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幻中秤出真實(全)
一個念頭即善、一個念頭即惡，這是多麼可以輕易跨越的一道人性界線？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我們的社會……變得處處暗藏危機。」我開始學習到，凡事若只看表面的美好，日後，會有多可怕……
一個念頭即善、一個念頭即惡，這是多麼可以輕易跨越的一道人性界線？
在夜夜笙歌的劈腿男左堊孟的面前，出現的百般誘惑且妖媚的謎樣女子─「琰」，究竟是什麼來歷？
在命案播報的專業主播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事實？
在一間看似普通的餐館─「大風堂」，隱藏著一道定價一萬元的神祕菜單，為何讓人津津樂道？
參與一場史無前例的特殊面試的梁伊凡，是否能在各種心理攻防的考驗之中脫穎而出？
簡巧寧痛失愛女，乍看是一場普通的意外，背後又潛藏著怎樣的真相？
施可娣在美國又如何面對種種發生的人生歷練與考驗？
試閱
楔子
二零一四年。
這是一個充滿包裝之後的墮落世界。
男人與男人、由大方吵架轉為勾心鬥角，女人劈腿族如雨後春荀、笑貧不再笑娼，為了錢、帥哥、美女、性，不擇手段、會吵有糖，踏著一個又一個的屍體、毫無猶豫地傷害、蔑視他人。
找一個又一個的理由「合理化」，人與人，就這麼惡性循環下去。
在如此的世界之下……你生在世上，隱藏在你獨一無二的靈魂之中，你「真正的」價值，會是什麼？
第一章 歡迎光臨社會煉獄
這是一場隨機抽樣的街頭測試。題目為：你認為，何謂「職場」？
「充實自己，培養能力，在職場上要考慮到每一小細節，魔鬼藏在細節裡，職場不是學校，犯了錯你就別想再有下一次機會。」這一段來自一位張先生，二十五歲，應屆畢業生，從事紡織業業務員。
「職場是一種醜陋、踩著別人往上爬，互相設陷阱、陷害的可怕地方。你不見得要對我有威脅，我看不順眼你，這理由就足夠我弄走你。」李先生，四十歲，資深室內設計師。
「錢啊！工作這麼辛苦、忍受一堆鳥氣，不就是為了錢嗎？錢才是實際的，其他一切不可靠。」張小姐，二十歲，服飾店的店員。
「理想吧！要把工作變成興趣。」王先生，二十歲，加油站員工。
豔陽之下，我一一回收了發出的五十份街頭問卷。這是一間人力仲介公司的打工內容──發放以「職場」為主題的問卷，請路人填寫。我的前一份工作是在台北市的某一百貨「ATT 4 FUN」從事專櫃銷售員，是正職。正逢上一月，合約到期、撤櫃，導致我現在必須重新再找一份正職，而在空檔期間，我會打打工，問卷便是其中之一。
我姓梁，名伊凡，從外地北上討生活（大學在台北，畢業後便一直待在此地工作），故因經濟因素，我不能有太多的空窗日子（但我又有職涯規劃），我現在需要的，是先有一筆基礎金額，才有辦法走「那條路線」。於是乎，在專櫃離職之後，再過了約莫一個月，我找到了一份很適合「扮演此一角色」的工作──傢俱店的行政助理。
我深知，生活，大不易，這是一個過度便捷以致可怕的時代。我學到了很多、我並不想知道的道理（容後再談）。
這是一場在社會染缸中的冒險。
正要開始。第二章 上流？社會
這是一間座落在信義區的傢俱店，名稱是「十月」，距離「十月」兩條巷口的不遠之處，有另一家店，名為「特美」，兩者同屬一間公司。我的工作原則上以在十月待命為主，老闆─亞姊如有交辦事項，便要到特美的四樓接收任務。
整間公司的體制是如此的：除了我、會計，與一位名為「美琳」的阿姨總管之外，全部員工都是業務。不過比起一般需要去開發、拜訪客戶的業務，傢俱業的業務其實比較像是店員，只需要在店裡被動等待客人上門，再加以介紹即可。
