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活動訊息
內容簡介
懲罰 卻是以極度殘忍的方式失去他…….
病魔 考驗著人性
曾經深愛的他
成了擺脫不掉的夢魘
我 可以期待他從此消失嗎?
零下六度。三個陌生人,因為一場搜索和救援相遇了。
可瑞,親手燒死親哥哥的男孩。飽受家人排擠,從此喪失語言能力;
蘇珊,中年科學家。老公克里斯嚴重失智,她被迫放棄教授光環,把屎把尿;
傑夫,從越南歸來的大兵。老婆移情別戀,在人生低潮中他得負責尋找克里斯,連問題男孩可瑞也歸他管。
三個人的過去,在抽絲剝繭、找尋真相的救援過程裡,關於愛與背叛、死亡與暴力的陰影,在最內心深處翻騰著。隨著氣溫愈來愈低,老克里斯生還的機率愈來愈渺茫,這場搜救能尋回的是一條人命、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抑或是無窮無盡的冷漠及孤寂?
而最後被揭開的駭人事實,卻永遠改變了三人的命運……
作者以其獨特的手法、深厚的功力和優美的筆調,
將三人的現在和過去 宛如三重奏般交錯呈現在讀者面前,
且不著痕跡地把原本毫不相干的命運繫在一起;
完美地刻劃出一個栩栩如生、懸疑性十足、讓人心跳加速的故事。
人生中有許多容易被輕忽的細節,
即使是無關緊要的決定
都可能產生難以承受的影響,改變一生。
Great Literature系列簡介
一本好的文學作品,即便是不同的語言,帶給讀者的感動卻是一樣的。
而出版優良的文學作品是大於創意文化的使命。為了讓台灣讀者不侷限於華語文化,放眼國際文學,大於創意文化規劃了【Great Literature】系列,將國外作家創造的感動帶進台灣。
本系列第三本文學小說《LOST/迷途》,作者為美國一名新銳作家,她以如詩般的筆調,結合自身對人性和人心的獨特觀察,將書中角色們刻劃的宛如存在於你我身邊,娓娓道來一個懸疑性、真實性十足,讓人嘆息、心痛、卻又溫暖的故事。
名人推薦
知名作家 自由時報副刊主編 彭樹君
兩性作家 諮商心理師 林萃芬
感動推薦
國外書評
“《迷途》是一本優美的書,作者以抒情詩般的文字溫柔地闡述了這個故事,讓人毫不猶豫地投入這個世界。”
--羅薩娜羅賓森, COST的作者
“扣人心弦、引人入勝、有時讓人雀躍,有時讓人不寒而慄…理性、低調的文字中灌注了豐富情感,書中的幾段故事無縫地拼揍在一起,且有著讓人意想不到的結局。書裡最重要的主角蘇珊真是太棒了,她溫暖聰明、不容易理解,而且百分之百可以讓人信服。我實在不想這麼說,這會讓我聽起來非常俗不可耐,但我一定要說:「我好捨不得放下這本書。」”
--史蒂芬狄克森,Meyer的作者
“《迷途》是個內容豐富、情節錯綜複雜、卻又亮眼的故事。作者的筆觸以及讓人驚奇的觀察角度,讓她創造出來的人物跟情節,又優雅又狡猾地,使人訝異卻又為之著迷。愛麗絲麗契坦斯泰因創造了一本驚嘆不斷的小說!”
--羅博弗曼迪歐,Dale Loves Sophie To Death作者
“《迷途》是一本像首抒情詩般,娓娓道來對命運和渴望的沉思的小說。故事中三個獨特角色的真實性,會隨著緊湊的情節讓讀者融入其中。這是本你會忍不住口耳相傳、推薦一讀的小說。”
--蘿貝卡格弗瑞,Under the Bridge作者
國外媒體推薦
“一個冬天的周末,三個陌生人在一次搜索和救援的任務中相遇了。可瑞,一個不小心放火燒死自己哥哥的男孩,飽受家人唾棄,從此喪失語言能力。蘇珊,一個中年女子,先生是患有阿茲海默症的克里斯,獨自外出幾分鐘後,返家時發現克里斯失蹤了。傑夫,一個從越南回來的士兵,太太拋棄了他,而他負責連繫尋找克里斯的團隊,身兼調查員與社會工作者的他,可瑞也歸他管。在漫長的搜索過程裡,三個人的過去,那些關於愛與背叛、死亡與暴力的過去,他們各自最內心深處的回憶輪番上演著。當氣溫愈來愈低,希望愈來愈渺茫,雖然傑夫一直在蘇珊身邊,但等待著他們的卻是一個駭人的衝擊…失去親人帶來內心極大的創傷,角色之間相遇後的新關係卻讓這傷痛透出一絲絲希望,令人感動的小說。”
--《出版人周刊》
