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定情 Love at the first sight (上)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強強年下
#刑偵辦案
#懸疑推理
#現代都市
陽光開朗俊帥年下攻 冷靜自持面癱調查官受
戴倫剛調任到銀錠島的調查總局特別分處，
便接手了一個看似簡單實則盤根錯節的富貴橋鬥毆事件，
除了案件本身複雜，甚至還摻雜了政爭的成分在。
在訪視證人的過程中，竟被案件證人王恭一見鍾情，
當下就受到了浮誇又熱烈的告白，因緣際會之下更成為了他的鄰居！
戴倫一開始就覺得王恭別有所圖，
而在後續的案件調查中，王恭的身影處處可見，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蓄意為之，他開始確信，
除了鬥毆案外，王恭肯定還藏著不可告人的祕密⋯⋯
#刑偵辦案
#懸疑推理
#現代都市
陽光開朗俊帥年下攻 冷靜自持面癱調查官受
戴倫剛調任到銀錠島的調查總局特別分處，
便接手了一個看似簡單實則盤根錯節的富貴橋鬥毆事件，
除了案件本身複雜，甚至還摻雜了政爭的成分在。
在訪視證人的過程中，竟被案件證人王恭一見鍾情，
當下就受到了浮誇又熱烈的告白，因緣際會之下更成為了他的鄰居！
戴倫一開始就覺得王恭別有所圖，
而在後續的案件調查中，王恭的身影處處可見，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蓄意為之，他開始確信，
除了鬥毆案外，王恭肯定還藏著不可告人的祕密⋯⋯
試閱
第一章
早晨八點十五分，戴倫來到Ｙ市愛仁醫院。
進入急診室大門後，戴倫直接走向空無一人的櫃檯。過了片刻，終於有人出現，機械式的詢問他檢傷狀況。他拿出自己的證件，說：「我來訪視一名病患。昨天晚上……不，凌晨時我曾過來；但當時貴單位的林主任說無法訪視，要我今天再來……」
戴倫的話還沒說完，一陣警笛聲由遠而近：一輛救護車疾駛而來。頻率尖銳的警笛聲實在太響亮，壓過了說話聲，戴倫下意識的按住一邊耳朵，而眉間的懸針紋也顯得更深了；但櫃檯人員則是司空見慣地朝門口望了一眼。
「抱歉……」
警笛聲平息之後，櫃檯人員又看了戴倫的證件，「您剛剛說什麼？」
戴倫重複他之前說的話。其實他在凌晨兩點左右已經來過一次，要對幾名病患進行訪視和製作筆錄。
「喔，昨天晚上的狀況很慘烈，因為有一起連環車禍。我們的醫生和護理師都忙不過來了，請您諒解。畢竟現在暑假、又是週末晚上，吸毒酒醉鬧事的特別多。」
戴倫點點頭。他的腦中回想起凌晨時他所見到急診室裡兵馬雜沓呼聲震天的混亂狀況：一個個擔架將渾身血肉模糊的男女病患急忙推進、醫護人員拿著各種醫療器材和點滴急忙穿梭，到處聽到哭號、哀叫的聲音，伴隨著醫護人員喊著「骨盆腔開放性骨折」、「準備電擊，clear！」、「保持眼睛睜開，讓我們確定你是清醒！」、「317的家屬到了沒？」、「1126的同意書簽了嗎？」
當時在兵荒馬亂之中，戴倫掃視一圈，攔下一名穿著長白袍的醫師，迅速問了：「我是調查局的戴倫。稍早前富貴橋鬥毆事件的幾名受波及者送到了貴院，是否可以……」
話沒說完，對方就舉起握著導管的手，禮貌但不失焦急地打斷他，「戴先生，敝姓林、是這個醫院的急診室主任。您瞧，我都來到了第一線，表示現在急診室的情況是一級警戒，不管您想找誰，都不是好時機……不過請放心，您要找的人絕對跑不了，因為現在急診室裡的病患就算是最輕症的我也會留觀二十四小時。可以請您明天晚上再來嗎？」
「我明天早上過來。」戴倫接受對方的說法，於是妥協─部分妥協，並對急診室主任這麼回答。
「所以您要探視的是昨天連環車禍的目擊者？有可能還在昏迷中喔。」櫃檯人員又問了，「名字？」
戴倫搖搖頭，「我要探視的是昨晚幫派鬥毆事件的目擊者。」
戴倫注意到急診室的早班醫護人員陸續報到，有些還忙著進行交班程序。過了一會兒，一名手上抱著一疊資料的護理師走了出來，領著戴倫進入病房區。
「抱歉，我是白班的護士，剛剛才完成交班，對於病患的狀況還不是很清楚……」