在「十月」，有一位資深業務─陳之藩，時常在門口晃來晃去、吞雲吐霧，他理著一顆平頭、頗為壯碩，手臂上滿是紋身。不時皺眉、盯著遠方，儼然在等待送貨司機。身為亞姊助理的我正等在店裡，一邊幫忙接聽電話一邊注意著時間─一點五十分，兩點一到，將要替亞姊去銀行辦事。桌上的業務專用電腦還擺著陳之藩剛瀏覽過的、布滿了美女圖、色情照片的Facebook。只見他在戶外接起電話，一面跟老婆、小孩甜言蜜語起來。再看看他的桌上，八月二十五日我列印出了員工下個月的排班表，他要負責劃假，八月三十一日以前我得回收好、呈給亞姊過目，如今已三十一日，他依舊動也沒動。
而幾分鐘之前……他還有時間悠悠哉哉地看著網路的「動新聞」。
「伊凡！你去倉庫幫我收個貨！」在接完另一個貌似是貨車司機的來電後，他對著店裡的我大吼。
「好。」我說，站起、拿平時統一放置鑰匙的置物籃，「請問鑰匙是這把嗎？」我很有禮貌地問，「請問我收貨有應該要注意些什麼嗎？還是直接簽收就好？」他依舊只顧著抽菸、頭仰上，理都不理我，我很肯定，他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這壓根就不是我的工作內容，我對傢俱一竅不通，我是直屬亞姊的「行政」助理，當然不是要劃分得那麼清楚，但要我幫忙、至少要告訴我該怎麼做吧？雖然心中不是滋味，但我還是領了鑰匙，便往倉庫而去（挑了看起來最像的一把，倉庫還算近，挑錯再回來拿就好）。到了倉庫，司機已等在那裡，我開了鐵捲門，令他方便搬運，並詢問司機，平時咱家「業務們」收貨，都會怎麼做？並再三確定無誤後便簽收。
回來十月時，只見陳之藩依舊在門口吐著煙霧、對著電話甜言蜜語。我略感無奈，便去忙我接下來該辦理的銀行事項。
稍晚時分，另一位五官深邃、戴了眼鏡，一頭短而亂的頭髮的業務男子，踏著滑板「滑」入了店裡。他叫「羅伯」，本應十二點三十分上班的他，現在是下午三點，這個月的第七次遲到。依照公司規定，遲到三次，下半月就要排每日全天班，而羅伯，已全班了第三個月。
「伊凡，你已掃完特美二樓了喔？」羅伯打完卡、去特美看了一趟，回來一劈頭就問。「對，我早上十一點一上班就先掃好了。」我正看著亞姊交辦的文件，很客氣地回。「吼！」他突然發出一種非常不屑的嗤之以鼻「嘖！我拜託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美琳姊說你跟我的掃除工作對調，你掃那裡幹嘛？」一聽，我頃刻一把怒火湧上心頭，但我很快地就刻意壓下，擠出很客套的笑容：「好，那我知道了。」便假借要忙（實際上也真的要看資料），走下十月地下室的共用辦公室，離開現場。
總管美琳今日休假，我休昨、前日，上星期五，美琳並沒有交代此事（每一件交辦事項，我都會寫下來，故不可能遺漏）。想必，是我休假的那兩日，美琳排的，並囑咐羅伯要跟同仁說。今日，羅伯自己先是遲到兩個半小時多，未做好交接（連提都未提），竟然有臉責怪別人？
果然，隨後，羅伯一掃完，便坐在位子上，開始玩起Facebook、找正妹聊視窗，陳之藩一回到位子，二人便開始熱烈討論哪個日子、去了哪間酒店、叫了哪種傳播小姐？哪個正、露、敢玩（陳之藩有妻有子、羅伯有女朋友），而早在二十五日就交付給他的排班表，仍擺在他的面前、原封不動。
我很不喜歡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我在信義區，是著實見識到了……為什麼有人會創造出「天龍人」一詞，來形容這些酒池肉林、披著人皮的猛禽。
「你以前是做專櫃的吧？」