“三個差異很大的家庭在一個寒冷的周末,因為意外而相遇。蘇珊杭辛格,一個生物學教授,和她飽受阿茲海默症之苦的丈夫克里斯最近搬離了普林斯頓,來到一個偏遠的小鎮。那天蘇珊短暫地留克里斯一個人在家,回家後卻發現他消失了。蘇珊報警後開始與傑夫接觸,傑夫是一個搜索救援的專家兼社會工作者,他的太太背叛了他。作者巧妙地將她筆下這些受傷的角色融入故事背景中:蘇珊為了照顧她失去行為能力的丈夫身心俱疲,但卻不願向別人求救;傑夫覺得自己不夠格勝任目前的工作還有丈夫這個身分;而可瑞,不小心放火燒死了他親生哥哥,受到家人厭惡且被驅逐。作者闡述了一個簡單、動人的故事,關於悲傷和失去如何將倖存者的靈魂和命運綑綁在一起……”
----《書目週刊》
序/導讀
冰雪、烈燄與流水
文:知名作家‧自由時報副刊主編彭樹君
只不過是渴望休息一下,貪戀一點點屬於自己的時間,一個女人就失去了丈夫。丈夫走進白雪皚皚的森林中,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只不過是要去進行例行的救災工作,無法陪伴妻子到醫院,一個男人就失去了妻子的心。妻子與另一個男人私奔,一切因此分崩離析。
只不過是想做一個放大鏡的聚焦實驗,卻不慎引起了火災,一個男孩就失去了哥哥。哥哥葬身火窟,男孩也背負壞孩子的罪名,小小年紀即眾叛親離。
因為那電光石火之間的想法或決定,一個小小的「只不過」,卻造成了大大的失去,人生在瞬間走進叉路,成為迷途,再多的徬徨與悔恨也無法回到原路。
本書分三線進行,分別是蘇珊的故事、傑夫的故事和可瑞的故事;蘇珊是一個為了照顧失智丈夫因此筋疲力盡的生物學博士,傑夫是身心都受過創傷的越戰退伍老兵,可瑞是被家庭與社會雙重放棄、令人心疼的孩子,因為一場森林搜救,原本無關的三人從此有了命運的交集。
作者愛麗絲‧麗契坦斯泰因的文字清淡如水,卻有一種奇特的魅力,帶著一點點懸疑,像雪地上的足跡,令人忍不住要跟著走下去。於是,我們被引領著進入主角們的生命故事與心靈幽徑,看見那片無可奈何的哀傷與蒼涼,那些人生裡無言以對的時刻。
就像這本書的英文書名Lost,「失去」是每個人都難以避免的人生主題,而且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刻發生,因此在行雲流水的敘述之下特別令人驚心動魄;因為我們不知道會不會在某一個「只不過」的單純意念下,一如書中人物,只是一個無關對錯的決定,就引發一連串不能挽回的意外,人生從此改變全局。
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總是在促不及防之際,忽然失去。令人驚怖的是,我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意外會在怎樣的狀態下乍然來臨?所以,當生命被意外撞擊而偏離常軌的同時,心靈也就宛如墜入冰天雪地的森林,從此迷失方向,也像置身熊熊烈火,唯有煎熬可說。
人生如此無常,可以掌握的部份那麼有限,太多時候只能聽天由命。但是,我們,或者說書中的主角們,就只能束手無策地任由命運擺佈嗎?
不,只要有愛的存在,人生就不會是永遠的迷途。
生命雖然是冰雪與烈燄的組合,但愛就是融化冰雪的陽光,也是澆熄烈燄的清水。愛可以戰勝一切寒冷、一切酷熱,讓生命再度成為潺潺的流水,繼續輕快地前行。
這本書並沒有提到神,可是我們在閱讀的時候卻似乎隱隱感覺到神的存在,看見一種走到盡頭之後的峰迴路轉,而作者所安排的結局彷彿是一種安慰,一種提醒:因為在最艱難的時刻願意信任、願意盼望,也願意再愛,即使是無可挽回的失去,也能扭轉為另一種悲喜交加的獲得。
試閱
可瑞應該要感到害怕的,但是他沒有。他曾做過壞事,一件足以讓其他所有壞事都變成無關痛癢的壞事;那件壞事讓他整個人由內至外地抽離、再抽離,之後,他就沒有再感到害怕過。壞事走了,害怕消失了,現在剩下的,就是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
然而,搜摸那男人的口袋時仍讓可瑞屏息,他預料那男人隨時會跳起來,預料自己會聞到一些味道。但是沒有,什麼味道也沒有。不像那些農場裡毫不在意髒兮兮褲子的農夫。農夫就像令人厭煩的大嬰兒,到處散播味道,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在意自己。
