係,卻硬生生被切斷,對他們無疑又是一次心理斲傷,王克威深感不平說道「何況,我們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住在這裡,總不能阻止孩子來找我們啊!」
共生家園的功能更超過安置機構,尤其這些在原生家庭缺乏愛的孩子,共生家園有一種替代功能,不僅是提供「保護」的場所,同時塑造出一個「平權」的環境,強調「全人」的價值觀,用「關愛」與「支持」的方式去教育。譬如,向日葵家園每週固定召開「家會」,由女孩共同決定生活庶務,商討當週的特殊活動行程,女孩也可以表達個人意見或爭取權益,姊姊們也會宣布一些規定,同時頒發圖書禮券來獎勵表現良好的女孩。
此外,孩子在家園裡不會被「標籤化」,工作人員不去挑剔孩子的缺點,而是用正向角度去陪伴每一個小孩。譬如,女孩的心情不好、擺臭臉,姊姊會主動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妳看起來很不開心,妳想要我陪在旁邊?還是自己獨處?」「如果妳想找人談,我隨時都在……」,類似的對話讓女孩充分感受到自己被接納。
「這就像是一個已經沒氣的皮球,在地板上絕對是彈不起來的,需要靠外力讓它彈起來,幫它打打氣、或者用力拍壓它,而不是去責怪這個皮球為什麼自己不能彈」
根據政府社福機構追蹤統計,許多受暴、受虐的孩子一旦離開安置機構、返回原生家庭後,絕大多數都被「打回原狀」,有些家長不但跟孩子要錢,予取予求,甚至要求子女幫父母還債。「這就是為什麼要強調充權、賦權的功能,一定要自立更生,不再讓過去受創的陰影糾纏」如果可能,這些孩子最好不要回到原生家庭,但矛盾的是,他們終其一生最渴望的就是有一個「家」。
當家庭功能崩解,無良父母失能,安置機構只會愈來愈多,共生家園畢竟只是一個微小的力量,永遠緩不濟急。雖然說「能救一個,是一個」,這到底是社會的悲歌?還是社會的救贖?
冒險不是險境,老羅斯福總統的惡地之行拯救了他!
九二一大地震那年,都市人基金會執行長王克威、朱岑夫婦,結識了當時任教國立體育大學的謝智謀教授,他是美國印第安那大學休閒行為哲學博士,也是台灣學術界第一個引進戶外冒險體驗教育的專家。
謝智謀率先在國內提出「荒野冒險可以豐富生命與心靈」的概念,當一個人處在惡劣的環境之下,因為大自然裡充滿各種元素和變數,可以引導個人進行反思,讓生命進行解構後又得到重組,產生正向的心理機轉,心理學家稱之為「荒野效應」(wilderness effect),這和一般人以為「冒險是陷入無助絕望的險境」正好相反。
「冒險體驗教育最大的核心理念是建立自我省察的能力」,西方國家常把冒險體驗的概念運用在醫學臨床治療,譬如針對藥癮、酒癮、精神疾患與自閉症、過動症患者、受暴婦女、弱勢兒童、行為偏差青少年的復原充權。
都市人基金會的戶外共生營是「教育」,但同樣能達到輔導與治療的功能。但冒險教育並非直接處理個人問題,而是運用身體的挑戰帶動內心的自我察覺,提高自我價值感,找出個人優勢,並轉化到日常生活,激發解決問題的能力,「從知道→做到→改變,這是循序漸近的三部曲」
在西方近代歷史上最有名的案例之一,就是美國的老羅斯福總統,一九八四年,他的第一任妻子因病過世,哀傷過度的羅斯福總統將自己放逐到南達科他州的「惡地」(Dakota Badlands),藉由放牧、打獵、寫作等活動進行身心療癒。很明顯地,惡地拯救了羅斯福,自此他在數十年的從政生涯中,矢志以保護山林為人生職志,羅斯福同時贏得「白宮最偉大的博物學家總統」的美譽。
二00四年暑假,「都市人基金會」在謝智謀教授協助下,率先在推出長達二十八天的「戶外長期體驗冒險共生營」,也是台灣少見最長的青少年夏令營隊之一。
他們協助這群從主流體制出走的孩子,揹負行囊登高山,在野地裡搭帳棚,在湍急的河流裡划獨木舟,利用大自然艱困的環境,讓他們與山海產生深度對話,進而反省覺察。很多孩子都是一邊哭,一邊爬,甚至站在高空繩索上嚇得全身發抖,把每個人的潛能都逼到極限,通常有一半的孩子中途放棄,一旦能完成這樣高難度挑戰,每個孩子最後都能卸下武裝,真情流露,進而反思,產生自我概念的提升。
有一名父母離異的國中男生,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在攀爬一座瀑布時摔下來二十幾次,但他再接再厲,堅持到底,最後終於成功地攀上去,「我的爸媽當初放棄我,但我沒有自我放棄」事後,這名國中生紅著眼眶敘述這段過程,令人動容。
還有一名混黑道、徘徊在中輟邊緣的國中男生,登上三千七百公尺高的南湖大山頂峰,坐在山頭哭喊著,「媽媽,我以前不聽妳的話,妳跟我說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抓去關,我現在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再和那批人鬼混……。」下山後,這名少年果然回到學校繼續半工半讀完成學業,每個月固定交給媽媽三千塊分擔家用。
「陪伴」是一條漫漫長路,每一個孩子都很特殊,藉著戶外冒險體驗幫助他們摸索出方向,他們一旦找出人生的目標和興趣,甚至可以為它廢寢忘食,這就是陪伴者最大的收穫。
「尤其是愈聰明的孩子,屬於他的『好球帶』往往愈窄,他或許不知道要什麼,但卻很清楚不要什麼,這個摸索的過程或許很漫長,但千萬不要放棄,一定要耐著性子,一試再試,」王克威執行長心有所感,提醒大人不要操之過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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