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隻號稱有超能力的狗進行測試,看會發生什麼事,從而開啟我們的探索之旅,踏進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
我凝視傑堤(Jaytee)的雙眼時,腦中閃過了幾個想法。這隻可愛的小獵犬真的有超能力嗎?如果不能,牠是怎麼上遍全球報紙的頭條?如果牠能預測未來,牠是否已經知道我們的實驗會成功呢?就在這時,傑堤輕輕咳了一聲,身子前傾,吐在我的鞋子上。
我和傑堤共處的美好時光,大約發生在十年前。當年我三十出頭,做了一項實驗,測試這隻據稱有超能力的狗是否真的能預知主人回家的時間。那時,我已經花了十年以上的時間,探索各種超自然現象,在鬼屋住了幾夜,測試靈媒和算命師,對心電感應進行實驗。
我是八歲時第一次看到魔術表演後,開始迷上這些不可能的事情。祖父叫我把名字的字首寫在錢幣上,他讓錢幣消失,接著那錢幣神奇地出現在一個密封的盒子裡。幾週後,他對我揭露這個奇跡背後的祕密,我從此迷上了魔術。後續幾年,我竭盡所能地發掘魔術的祕法與伎倆,去二手書店搜尋魔術戲法的奧祕,加入當地的魔術社團,在親朋好友面前表演。十幾歲時,我已經做過兩百多場魔術秀,也是知名的「魔術圈協會」(Magic Circle)裡最年輕的成員。
魔術師為了成功欺騙觀眾,必須了解觀眾的想法和行為。具體來說,他們需要知道如何讓觀眾誤解眼前發生的事情,避免你思考破解的方法,說服你記錯眼前發生的事情。有幾年,我每晚會表演兩場魔術,那經驗讓我迷上了人性的諸多面向,最後決定到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攻讀心理學學位。我跟多數的魔術師一樣,對超自然現象深感懷疑,在腦海中把這些現象歸為「不真實,但是派對上拿出來聊聊還挺有趣」的東西。後來,我念心理學系的最後一年,一次偶然的機緣改變了一切。某天,我在學生宿舍裡打開電視,剛好看到一個談科學和超自然現象的節目。年輕的心理學家蘇.布萊克摩(Sue Blackmore)出現在螢幕上,她表示,她也對那些據說夜晚會撞見的東西很感興趣。她接下來說的話,對我的職業生涯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她沒探索那些靈異現象究竟是不是真的,她覺得比較值得探索的是,人為什麼會有這些奇怪的感覺。為什麼母親會覺得自己和孩子有心電感應?為什麼有人會覺得自己撞鬼了?為什麼有人那麼確定自己命中註定會發生什麼事?突然間,我豁然開朗。在那之前,我沒認真想過深入研究超自然現象。畢竟,我何必浪費時間探索這些看似真實、但實際上可能不存在的東西?不過,布萊克摩的那番話讓我明白,如果我不去管那些現象是否存在,而是探索導致大家相信與感受到那些現象的深層心理,那樣的研究可能值得我去一探究竟。
我更深入探索後發現,布萊克摩不是唯一採用這種方式研究超自然現象的學者。事實上,古往今來已有一些研究人員窮其一身,致力探索這些超自然現象,以了解人類的行為、信念和大腦。這些見解獨到的先驅,勇敢地跨入這個詭異的領域,做了一些史上最怪的研究,例如探索全球頂尖讀心術專家的大腦、混入一些異端邪教、衡量垂死者的靈魂重量、測試一隻會講話的貓鼬等等。就像《綠野仙踪》裡那個神祕的奧茲巫師,後來被發現是在簾幕後面按著按鈕、拉動操作桿的老頭子一樣,這些研究人員的努力,也讓我們對日常生活背後的心理與人類心靈,有了驚奇的發現及重要的理解。
我對據稱有超能力的小獵犬傑堤所做的研究,就是運用這種方法的例子。