可瑞的爺爺就是農夫,他很臭,可是他毫不在意。那男人就躺在那邊。可瑞還是覺得就算再怎樣輕手輕腳地去摸他的外套,那男人可能會馬上跳起來抓住他的手。不過,男人口袋裡什麼東西也沒有,沒有錢包,沒有火柴,甚至連個零錢也沒有,只有一些小石子跟黑掉的穀禾。可瑞在自己的褲子上把它們抹掉。
那男人四肢蜷曲,外套沒拉上,像穿著件敞開的睡衣。但他並不像是來這裡睡覺的,比較像在山坡上的人行道跑著,然後被推倒了。他的腿仍呈現跑步的姿勢,下巴緊縮著,肩膀緊聳著。
可瑞望向男人的腳,白色棉襪、短筒運動鞋──這在下雪天看起來很荒謬,黑色鞋底沾黏著雪水跟石子。可瑞跟自己說不害怕,他知道人死後是怎麼一回事。人類就像動物一樣,就像那隻他看到的母山羊,被車子撞死棄屍在冬季的荒野裡;像那隻死在路邊的豪豬,還有袋貂跟臭鼬鼠。牠們的肚子會先腫起來,然後是舌頭,所有的器官都會先腫起來然後再消下去。接著,有時是過了好一陣子,有時是馬上,牠們的屍體就會被吃掉。
昨晚,可瑞夢見哥哥藍斯像團被烤焦的棉花糖似地向他跑來,當他試著要抓住藍斯,藍斯卻被壓皺成灰。每次作惡夢時,可瑞都會到森林去平復自己。他只在夜晚作這個夢,白天時他只會看到藍斯黝黑的臉、聽到藍斯的尖叫。
午餐過後,可瑞終於可以到森林去,直往他的祕密基地,也是小鹿們的祕密基地。有一次他起得太早,他驚訝地看到鹿兒們還在長出雪面的草堆裡睡覺。當牠們跳躍離開,那凹陷的蛋型巢安穩地保護著牠們的寶寶。可瑞曾曲躺在裡面,想像自己是一隻剛出生的小鹿。而現在中午炙烈的陽光曝晒著,那個老男人就這樣躺在那邊。可瑞覺得他的心臟尖銳地刺跳並撞擊著肋骨。他瞪視著這個男人,跑著、睡著,在殘雪中。他希望當自己的那日到來,也可以像老人一樣那麼快地到達人生的終點,快到沒有感覺到一絲痛楚。
可瑞再抬頭看看天空,那樣地安靜,天堂般地湛藍,他得趕緊回去了,教堂的合唱即將開始,爺爺就快從午睡中醒來,接著會命令他去清理東、修理西。他得跑回去,沒有時間了。但可瑞還是被絆住了。他無法讓老人就這樣躺在這兒。畢竟老人也曾經是個人,並不是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他可能會被野獸吃掉。
可瑞的指尖感覺到老人的臉頰還算平滑,但冰冷得像馬具上的皮革。可瑞想用些什麼東西蓋住他,像法蘭絨的毯子或是衣服。他四處找了找,撿到一些枝條,又找到一些松針。這是他眼前能夠做的。撥開雪堆,他看到有些輕如狸毛的常綠喬木小樹針雅致地微垂著。他撿了撿,找了找,輕輕地覆蓋了老人的身軀。
這雖然沒有什麼大不了,但是至少可瑞為他做了些什麼。(待續)
蘇珊在她自己的尖叫中驚醒,大聲得一如書中誇張的角色。「克里斯?」
克里斯睡的那邊的床是空的,床單糾纏得亂七八糟,突然,蘇珊聽到從衣櫃中傳來的聲音────鞋子亂踢的聲音、空衣架撞來撞去的聲音、被衣服蒙住頭煩悶的聲音。
她馬上翻開床褥,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他們的衣櫃像個小房間,有個摺疊式的拉門。
「克里斯!等一下!我來了!」她胡亂地摸索著有點剝落的門把。衣櫃的門打開了,裡面的燈也自動開了,她看到在一堆凌亂的襯衫、長褲、領帶中,她的丈夫正蹲著。克里斯用夜行動物般小心翼翼地眼神看向她。
「坐大大的東西在哪裡?」他問。
「廁所。你應該去廁所。」
他們的浴室是小而窄的,馬桶在最盡頭,鏡子和洗手檯在旁邊,而浴缸獨立在牆旁。蘇珊先進去,從洗手檯上拿條擦手巾遮住了鏡子,這讓蘇珊想起了猶太祭司在母親過世時為她做的儀式。而她這樣做,是不讓克里斯被自己嚇到。
在浴室中央,克里斯停住,轉身,向馬桶後退,就像貨車司機在停卸貨車似地,他伸手向後,摸到馬桶座墊。
「坐到了。」蘇珊說,然後她打開了水龍頭,讓流水聲幫助克里斯小便,她忘了這是從哪裡學來的小妙方。
克里斯點頭,喉嚨發出無意識的呼嚕聲,用大拇指勾著睡褲的鬆緊帶把褲子拉下來。在克里斯還沒惡化至此之前,這時蘇珊還可以溜下樓去做早餐,讓克里斯自己用拋棄式的刮鬍刀刮鬍子,拍拍鬍後水。但現在,再也不行了。
「很好。」蘇珊對他說,看著克里斯慢慢地拉起褲子。他的動作遲緩而顯得老態,儘管剛七十歲的他還沒那麼老。她伸手到他身後按沖水鈕,他永遠不記得要沖水,永遠不記得。「現在,去洗手。」
