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姍姍來
At Last Comes Love
沒有遇上妳,就如同我錯過整個人生的關鍵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沒有遇上妳,就如同我錯過整個人生的關鍵。
我永遠無法得知被人所愛的魔力,是能讓生命完滿的失落片段。
五年前,雪凌福伯爵潘鄧肯在聖壇前拋棄自己的新娘,與她已婚的嫂嫂私奔。他自此遠離倫敦,但如今祖父威脅切斷經濟來源,他必須在十五天內娶到體面的新娘,才能保有兒時故居與收入。莫頓伯爵之姊何瑪格多年來盡責養育弟妹,但她已三十歲,擔心將難覓良人。當她的兒時舊愛回到英國,試圖重燃戀曲時,瑪格魯莽地說出自己已訂婚的謊言,對象還是惡名昭彰的雪凌福,震撼了社交界。
浪子惡棍與循規蹈矩女士倉促地步入婚姻,原先只期待樸實的平穩生活,但隨著雙方願意坦露真心去愛、去被愛,小小的信任終能成就浪漫的愛情魔力。愛總是會受到考驗,如果那是真愛,它或許會彎折,但絕不會斷裂。真愛或許姍姍來遲,總與希望相伴而行,足以擊潰過往的陰影……
試閱
瑪格穿著金色禮服前往丁夫人的舞會。她在上個社交季快結束時買下它,當時還覺得這樣揮霍有點傻氣,因為她即將回到沃倫莊避暑,沒什麼機會穿了。但是她第一眼就愛上它,待售的成衣又恰好是她的尺碼,只是她有點擔心胸前太暴露了。同行的梵妮和凱琳都保證不會,而且既然她有胸部,不妨以最好的方式呈現出來。這個論點不太站得住腳,不過瑪格還是買了那件禮服。
現在她穿著禮服,感覺自己年輕且有魅力。當然,她其實不年輕了,但她是否仍保
有一點魅力呢?謙虛的說法是沒有,但是鏡中的影像使她確信,她的天生麗質並沒有完全隨時光流逝。而且過去幾年中,只要她出席舞會,從不缺護花使者。
她對艾靈頓侯爵是有吸引力的,不是嗎?而他無疑是英格蘭最值得擄獲的結婚對象之一。
哦,她希望他今晚會出席舞會。
她也希望克彬改變主意,不要出現。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象牙色的精緻絲質內衣,服貼著她身體的每條曲線,燭光則使半透明的金色罩衫閃爍著光華。這是一件高腰的禮服,領口大膽地開至胸前,袖子短而寬鬆地鼓起,與之相連的是金色長手套,恰與舞鞋相配。
她差點提不起勇氣走出更衣室。以她的年紀,理當穿更樸素且端莊的禮服。但是她還來不及仔細考慮換哪一件,便傳來敲門聲,女僕打開門後,世文把頭探進來。
「哦,哇,瑪格!」他驚呼,以毫無掩飾的讚賞目光打量著她。「若要我直說,妳看起來真漂亮,人們會以為我是護送妹妹出席舞會。我挽著妳入場時,舞廳中的每一位紳士都會嫉妒我。」
「謝謝你,先生。」她對他的荒唐話報以大笑,向他行了個一絲不茍的屈膝禮。「每一位淑女也會嫉妒我,也許我們應該待在家裡,免得大家全都心臟病發。」
世文仍是個男孩時就已經很英俊,他的身形修長挺拔,還有不馴的金色鬈髮、藍色雙眼,以及開朗、快活的容貌。如今二十二歲的他,已長成一位高大男子,舉止自然散發著優雅風範,鬈髮則在一位高明的理髮師手中略為順服,充滿活力的英俊容貌也染上成熟的氣息。瑪格當然偏心了,但她親眼見到女士隨著他的身影而轉頭。而這不僅是因為他的頭銜和財富,不過她猜擁有這兩項也沒什麼壞處。
「最好別這樣做。」他將門推開一點,優雅地向她鞠躬還禮,然後咧嘴而笑並彎起手臂。「準備好出發了嗎?我可不能剝奪男士們與妳相伴的機會。」
「好吧,這就來了。」她朝女僕微笑,披起絲質披肩、拿起摺扇,挽住他的手臂。