護理師瞄了戴倫一眼：這個人其實相貌俊朗，但不苟言笑，加上眉間的懸針紋，顯得異常嚴厲，有種無法親近的印象，甚至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她下意識的不敢冒犯對方，趕緊抱歉、語氣還帶著些許敬畏。
「了解。」戴倫說。
「您要找昨晚鬥毆送來的病患……我看看……有五名。」護理師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嗯……有一位在這間病房。」
邊說著，護理師已經來到一間病房前。還沒進入病房，隔著門，已經能聽到病房裡隱約傳出吵雜的電視聲音。
「或許是有病患會打呼，所以把電視聲音開大了，想壓過去吧……」護理師看了戴倫一眼，有些尷尬的解釋，同時打開病房門。「打擾了！」
戴倫依舊無動於衷。電視聲音的確相當大聲，他辨認了一下，是某命理節目。
《……這個月你的紅鸞星動，而且是突如其來的那種命運之戀，躲都躲不掉，愛到卡慘死的那種。》
走進病房，戴倫很快的掃視：那是一個三人病房，用隔簾將每張病床隔開；其中兩張病床是空的。他要訪視的病患在最裡面的一張床。接著，他瞄了一眼電視，螢幕裡，命理節目的主持人正在詢問命理老師。
《……那麼老師，命運之戀有沒有什麼特徵？還是冤親債主那種？》
「在這裡。」
護理師率先走向最裡面的床位，戴倫以一步的距離尾隨著。護理師拉開隔簾，戴倫順勢站在床尾右側，他看到床上的病人以右側臥的姿態、拉著床單蓋住頭睡覺，僅露出頭髮亂糟糟的半個後腦勺。接著，他的視線注意掛在床尾的病歷卡：姓名王恭、左眼手術，給藥……
「王先生，有訪客！」護理師站在床左側，輕拍、搖晃病患的手臂並且叫喚道。同時，她伸手在附近搜找，想找遙控器將電視音量降低；但徒勞無功，怎麼樣都找不到遙控器。
《嗯，可以這麼說，是像被雷劈到的奇蹟，你只要張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今生注定的另一半……》
護理師拍了一會兒之後，病患：王恭才驚嚇似的震動了一下，猛然掀開被單，以側臥的姿態半翻身、半撐起自己。
「誰？」
王恭由於左眼上貼著紗布，視線受阻根本看不到護士，只是將右眼眨了兩下，然後對著（右眼）視線正前方的戴倫，沒頭沒腦的重複了電視命理師的話：「說我張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今生注定的另一半，說的就是你嗎？」
「可能是麻醉還沒退。」沒頭沒腦的冒出這種不倫不類的話語，護理師感到尷尬，看了戴倫一眼，意圖替病患緩頰。
但戴倫一臉木然，似乎沒有怪罪，也不覺得不自在。
也剛好因為王恭起身，護理師終於找到了失蹤的遙控器：原來被王恭壓在枕頭下。
護理師趕緊關掉電視，並且探頭對著王恭的右臉，說：「王先生……」
她這才看清了病患的長相，頓時呆了兩秒。
這麼說或許有失專業，但眼前這個病患是個令人眼睛一亮的青年帥哥：雖然長及下巴的頭髮亂糟糟的、一隻眼睛還貼著紗布，卻無法掩飾這個人的劍眉星目輪廓分明，簡直像是男團的偶像。
「交班的時候怎麼沒告訴我這床是個大帥哥……咳咳。」她忍不住喃喃的評論，發現自己的失態，又輕咳兩聲掩飾尷尬，輕拍王恭的肩膀、說：「王先生，這位是調查局的……」
「非常謝謝，不打擾您工作了。」戴倫打斷了護理師，「我簡單的問幾個問題，幾分鐘就好。一定會在醫師巡房前完成五名患者的訪談。」
戴倫的語氣冷淡而堅定，沒留任何反駁與質疑的空間，護理師只能點頭，轉身走出病房。「那麼……有其他需要請聯絡我們護理站。」
「我是調查局的戴倫，有幾個問題請教。」
病房裡，戴倫對王恭說。
王恭一臉呆萌，「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戴倫，又說：「我的命定伴侶原來是你啊！你是我前世的冤親債主？」接著，他又按著左胸，「啊，我的小心臟怦怦亂跳！這就是一見鍾情的戀愛悸動吧！」
戴倫卻是面無表情，從臉色到眼神沒有絲毫變化，顯然對王恭的浮誇表演無動於衷。
「王先生，我有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想請教。」戴倫又說了。