克里斯有一雙比平常男人還要小的手,瘦小而結實,一雙曾經當過建築工人進而變成建築師的手。
「先抹肥皂。」蘇珊用肥皂搓著他的手心。「然後沖乾淨。」
其實,克里斯並不是永遠都這麼溫馴,有時他喊她「敵人」,有時罵她「賤人」,有時她拉著他的手,他卻奮力抽出好像她的手燙傷了他。
今天早上他有點害怕,有點好奇。
「水。」她說。「你很愛玩水的啊!你摸,這水很溫暖。」
「好軟啊!」克里斯說。「像雲。」
當克里斯的手在水裡撥弄,蘇珊竟然覺得那水波像條銀河。「好美!」
克里斯點點頭,雖然他看起來很困惑。蘇珊按下消水孔,暗自希望他不要因為沖水聲還有消失的水而驚嚇。
廚房餐桌上,蘇珊在克里斯面前放了一顆格列苯脲,以控制他的糖尿病。「你吃藥,我幫你煎顆蛋。」有時情況會像今天這麼輕鬆,克里斯會很自然地、毫不遲疑地把藥吞下去。
蘇珊看著克里斯放好杯子,然後把他的手放進那裝著一堆鈕釦的盒子裡。這也是她在書上學到的,分散他的注意力。她看著他把玩著鈕釦,抓起一大把,然後讓鈕釦像細沙一樣從指縫間流走。他微笑著,滿足地、專心地玩著,這讓蘇珊鬆了一大口氣。
也許,今天不會太難度過。
蘇珊把優格、牛奶、起士和一罐吃了一半的覆盆子果醬撥開,就是找不到蛋。
「該死!」她把冰箱門「砰!」地關上。
克里斯從鈕釦中抬起頭來。
「沒事。我忘了買蛋。改吃麥片好了,加奶油土司還有優格。」
「偷蛋?偷走了?誰偷的?」
「不是被偷了,是我忘了買。我、忘、了、買、蛋。」蘇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想吃蛋。聖誕節蛋。」聖誕節蛋就是那種打得濕濕黏黏、跟著起士一起炒的
蛋。那是克里斯母親的拿手好菜。
「聽好!我們沒有蛋吃。我來做麥片,明天才吃蛋。」
「聖誕節蛋。」
蘇珊嘆氣。現在該怎麼辦呢?跑去買蛋?開車到咖啡店去要一顆蛋?克里斯得現
在吃飯才能吃藥,不然他的血糖會開始降低。
蘇珊的呼吸開始沉重。「你先吃優格,然後我們再去買蛋。」
她把優格放到他面前,但克里斯想也沒想就用手背把優格掃到地上。
「該死!」蘇珊咒罵,跪下把優格揀起來,心裡慶幸蓋子沒打開。「我拜託你乖
一點。」
克里斯的嘴角像個要哭的嬰兒往下壓:「我要蛋。」
「好好好,蛋。我們上車,開到咖啡店去,或是餐廳,但是要先換衣服,我們還
穿著睡衣。」她低頭看了自己的睡衣一眼,那藍得近白的顏色令她聯想到冰雪,而克里斯身上那件彩色格子睡衣跟長筒襪,則讓他看起來像個小男孩。
「你想去換衣服嗎?」
克里斯點頭,但當他們穿過客廳時,他卻在聖誕樹前定住了……(待續)
「走啊!上樓換衣服,這樣我們才能出去吃早餐,聖誕早餐。」雖然,聖誕節跟新年已經過了一個禮拜。
今年的聖誕樹是雲衫木,那帶著野外辛辣的森林味道,常常會讓蘇珊想要有朝氣地去外面走一走。今年,她靠著堅強的意志力,獨自把聖誕樹架起來。原因並不是她對聖誕節情有獨鍾────她其實是猶太人,典型的社會主義者。而是為了克里斯,他從小對聖誕節就帶有莫名的狂熱。
自婚後到他生病前的每個聖誕節、跨年夜,他們都會開個豐盛的派對,點燃花崗岩壁爐,烤上一盤煙燻鮭魚佐挪威麵包,當然,還有克里斯這位會帶動氣氛的主持人,加上他拿手的雞尾酒。
「拿去。」蘇珊拿起樹上一個裝飾品。「記得這個嗎?你媽媽送你的。」那是一個立在正方形厚紙板上的小矮人。
克里斯搖搖頭,伸手拿另一個紅色小金球。他用雙手捧著那小金球,擦拭著,像在擦拭一顆蘋果。
「小心一點。」蘇珊警告,但是克里斯仍然企圖把小金球塞進嘴裡。蘇珊見狀,馬上伸出手來把金球打掉,這一打,卻不小心讓她的指尖劃過他的嘴邊。
克里斯嚇得退後一步,穿襪子的腳根踩碎了金球,發出嘎吱的聲音,他嚎叫了起來。
「哦,天啊!」蘇珊緊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她跨前一步想要看看克里斯的腳,他卻害怕地把她推走。
克里斯受傷地蜷曲在沙發上。蘇珊把手中的碎片丟掉,又檢查了手心是否還黏有東西,然後才走向他。
「來,放輕鬆。」蘇珊的手順著他的衣領來到頸後,蘇珊輕輕地按摩他的頸椎,然後再一路按到肩膀。「放輕鬆,你會沒事的。」儘管她已經努力讓聲線溫和平靜,
但仍可以聽到怒氣轟轟地響在腦海中,轟掉她所有的理智。
這一切能好轉嗎?