半小時後他們抵達丁家,只等了不到五分鐘,馬車便停在紅毯末端,世文扶著瑪格下車。進入門廳後,她將披肩遞給一位男僕,而後挽著世文的手臂登上台階,朝迎賓隊列及舞廳走去。如果他們吸引了愛慕的目光,而這是理所當然,她可以相信其中有一些是投向她的,雖然大部分無疑屬於世文。
她興奮得彷彿第一次到倫敦參加舞會。興奮,夾雜著焦慮。
穿過迎賓隊列後,她朝雙頰搧搧風。迅速環視舞廳後,她發現艾靈頓侯爵和杜克彬都還沒到。現在確實時間還早,但是她的兩位妹妹都已抵達,她們與伊利和傑博一同站在舞廳遠端。
她和世文越過舞廳,與遇到的朋友點頭致意,並數次停下來彼此問候。
他們分別與姊妹擁抱,而後世文跟兩位姊夫握手。
「世文,」凱琳說,「我絕對堅持稍後你要和我一起跳今晚的柯夫雷舞。我可以高興地說,誰也沒有你跳得好,因為我在你十五歲時就教你這種舞步。而且,你的外貌相當賞心悅目,我有個嚴格的規則,只和最英俊的紳士跳舞。」
「聽妳這麼說,我真是鬆了一口氣,」傑博說,「因為妳已經答應每一支華爾滋都和我跳了,凱琳。不過可憐的伊利這下恐怕不敢向妳邀舞了,以免妳拒絕他。」
「我已怕到膝蓋發抖、??作響了,」伊利說,所有人都因而笑出聲。
「瑪格,請妳務必答應和我跳開場舞,」傑博說,「康廷已經邀請凱琳了。」
「康廷來了?」瑪格問,殷切地四下張望。相隔不遠處,他和幾位紳士在一起。兩人目光相對,然後雙雙微笑,舉起一隻手彼此致意。「他還沒去莫頓邸拜訪我。一旦我們面對面,我要狠狠責備他如此地怠忽禮節。」
何康廷是他們的堂兄。如果他的父母能在他出生的前一天結婚,而不是兩天之後,那麼將由他繼承莫頓的頭銜,而非世文。康廷為這兩天付出的代價,是他生為長子的權利。瑪格常常驚奇於他並未對世文或她們姊妹顯露出怨恨之情,不過他和梵妮的關係的確很冷淡。他和伊利,也就是摩蘭公爵之間不睦已久,但瑪格並不知道原因,而梵妮自然會站在丈夫那一方。真遺憾,康廷與伊利都繼承了各自母親黑髮深膚、希臘血統的俊美相貌,看起來更像是親兄弟而不是表兄弟。家人之間不應有紛爭。
人群開始排成開場舞的隊形,蒙特弗男爵傑博牽著瑪格加入。她喜歡鄉間,並常常告訴自己,如果她從未離開鄉間,不曾經歷城市熱鬧而浮華的生活,她的快樂也不會減損一絲一毫。但是倫敦社交季自有它不容否認的迷人之處。再次踏上倫敦舞池的感覺很美妙,置身於上流社會的紳媛之中,頭頂是兩座大型枝形吊燈,周圍還有幾十座壁式燭檯,他們的珠寶在數百支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光彩奪目。她腳下的木質地板光可鑑人,大花盆裡的花卉草木提供了一場視覺盛宴,也於空氣中瀰散著芬芳。
還是沒看到艾靈頓侯爵。令她安慰的是,杜克彬也還沒出現。
音樂開始了,傑博和諸位紳士排成一列向對面的淑女鞠躬,瑪格與女士們還以屈膝禮,然後便放任自己沈醉於繁複的舞步中。她一直很喜歡小提琴的樂聲,以及舞者腳步踏地的節奏。
但是跳到一半時,她因舞廳門口出現的一列緋紅而煩亂起來,克彬和昨天與他一同騎馬的兩位軍官出現了。她的心臟不舒服地急促跳動,一路沈向腳底。她的平靜也隨之而去。
那些沒有跳舞的人,顯然因為他們三人到場而激動起來。
他四下環顧,目光捕捉到瑪格的身影便露出微笑。她考慮是否要假裝沒看見他,只是那樣太傻了。她回以微笑,非常高興自己呈現出最美的姿態,身穿熠熠生輝的金色禮服,在一座枝型吊燈下跳舞。接著她又為如此虛榮的念頭而暗自氣惱。
只要有空就會陪著妳……
侯爵還是不見蹤影。當然,他或許根本沒來倫敦。而且,即使他來了,即使今晚他稍後出現……
「哦!」她突然驚呼,當她重重踩在傑博的鞋子上時,神思也轉回他身上。「我很抱歉。請原諒我。」