我突然想起了，我來報到的第一天時，陳之藩一開口就問我的話。
「太好了，以後我們有妹頭了！」
「可是……」
「百貨業的女生，有男朋友的比例很高喔。」我回。
「沒關係！大家出來玩嘛，道德不重要！」
我記得很清楚，陳之藩掛著一貫的笑容，這麼說，當時我以為只是開玩笑，但隨著往後的日子，深入認識之後……
我很確定，這不是玩笑。「王詩涵」是只晚我一個禮拜進入公司的新人，但我是行政助理，她是業務，同時，她也是目前公司除了亞姊、美琳之外，第二位「女生員工」（公司的陽剛之氣鼎盛）。王詩涵跟我同年紀，年輕貌美，甫進入公司時「豬哥」們都待她十分溫柔、噓寒問暖（即便我來已快一個月，「豬哥」業務仍是處處歧視，原因是我的外貌不好看、衣著不是名牌，又是個男的）。
只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一好景，並沒有維持多久，隨著每日努力學習的王詩涵因從未接觸過傢俱，壓力漸大，朝夕相處，膚況、膚色難免有開始變黑、偶爾長一、兩顆痘痘，膚況較差的階段。很現實地，「豬哥」們就越來越顯露了真面目。
終於在一日，積壓已久的火山，稍微爆發了。
「好啦！我太笨了可以吧？」正在操作著Power Point簡報的王詩涵，對著另一名資深業務─林炎剛一連串的指責、消遣似的羞辱，沉不住氣、迸出了這句。
「妳在講什麼東西？」林炎剛不耐煩地問。「誰說妳很笨？」
「就……很多人啊，美琳姊也說我很笨、羅伯也……讓我感覺，我好像真的就是很糟糕！」
王詩涵越說、越開始支支吾吾，眼眶宛如快迸出眼淚。
「他們怎樣說妳很笨？妳說啊！」林炎剛吼道。
「沒……算了，我不想講。」王詩涵刻意轉移目標到操作簡報上，把話又吞了回去。
「說啊！怎麼不說？妳出來外面，我們出來談。」林炎剛把鑰匙一拍在桌上，走出十月門口，只見王詩涵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便躡手躡腳地、戰戰兢兢地跟了出去。
氣氛十分凝結。
其實她一直做得很好，認真、細心、積極。
從她入職的那天起……直至今日，我在一旁，是看在眼裡的。
下午，王詩涵被調去支援特美，十月的櫃檯只剩下陳之藩、羅伯、張美琳，與正在處理文件的我，四人。
三人在閒聊，我正準備撥打電話給銀行。
「羅伯是很有潔癖的！」不知聊到什麼話題，張美琳突然如此表示。
「當然啊！我對自己的要求很嚴謹，我在我家，我連物品擺放的每一樣位置、角度，都要正確，這才叫『態度』！」羅伯得意洋洋地，如此形容自己。
我在一旁聽著，有些嗤之以鼻……果然是業務嘴，說謊不打草稿。我心想。
一個三、兩天就遲到，連續遲到數個月的人（原因只是睡過頭），在說對自己的要求有多嚴謹？鬼才相信。
當然，我並未說出口。正是在此時，陳之藩接到了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什麼？倉庫貨品的項目不對？」他嘹亮的吼叫，響徹了十月。
「伊凡！我那天請你去倉庫收貨，你有看品項有沒有送對嗎？」陳之藩隨即跑來我面前，很慌張地興師問罪。
「那天司機送來的是兩張小桌子、一張圓凳，我簽收之後，有跟司機確認過、也問過你……」我說。
「你問過我？」陳之藩一臉嗤之以鼻，情緒激動。
「幹嘛？收錯貨喔？」羅伯問。
「應該要送的是兩張小桌子、兩張圓凳，你收貨的時候，難道都不會確認清楚嗎？」陳之藩開始發飆了、大呼小叫起來，「你不要一副『反正這是業務的事，不干你的事』，你也要注意一下啊！我真不知道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耶！」