保羅.麥肯納(Paul McKenna)在成為知名的自我激勵大師以前,曾主持一個探討超自然現象的電視節目。我受邀擔任節目的固定班底,為各種驚奇的現象、實驗與事件提出我的專業看法。那個節目的內容五花八門,某週來了一個男人,他的手指可以釋放電流。還有一次,麥肯納邀請數百萬觀眾,在英國樂透彩開獎時,請大家集中意念思考七個特定的數字,用意念影響開獎的結果(後來開出其中三碼)。有一集是探討一段特別有趣的影片,那段影片描述一隻名叫傑堤的小獵犬,說牠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預測主人小潘何時回家。小潘和父母同住,他們注意到傑堤似乎每次坐到窗邊時,就表示女兒快回家了。英國某家報紙報導了傑堤的神奇能力,奧地利一家電視台對牠做了初步測試,那測試片段在麥肯納的節目裡播出。影片中,一位攝影師跟著小潘在市中心走動,另一位攝影師持續在她家拍攝傑堤。小潘決定回家時,傑堤就走到窗邊,一直在那裡待到主人回到家。小潘、傑堤和我都在節目現場討論那段影片。我說,我覺得這很奇怪,小潘客氣地邀我對她那隻似乎有超能力的狗,做一次比較正式的實驗。
幾個月後,我的研究助理馬修.史密斯(Matthew Smith)和我開車到英國西北部的藍斯波頓(Ramsbottom)對傑堤做測試。我們又聚在一起了,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小潘相當友善,馬修和我都很喜歡傑堤,傑堤似乎也喜歡我們。
第一次測試時,馬修和小潘開車到約十三公里外的酒館,到達當地後,他們用隨機顯示數字的機器,挑一個回來的時間,結果是挑中晚上九點。在此同時,我持續拍攝傑堤最愛的窗口,以便完整記錄他在窗邊的行為。小潘和馬修從酒館回到家時,我們把影片倒帶來看,急著觀察傑堤的行為。有趣的是,傑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窗邊,看起來還好。不過,當我們看到影片後面時,傑堤狀似神奇的能力開始露餡,我們發現牠其實很愛那個窗口,實驗期間總共走到那窗口十三次。隔天第二次實驗時,傑堤走到那窗口十二次,他到窗口的時間似乎不像之前奧地利電視台拍攝的影片那樣明確。小潘解釋,夏天或許不適合實驗,因為有太多的旁騖干擾,例如附近有母狗發情、魚販經過。
同年十二月,我們又回到藍斯波頓做了兩次實驗。第一次實驗中,傑堤走到窗口四次,其中一次是在馬修和小潘準備回家前的十分鐘。時間很接近,但還是沒猜中。第二次實驗時,傑堤走到窗口八次,其中一次就在馬修和小潘開始回家的時候,但是他只在窗口停留了幾秒,就跑到花園裡,在我的鞋子上吐了東西。
整體來說,我們沒看到證明這隻狗有超能力的有力證據。不過,有趣的不是動物是否真的有超能力,而是人為什麼會相信他們和動物之間有心電感應?這個答案透露了許多我們思考世界時,所使用的一種基本方法。傑堤的測試影片
www.richardwiseman.com/paranormality/Jaytee.html
一九六七年,威斯康辛大學的夫妻檔心理學家羅倫(Loren)和君恩.查普曼(Jean Chapman)做了一項經典的實驗。那實驗用到六○年代流行的一種精神狀態評估形式,名叫「畫人測驗」(Draw A Person Test)。當時的臨床醫生認為,從畫出來的人像可以測出各種可能的精神問題,例如妄想症、性壓抑、憂鬱等等。不過,查普曼夫婦懷疑這種測試法無法通過嚴格的檢測。畢竟,許多醫生聲稱的關連(例如妄想症的人會畫出大眼睛的人)似乎和一般大眾的刻板印象相符,所以查普曼夫婦懷疑,這些型態其實是臨床醫生的想法。為了證實他們的懷疑,他們讓一群學生看精神病患者畫的人像,同時簡要描述這些人的症狀,例如「他很多疑」、「他擔心自己欠缺男子氣概」、「他擔心自己性無能」。看過這些人像和症狀描述的配對後,他們問這些受試者,是否注意到這些資料有什麼特殊的模式。有趣的是,這些受試者所講的模式,就是專業人士使用多年的模式。例如,他們覺得妄想症的人會畫出不正常的眼睛,懷疑自己不夠陽剛的人會畫出肩膀寬大的人像,性器官畫得太小顯示他有性無能的問題。