「你讓我覺得很害羞耶……」
「王先生，我有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想請教。」戴倫再度原封不動的重複了問題，連平板的音調都沒變。
「怎麼辦，我覺得我愛上你了……」
「王先生，我有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想請教。」
「你是機器人嗎？」
終於，王恭回應了戴倫，「我愛上了一個機器人！跨物種苦戀？好虐啊！」
「王先生，請教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戴倫不理會王恭裝瘋賣傻，繼續問：「昨晚在富貴橋上發生了幫派鬥毆事件，您剛好在現場受到波及所以送醫，是嗎？請問您當時在富貴橋上做什麼？可否將您所見到的事件發生狀況描述一次？」
「什麼？」王恭搔搔頭，眨眨右眼，「你說話好快，我聽不太懂……該不是麻醉還沒退吧？你摸一下我的額頭，看我有沒有發燒？」
戴倫依舊直挺挺地站在床尾。此人言語輕佻、舉止輕浮，但他不為所動。「昨晚在富貴橋上發生幫派鬥毆事件時您在橋上做什麼？請描述您所見到的事件發生經過。」
「如果我回答問題，你可以讓我親一下嗎？」
「王先生，昨晚在富貴橋上發生幫派鬥毆事件時您在橋上做什麼？」戴倫依舊像錄音機那樣重複了之前的問題。
「打群架的時候我在打工。我是富貴橋頭的快樂便利商店的夜班人員。」
戴倫一再重複，王恭只能答覆：「我回答了，別忘了你欠我的親一下！」
戴倫拿出小記事本記下王恭的說法。「您在便利商店打工，看到鬥毆才去到橋上？還是在鬥毆前就已經在橋上？」
「昨天是白晝之夜……其實今年暑期每天都是白晝之夜，不景氣啊！我們店長說要趁著機會做夏日飲品促銷，所以店外也有擺商品和桌椅，我得不時出去巡一巡。打群架的時候鬧得那麼大，我當然要快點收拾東西，不然被砸的話怎麼辦？損失我也得賠耶！」
「就您所見，鬥毆是什麼時候、怎麼開始的？」戴倫又問。
「記不太清楚耶，就……很多人打在一起啊！」王恭滿臉痞痞的說：「現在你欠我兩個親親囉！」
戴倫知道再繼續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於是收起小記事本，抽出一張名片放在病床旁的小桌上，「謝謝您的合作。之後如果想起什麼『有用的資訊』再聯絡我。」說完，他俐落的轉身就走。
「放心，我一定會聯絡你的！」王恭拋出一個飛吻。
結束了五名病患─案件關係人或可能證人─的訪視之後就離開了愛仁醫院。看看時間：九點。如同他先前向護理師所承諾的，醫師巡房之前便結束了詢問。
來到停車的地方，戴倫坐上車，將手機連接到汽車螢幕上，點選了導航，在常用地址中選取了「調查局」，然後將車駛離。
他依照導航規劃的路線駕駛，因為他對這個城市並不是那麼熟悉：他是週一才正式向新崗位報到，也就是說，他是以閃電速度調任，還來不到一週。事實上，他目前還住在商務旅館，在他的後車廂裡有個行李箱，車後座也放著兩盒工作卷宗和文書資料；手提電腦則躺在旁邊的副駕駛座上。
這時，手機跳出一則信息，發信人是房屋仲介，約他在週一傍晚看出租房，地址也一併發了過來。
他簡單的以「ＯＫ」回覆了對方。
「……你的調動是情理之中。但時間那麼趕，卻是意料之外。」戴倫腦中回憶起在他來到Ｙ市的前一晚，為他餞行的朋友：海恪廉律師是這麼評論的。
以前，戴倫曾有個論及婚嫁的前女友。他承認自己並不愛那個女孩、而女孩也不愛他，純粹是利益交換：因為那女孩的父親，曾是前朝政府的內政部長。當時的他力爭上游想求取功名好光宗耀祖；而前岳父大人有政治算計，需要一個社會形象良好的女婿。說穿了，他是權力棋局中的一枚棋子、馬前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難料。政治局勢遭逢大地震，先是經歷了倒閣風波、之後又遭遇政黨輪替，讓原本在政壇呼風喚雨、意氣風發的前岳父被拔官。前岳父不服氣，於是轉戰參選想來個絕地大反攻，沒想到選舉失利，最後機關算盡，是靠著輩分才依老賣老的擠進了參議員的名單，但僅是個陽春議員，沒有影響力。