她腳下笨拙地磕絆,他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臂讓她穩住自己,重新跟上舞步。這實在太丟臉了,周圍的幾位舞者關切地看向她。
「都是我的錯,」傑博肯定地對她說。「我只希望凱琳沒有發現我差點害她的姊姊摔倒。不過如果妳需要有人對準他的臉打上一拳,或是做些更激烈的事,隨時可以找我,那將為我帶來無上的樂趣。最近我都沒有好好打過一場架。唉,婚姻會對男人造成這種影響。」
瑪格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裝作不知道他的意思毫無意義,他顯然也看到克彬了,並從制服猜出他的身份。這表示凱琳已經告訴他那個故事,多麼尷尬呀!她是三十歲的老處女,因為此生唯一的愛人拋棄她另娶。而她只不過是再次見到他,就跌跌撞撞絆到舞伴的腳。
舞步使他們暫時分開,但是一等到他們再次貼近,男女兩列背對背繞圈時,瑪格立即予以回應。
「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她說。「我已經快忘光了。」
這麼說真是太可笑了。他或許會問,「什麼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如果她已經忘了,又怎麼會提起呢?她只會讓自己在妹婿眼中顯得更淒慘。
哦,她真討厭這樣!這幾年的時光到哪裡去了?她怎麼會被拋下呢?當她最需要艾靈頓侯爵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如果克彬稍後問起她的未婚夫在哪裡,她要說什麼?她別無選擇,只能說出實情了——沒有那位男士,她並未訂婚。但是她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加上「還沒有」這種像在挽回顏面的說詞。如果侯爵今年因為某種理由沒來倫敦,她會因此害自己更丟臉。
讓她從中學到教訓吧。她再也不會允許自己被激到說謊的地步,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善意謊言。謊言只會帶來傷痛。
突然之間,就在樂曲即將結束之際,艾靈頓侯爵終於步態悠閒地踱入舞廳大門,仍然是瑪格熟悉的老樣子。他停下來環顧四周。當瑪格又繞著傑博轉了一圈,回到淑女的隊列時,她發覺侯爵還沒看到她。但是那不打緊,重要的是他來了,身著黑白相配的晚宴服看起來非常出色。他的儀態自然流露出莊重感。他必定是看到了認識的人,徑直走至某個方向。
樂曲已畢,她將手搭在傑博的袖子上。
「謝謝你,」她笑著說。「我一定是太疏於練習了,完全喘不過氣。不過以這種方式揭開今晚的序幕,令人非常高興。」
「是啊,」他同意。「有幾分鐘,我有種不自在的感覺,懷疑舞廳裡所有的紳士都在盯著我。我以為也許是我的舞鞋穿反了,或者領巾歪掉了,接著發現他們其實全都是在看妳,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瑪格,妳今晚光彩耀人,我相信在妳出門之前,鏡中的影像已經這樣告訴妳了。」
瑪格再次大笑。「但是聽到紳士親口說出,令人更是滿足,」她說,「即使他很愛誇大其詞。」
他們朝梵妮、伊利與凱琳的位置走去,瑪格發現將經過艾靈頓侯爵旁邊。與此同時,他看到了她,他露出熱情的微笑,臉龐因此而發亮,並離開他剛加入的同伴走過來。
「何小姐,」他說,向她鞠躬。「蒙特弗,多麼意外的驚喜呀?」
「爵爺。」她屈膝行禮留在原地,而傑博還禮後繼續向前走。