只不過這裡有個小問題。查普曼夫婦其實是隨機把那些人像和症狀配對,那些資料並沒有真正的模式,是受試者自己無中生有看出了其中的模式。查普曼夫婦的研究結果完全推翻了「畫人測驗」的可信度,更重要的,這項研究也讓我們洞悉了人類心靈的一個重要面向。我們的信念不是被動地存在腦海裡,等著將來接收到的資訊來證實或推翻那信念,這些信念其實主動地塑造著我們認知世界的方式。我們很擅長關注那些巧合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呼應我們信念的東西。在查普曼夫婦的實驗中,受試者已經相信有妄想症的人會畫出大眼睛,所以他們會注意到某人畫的人像有大眼睛,但不會注意到畫出正常眼睛的妄想症患者。同樣的道理也適用在超能力現象上。我們都喜歡認為自己有未開發的特異潛力,當我們想到某人,這時電話響了,正好又是對方打來的,我們總是相當興奮。這樣一來,我們忽略了每次想到朋友,結果電話響起卻是推銷員打來的情況;或是沒在想朋友時,卻意外接到他們電話的情況。同樣的,如果我們夢到隔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馬上就推斷自己有預知的潛力,但是卻忽略了夢境沒實現的情況。動物的神奇能力也是一樣的道理,如果我們相信主人和寵物之間有心電感應,我們會特別注意動物猜中主人回家時間的情況,而忽略動物猜錯或沒料到主人突然回家的情況。
或許更重要的是,同樣的機制也誤導了我們對健康的認知。一九九○年代中期,研究人員唐諾.雷代邁耶(Donald Redelmeier)和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決定探索關節痛和天候之間的可能關係。數千年來,我們一直以為氣溫、氣壓、濕度改變時,也會讓關節炎突然發作。他們兩位為了確定這是不是真的,找來一群類風濕性關節炎的患者,在一年間,每個月評估他們關節疼痛的程度兩次。接著,研究人員再取得當地同期的氣溫、氣壓和濕度數據。所有的患者都相信天氣和疼痛的程度有關連。不過,資料顯示,關節的狀態和天候的型態完全無關。病患只注意到天候特別奇怪時,關節痛得特別明顯,卻忘了平常有些時候也很痛,因此誤以為兩者相關。
同樣的,我們也聽過有人在禱告後,神奇地病癒了,卻忘了有些人沒禱告也一樣病癒,或是禱告了還是繼續生病,而誤以為禱告真的有效。或者,我們可能看到報導指出,有人吃了大量的柳橙後,癌症消失了,卻忘了有些人沒吃柳橙也好了,或是吃了柳橙卻沒好的例子,誤以為柳橙真的可以治癌。
這現象甚至也助長了種族歧視:有人看到少數族群參與暴力行動時,忘了少數族群中也有守法人士,或是非少數族群中也有暴力人士,而認定少數族群特別容易犯罪。
我對傑堤做的研究,是從探索一隻據說有超能力的狗出發,最後發現我們對世界產生錯誤認知的根本原因,這也說明了我為什麼會對超自然現象那麼著迷。每次探索我們都帶你深入未知境地,你永遠不知道會遇到誰,或發現什麼。我們即將展開這段旅程,深入探索這個迄今未明的超自然世界。在連串的奇聞軼事中,我們會遇上五花八門的人物,跟著專業魔術師到後台,觀察充滿群眾魅力的教派領導人展現威力,參與令人吃驚的通靈會。每次冒險都會帶我們見證那些主導我們日常生活的隱藏心理,例如你為什麼會害怕晚上撞見怪東西,你的潛意識威力為什麼比你想的還強大,別人如何掌控你的想法。這個旅程不單是被動的觀光之旅而已,過程中,我們會鼓勵你一起參與幾項實驗。每個測試都是深入探索心靈神祕層面的機會,例如鼓勵你衡量你的直覺,評估你的暗示力有多強,發掘你是否先天就擅長說謊。
現在我們該啟程了,準備好進入這個一切看似可能、但其實不然的世界,這是個真相比虛幻還要離奇的世界,也是我過去二十年來再熟悉不過的世界。
快點,風暴就要來襲,我們即將展開旅程,踏進比奧茲更精彩的世界……
週三下午的熱烈通靈會
多數靈媒不管是刻意或非刻意的,都使用一套令人著迷的心理技巧,讓人覺得他們能神奇地洞悉過去、現在與未來。這些技巧稱為「冷讀術」,可以讓我們清楚看出日常互動的根本特質。