樹倒猢猻散，雖是無緣的女婿卻難逃池魚之殃。縱然戴倫自認是靠著本身實力而當到調查局的督察職位，但很多時候命運並不是他所能控制。前岳父成了泥菩薩，而某個後臺更有勢力的人覬覦那個督察的位置，所以當前岳父倒臺、他的「靠山」沒了，戴倫就理所當然的被調職：到一個郊區的調查站擔任主任。雖貴為主管，但在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調查站，等於進了冰庫冷凍。
畢竟仕途起落無常，而且戴倫心底並不那麼認同前岳父的為人，所以他並不怨天尤人。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那時命運給了他最無情的打擊：他那個長年住在安養院的母親過世了。
從那一刻起，他真正的成為孤家寡人。天地之大，他不知道自己的歸屬在哪裡。他再也無法成為母親的驕傲、他的汲汲營營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從那一刻起，他不想再違心的勉強自己，虛偽的在人際關係中逢迎；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以嚴肅、直白，不近人情的態度應對進退。
因為他對什麼都無感了。
他甚至戒了酒。
並不是說他以前酗酒，他只會在閒暇時喝些威士忌：曾給他幾次酒後亂性的經驗。現在，他連喝威士忌的嗜好都沒了。
在郊區調查站任職兩年，戴倫完全埋首在工作中─他從以前就是個工作狂，現在只是更投入了點。沒有任何的交際應酬、沒有私生活消遣，不，他沒有「公」「私」生活的差別，他的生活就只有工作。
對一般人來說，郊區調查站是個養老的閒差，但他卻不嫌也不閒，用心調查在國有土地或保護區棄置有害廢棄物或濫墾違建的案子。然而，因為這類案子查起來又雜又累又沒有媒體曝光度，檢察官並不喜歡，經常就歸進「待辦」類別，而束之高閣。
直到一名菜鳥檢察官願意認真的處理這些待辦類的案子，因而在戴倫的協助偵查之下成功起訴了使用受汙染牛乳的「藍色牛乳」案，這個食安案件立刻引起全國輿論的關注，讓那名立下大功的菜鳥檢察官聲名大噪並平步青雲，以初生之犢的姿態，三級跳進入檢察總局，但真正在背後收集資料偵辦查案的戴倫卻也很快的收到了職務調動的通知，這次是調往外島：銀錠島的調查處擔任主任。
「……很明顯是怕你功高震主。」
臨行前，海恪廉律師主動提議在一家餐廳為戴倫餞行。當時，海恪廉是這麼說的。
戴倫心裡當然也明白，但他並不在意，也懶得多談。於是，他左右看了看，故意改變話題：「……藍凱爾怎麼不在？」
藍凱爾是海恪廉的伴侶。「凱爾有事……」
海恪廉還沒說完，戴倫就淡淡地打斷：「請告訴他不需要刻意迴避，故意製造我們獨處空間。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海律師你已經不再是當年風華正盛的外貌。」
戴倫其實不希望造成任何誤解，所以格外坦然。面對戴倫的直白，海恪廉的回應也不拐彎抹角，「你的意思是我老了，無法讓你心動？」
「的確。」
「瞧瞧，你也不是小鮮肉了！」
「我從來不靠臉吃飯，外貌不是我的優點。」戴倫坦然回答。
「你小看自己長相了。你的問題在於太嚴肅，連鬼都不敢親近。」海恪廉笑了，「而且，現在你對熟齡者無感，年輕小鮮肉才讓你心動？」
「任何年齡長相的生物都一樣。」戴倫說。他的心是一灘死水，就算砸下巨石也不起一絲波瀾。
「難怪聽說你們局裡給你的新綽號是不動明王。」海恪廉半開玩笑似的說：「凱爾真的沒有刻意迴避，他對某些事情特別粗神經。他快下班了，之後得去接小孩，晚一點就會帶小孩來和戴倫叔叔問好，順便吃晚餐：要不然我怎麼會和你約在吃披薩的地方？趁著他們沒來，我們還有耳根清淨的時間。」
所謂「吃披薩的地方」是一家義大利餐館。邊說著，海恪廉向侍者點了一瓶紅酒，「祝你前程似錦！」
海恪廉斟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戴倫。但戴倫沒碰酒杯，而是拿起水杯。
「你不知道根據義大利傳統，以水敬酒會帶衰的！」海恪廉嘖了一聲，搖搖手指，「好友送行，你不能破個例？」
「我們是好友？」