我開始盯著他看、保持著虛假的微笑、冷冷地，不發一語，也不與他吵。
你當初只丟一句「去幫我收貨」，就只顧著講電話、甜言蜜語，我問你你也不理，你當然沒印象。你的工作、拖拖拉拉，要請別人幫忙，也不交接，現在竟有臉推卸責任？
真是「會吵有糖」，噁心到骨子的人類。
當晚，我在家中，正式打開了電腦上人力銀行的履歷表。
我無意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相信仍有好人），但見識到了信義區「上流社會」酒池肉林、道貌岸然的德性之後，我很確信……
等目的完成之後，絕對不再找信義區的工作。
我有一個我很慶幸的「壞習慣」，一般人在錄取一間公司的工作之後，就不會再回該公司的人力銀行上的徵人訊息瀏覽，但……我仍然會，與其說這是基於不安全感，倒不如說，自身公司人力銀行上的訊息變動，其實隱藏了很多「可推測出、具有參考價值」的情報。
我當然也看了十月。
在昨日之前，公司只徵業務（業務一直有缺人手），但就在今晚……才剛發生「收錯貨」事件的這日，公司的區塊已放上了「行政助理」的職缺，更新日期，正是今日。
隔日上班，羅伯、陳之藩見了我，雖然一如平日，喜歡在口舌上佔便宜，但時不時，都顯露出一種很得意的竊笑。得意的原因，我很清楚，不過他們儼然不知道，我有看到公司徵人的欄位。
我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唯一時不時看我、流露出難過之心的，只有平時一直帶著我的美琳。
事件還未結束。再隔一日，美琳突然由難過，轉為了一種親切，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做事要細心，知道嗎？」她總是有意無意地這麼說「這裡就是你的家。」
我一開始覺得奇怪，但很快地，就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下班之後，回到家，我上了人力銀行，果然……公司把「行政助理」的職缺拿掉了，這職缺只放了一天。
「……謝謝妳啦。」我看著螢幕，會心一笑。
但我接下來需要做的事……不會變。
我更加確信了。
如果一個人一直是因為外表、衣著、背景而歧視你……總有一日，一定會出更大的事（別妄想你能改變別人），此地，不宜久留。
這日，我在家裡，拿著平底鍋、開著火，煮著泡麵，並才剛打下一顆蛋花。
電視新聞的聲音正開著，我沒有認真看，但有在聽聲音。
「新聞快報、新聞快報，信義區知名夜店『ATT 4 FUN』，昨夜傳出五十人毆警致死案。警方初步拘提其中二嫌，據悉，一嫌名為『陳惟豪』，知名燈飾富商之子，家境富裕，平日喜愛流連各大夜店，也與黑道有著深厚的利益關係。另一嫌為其女友，『疑似』也為富家女─『劉心佟』，據當夜目擊者拍下的影片可知，其為教唆者。為何死者─『陶姓員警』當日為休假狀態，卻仍會出現在管區？各界尚在揣測，相關疑點，尚待警方釐清……」
接著，新聞開始專題報導，「陳惟豪」家境有多富裕、有多少超跑、豪宅，炫富，「劉心佟」一身不斐的名牌，據傳過去當過傳播小姐、開毒品派對，並牽扯一連串現今小混混當街砍人，黑、白道之間各種利益關聯等……
ATT 4 FUN？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在那邊站過專櫃。見此一新聞，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熟悉的並不只是我曾在那兒上班過，而是這種紙醉金迷、酒池肉林，一昧地拜金、炫富，追求性、美女、帥哥，讓我立刻就聯想到了某一些人……