藍道.詹姆斯.漢密爾頓.茲維(Randall James Hamilton Zwinge)於一九二八年生於多倫多。十二歲時,他碰巧看到美國知名魔術師哈里.布萊斯東(Harry Blackstone)的午場表演,從此深深迷上了魔術,竭盡所能地探索魔法這個神祕世界,最後也開始做經常性的演出。
茲維像許多魔術師一樣,對於超能力現象抱有一點懷疑。十五歲時,他去當地的唯靈教會,目睹的現象令他反感至極。教會鼓勵參與集會的信眾帶密封的信封去,裡面放著他們想問已逝摯親的問題,牧師再偷偷讀取信封裡的訊息,製作來自「死者」的假回應。茲維想揭露這個騙局,結果惹毛了牧師,被扭送到當地的派出所。
茲維不為所懼,後來他蓄起山羊鬍,正式改名為詹姆斯.「驚人」.藍迪(James "The Amazing" Randi),開始了漫長又多采多姿的專業魔術師及脫逃術專家的生涯。多年來,藍迪參與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計畫,例如在密封的金屬棺材中待了104分鐘(比魔術大師胡迪尼〔Houdini〕的紀錄多待了十幾分鐘),上強尼.卡森(Johnny Carson)的《今夜秀》(The Tonight Show)二十二次,客串演出一集老牌影集《快樂時光》(Happy Days),倒吊在尼加拉瀑布時掙脫拘束衣,每晚都表演讓搖滾傳奇人物艾利斯.庫柏(Alice Cooper)斷頭的戲碼。除了發展魔術生涯外,藍迪也持續推動反抗超能力騙局的運動。他的探索引起眾人關注,讓他享譽盛名,一九九六年更成立詹姆斯藍迪教育基金會,官網就宣稱其宗旨是「研究超能力、偽科學和超自然的教育資源」,他也向想當算命師或自稱有超能力的人大膽挑戰,獎金高達一百萬美元。
一九六○年代末期,藍迪上廣播電台的談話節目,說明他為什麼覺得那些聲稱有超能力的人都是在自欺欺人,現場一位參與座談的人士是研究超自然現象的心理學者,他建議藍迪不要只是說說,乾脆提出重賞,給那些可以證明自己真的有通靈能力的人。藍迪接受了建議,懸賞一千美元,多年來那金額逐漸提升至十萬美元。到一九九○年代末期,基金會的有錢贊助者把獎金一舉拉抬到一百萬美元,只要有人能向獨立的調查小組證明他有超能力,就可以贏得獎金(迄今無人挑戰成功)。十幾年來,這個搖身變成百萬富翁的機會持續吸引了一些人來挑戰,有通靈者聲稱自己可以猜中一副牌的順序;有探測水脈者宣稱,他只要用彎曲的衣架和分叉的樹枝就能發現地下水源;甚至還有一名婦女想用意念讓陌生人尿失禁,那些人都失敗了。
二○○八年,英國一位名叫派翠莎.帕特(Patricia Putt)的靈媒挑戰藍迪的百萬獎金。帕特宣稱她可以和在世者的已逝親友聊天,從而收集在世者的相關資訊。藍迪請我和倫敦金史密斯學院(Goldsmiths College)的心理學教授克里斯.法藍屈(Chris French)去測試帕特的能力。
帕特住在埃塞克斯郡(Essex),是個經驗豐富的通靈者,為個人及團體通靈多年。她的網站上說,她的工作大多是獲得埃及精神領導安克哈拉(Ankhara)的寶貴協助。她是第一次參加回溯催眠療法時遇見安克哈拉的,帕特的網站也提出許多例子,證明靈界的確存在,另外也列出幾個找她去表演的電視和廣播節目。
幾經討論後,帕特、法藍屈和我談定了測試的細節,測試是在某天舉行,有十位志願者參加。帕特不會事先知道這些人是誰,她會在測試時接觸每位受試者的已逝親友,從而了解受試者的個性與生活。這個重要的日子來了。我們安排每位受試者在當天不同的時間到法藍屈的實驗室報到。為了避免帕特從受試者的外貌或穿著收集資訊,法藍屈請他們拿下所有的手錶和飾品,全身罩著黑色斗篷,頭戴黑色的搶匪帽。
每個自願者被帶進測試間後,坐在面牆的椅子上,接著帕特進來,坐在房間另一端的桌邊,試圖接觸靈界。她接通靈界以後,會去找認識受試者的靈魂,然後靜靜寫下和受試者有關的資訊。我的角色是負責在適當的時機,帶帕特進出那個測試間;她接觸靈界時,陪在她旁邊;基本上就是整天陪著她。在每次通靈之間的休息片段,我們大多在閒聊。一度我問她,當專業靈媒有沒有壞處,她以毫無諷刺的口吻說,客人和她約好時間通靈卻沒來時,最令她困惱。