「你不是我的客戶、我卻樂意和你吃飯，還帶著全家人一起。是的，我們是好朋友！」
戴倫於是放下水杯、拿起酒杯，和海恪廉敬酒。「Cin cin！」
海恪廉喝了酒，但戴倫敲了酒杯之後、根本沒貼近嘴邊就放下了。
「你這樣『不近人情』，當心不得新長官的眼緣。」海恪廉注意到戴倫的動作，善意的提醒道。
「都調到外島了，還能把我怎麼樣？」戴倫木然地說：「調去外太空？」
海恪廉沒有多說什麼，改變了話題。之後藍凱爾帶著兩個小孩來了，小孩活潑（吵鬧）卻也機靈貼心，親手做了卡片送他。這種家庭專有的熱鬧溫馨氛圍，僅依稀存在戴倫遙遠的記憶中，已經相當陌生了。
臨行前，他將市區裡的房子委託藍凱爾幫忙看管。其實他原想賣的，但海恪廉說那房子的地段好，就算他自己不住，以後租出去也是一份補貼，而且，未來的發展誰知道……
早晨八點十五分，戴倫來到Ｙ市愛仁醫院。
進入急診室大門後，戴倫直接走向空無一人的櫃檯。過了片刻，終於有人出現，機械式的詢問他檢傷狀況。他拿出自己的證件，說：「我來訪視一名病患。昨天晚上……不，凌晨時我曾過來；但當時貴單位的林主任說無法訪視，要我今天再來……」
戴倫的話還沒說完，一陣警笛聲由遠而近：一輛救護車疾駛而來。頻率尖銳的警笛聲實在太響亮，壓過了說話聲，戴倫下意識的按住一邊耳朵，而眉間的懸針紋也顯得更深了；但櫃檯人員則是司空見慣地朝門口望了一眼。
「抱歉……」
警笛聲平息之後，櫃檯人員又看了戴倫的證件，「您剛剛說什麼？」
戴倫重複他之前說的話。其實他在凌晨兩點左右已經來過一次，要對幾名病患進行訪視和製作筆錄。
「喔，昨天晚上的狀況很慘烈，因為有一起連環車禍。我們的醫生和護理師都忙不過來了，請您諒解。畢竟現在暑假、又是週末晚上，吸毒酒醉鬧事的特別多。」
戴倫點點頭。他的腦中回想起凌晨時他所見到急診室裡兵馬雜沓呼聲震天的混亂狀況：一個個擔架將渾身血肉模糊的男女病患急忙推進、醫護人員拿著各種醫療器材和點滴急忙穿梭，到處聽到哭號、哀叫的聲音，伴隨著醫護人員喊著「骨盆腔開放性骨折」、「準備電擊，clear！」、「保持眼睛睜開，讓我們確定你是清醒！」、「317的家屬到了沒？」、「1126的同意書簽了嗎？」
當時在兵荒馬亂之中，戴倫掃視一圈，攔下一名穿著長白袍的醫師，迅速問了：「我是調查局的戴倫。稍早前富貴橋鬥毆事件的幾名受波及者送到了貴院，是否可以……」
話沒說完，對方就舉起握著導管的手，禮貌但不失焦急地打斷他，「戴先生，敝姓林、是這個醫院的急診室主任。您瞧，我都來到了第一線，表示現在急診室的情況是一級警戒，不管您想找誰，都不是好時機……不過請放心，您要找的人絕對跑不了，因為現在急診室裡的病患就算是最輕症的我也會留觀二十四小時。可以請您明天晚上再來嗎？」
「我明天早上過來。」戴倫接受對方的說法，於是妥協─部分妥協，並對急診室主任這麼回答。
「所以您要探視的是昨天連環車禍的目擊者？有可能還在昏迷中喔。」櫃檯人員又問了，「名字？」
戴倫搖搖頭，「我要探視的是昨晚幫派鬥毆事件的目擊者。」
戴倫注意到急診室的早班醫護人員陸續報到，有些還忙著進行交班程序。過了一會兒，一名手上抱著一疊資料的護理師走了出來，領著戴倫進入病房區。
「抱歉，我是白班的護士，剛剛才完成交班，對於病患的狀況還不是很清楚……」
護理師瞄了戴倫一眼：這個人其實相貌俊朗，但不苟言笑，加上眉間的懸針紋，顯得異常嚴厲，有種無法親近的印象，甚至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她下意識的不敢冒犯對方，趕緊抱歉、語氣還帶著些許敬畏。
「了解。」戴倫說。
「您要找昨晚鬥毆送來的病患……我看看……有五名。」護理師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嗯……有一位在這間病房。」
邊說著，護理師已經來到一間病房前。還沒進入病房，隔著門，已經能聽到病房裡隱約傳出吵雜的電視聲音。
「或許是有病患會打呼，所以把電視聲音開大了，想壓過去吧……」護理師看了戴倫一眼，有些尷尬的解釋，同時打開病房門。「打擾了！」
戴倫依舊無動於衷。電視聲音的確相當大聲，他辨認了一下，是某命理節目。
《……這個月你的紅鸞星動，而且是突如其來的那種命運之戀，躲都躲不掉，愛到卡慘死的那種。》