我打開電腦的電子郵件信箱，再看了一眼一份我在之前準備了頗久（當然，是瞞著十月），終於榮獲錄取的新公司。之餘，回想著二日之前，我編了個「藉口」，向亞姊辭了職（我說我要照顧家人），並成功達成積存第一筆預定金額的目標。
一切，十分順利。
「希望你們，不會是下一個上社會新聞的主角。」
我看著手機中原本儲存的陳之藩、羅伯、林炎剛等人的電話，很滿意地嘴角一笑，按下了刪除按鍵……
二零一四年。
這是一個充滿包裝之後的墮落世界。
男人與男人、由大方吵架轉為勾心鬥角，女人劈腿族如雨後春荀、笑貧不再笑娼，為了錢、帥哥、美女、性，不擇手段、會吵有糖，踏著一個又一個的屍體、毫無猶豫地傷害、蔑視他人。
找一個又一個的理由「合理化」，人與人，就這麼惡性循環下去。
在如此的世界之下……你生在世上，隱藏在你獨一無二的靈魂之中，你「真正的」價值，會是什麼？
第一章 歡迎光臨社會煉獄
這是一場隨機抽樣的街頭測試。題目為：你認為，何謂「職場」？
「充實自己，培養能力，在職場上要考慮到每一小細節，魔鬼藏在細節裡，職場不是學校，犯了錯你就別想再有下一次機會。」這一段來自一位張先生，二十五歲，應屆畢業生，從事紡織業業務員。
「職場是一種醜陋、踩著別人往上爬，互相設陷阱、陷害的可怕地方。你不見得要對我有威脅，我看不順眼你，這理由就足夠我弄走你。」李先生，四十歲，資深室內設計師。
「錢啊！工作這麼辛苦、忍受一堆鳥氣，不就是為了錢嗎？錢才是實際的，其他一切不可靠。」張小姐，二十歲，服飾店的店員。
「理想吧！要把工作變成興趣。」王先生，二十歲，加油站員工。
豔陽之下，我一一回收了發出的五十份街頭問卷。這是一間人力仲介公司的打工內容──發放以「職場」為主題的問卷，請路人填寫。我的前一份工作是在台北市的某一百貨「ATT 4 FUN」從事專櫃銷售員，是正職。正逢上一月，合約到期、撤櫃，導致我現在必須重新再找一份正職，而在空檔期間，我會打打工，問卷便是其中之一。
我姓梁，名伊凡，從外地北上討生活（大學在台北，畢業後便一直待在此地工作），故因經濟因素，我不能有太多的空窗日子（但我又有職涯規劃），我現在需要的，是先有一筆基礎金額，才有辦法走「那條路線」。於是乎，在專櫃離職之後，再過了約莫一個月，我找到了一份很適合「扮演此一角色」的工作──傢俱店的行政助理。
我深知，生活，大不易，這是一個過度便捷以致可怕的時代。我學到了很多、我並不想知道的道理（容後再談）。
這是一場在社會染缸中的冒險。
正要開始。第二章 上流？社會
這是一間座落在信義區的傢俱店，名稱是「十月」，距離「十月」兩條巷口的不遠之處，有另一家店，名為「特美」，兩者同屬一間公司。我的工作原則上以在十月待命為主，老闆─亞姊如有交辦事項，便要到特美的四樓接收任務。
整間公司的體制是如此的：除了我、會計，與一位名為「美琳」的阿姨總管之外，全部員工都是業務。不過比起一般需要去開發、拜訪客戶的業務，傢俱業的業務其實比較像是店員，只需要在店裡被動等待客人上門，再加以介紹即可。
在「十月」，有一位資深業務─陳之藩，時常在門口晃來晃去、吞雲吐霧，他理著一顆平頭、頗為壯碩，手臂上滿是紋身。不時皺眉、盯著遠方，儼然在等待送貨司機。身為亞姊助理的我正等在店裡，一邊幫忙接聽電話一邊注意著時間─一點五十分，兩點一到，將要替亞姊去銀行辦事。桌上的業務專用電腦還擺著陳之藩剛瀏覽過的、布滿了美女圖、色情照片的Facebook。只見他在戶外接起電話，一面跟老婆、小孩甜言蜜語起來。再看看他的桌上，八月二十五日我列印出了員工下個月的排班表，他要負責劃假，八月三十一日以前我得回收好、呈給亞姊過目，如今已三十一日，他依舊動也沒動。