我凝視傑堤(Jaytee)的雙眼時,腦中閃過了幾個想法。這隻可愛的小獵犬真的有超能力嗎?如果不能,牠是怎麼上遍全球報紙的頭條?如果牠能預測未來,牠是否已經知道我們的實驗會成功呢?就在這時,傑堤輕輕咳了一聲,身子前傾,吐在我的鞋子上。
我和傑堤共處的美好時光,大約發生在十年前。當年我三十出頭,做了一項實驗,測試這隻據稱有超能力的狗是否真的能預知主人回家的時間。那時,我已經花了十年以上的時間,探索各種超自然現象,在鬼屋住了幾夜,測試靈媒和算命師,對心電感應進行實驗。
我是八歲時第一次看到魔術表演後,開始迷上這些不可能的事情。祖父叫我把名字的字首寫在錢幣上,他讓錢幣消失,接著那錢幣神奇地出現在一個密封的盒子裡。幾週後,他對我揭露這個奇跡背後的祕密,我從此迷上了魔術。後續幾年,我竭盡所能地發掘魔術的祕法與伎倆,去二手書店搜尋魔術戲法的奧祕,加入當地的魔術社團,在親朋好友面前表演。十幾歲時,我已經做過兩百多場魔術秀,也是知名的「魔術圈協會」(Magic Circle)裡最年輕的成員。
魔術師為了成功欺騙觀眾,必須了解觀眾的想法和行為。具體來說,他們需要知道如何讓觀眾誤解眼前發生的事情,避免你思考破解的方法,說服你記錯眼前發生的事情。有幾年,我每晚會表演兩場魔術,那經驗讓我迷上了人性的諸多面向,最後決定到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攻讀心理學學位。我跟多數的魔術師一樣,對超自然現象深感懷疑,在腦海中把這些現象歸為「不真實,但是派對上拿出來聊聊還挺有趣」的東西。後來,我念心理學系的最後一年,一次偶然的機緣改變了一切。某天,我在學生宿舍裡打開電視,剛好看到一個談科學和超自然現象的節目。年輕的心理學家蘇.布萊克摩(Sue Blackmore)出現在螢幕上,她表示,她也對那些據說夜晚會撞見的東西很感興趣。她接下來說的話,對我的職業生涯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她沒探索那些靈異現象究竟是不是真的,她覺得比較值得探索的是,人為什麼會有這些奇怪的感覺。為什麼母親會覺得自己和孩子有心電感應?為什麼有人會覺得自己撞鬼了?為什麼有人那麼確定自己命中註定會發生什麼事?突然間,我豁然開朗。在那之前,我沒認真想過深入研究超自然現象。畢竟,我何必浪費時間探索這些看似真實、但實際上可能不存在的東西?不過,布萊克摩的那番話讓我明白,如果我不去管那些現象是否存在,而是探索導致大家相信與感受到那些現象的深層心理,那樣的研究可能值得我去一探究竟。
我更深入探索後發現,布萊克摩不是唯一採用這種方式研究超自然現象的學者。事實上,古往今來已有一些研究人員窮其一身,致力探索這些超自然現象,以了解人類的行為、信念和大腦。這些見解獨到的先驅,勇敢地跨入這個詭異的領域,做了一些史上最怪的研究,例如探索全球頂尖讀心術專家的大腦、混入一些異端邪教、衡量垂死者的靈魂重量、測試一隻會講話的貓鼬等等。就像《綠野仙踪》裡那個神祕的奧茲巫師,後來被發現是在簾幕後面按著按鈕、拉動操作桿的老頭子一樣,這些研究人員的努力,也讓我們對日常生活背後的心理與人類心靈,有了驚奇的發現及重要的理解。
我對據稱有超能力的小獵犬傑堤所做的研究,就是運用這種方法的例子。