她毫無意識地再幫克里斯按另一邊肩膀。他仍神經質地蜷著,而蘇珊只聽到自己說:「再這樣下去,我想我需要出去透透氣。」
蘇珊從電視下面的櫃子裡拿出一條藍色的瑜珈墊子。她之前並不這麼善變,前一秒要換衣服出門,下一秒卻在做瑜珈。是克里斯的病讓她學會這一點,把握當下,把握每一天。
她下腰,瞥見克里斯從沙發上站起來,往樓梯走去。「跟著他。」她腦裡有個聲音響起,但她的脊背僵硬的不得了。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再給自己一下下的時間吧!等會她就穿上外套帶他出去吃早餐。
蘇珊把瑜珈錄影帶推進錄影機。啊!蘇珊深呼吸一口氣,雙手往頭頂伸直,十指交叉,掌心向外。她感覺自己的橫隔膜被拉開了,就好像身體也被一拉為二。她感覺愉悅,就因這小小的動作。
蘇珊把脖子側向一邊,開始延展。
「吸飽氣。」電視上的瑜珈老師說。「把氣吸滿,從肺的最底層把氣吸得飽飽的,讓氣把四肢延展開來。」
蘇珊皺眉了,把脖子再伸直一點,把小腹再擠壓一點,把背再挺直一點。
電視上的瑜珈老師開始示範下一個動作「貓式」,蘇珊跟著做,她把脊背往下壓,把尾椎往上翹,直到感覺放鬆,感覺重獲自由。
毫無預警地,克里斯向蘇珊靠過來,她看見他穿著長襪的腳、小腿,還有他的陰莖。
「嘿!」蘇珊輕喊。她以為他在自慰,但並不是。
克里斯把蘇珊的睡褲跟內褲拉下來。她原本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推開,但她現在做不到,她的腳像中國結一樣地被褲子纏住了。
克里斯騎在她上面,把她的腳撬開。
現在她該怎麼辦?用膝蓋撞開他?還是順著他?這種情形有時說發生就發生,當克里斯的睪丸素升高時。
克里斯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趴在她身上,摸索著她,像隻柔軟地、迷了路的小動物。空氣結合了他們倆的氣味。有東西滴到蘇珊的臉頰,似乎是滴眼淚,但又像是唾液,她想抹去,卻還是不能夠。她看不到他的臉,只感覺到他的脖子、鬍渣還有緊縮的喉結。蘇珊把背壓低一點,找到他的陰莖,帶領他進入。
當克里斯猛烈地刺進她的雙腿間,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呻吟聲,就像狼的嚎叫,他開始充滿憤怒地發洩。從雙腿間傳來的痛楚打擊著蘇珊,那痛,好比生產,又好比死亡。她為這個仰躺在這滿足丈夫需求的自己而痛,也為對世事無法要求更多的自己而痛。
走出淋浴間,蘇珊快速地用大毛巾擦乾自己,然後穿上乾淨的內衣褲,再套件寬鬆的長褲跟套頭毛衣。她是開著門沖澡的,以便聽到克里斯叫她的聲音。她去洗澡時克里斯還是睡在瑜珈墊上的,他睡得嘴角痙攣,好像想要對話一樣。
躡手躡腳地走下鋪著地毯的樓梯,蘇珊希望她不要吵醒他。他仍然還沒吃早餐,也沒吃藥。他現在雖然睡著了,但她仍不敢趁現在為自己做些什麼。
蘇珊在他身邊放上了四角內褲跟褲子,接著她穿上外套,套上靴子。她要走出去拿信,呼吸點新鮮空氣。
門外,天空是一片閃亮的藍,空氣清晰如水晶。她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原來昨夜下了一場新雪。她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對於大自然的美景,她竟然感動到想哭。
信箱是空的,就如蘇珊預期的。但是她就是想要走出來,開開信箱,再關上它。她抬起頭來,看向空無一人的路。他們現在住的房子離鎮上並不遠,但仍可算僻靜。
房子的一頭是森林,另一頭則是草地。
蘇珊看了看錶,她應該可以再放鬆一會兒。於是,她決定走到車道尾,走到鄰居
家的信箱,然後繞一圈再回來。
蘇珊嘆息著。只要一公里的出走就好────她需要這趟運動,迫切地需要。
***
在蘇珊走回車道時,潛意識裡就感到不安。她怎麼可以那麼大意,大剌剌地開著廚房的門就出去?她小跑步地跑進家門,心幾乎快跳出喉嚨。
「克里斯?克里斯?」沒人回應。除了她印在雪上的腳步聲,還有小石子滾落在草地上的聲音。
或許是風把門吹開的,也或許是她太急於想走出去而無心注意。
廚房空無一人,客廳也空盪盪,有條毯子被丟在克里斯的椅子後面,而他的衣服也不見了。
蘇珊走上樓,也許他躲到床上去了,或是在早上他躲過的衣櫥裡。她打開一扇扇的門,再關上一扇扇的門,呼喊著、尋找著。「克里斯!」
走廊底連接的是客房,裡面堆滿了箱子,雖然已經住進來六個月了,蘇珊一直還沒時間去整理。「克里斯?」
客房是暗的,陰影遍布。蘇珊從箱子跟箱子間窄小的空間走道看向單人床,整齊的棉被,海軍藍的床單上空無一人,沒有克里斯睡過的跡象。
然後蘇珊想到了地下室。她有沒有把鎖鎖上?心臟再次劇烈跳動。
「克里斯?」她打開了地下室樓梯的頂燈,黝深的階梯似乎一下子就把她的聲音吞噬了。「克里斯?你在下面嗎?」