走進病房，戴倫很快的掃視：那是一個三人病房，用隔簾將每張病床隔開；其中兩張病床是空的。他要訪視的病患在最裡面的一張床。接著，他瞄了一眼電視，螢幕裡，命理節目的主持人正在詢問命理老師。
《……那麼老師，命運之戀有沒有什麼特徵？還是冤親債主那種？》
「在這裡。」
護理師率先走向最裡面的床位，戴倫以一步的距離尾隨著。護理師拉開隔簾，戴倫順勢站在床尾右側，他看到床上的病人以右側臥的姿態、拉著床單蓋住頭睡覺，僅露出頭髮亂糟糟的半個後腦勺。接著，他的視線注意掛在床尾的病歷卡：姓名王恭、左眼手術，給藥……
「王先生，有訪客！」護理師站在床左側，輕拍、搖晃病患的手臂並且叫喚道。同時，她伸手在附近搜找，想找遙控器將電視音量降低；但徒勞無功，怎麼樣都找不到遙控器。
《嗯，可以這麼說，是像被雷劈到的奇蹟，你只要張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今生注定的另一半……》
護理師拍了一會兒之後，病患：王恭才驚嚇似的震動了一下，猛然掀開被單，以側臥的姿態半翻身、半撐起自己。
「誰？」
王恭由於左眼上貼著紗布，視線受阻根本看不到護士，只是將右眼眨了兩下，然後對著（右眼）視線正前方的戴倫，沒頭沒腦的重複了電視命理師的話：「說我張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今生注定的另一半，說的就是你嗎？」
「可能是麻醉還沒退。」沒頭沒腦的冒出這種不倫不類的話語，護理師感到尷尬，看了戴倫一眼，意圖替病患緩頰。
但戴倫一臉木然，似乎沒有怪罪，也不覺得不自在。
也剛好因為王恭起身，護理師終於找到了失蹤的遙控器：原來被王恭壓在枕頭下。
護理師趕緊關掉電視，並且探頭對著王恭的右臉，說：「王先生……」
她這才看清了病患的長相，頓時呆了兩秒。
這麼說或許有失專業，但眼前這個病患是個令人眼睛一亮的青年帥哥：雖然長及下巴的頭髮亂糟糟的、一隻眼睛還貼著紗布，卻無法掩飾這個人的劍眉星目輪廓分明，簡直像是男團的偶像。
「交班的時候怎麼沒告訴我這床是個大帥哥……咳咳。」她忍不住喃喃的評論，發現自己的失態，又輕咳兩聲掩飾尷尬，輕拍王恭的肩膀、說：「王先生，這位是調查局的……」
「非常謝謝，不打擾您工作了。」戴倫打斷了護理師，「我簡單的問幾個問題，幾分鐘就好。一定會在醫師巡房前完成五名患者的訪談。」
戴倫的語氣冷淡而堅定，沒留任何反駁與質疑的空間，護理師只能點頭，轉身走出病房。「那麼……有其他需要請聯絡我們護理站。」
「我是調查局的戴倫，有幾個問題請教。」
病房裡，戴倫對王恭說。
王恭一臉呆萌，「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戴倫，又說：「我的命定伴侶原來是你啊！你是我前世的冤親債主？」接著，他又按著左胸，「啊，我的小心臟怦怦亂跳！這就是一見鍾情的戀愛悸動吧！」
戴倫卻是面無表情，從臉色到眼神沒有絲毫變化，顯然對王恭的浮誇表演無動於衷。
「王先生，我有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想請教。」戴倫又說了。
「你讓我覺得很害羞耶……」
「王先生，我有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想請教。」戴倫再度原封不動的重複了問題，連平板的音調都沒變。
「怎麼辦，我覺得我愛上你了……」
「王先生，我有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想請教。」
「你是機器人嗎？」
終於，王恭回應了戴倫，「我愛上了一個機器人！跨物種苦戀？好虐啊！」
「王先生，請教幾個關於昨晚幫派鬥毆的問題。」戴倫不理會王恭裝瘋賣傻，繼續問：「昨晚在富貴橋上發生了幫派鬥毆事件，您剛好在現場受到波及所以送醫，是嗎？請問您當時在富貴橋上做什麼？可否將您所見到的事件發生狀況描述一次？」
「什麼？」王恭搔搔頭，眨眨右眼，「你說話好快，我聽不太懂……該不是麻醉還沒退吧？你摸一下我的額頭，看我有沒有發燒？」