而幾分鐘之前……他還有時間悠悠哉哉地看著網路的「動新聞」。
「伊凡！你去倉庫幫我收個貨！」在接完另一個貌似是貨車司機的來電後，他對著店裡的我大吼。
「好。」我說，站起、拿平時統一放置鑰匙的置物籃，「請問鑰匙是這把嗎？」我很有禮貌地問，「請問我收貨有應該要注意些什麼嗎？還是直接簽收就好？」他依舊只顧著抽菸、頭仰上，理都不理我，我很肯定，他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這壓根就不是我的工作內容，我對傢俱一竅不通，我是直屬亞姊的「行政」助理，當然不是要劃分得那麼清楚，但要我幫忙、至少要告訴我該怎麼做吧？雖然心中不是滋味，但我還是領了鑰匙，便往倉庫而去（挑了看起來最像的一把，倉庫還算近，挑錯再回來拿就好）。到了倉庫，司機已等在那裡，我開了鐵捲門，令他方便搬運，並詢問司機，平時咱家「業務們」收貨，都會怎麼做？並再三確定無誤後便簽收。
回來十月時，只見陳之藩依舊在門口吐著煙霧、對著電話甜言蜜語。我略感無奈，便去忙我接下來該辦理的銀行事項。
稍晚時分，另一位五官深邃、戴了眼鏡，一頭短而亂的頭髮的業務男子，踏著滑板「滑」入了店裡。他叫「羅伯」，本應十二點三十分上班的他，現在是下午三點，這個月的第七次遲到。依照公司規定，遲到三次，下半月就要排每日全天班，而羅伯，已全班了第三個月。
「伊凡，你已掃完特美二樓了喔？」羅伯打完卡、去特美看了一趟，回來一劈頭就問。「對，我早上十一點一上班就先掃好了。」我正看著亞姊交辦的文件，很客氣地回。「吼！」他突然發出一種非常不屑的嗤之以鼻「嘖！我拜託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美琳姊說你跟我的掃除工作對調，你掃那裡幹嘛？」一聽，我頃刻一把怒火湧上心頭，但我很快地就刻意壓下，擠出很客套的笑容：「好，那我知道了。」便假借要忙（實際上也真的要看資料），走下十月地下室的共用辦公室，離開現場。
總管美琳今日休假，我休昨、前日，上星期五，美琳並沒有交代此事（每一件交辦事項，我都會寫下來，故不可能遺漏）。想必，是我休假的那兩日，美琳排的，並囑咐羅伯要跟同仁說。今日，羅伯自己先是遲到兩個半小時多，未做好交接（連提都未提），竟然有臉責怪別人？
果然，隨後，羅伯一掃完，便坐在位子上，開始玩起Facebook、找正妹聊視窗，陳之藩一回到位子，二人便開始熱烈討論哪個日子、去了哪間酒店、叫了哪種傳播小姐？哪個正、露、敢玩（陳之藩有妻有子、羅伯有女朋友），而早在二十五日就交付給他的排班表，仍擺在他的面前、原封不動。
我很不喜歡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我在信義區，是著實見識到了……為什麼有人會創造出「天龍人」一詞，來形容這些酒池肉林、披著人皮的猛禽。
「你以前是做專櫃的吧？」
我突然想起了，我來報到的第一天時，陳之藩一開口就問我的話。
「太好了，以後我們有妹頭了！」
「可是……」
「百貨業的女生，有男朋友的比例很高喔。」我回。
「沒關係！大家出來玩嘛，道德不重要！」
我記得很清楚，陳之藩掛著一貫的笑容，這麼說，當時我以為只是開玩笑，但隨著往後的日子，深入認識之後……
我很確定，這不是玩笑。「王詩涵」是只晚我一個禮拜進入公司的新人，但我是行政助理，她是業務，同時，她也是目前公司除了亞姊、美琳之外，第二位「女生員工」（公司的陽剛之氣鼎盛）。王詩涵跟我同年紀，年輕貌美，甫進入公司時「豬哥」們都待她十分溫柔、噓寒問暖（即便我來已快一個月，「豬哥」業務仍是處處歧視，原因是我的外貌不好看、衣著不是名牌，又是個男的）。