她走下樓,樓梯輕微地晃動。如果克里斯能成功走下這危險的樓梯,那真的是奇蹟。他如果一腳踩空,往下墜,一切就完了。
地下室是窄長的,唯一的照明只有天花板上一顆電燈泡。
「克里斯?」她輕聲地。
還是一樣,沒有回應。
蘇珊仍穿著外套和長靴,她抓起克里斯掛在門後的深橄欖球色外套,再把他放在廚房桌上的那些藥掃進口袋。如果克里斯人不在,而他的衣服也跟著不見,那表示克里斯自己穿上了衣服,走了出去。
在昨天,這個小舉動會換來一些慶祝,或是歡呼。但現在,卻變成了警戒的聲音。蘇珊發現了一排從車道邊突然改變方向、就像害怕不小心過馬路會被車撞到的行人腳印。她抖抖風帽,彎下腰靠近一看,看到一雙踩進如薄酥餅般鬆脆雪堆裡的運動鞋痕。
這是克里斯的運動鞋,他自己會穿上鞋?不管了!腳印顯示他在草地上走了一個弧彎,接著往街上走,然後停止。
克里斯應該不是跟她走同一個方向,她想,否則在她走回家的路上就會看到他。她挺起身,看向通往另外一邊的路─往鎮上的路,而那條路上什麼人煙也沒有。抓緊方向盤,蘇珊看向車窗外。窗外,耀眼的冬陽把小鎮街上紅磚牆的拱形窗戶映得閃動。鐵鑄的街燈下,紅色蝴蝶結綁在黑色的杜松和雲杉上,再繫上金箔線的鈴鐺裝飾得更亮眼。
克里斯是個有主見的男人,會固執地走上幾十公里就為了要回家。這是蘇珊的錯,她想。是她決定要把舊房子賣掉,離開小鎮,來到這個新地方的。這是一個漫天大錯──她漸漸地承認,一個錯得令人不安的錯,無法挽回的錯。(待續)
蘇珊把車開進去,停在「杯子咖啡館」的停車場,這是她跟克里斯常來的店。當她看到和他們很投緣的年輕人強納正在值班,著實鬆了一口氣。強納總讓她想起彼德,因為他們都有修長的骨架及結實的手腕。而且每次當她和克里斯來光顧時,他總是溫和友善地笑,讓她覺得他是真的歡迎他們。
「天氣很冷吧?」強納問。
「我在找我先生。」蘇珊單刀直入,試著讓聲線穩定,因為她知道緊張也沒有用。「你有沒有可能,很奇蹟地,看到他?」
強納搖頭:「他不見了?真替妳擔心!要不要我看到他時打電話通知妳?」
「要,謝謝!」強納的友誼竟讓蘇珊覺得想哭。
「我下班後會再告訴交班的人,說妳在找妳先生。」
蘇珊點頭,從收銀台旁拿起一支筆跟一張乾淨的餐巾紙,「這是我家的電話、手機,警察局……」她潦草地寫著。
蘇珊把餐巾紙遞給強納,她想像這餐巾紙的命運,被弄皺了、被濺濕了,或是下一秒鐘就掉到地上去了。但強納把小費箱拿起來,安穩地壓住它。
「謝謝。」她放了一塊錢進小費箱。
回到人行道上,蘇珊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又寒又凍,溫度低得像是每次呼吸都像有冰刃在割。
「別緊張。」蘇珊大聲地跟自己喊話。「事發到現在還沒太久。」
克里斯才不見多久?二十?還是三十分鐘?她突然希望自己有分身,可以到處去找克里斯,她還可以叫一個自己先回家看看。
蘇珊關上車門,邊叫著克里斯的名字,邊走上往廚房方向的小徑。她這次是故意開著門的,這樣如果克里斯回到家來,可以輕易地進門。
***
傑夫的辦公室門上有三個名牌,排列得跟三層高的婚禮蛋糕一樣整齊,牌子上寫著:少年消防督察,管理高級職員,傑夫哈德曼。
都市重建計畫開始時,傑夫並不在城裡,他人在越南。但每當他走進那些所謂的「新大樓」,面對那些小窗戶時,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錯。邪惡的力量在他前腳離開小鎮,後腳就迫不及待地摧毀了一切。
舊的辦公室已經跟著其他大樓被夷為平地,所有事物都在汰舊換新,這是為生活付出的代價。他相信這句話,也相信其他的理論。很久以前,傑夫給醫生一個眼神跟想法,告訴醫生,他的身體沉下去了。醫生把他的病歷畫成曲線圖,放在資料夾裡,就像一本教科書。這病困惑了他,困惑了所有的醫生,而他也已經習慣了。
「會痛嗎?」軍中的醫生問著。
他搖頭。
「我是指你的關節,膝蓋。」
有些時候,傑夫的膝蓋在早上會痠痛,就像今天早上一樣,痠得他受不了,但在醫生這麼問他時,他搖頭了。有個醫生曾跟傑夫解釋過骨頭鈣化的情形,說他的骨頭到時就會像隻壞掉的伸縮望眼鏡卡住,縮不回去。
「對我影響不大,除了天冷時。」
軍醫看了他幾秒,「根據這樣的病歷,軍方可以給你安排在美國境內的基地,像德州就很溫暖。」
「不,長官,我想為國家服務。」他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自己竟以像個小男孩似的音調說:「拜託。」
***
一大早,走進辦公室的傑夫失魂落魄地把路上買的咖啡,放在女同事史蒂芬妮桌前。她說了聲謝謝,端起杯子。
「好燙,好燙,好燙!」她連聲說,然後,在傑夫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又故意說:「甜甜圈呢?」
「啊!對不起,史蒂。」