保羅.麥肯納(Paul McKenna)在成為知名的自我激勵大師以前,曾主持一個探討超自然現象的電視節目。我受邀擔任節目的固定班底,為各種驚奇的現象、實驗與事件提出我的專業看法。那個節目的內容五花八門,某週來了一個男人,他的手指可以釋放電流。還有一次,麥肯納邀請數百萬觀眾,在英國樂透彩開獎時,請大家集中意念思考七個特定的數字,用意念影響開獎的結果(後來開出其中三碼)。有一集是探討一段特別有趣的影片,那段影片描述一隻名叫傑堤的小獵犬,說牠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預測主人小潘何時回家。小潘和父母同住,他們注意到傑堤似乎每次坐到窗邊時,就表示女兒快回家了。英國某家報紙報導了傑堤的神奇能力,奧地利一家電視台對牠做了初步測試,那測試片段在麥肯納的節目裡播出。影片中,一位攝影師跟著小潘在市中心走動,另一位攝影師持續在她家拍攝傑堤。小潘決定回家時,傑堤就走到窗邊,一直在那裡待到主人回到家。小潘、傑堤和我都在節目現場討論那段影片。我說,我覺得這很奇怪,小潘客氣地邀我對她那隻似乎有超能力的狗,做一次比較正式的實驗。
幾個月後,我的研究助理馬修.史密斯(Matthew Smith)和我開車到英國西北部的藍斯波頓(Ramsbottom)對傑堤做測試。我們又聚在一起了,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小潘相當友善,馬修和我都很喜歡傑堤,傑堤似乎也喜歡我們。
第一次測試時,馬修和小潘開車到約十三公里外的酒館,到達當地後,他們用隨機顯示數字的機器,挑一個回來的時間,結果是挑中晚上九點。在此同時,我持續拍攝傑堤最愛的窗口,以便完整記錄他在窗邊的行為。小潘和馬修從酒館回到家時,我們把影片倒帶來看,急著觀察傑堤的行為。有趣的是,傑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窗邊,看起來還好。不過,當我們看到影片後面時,傑堤狀似神奇的能力開始露餡,我們發現牠其實很愛那個窗口,實驗期間總共走到那窗口十三次。隔天第二次實驗時,傑堤走到那窗口十二次,他到窗口的時間似乎不像之前奧地利電視台拍攝的影片那樣明確。小潘解釋,夏天或許不適合實驗,因為有太多的旁騖干擾,例如附近有母狗發情、魚販經過。
同年十二月,我們又回到藍斯波頓做了兩次實驗。第一次實驗中,傑堤走到窗口四次,其中一次是在馬修和小潘準備回家前的十分鐘。時間很接近,但還是沒猜中。第二次實驗時,傑堤走到窗口八次,其中一次就在馬修和小潘開始回家的時候,但是他只在窗口停留了幾秒,就跑到花園裡,在我的鞋子上吐了東西。
整體來說,我們沒看到證明這隻狗有超能力的有力證據。不過,有趣的不是動物是否真的有超能力,而是人為什麼會相信他們和動物之間有心電感應?這個答案透露了許多我們思考世界時,所使用的一種基本方法。傑堤的測試影片
www.richardwiseman.com/paranormality/Jaytee.html
一九六七年,威斯康辛大學的夫妻檔心理學家羅倫(Loren)和君恩.查普曼(Jean Chapman)做了一項經典的實驗。那實驗用到六○年代流行的一種精神狀態評估形式,名叫「畫人測驗」(Draw A Person Test)。當時的臨床醫生認為,從畫出來的人像可以測出各種可能的精神問題,例如妄想症、性壓抑、憂鬱等等。不過,查普曼夫婦懷疑這種測試法無法通過嚴格的檢測。畢竟,許多醫生聲稱的關連(例如妄想症的人會畫出大眼睛的人)似乎和一般大眾的刻板印象相符,所以查普曼夫婦懷疑,這些型態其實是臨床醫生的想法。為了證實他們的懷疑,他們讓一群學生看精神病患者畫的人像,同時簡要描述這些人的症狀,例如「他很多疑」、「他擔心自己欠缺男子氣概」、「他擔心自己性無能」。看過這些人像和症狀描述的配對後,他們問這些受試者,是否注意到這些資料有什麼特殊的模式。有趣的是,這些受試者所講的模式,就是專業人士使用多年的模式。例如,他們覺得妄想症的人會畫出不正常的眼睛,懷疑自己不夠陽剛的人會畫出肩膀寬大的人像,性器官畫得太小顯示他有性無能的問題。