只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一好景，並沒有維持多久，隨著每日努力學習的王詩涵因從未接觸過傢俱，壓力漸大，朝夕相處，膚況、膚色難免有開始變黑、偶爾長一、兩顆痘痘，膚況較差的階段。很現實地，「豬哥」們就越來越顯露了真面目。
終於在一日，積壓已久的火山，稍微爆發了。
「好啦！我太笨了可以吧？」正在操作著Power Point簡報的王詩涵，對著另一名資深業務─林炎剛一連串的指責、消遣似的羞辱，沉不住氣、迸出了這句。
「妳在講什麼東西？」林炎剛不耐煩地問。「誰說妳很笨？」
「就……很多人啊，美琳姊也說我很笨、羅伯也……讓我感覺，我好像真的就是很糟糕！」
王詩涵越說、越開始支支吾吾，眼眶宛如快迸出眼淚。
「他們怎樣說妳很笨？妳說啊！」林炎剛吼道。
「沒……算了，我不想講。」王詩涵刻意轉移目標到操作簡報上，把話又吞了回去。
「說啊！怎麼不說？妳出來外面，我們出來談。」林炎剛把鑰匙一拍在桌上，走出十月門口，只見王詩涵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便躡手躡腳地、戰戰兢兢地跟了出去。
氣氛十分凝結。
其實她一直做得很好，認真、細心、積極。
從她入職的那天起……直至今日，我在一旁，是看在眼裡的。
下午，王詩涵被調去支援特美，十月的櫃檯只剩下陳之藩、羅伯、張美琳，與正在處理文件的我，四人。
三人在閒聊，我正準備撥打電話給銀行。
「羅伯是很有潔癖的！」不知聊到什麼話題，張美琳突然如此表示。
「當然啊！我對自己的要求很嚴謹，我在我家，我連物品擺放的每一樣位置、角度，都要正確，這才叫『態度』！」羅伯得意洋洋地，如此形容自己。
我在一旁聽著，有些嗤之以鼻……果然是業務嘴，說謊不打草稿。我心想。
一個三、兩天就遲到，連續遲到數個月的人（原因只是睡過頭），在說對自己的要求有多嚴謹？鬼才相信。
當然，我並未說出口。正是在此時，陳之藩接到了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什麼？倉庫貨品的項目不對？」他嘹亮的吼叫，響徹了十月。
「伊凡！我那天請你去倉庫收貨，你有看品項有沒有送對嗎？」陳之藩隨即跑來我面前，很慌張地興師問罪。
「那天司機送來的是兩張小桌子、一張圓凳，我簽收之後，有跟司機確認過、也問過你……」我說。
「你問過我？」陳之藩一臉嗤之以鼻，情緒激動。
「幹嘛？收錯貨喔？」羅伯問。
「應該要送的是兩張小桌子、兩張圓凳，你收貨的時候，難道都不會確認清楚嗎？」陳之藩開始發飆了、大呼小叫起來，「你不要一副『反正這是業務的事，不干你的事』，你也要注意一下啊！我真不知道你腦子到底在想什麼耶！」
我開始盯著他看、保持著虛假的微笑、冷冷地，不發一語，也不與他吵。
你當初只丟一句「去幫我收貨」，就只顧著講電話、甜言蜜語，我問你你也不理，你當然沒印象。你的工作、拖拖拉拉，要請別人幫忙，也不交接，現在竟有臉推卸責任？
真是「會吵有糖」，噁心到骨子的人類。
當晚，我在家中，正式打開了電腦上人力銀行的履歷表。
我無意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相信仍有好人），但見識到了信義區「上流社會」酒池肉林、道貌岸然的德性之後，我很確信……
等目的完成之後，絕對不再找信義區的工作。