「沒關係啦!」史蒂芬妮體貼的說。她跟其他人都知道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
傑夫進到自己的辦公室,為還能有那麼一點隱私感到慶幸。他脫掉外套,在辦公桌前坐下,然後把電腦打開。他必須跟華滋談談,想要知道華滋有何看法。
螢幕上出現的是一列未讀郵件,一場又一場的災難,從德拉戈輪胎行爆炸到希爾克雷斯家族的少年縱火案,都在等著他去處理。
華滋拍拍他的門:「你找我?」
華滋穿著黑色羊毛長褲、格子法蘭絨襯衫,其實已經要準備回家的他,還是選擇留下先處理傑夫的事。
「琳妮早上現身了。」傑夫說。
「那個婊子!她跟你說什麼?」華滋氣呼呼地。
「沒說什麼。」
華滋的手磨了磨膝蓋。「她還在氣自己在利淂爾的農舍被我抓到的事啊!」
傑夫試著想讓表情鎮定,雖然他的悲傷全寫在臉上。
「傑夫,那場面很不好看!我用手電筒照著她的眼,想讓她比蝙蝠更瞎,她竟然還試圖想跟我吵。」
「那杰米呢?」
「不知道,琳妮看起來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她大叫說我沒有資格查她,叫我拿搜索令再來,我要她冷靜一點,跟她說是有人在擔心她,要我來看看而已。」
華滋鼻子哼了哼:「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不中聽,但我還是得說,該是把垃圾清一清了,兄弟。」(待續)
傑夫向來淺眠,因為長年須在半夜接那些任務電話,加上喜歡隨地亂睡,到後來卻找不到對的地方睡。即使真的睡著,他的那些惡夢也讓他寧可自己是醒著的。
多年前琳妮買了水床,那種你滾他也滾、三不五時還會發出出咯咯聲的床。每次傑夫躺下都沉得太深,但他不喜歡抱怨。琳妮買張昂貴的床對他來說是件大事,他想,這表示她會繼續住下來。
傑夫沒有告訴她他睡在那張床上作的惡夢。他夢見一些穿黑色潛水衣的潛水員,蹲在漲潮的河岸邊像一顆顆黑色的大石頭,準備跳入水中,朝水中求救揮舞的手游去。
今天早上翻身時,傑夫期待碰到琳妮的肩膀跟屁股。他矇矇矓矓間想著,來一趟迪士尼的旅遊吧!就住在樂園裡,那種有露台的小房子,可以看到多采多姿的遊行那種。他白癡地一笑,就好像一個突然對生命的謎團豁然開朗的人。琳妮應該會喜歡這個提議,或許還會因為這個想法跟他做愛。
「琳妮?」
他的左手肘陷在床的護套裡,半起身壓著痠痛的肩膀,他打打自己的臉,這下才想起昨夜的事。
昨晚,他睡睡醒醒,看著電子時鐘上的數字跳動,而窗外,完全是一片漆黑。
他起身,也懶得穿睡袍了,拉起披在椅背上的襯衫、褲子,再穿上靴子,長年以來,他已經習慣身邊準備好一套衣服隨時可以套上。這是一個漆黑的黎明,星星還亮著。他走到前院去。他的卡車停在屋前碎石鋪的路上,但琳妮的車卻不在。
他知道琳妮跟杰米在一起。她跟他打情罵俏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昨晚去「艾爾酒館」吃飯,她坐到吧台前,假裝她不是跟丈夫出來吃飯。她玩著那種小女生無聊的舉動,誇張地表現自己,玩鹽巴罐又玩咖啡湯匙的。
琳妮跟杰米也知道這樣很白癡,但這也是好玩的一部分,像個孩子一樣愛玩又不負責任。跟傑夫比起來杰米卻真是個孩子。傑夫已經快五十歲了,但杰米應該只有十八歲,臉上有青春痘,窄窄的下半身、修長的四肢。琳妮二十五歲了,她應該會成熟點,但是沒有。
傑夫沒理他們,自顧自地坐在離吧台最遠的位置,喝著啤酒,假裝沉思,但事實上他在聽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在看到他們一起離開後,傑夫也回家了。杰米又瘦又長的手臂勾著琳妮的肩膀,把她拉攏靠向自己。傑夫可以生氣的,握緊拳頭跟杰米說到外面單挑,但是他沒有。
他怕,但不是怕杰米,那孩子一拳就可以倒地。
傑夫怕失去琳妮。他問了自己一萬遍,為什麼這麼孬種?可是他就是怕。給她自由也等於給他自己機會,控制她,恐怕只會換來她凶狠地回咬一口。
他們會去哪裡呢?應該就是去杰米家吧!他在米爾頓鎮上為利淂爾農場工作。擔憂席捲傑夫,刺得他發痛。他擔心琳妮那衝動魯莽、不顧一切後果的個性,遠比擔心她有外遇來得多。
傑夫腦中浮現他看過的那些酒駕事故。大車撞大樹,如果幸運的話只是倒掛在車上,但他常看到的是屍體衝撞出擋風玻璃,身體凹成他們生前完全沒想到的姿勢。
傑夫伸手拿起電話打給好友華滋,終於,華滋接起電話,傑夫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有了靠山。「幫我去找琳妮,她在利淂爾的農舍,但不要讓她知道是我要你去的,拜託。」
不久後,傑夫聽到家門前有車門大力地被關上的聲音。跟隨而來的是踩在碎石上的憤怒腳步,還有在黎明中的詛咒。
「你給我出來!娘炮!」
琳妮的怒吼吵醒了鄰居的狗,然後跟她一起咆哮。她的憤怒讓他聯想起火災現場裡最後的巨燃,轟然地炸開屋頂,直衝天際。而這時通常都是一切燒得精光的時候。