只不過這裡有個小問題。查普曼夫婦其實是隨機把那些人像和症狀配對,那些資料並沒有真正的模式,是受試者自己無中生有看出了其中的模式。查普曼夫婦的研究結果完全推翻了「畫人測驗」的可信度,更重要的,這項研究也讓我們洞悉了人類心靈的一個重要面向。我們的信念不是被動地存在腦海裡,等著將來接收到的資訊來證實或推翻那信念,這些信念其實主動地塑造著我們認知世界的方式。我們很擅長關注那些巧合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呼應我們信念的東西。在查普曼夫婦的實驗中,受試者已經相信有妄想症的人會畫出大眼睛,所以他們會注意到某人畫的人像有大眼睛,但不會注意到畫出正常眼睛的妄想症患者。同樣的道理也適用在超能力現象上。我們都喜歡認為自己有未開發的特異潛力,當我們想到某人,這時電話響了,正好又是對方打來的,我們總是相當興奮。這樣一來,我們忽略了每次想到朋友,結果電話響起卻是推銷員打來的情況;或是沒在想朋友時,卻意外接到他們電話的情況。同樣的,如果我們夢到隔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馬上就推斷自己有預知的潛力,但是卻忽略了夢境沒實現的情況。動物的神奇能力也是一樣的道理,如果我們相信主人和寵物之間有心電感應,我們會特別注意動物猜中主人回家時間的情況,而忽略動物猜錯或沒料到主人突然回家的情況。
或許更重要的是,同樣的機制也誤導了我們對健康的認知。一九九○年代中期,研究人員唐諾.雷代邁耶(Donald Redelmeier)和阿莫斯.特沃斯基(Amos Tversky)決定探索關節痛和天候之間的可能關係。數千年來,我們一直以為氣溫、氣壓、濕度改變時,也會讓關節炎突然發作。他們兩位為了確定這是不是真的,找來一群類風濕性關節炎的患者,在一年間,每個月評估他們關節疼痛的程度兩次。接著,研究人員再取得當地同期的氣溫、氣壓和濕度數據。所有的患者都相信天氣和疼痛的程度有關連。不過,資料顯示,關節的狀態和天候的型態完全無關。病患只注意到天候特別奇怪時,關節痛得特別明顯,卻忘了平常有些時候也很痛,因此誤以為兩者相關。
同樣的,我們也聽過有人在禱告後,神奇地病癒了,卻忘了有些人沒禱告也一樣病癒,或是禱告了還是繼續生病,而誤以為禱告真的有效。或者,我們可能看到報導指出,有人吃了大量的柳橙後,癌症消失了,卻忘了有些人沒吃柳橙也好了,或是吃了柳橙卻沒好的例子,誤以為柳橙真的可以治癌。
這現象甚至也助長了種族歧視:有人看到少數族群參與暴力行動時,忘了少數族群中也有守法人士,或是非少數族群中也有暴力人士,而認定少數族群特別容易犯罪。
我對傑堤做的研究,是從探索一隻據說有超能力的狗出發,最後發現我們對世界產生錯誤認知的根本原因,這也說明了我為什麼會對超自然現象那麼著迷。每次探索我們都帶你深入未知境地,你永遠不知道會遇到誰,或發現什麼。我們即將展開這段旅程,深入探索這個迄今未明的超自然世界。在連串的奇聞軼事中,我們會遇上五花八門的人物,跟著專業魔術師到後台,觀察充滿群眾魅力的教派領導人展現威力,參與令人吃驚的通靈會。每次冒險都會帶我們見證那些主導我們日常生活的隱藏心理,例如你為什麼會害怕晚上撞見怪東西,你的潛意識威力為什麼比你想的還強大,別人如何掌控你的想法。這個旅程不單是被動的觀光之旅而已,過程中,我們會鼓勵你一起參與幾項實驗。每個測試都是深入探索心靈神祕層面的機會,例如鼓勵你衡量你的直覺,評估你的暗示力有多強,發掘你是否先天就擅長說謊。
現在我們該啟程了,準備好進入這個一切看似可能、但其實不然的世界,這是個真相比虛幻還要離奇的世界,也是我過去二十年來再熟悉不過的世界。
快點,風暴就要來襲,我們即將展開旅程,踏進比奧茲更精彩的世界……
週三下午的熱烈通靈會
多數靈媒不管是刻意或非刻意的,都使用一套令人著迷的心理技巧,讓人覺得他們能神奇地洞悉過去、現在與未來。這些技巧稱為「冷讀術」,可以讓我們清楚看出日常互動的根本特質。
藍道.詹姆斯.漢密爾頓.茲維(Randall James Hamilton Zwinge)於一九二八年生於多倫多。十二歲時,他碰巧看到美國知名魔術師哈里.布萊斯東(Harry Blackstone)的午場表演,從此深深迷上了魔術,竭盡所能地探索魔法這個神祕世界,最後也開始做經常性的演出。