我有一個我很慶幸的「壞習慣」，一般人在錄取一間公司的工作之後，就不會再回該公司的人力銀行上的徵人訊息瀏覽，但……我仍然會，與其說這是基於不安全感，倒不如說，自身公司人力銀行上的訊息變動，其實隱藏了很多「可推測出、具有參考價值」的情報。
我當然也看了十月。
在昨日之前，公司只徵業務（業務一直有缺人手），但就在今晚……才剛發生「收錯貨」事件的這日，公司的區塊已放上了「行政助理」的職缺，更新日期，正是今日。
隔日上班，羅伯、陳之藩見了我，雖然一如平日，喜歡在口舌上佔便宜，但時不時，都顯露出一種很得意的竊笑。得意的原因，我很清楚，不過他們儼然不知道，我有看到公司徵人的欄位。
我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唯一時不時看我、流露出難過之心的，只有平時一直帶著我的美琳。
事件還未結束。再隔一日，美琳突然由難過，轉為了一種親切，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做事要細心，知道嗎？」她總是有意無意地這麼說「這裡就是你的家。」
我一開始覺得奇怪，但很快地，就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下班之後，回到家，我上了人力銀行，果然……公司把「行政助理」的職缺拿掉了，這職缺只放了一天。
「……謝謝妳啦。」我看著螢幕，會心一笑。
但我接下來需要做的事……不會變。
我更加確信了。
如果一個人一直是因為外表、衣著、背景而歧視你……總有一日，一定會出更大的事（別妄想你能改變別人），此地，不宜久留。
這日，我在家裡，拿著平底鍋、開著火，煮著泡麵，並才剛打下一顆蛋花。
電視新聞的聲音正開著，我沒有認真看，但有在聽聲音。
「新聞快報、新聞快報，信義區知名夜店『ATT 4 FUN』，昨夜傳出五十人毆警致死案。警方初步拘提其中二嫌，據悉，一嫌名為『陳惟豪』，知名燈飾富商之子，家境富裕，平日喜愛流連各大夜店，也與黑道有著深厚的利益關係。另一嫌為其女友，『疑似』也為富家女─『劉心佟』，據當夜目擊者拍下的影片可知，其為教唆者。為何死者─『陶姓員警』當日為休假狀態，卻仍會出現在管區？各界尚在揣測，相關疑點，尚待警方釐清……」
接著，新聞開始專題報導，「陳惟豪」家境有多富裕、有多少超跑、豪宅，炫富，「劉心佟」一身不斐的名牌，據傳過去當過傳播小姐、開毒品派對，並牽扯一連串現今小混混當街砍人，黑、白道之間各種利益關聯等……
ATT 4 FUN？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在那邊站過專櫃。見此一新聞，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熟悉的並不只是我曾在那兒上班過，而是這種紙醉金迷、酒池肉林，一昧地拜金、炫富，追求性、美女、帥哥，讓我立刻就聯想到了某一些人……
我打開電腦的電子郵件信箱，再看了一眼一份我在之前準備了頗久（當然，是瞞著十月），終於榮獲錄取的新公司。之餘，回想著二日之前，我編了個「藉口」，向亞姊辭了職（我說我要照顧家人），並成功達成積存第一筆預定金額的目標。
一切，十分順利。
「希望你們，不會是下一個上社會新聞的主角。」
我看著手機中原本儲存的陳之藩、羅伯、林炎剛等人的電話，很滿意地嘴角一笑，按下了刪除按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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