「那麼,妳終究還是來倫敦了,」侯爵說。「當我一直沒在任何場合看到妳出現時,還以為今年妳決定待在鄉間了。」
「直到一個星期前,沃倫莊都有事耽擱了我,」她解釋。「但是我終於能來享受本次社交季餘下的樂趣了。丁夫人一定非常高興,她的舞會佳賓如雲,不是嗎?」
「名副其實的濟濟一堂,」他說,「一定會被認為大獲成功。可否容我讚美妳的面貌?妳看上去比以往更美。」
「謝謝,」她說。
「我希望,」他說,「妳還有留下一支舞,讓我有榮幸邀請妳。雖然我也不想,不過我恐怕來得太晚了。」
「我的確有,」她對他說。
「那麼,我們跳下一支舞好嗎?」他提議。
「好的。」她微笑地看著他。「我很期待。」
也許今晚可以和他再多跳一支舞——她希望是華爾滋。他的華爾滋跳得很好。
如今她不由得驚奇,去年居然沒有接受他的求婚。即便當時,她也知道如果不想以老處女的身份度過餘生,成為世文和妹妹們的負擔的話,她一定得結婚。而且即便當時,她也知道不可能找到比艾靈頓侯爵更好的丈夫了,她非常喜歡他。
「還不到下一支舞入場的時候,」他說,視線看向她的側邊。「時間還很充裕,請來見見她。」
他握住她的肘部,轉向剛剛和他站在一起的那群人。
她?
「親愛的,」他對一位身穿綠色禮服、髮色紅褐的漂亮淑女說,「妳認識莫頓伯爵的姊姊何小姐嗎?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何小姐,這位是麥小姐,我的未婚妻,還有她的姊姊,嚴太太,以及……」
瑪格沒聽見接下來的介紹。
我的未婚妻……他訂婚了。和另一個人。
目前這個認知,僅在她意識的外層試探,但並未真的穿透,這或許是種僥倖。
瑪格微笑著——熱情而愉快——向麥小姐伸出右手。
「哦,真是好消息,」她說。「祝妳幸福,不過我敢說我的祝福根本是多此一舉。」
她微笑著——非常熱情而愉快——向嚴太太及其他人親切地點點頭。
「聖誕節時,我們到同一位朋友的家中做客,麥小姐和我在那時相識,」侯爵解釋。「她在復活節前同意與我執手偕老,讓我成為最快樂的男人。不過妳一定在《晨報》看到我們訂婚的公告了,何小姐。」
「我沒有,」她說,微笑依然穩穩地掛在臉上。「我最近才離開鄉間。不過我當然聽說了,我為你感到高興。」
又一個謊言。虛假的妄語,近來很容易溜上她的舌頭。
「下一支舞要開始了,」一位瑪格完全不記得姓名的淑女說,侯爵向麥小姐伸出手。
瑪格眼角的餘光瞥見右側一抹緋紅。她不用轉頭看,就知道克彬正向她走來,也許想邀請她共舞,也許想被引介給已與別人訂婚的艾靈頓侯爵。
可怕的事實衝擊著她。她沒有訂婚。她也沒有即將訂婚。
她三十歲了,並且可怕地、無可救藥地單身,沒人追求。
而她將不得不向克彬承認這一切,他相信她需要他的殷勤,因為別的男人都不可能想要陪伴她。她的胃部因痛苦而糾結,開始想吐。
她還無法忍受面對他。她真的不能。她很可能撲進他懷裡啜泣。
她需要時間鎮定下來。她需要獨處一會兒。她需要……
她盲目地轉往舞廳大門的方向,那裡的女賓休息室相對較為隱密。她甚至沒有花時間沿著房間的邊緣走,而是快步從中穿越,幸好群聚的舞者夠多,才使她不至於看起來太顯眼。
無論如何,她覺得自己極為顯眼。她記得要微笑。
快到門前時,她轉頭看看克彬有沒有跟過來。她已陷入荒謬的恐慌,即使她知道這很荒謬,但是恐慌的麻煩在於它無法受人控制。
她重新轉頭向前,但是為時已晚,無法避免地撞上一位站在門前擋住她去路的紳士。
有一瞬間,她覺得身體裡全部的空氣都被撞了出來。接著她在混亂與恐慌的感覺之餘,又添加劇烈的尷尬。她從肩膀到膝蓋,全都緊貼在一具非常結實的男性軀體之上,而且上臂被兩隻老虎鉗般的手握住,使她被固定在原地。
「我很抱歉,」她說著向後仰起頭,雙手抵著他寬闊的胸膛,徒勞地試圖推開一點距離,才能繞過他盡快離開。