茲維像許多魔術師一樣,對於超能力現象抱有一點懷疑。十五歲時,他去當地的唯靈教會,目睹的現象令他反感至極。教會鼓勵參與集會的信眾帶密封的信封去,裡面放著他們想問已逝摯親的問題,牧師再偷偷讀取信封裡的訊息,製作來自「死者」的假回應。茲維想揭露這個騙局,結果惹毛了牧師,被扭送到當地的派出所。
茲維不為所懼,後來他蓄起山羊鬍,正式改名為詹姆斯.「驚人」.藍迪(James "The Amazing" Randi),開始了漫長又多采多姿的專業魔術師及脫逃術專家的生涯。多年來,藍迪參與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計畫,例如在密封的金屬棺材中待了104分鐘(比魔術大師胡迪尼〔Houdini〕的紀錄多待了十幾分鐘),上強尼.卡森(Johnny Carson)的《今夜秀》(The Tonight Show)二十二次,客串演出一集老牌影集《快樂時光》(Happy Days),倒吊在尼加拉瀑布時掙脫拘束衣,每晚都表演讓搖滾傳奇人物艾利斯.庫柏(Alice Cooper)斷頭的戲碼。除了發展魔術生涯外,藍迪也持續推動反抗超能力騙局的運動。他的探索引起眾人關注,讓他享譽盛名,一九九六年更成立詹姆斯藍迪教育基金會,官網就宣稱其宗旨是「研究超能力、偽科學和超自然的教育資源」,他也向想當算命師或自稱有超能力的人大膽挑戰,獎金高達一百萬美元。
一九六○年代末期,藍迪上廣播電台的談話節目,說明他為什麼覺得那些聲稱有超能力的人都是在自欺欺人,現場一位參與座談的人士是研究超自然現象的心理學者,他建議藍迪不要只是說說,乾脆提出重賞,給那些可以證明自己真的有通靈能力的人。藍迪接受了建議,懸賞一千美元,多年來那金額逐漸提升至十萬美元。到一九九○年代末期,基金會的有錢贊助者把獎金一舉拉抬到一百萬美元,只要有人能向獨立的調查小組證明他有超能力,就可以贏得獎金(迄今無人挑戰成功)。十幾年來,這個搖身變成百萬富翁的機會持續吸引了一些人來挑戰,有通靈者聲稱自己可以猜中一副牌的順序;有探測水脈者宣稱,他只要用彎曲的衣架和分叉的樹枝就能發現地下水源;甚至還有一名婦女想用意念讓陌生人尿失禁,那些人都失敗了。
二○○八年,英國一位名叫派翠莎.帕特(Patricia Putt)的靈媒挑戰藍迪的百萬獎金。帕特宣稱她可以和在世者的已逝親友聊天,從而收集在世者的相關資訊。藍迪請我和倫敦金史密斯學院(Goldsmiths College)的心理學教授克里斯.法藍屈(Chris French)去測試帕特的能力。
帕特住在埃塞克斯郡(Essex),是個經驗豐富的通靈者,為個人及團體通靈多年。她的網站上說,她的工作大多是獲得埃及精神領導安克哈拉(Ankhara)的寶貴協助。她是第一次參加回溯催眠療法時遇見安克哈拉的,帕特的網站也提出許多例子,證明靈界的確存在,另外也列出幾個找她去表演的電視和廣播節目。
幾經討論後,帕特、法藍屈和我談定了測試的細節,測試是在某天舉行,有十位志願者參加。帕特不會事先知道這些人是誰,她會在測試時接觸每位受試者的已逝親友,從而了解受試者的個性與生活。這個重要的日子來了。我們安排每位受試者在當天不同的時間到法藍屈的實驗室報到。為了避免帕特從受試者的外貌或穿著收集資訊,法藍屈請他們拿下所有的手錶和飾品,全身罩著黑色斗篷,頭戴黑色的搶匪帽。
每個自願者被帶進測試間後,坐在面牆的椅子上,接著帕特進來,坐在房間另一端的桌邊,試圖接觸靈界。她接通靈界以後,會去找認識受試者的靈魂,然後靜靜寫下和受試者有關的資訊。我的角色是負責在適當的時機,帶帕特進出那個測試間;她接觸靈界時,陪在她旁邊;基本上就是整天陪著她。在每次通靈之間的休息片段,我們大多在閒聊。一度我問她,當專業靈媒有沒有壞處,她以毫無諷刺的口吻說,客人和她約好時間通靈卻沒來時,最令她困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