戴倫依舊直挺挺地站在床尾。此人言語輕佻、舉止輕浮，但他不為所動。「昨晚在富貴橋上發生幫派鬥毆事件時您在橋上做什麼？請描述您所見到的事件發生經過。」
「如果我回答問題，你可以讓我親一下嗎？」
「王先生，昨晚在富貴橋上發生幫派鬥毆事件時您在橋上做什麼？」戴倫依舊像錄音機那樣重複了之前的問題。
「打群架的時候我在打工。我是富貴橋頭的快樂便利商店的夜班人員。」
戴倫一再重複，王恭只能答覆：「我回答了，別忘了你欠我的親一下！」
戴倫拿出小記事本記下王恭的說法。「您在便利商店打工，看到鬥毆才去到橋上？還是在鬥毆前就已經在橋上？」
「昨天是白晝之夜……其實今年暑期每天都是白晝之夜，不景氣啊！我們店長說要趁著機會做夏日飲品促銷，所以店外也有擺商品和桌椅，我得不時出去巡一巡。打群架的時候鬧得那麼大，我當然要快點收拾東西，不然被砸的話怎麼辦？損失我也得賠耶！」
「就您所見，鬥毆是什麼時候、怎麼開始的？」戴倫又問。
「記不太清楚耶，就……很多人打在一起啊！」王恭滿臉痞痞的說：「現在你欠我兩個親親囉！」
戴倫知道再繼續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於是收起小記事本，抽出一張名片放在病床旁的小桌上，「謝謝您的合作。之後如果想起什麼『有用的資訊』再聯絡我。」說完，他俐落的轉身就走。
「放心，我一定會聯絡你的！」王恭拋出一個飛吻。
結束了五名病患─案件關係人或可能證人─的訪視之後就離開了愛仁醫院。看看時間：九點。如同他先前向護理師所承諾的，醫師巡房之前便結束了詢問。
來到停車的地方，戴倫坐上車，將手機連接到汽車螢幕上，點選了導航，在常用地址中選取了「調查局」，然後將車駛離。
他依照導航規劃的路線駕駛，因為他對這個城市並不是那麼熟悉：他是週一才正式向新崗位報到，也就是說，他是以閃電速度調任，還來不到一週。事實上，他目前還住在商務旅館，在他的後車廂裡有個行李箱，車後座也放著兩盒工作卷宗和文書資料；手提電腦則躺在旁邊的副駕駛座上。
這時，手機跳出一則信息，發信人是房屋仲介，約他在週一傍晚看出租房，地址也一併發了過來。
他簡單的以「ＯＫ」回覆了對方。
「……你的調動是情理之中。但時間那麼趕，卻是意料之外。」戴倫腦中回憶起在他來到Ｙ市的前一晚，為他餞行的朋友：海恪廉律師是這麼評論的。
以前，戴倫曾有個論及婚嫁的前女友。他承認自己並不愛那個女孩、而女孩也不愛他，純粹是利益交換：因為那女孩的父親，曾是前朝政府的內政部長。當時的他力爭上游想求取功名好光宗耀祖；而前岳父大人有政治算計，需要一個社會形象良好的女婿。說穿了，他是權力棋局中的一枚棋子、馬前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難料。政治局勢遭逢大地震，先是經歷了倒閣風波、之後又遭遇政黨輪替，讓原本在政壇呼風喚雨、意氣風發的前岳父被拔官。前岳父不服氣，於是轉戰參選想來個絕地大反攻，沒想到選舉失利，最後機關算盡，是靠著輩分才依老賣老的擠進了參議員的名單，但僅是個陽春議員，沒有影響力。
樹倒猢猻散，雖是無緣的女婿卻難逃池魚之殃。縱然戴倫自認是靠著本身實力而當到調查局的督察職位，但很多時候命運並不是他所能控制。前岳父成了泥菩薩，而某個後臺更有勢力的人覬覦那個督察的位置，所以當前岳父倒臺、他的「靠山」沒了，戴倫就理所當然的被調職：到一個郊區的調查站擔任主任。雖貴為主管，但在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調查站，等於進了冰庫冷凍。
畢竟仕途起落無常，而且戴倫心底並不那麼認同前岳父的為人，所以他並不怨天尤人。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那時命運給了他最無情的打擊：他那個長年住在安養院的母親過世了。
從那一刻起，他真正的成為孤家寡人。天地之大，他不知道自己的歸屬在哪裡。他再也無法成為母親的驕傲、他的汲汲營營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從那一刻起，他不想再違心的勉強自己，虛偽的在人際關係中逢迎；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以嚴肅、直白，不近人情的態度應對進退。