琳妮凶猛地推開前門,走過廚房,走進了臥室。他翻身,扭開床邊的檯燈,她大步邁向他。
「調查闖空門?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華滋在玩什麼鬼把戲?」
在她身後,杰米帶著小混混的表情站在門邊,居然毫無羞愧。
「滾下我的床!滾出我的房子!」琳妮衝到床尾,抓起床單一角想把傑夫拉下床。
而傑夫賴在床上,就像具毫無生命氣息的屍體。
「混帳!」琳妮罵。
「我還是他?」
「哦,操你媽的!」琳妮罵道,接著拉扯著杰米的手臂走了出去。(待續)
「傑夫哈德曼三線,傑夫哈德曼三線。」
傑夫在廁所裡聽見廣播,趕緊把手擦乾,把擦手紙往垃圾桶丟,雖然沒丟進,但他急著回到辦公室。
滑進椅子,他按下電話機上閃爍的按鈕,拿起話筒,也拿起了記事本。「我是傑夫哈德曼。」
是希格中尉。
「什麼事,中尉?」
「有人通報失蹤人口,白人男性,老人。」
「家裡的住址?」
「山坡大道四百零一號,是老人太太報的警,失蹤者是老年癡呆症的病人。」
「報案時間?」
希格停頓了一下。「早上十點半打來,但太太認為他九點就不見了,她從那時就開始在找,一些他自己會去的地方。」
現在已經是十點五十五分了,希格在拖什麼?「室外氣溫如何?」
「零下十二度。」
傑夫嘆口氣:「過去有無失蹤紀錄?」
「之前都是病人太太自己把他找回來。」
「名字?」
「克里斯‧杭辛格,太太是蘇珊。從別鎮來的。」
「太太現在在家?」
「對。」
「我最好趕緊動身,希格,我們到那邊會合。」
如果夠幸運,他們應該會找到那個胡塗的老人。
十分鐘後,傑夫駛上了一條寬敞、鏟掉了雪的車道,車道底鏟開的雪像座小雪山。「雪山」旁,希格正懶洋洋地倚靠在巡邏車門邊,好像在享受日光浴一樣。
換搭希格的車後,傑夫嗅到車內都是那種警察會用的鬍後水味道。他曾在下夜班時跟一個同事借過,但琳妮堅持要他把味道弄掉才肯親他。
希格把收音機的音量調低,說「已經召集人手,準備開始搜尋了……」
「什麼?!」
「有問題嗎?哈德曼?」
「等你召集好一群外行再幫他們安排好搜救行程,那老人早就凍死了。」
傑夫認為該做的是緊急式搜索,需要至少十個受過高等訓練的搜索員,知道怎麼找線索的專業人士,可以從例如腳印或是斷掉的樹枝、一小滴不該出現的顏色、一灘尿、一個咬剩的蘋果,甚至是纏在黑莓藤上的一根頭髮等,找到線索。
希格氣得大口呼吸,領帶頂著他的喉結,但他又無法反駁傑夫。「去你的,哈德曼。」他大力地開車門,一腳就要踏出去。
「等一下。」傑夫阻止了他。
「你看!」在車窗前,一列腳印印在雪上,排列在車前。
希格看著閃閃發亮的地面。「搞什麼!現在我怎麼下車?」
傑夫露齒而笑。「小心點!」
傑夫應該要等其他搜救人員到達再工作,但眼前就是一排尚且完好的腳印,絕不能錯過。這列腳印很完善,凍雪把它們保存得跟化石一樣,傑夫百分之九十九確定這雙腳印穿著Nike的運動鞋,低筒,鞋還穿得好好的(從腳印踩的深度,還可以知道這人是否腳跟先著地)。
傑夫研判克里斯的鞋帶已經鬆落,或是根本沒綁鞋帶,這表示走到後來鞋子可能已經先掉了,但到底走了多少路,就要看這人一步跨出去是多長的距離、鞋子的舒適度,還有他是否穿襪子了。
如果傑夫有帶著隨身包,那他就可以去量他一步跨出跟兩腳之間的距離,那些數字可以告訴他這人有沒有O形腿、腳底板有沒有受傷、甚至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迷路了,或是心裡有個目的地要去。
傑夫俯身貼地,伸出手來量腳印。克里斯的行走方式是短距離小步小步走的。接著克里斯停了停,轉向右邊,又轉了轉左邊,這告訴傑夫,有障礙物在困擾克里斯,不止是干擾了他往目的地走去,也干擾了他的心靈。
一個人如果迷路了,從他有方向性的腳步可以看出他要走的路,而俯仰角會隨著腳的大小而改變。有方向性的腳步會比無意義漫步的腳步再長一點點,而且小腿肌肉會比較有力,所以踏出去的腳步也比較深遠。
人啊,就是這樣循環著自己的弱點,一而再地重蹈覆轍,毫無意識地。
但證據顯示克里斯正在跟自己的意識抗戰,就好像一條竭力想划出漩渦的小船,又急促,又蹣跚,然後突然一個急轉彎,轉向了大路。傑夫再蹲下,觀察路面,髒污的融雪變成了爛泥,加上來來往往的塵垢覆蓋著,已經無法再當成追蹤的線索了。
你去哪裡了呢?克里斯?你要到哪兒去呢?
這些並不是迷路者的腳印。還不是。
路的另一邊,在排水溝渠後面,那一片森林開始有春天的氣息。
傑夫曾學到一個理論──「不要到植物密集的地方浪費時間」,尤其失蹤者多半是失去判斷能力的人。所以傑夫看向大路,用小跑步的速度檢查排水溝。如果夠幸運,克里斯可能還活著,也許卡在山澗間的一個小壕溝,等著人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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