她發現自己望入一雙異常黝黑的眼睛,嵌在一張膚色較暗而且冷峻、瘦削、稜角分明的臉上——一張幾乎令人生畏的臉,周遭的頭髮與雙眼同樣黝黑。
「請原諒,」當他的抓握沒有放鬆時,她說。
「為什麼?」他問,目光大膽地在她的臉上梭巡。「妳有什麼急事嗎?為何不留下來和我跳支舞?然後嫁給我,從此我們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瑪格驚愕到不再恐慌了。
他的呼吸中帶著酒氣。
現在她穿著禮服,感覺自己年輕且有魅力。當然,她其實不年輕了,但她是否仍保
有一點魅力呢?謙虛的說法是沒有,但是鏡中的影像使她確信,她的天生麗質並沒有完全隨時光流逝。而且過去幾年中,只要她出席舞會,從不缺護花使者。
她對艾靈頓侯爵是有吸引力的,不是嗎?而他無疑是英格蘭最值得擄獲的結婚對象之一。
哦,她希望他今晚會出席舞會。
她也希望克彬改變主意,不要出現。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象牙色的精緻絲質內衣,服貼著她身體的每條曲線,燭光則使半透明的金色罩衫閃爍著光華。這是一件高腰的禮服,領口大膽地開至胸前,袖子短而寬鬆地鼓起,與之相連的是金色長手套,恰與舞鞋相配。
她差點提不起勇氣走出更衣室。以她的年紀,理當穿更樸素且端莊的禮服。但是她還來不及仔細考慮換哪一件,便傳來敲門聲,女僕打開門後,世文把頭探進來。
「哦,哇,瑪格!」他驚呼,以毫無掩飾的讚賞目光打量著她。「若要我直說,妳看起來真漂亮,人們會以為我是護送妹妹出席舞會。我挽著妳入場時,舞廳中的每一位紳士都會嫉妒我。」
「謝謝你,先生。」她對他的荒唐話報以大笑,向他行了個一絲不茍的屈膝禮。「每一位淑女也會嫉妒我,也許我們應該待在家裡,免得大家全都心臟病發。」
世文仍是個男孩時就已經很英俊,他的身形修長挺拔,還有不馴的金色鬈髮、藍色雙眼,以及開朗、快活的容貌。如今二十二歲的他,已長成一位高大男子,舉止自然散發著優雅風範,鬈髮則在一位高明的理髮師手中略為順服,充滿活力的英俊容貌也染上成熟的氣息。瑪格當然偏心了,但她親眼見到女士隨著他的身影而轉頭。而這不僅是因為他的頭銜和財富,不過她猜擁有這兩項也沒什麼壞處。
「最好別這樣做。」他將門推開一點,優雅地向她鞠躬還禮,然後咧嘴而笑並彎起手臂。「準備好出發了嗎?我可不能剝奪男士們與妳相伴的機會。」
「好吧,這就來了。」她朝女僕微笑,披起絲質披肩、拿起摺扇,挽住他的手臂。
半小時後他們抵達丁家,只等了不到五分鐘,馬車便停在紅毯末端,世文扶著瑪格下車。進入門廳後,她將披肩遞給一位男僕,而後挽著世文的手臂登上台階,朝迎賓隊列及舞廳走去。如果他們吸引了愛慕的目光,而這是理所當然,她可以相信其中有一些是投向她的,雖然大部分無疑屬於世文。
她興奮得彷彿第一次到倫敦參加舞會。興奮,夾雜著焦慮。
穿過迎賓隊列後,她朝雙頰搧搧風。迅速環視舞廳後,她發現艾靈頓侯爵和杜克彬都還沒到。現在確實時間還早,但是她的兩位妹妹都已抵達,她們與伊利和傑博一同站在舞廳遠端。
她和世文越過舞廳,與遇到的朋友點頭致意,並數次停下來彼此問候。
他們分別與姊妹擁抱,而後世文跟兩位姊夫握手。
「世文,」凱琳說,「我絕對堅持稍後你要和我一起跳今晚的柯夫雷舞。我可以高興地說,誰也沒有你跳得好,因為我在你十五歲時就教你這種舞步。而且,你的外貌相當賞心悅目,我有個嚴格的規則,只和最英俊的紳士跳舞。」
「聽妳這麼說,我真是鬆了一口氣,」傑博說,「因為妳已經答應每一支華爾滋都和我跳了,凱琳。不過可憐的伊利這下恐怕不敢向妳邀舞了,以免妳拒絕他。」