因為他對什麼都無感了。
他甚至戒了酒。
並不是說他以前酗酒，他只會在閒暇時喝些威士忌：曾給他幾次酒後亂性的經驗。現在，他連喝威士忌的嗜好都沒了。
在郊區調查站任職兩年，戴倫完全埋首在工作中─他從以前就是個工作狂，現在只是更投入了點。沒有任何的交際應酬、沒有私生活消遣，不，他沒有「公」「私」生活的差別，他的生活就只有工作。
對一般人來說，郊區調查站是個養老的閒差，但他卻不嫌也不閒，用心調查在國有土地或保護區棄置有害廢棄物或濫墾違建的案子。然而，因為這類案子查起來又雜又累又沒有媒體曝光度，檢察官並不喜歡，經常就歸進「待辦」類別，而束之高閣。
直到一名菜鳥檢察官願意認真的處理這些待辦類的案子，因而在戴倫的協助偵查之下成功起訴了使用受汙染牛乳的「藍色牛乳」案，這個食安案件立刻引起全國輿論的關注，讓那名立下大功的菜鳥檢察官聲名大噪並平步青雲，以初生之犢的姿態，三級跳進入檢察總局，但真正在背後收集資料偵辦查案的戴倫卻也很快的收到了職務調動的通知，這次是調往外島：銀錠島的調查處擔任主任。
「……很明顯是怕你功高震主。」
臨行前，海恪廉律師主動提議在一家餐廳為戴倫餞行。當時，海恪廉是這麼說的。
戴倫心裡當然也明白，但他並不在意，也懶得多談。於是，他左右看了看，故意改變話題：「……藍凱爾怎麼不在？」
藍凱爾是海恪廉的伴侶。「凱爾有事……」
海恪廉還沒說完，戴倫就淡淡地打斷：「請告訴他不需要刻意迴避，故意製造我們獨處空間。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海律師你已經不再是當年風華正盛的外貌。」
戴倫其實不希望造成任何誤解，所以格外坦然。面對戴倫的直白，海恪廉的回應也不拐彎抹角，「你的意思是我老了，無法讓你心動？」
「的確。」
「瞧瞧，你也不是小鮮肉了！」
「我從來不靠臉吃飯，外貌不是我的優點。」戴倫坦然回答。
「你小看自己長相了。你的問題在於太嚴肅，連鬼都不敢親近。」海恪廉笑了，「而且，現在你對熟齡者無感，年輕小鮮肉才讓你心動？」
「任何年齡長相的生物都一樣。」戴倫說。他的心是一灘死水，就算砸下巨石也不起一絲波瀾。
「難怪聽說你們局裡給你的新綽號是不動明王。」海恪廉半開玩笑似的說：「凱爾真的沒有刻意迴避，他對某些事情特別粗神經。他快下班了，之後得去接小孩，晚一點就會帶小孩來和戴倫叔叔問好，順便吃晚餐：要不然我怎麼會和你約在吃披薩的地方？趁著他們沒來，我們還有耳根清淨的時間。」
所謂「吃披薩的地方」是一家義大利餐館。邊說著，海恪廉向侍者點了一瓶紅酒，「祝你前程似錦！」
海恪廉斟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戴倫。但戴倫沒碰酒杯，而是拿起水杯。
「你不知道根據義大利傳統，以水敬酒會帶衰的！」海恪廉嘖了一聲，搖搖手指，「好友送行，你不能破個例？」
「我們是好友？」
「你不是我的客戶、我卻樂意和你吃飯，還帶著全家人一起。是的，我們是好朋友！」
戴倫於是放下水杯、拿起酒杯，和海恪廉敬酒。「Cin cin！」
海恪廉喝了酒，但戴倫敲了酒杯之後、根本沒貼近嘴邊就放下了。
「你這樣『不近人情』，當心不得新長官的眼緣。」海恪廉注意到戴倫的動作，善意的提醒道。
「都調到外島了，還能把我怎麼樣？」戴倫木然地說：「調去外太空？」
海恪廉沒有多說什麼，改變了話題。之後藍凱爾帶著兩個小孩來了，小孩活潑（吵鬧）卻也機靈貼心，親手做了卡片送他。這種家庭專有的熱鬧溫馨氛圍，僅依稀存在戴倫遙遠的記憶中，已經相當陌生了。
臨行前，他將市區裡的房子委託藍凱爾幫忙看管。其實他原想賣的，但海恪廉說那房子的地段好，就算他自己不住，以後租出去也是一份補貼，而且，未來的發展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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