「我已怕到膝蓋發抖、??作響了,」伊利說,所有人都因而笑出聲。
「瑪格,請妳務必答應和我跳開場舞,」傑博說,「康廷已經邀請凱琳了。」
「康廷來了?」瑪格問,殷切地四下張望。相隔不遠處,他和幾位紳士在一起。兩人目光相對,然後雙雙微笑,舉起一隻手彼此致意。「他還沒去莫頓邸拜訪我。一旦我們面對面,我要狠狠責備他如此地怠忽禮節。」
何康廷是他們的堂兄。如果他的父母能在他出生的前一天結婚,而不是兩天之後,那麼將由他繼承莫頓的頭銜,而非世文。康廷為這兩天付出的代價,是他生為長子的權利。瑪格常常驚奇於他並未對世文或她們姊妹顯露出怨恨之情,不過他和梵妮的關係的確很冷淡。他和伊利,也就是摩蘭公爵之間不睦已久,但瑪格並不知道原因,而梵妮自然會站在丈夫那一方。真遺憾,康廷與伊利都繼承了各自母親黑髮深膚、希臘血統的俊美相貌,看起來更像是親兄弟而不是表兄弟。家人之間不應有紛爭。
人群開始排成開場舞的隊形,蒙特弗男爵傑博牽著瑪格加入。她喜歡鄉間,並常常告訴自己,如果她從未離開鄉間,不曾經歷城市熱鬧而浮華的生活,她的快樂也不會減損一絲一毫。但是倫敦社交季自有它不容否認的迷人之處。再次踏上倫敦舞池的感覺很美妙,置身於上流社會的紳媛之中,頭頂是兩座大型枝形吊燈,周圍還有幾十座壁式燭檯,他們的珠寶在數百支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光彩奪目。她腳下的木質地板光可鑑人,大花盆裡的花卉草木提供了一場視覺盛宴,也於空氣中瀰散著芬芳。
還是沒看到艾靈頓侯爵。令她安慰的是,杜克彬也還沒出現。
音樂開始了,傑博和諸位紳士排成一列向對面的淑女鞠躬,瑪格與女士們還以屈膝禮,然後便放任自己沈醉於繁複的舞步中。她一直很喜歡小提琴的樂聲,以及舞者腳步踏地的節奏。
但是跳到一半時,她因舞廳門口出現的一列緋紅而煩亂起來,克彬和昨天與他一同騎馬的兩位軍官出現了。她的心臟不舒服地急促跳動,一路沈向腳底。她的平靜也隨之而去。
那些沒有跳舞的人,顯然因為他們三人到場而激動起來。
他四下環顧,目光捕捉到瑪格的身影便露出微笑。她考慮是否要假裝沒看見他,只是那樣太傻了。她回以微笑,非常高興自己呈現出最美的姿態,身穿熠熠生輝的金色禮服,在一座枝型吊燈下跳舞。接著她又為如此虛榮的念頭而暗自氣惱。
只要有空就會陪著妳……
侯爵還是不見蹤影。當然,他或許根本沒來倫敦。而且,即使他來了,即使今晚他稍後出現……
「哦!」她突然驚呼,當她重重踩在傑博的鞋子上時,神思也轉回他身上。「我很抱歉。請原諒我。」
她腳下笨拙地磕絆,他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臂讓她穩住自己,重新跟上舞步。這實在太丟臉了,周圍的幾位舞者關切地看向她。
「都是我的錯,」傑博肯定地對她說。「我只希望凱琳沒有發現我差點害她的姊姊摔倒。不過如果妳需要有人對準他的臉打上一拳,或是做些更激烈的事,隨時可以找我,那將為我帶來無上的樂趣。最近我都沒有好好打過一場架。唉,婚姻會對男人造成這種影響。」
瑪格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裝作不知道他的意思毫無意義,他顯然也看到克彬了,並從制服猜出他的身份。這表示凱琳已經告訴他那個故事,多麼尷尬呀!她是三十歲的老處女,因為此生唯一的愛人拋棄她另娶。而她只不過是再次見到他,就跌跌撞撞絆到舞伴的腳。
舞步使他們暫時分開,但是一等到他們再次貼近,男女兩列背對背繞圈時,瑪格立即予以回應。
「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她說。「我已經快忘光了。」
這麼說真是太可笑了。他或許會問,「什麼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如果她已經忘了,又怎麼會提起呢?她只會讓自己在妹婿眼中顯得更淒慘。
哦,她真討厭這樣!這幾年的時光到哪裡去了?她怎麼會被拋下呢?當她最需要艾靈頓侯爵的時候,他又在哪裡?如果克彬稍後問起她的未婚夫在哪裡,她要說什麼?她別無選擇,只能說出實情了——沒有那位男士,她並未訂婚。但是她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加上「還沒有」這種像在挽回顏面的說詞。如果侯爵今年因為某種理由沒來倫敦,她會因此害自己更丟臉。
讓她從中學到教訓吧。她再也不會允許自己被激到說謊的地步,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善意謊言。謊言只會帶來傷痛。
突然之間,就在樂曲即將結束之際,艾靈頓侯爵終於步態悠閒地踱入舞廳大門,仍然是瑪格熟悉的老樣子。他停下來環顧四周。當瑪格又繞著傑博轉了一圈,回到淑女的隊列時,她發覺侯爵還沒看到她。但是那不打緊,重要的是他來了,身著黑白相配的晚宴服看起來非常出色。他的儀態自然流露出莊重感。他必定是看到了認識的人,徑直走至某個方向。
樂曲已畢,她將手搭在傑博的袖子上。
「謝謝你,」她笑著說。「我一定是太疏於練習了,完全喘不過氣。不過以這種方式揭開今晚的序幕,令人非常高興。」
「是啊,」他同意。「有幾分鐘,我有種不自在的感覺,懷疑舞廳裡所有的紳士都在盯著我。我以為也許是我的舞鞋穿反了,或者領巾歪掉了,接著發現他們其實全都是在看妳,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瑪格,妳今晚光彩耀人,我相信在妳出門之前,鏡中的影像已經這樣告訴妳了。」
瑪格再次大笑。「但是聽到紳士親口說出,令人更是滿足,」她說,「即使他很愛誇大其詞。」
他們朝梵妮、伊利與凱琳的位置走去,瑪格發現將經過艾靈頓侯爵旁邊。與此同時,他看到了她,他露出熱情的微笑,臉龐因此而發亮,並離開他剛加入的同伴走過來。
「何小姐,」他說,向她鞠躬。「蒙特弗,多麼意外的驚喜呀?」
「爵爺。」她屈膝行禮留在原地,而傑博還禮後繼續向前走。
「那麼,妳終究還是來倫敦了,」侯爵說。「當我一直沒在任何場合看到妳出現時,還以為今年妳決定待在鄉間了。」
「直到一個星期前,沃倫莊都有事耽擱了我,」她解釋。「但是我終於能來享受本次社交季餘下的樂趣了。丁夫人一定非常高興,她的舞會佳賓如雲,不是嗎?」
「名副其實的濟濟一堂,」他說,「一定會被認為大獲成功。可否容我讚美妳的面貌?妳看上去比以往更美。」
「謝謝,」她說。
「我希望,」他說,「妳還有留下一支舞,讓我有榮幸邀請妳。雖然我也不想,不過我恐怕來得太晚了。」
「我的確有,」她對他說。
「那麼,我們跳下一支舞好嗎?」他提議。
「好的。」她微笑地看著他。「我很期待。」
也許今晚可以和他再多跳一支舞——她希望是華爾滋。他的華爾滋跳得很好。
如今她不由得驚奇,去年居然沒有接受他的求婚。即便當時,她也知道如果不想以老處女的身份度過餘生,成為世文和妹妹們的負擔的話,她一定得結婚。而且即便當時,她也知道不可能找到比艾靈頓侯爵更好的丈夫了,她非常喜歡他。
「還不到下一支舞入場的時候,」他說,視線看向她的側邊。「時間還很充裕,請來見見她。」
他握住她的肘部,轉向剛剛和他站在一起的那群人。
她?
「親愛的,」他對一位身穿綠色禮服、髮色紅褐的漂亮淑女說,「妳認識莫頓伯爵的姊姊何小姐嗎?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何小姐,這位是麥小姐,我的未婚妻,還有她的姊姊,嚴太太,以及……」
瑪格沒聽見接下來的介紹。
我的未婚妻……他訂婚了。和另一個人。
目前這個認知,僅在她意識的外層試探,但並未真的穿透,這或許是種僥倖。
瑪格微笑著——熱情而愉快——向麥小姐伸出右手。
「哦,真是好消息,」她說。「祝妳幸福,不過我敢說我的祝福根本是多此一舉。」
她微笑著——非常熱情而愉快——向嚴太太及其他人親切地點點頭。
「聖誕節時,我們到同一位朋友的家中做客,麥小姐和我在那時相識,」侯爵解釋。「她在復活節前同意與我執手偕老,讓我成為最快樂的男人。不過妳一定在《晨報》看到我們訂婚的公告了,何小姐。」
「我沒有,」她說,微笑依然穩穩地掛在臉上。「我最近才離開鄉間。不過我當然聽說了,我為你感到高興。」
又一個謊言。虛假的妄語,近來很容易溜上她的舌頭。
「下一支舞要開始了,」一位瑪格完全不記得姓名的淑女說,侯爵向麥小姐伸出手。
瑪格眼角的餘光瞥見右側一抹緋紅。她不用轉頭看,就知道克彬正向她走來,也許想邀請她共舞,也許想被引介給已與別人訂婚的艾靈頓侯爵。
可怕的事實衝擊著她。她沒有訂婚。她也沒有即將訂婚。
她三十歲了,並且可怕地、無可救藥地單身,沒人追求。
而她將不得不向克彬承認這一切,他相信她需要他的殷勤,因為別的男人都不可能想要陪伴她。她的胃部因痛苦而糾結,開始想吐。
她還無法忍受面對他。她真的不能。她很可能撲進他懷裡啜泣。
她需要時間鎮定下來。她需要獨處一會兒。她需要……
她盲目地轉往舞廳大門的方向,那裡的女賓休息室相對較為隱密。她甚至沒有花時間沿著房間的邊緣走,而是快步從中穿越,幸好群聚的舞者夠多,才使她不至於看起來太顯眼。
無論如何,她覺得自己極為顯眼。她記得要微笑。
快到門前時,她轉頭看看克彬有沒有跟過來。她已陷入荒謬的恐慌,即使她知道這很荒謬,但是恐慌的麻煩在於它無法受人控制。
她重新轉頭向前,但是為時已晚,無法避免地撞上一位站在門前擋住她去路的紳士。
有一瞬間,她覺得身體裡全部的空氣都被撞了出來。接著她在混亂與恐慌的感覺之餘,又添加劇烈的尷尬。她從肩膀到膝蓋,全都緊貼在一具非常結實的男性軀體之上,而且上臂被兩隻老虎鉗般的手握住,使她被固定在原地。
「我很抱歉,」她說著向後仰起頭,雙手抵著他寬闊的胸膛,徒勞地試圖推開一點距離,才能繞過他盡快離開。
她發現自己望入一雙異常黝黑的眼睛,嵌在一張膚色較暗而且冷峻、瘦削、稜角分明的臉上——一張幾乎令人生畏的臉,周遭的頭髮與雙眼同樣黝黑。
「請原諒,」當他的抓握沒有放鬆時,她說。
「為什麼?」他問,目光大膽地在她的臉上梭巡。「妳有什麼急事嗎?為何不留下來和我跳支舞?然後嫁給我,從此我們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瑪格驚愕到不再恐慌了。
他的呼吸中帶著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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