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第一張當票:阿嬤的手尾錢】

.當入日期:民國八十二年○月
.貸金:新臺幣拾玖萬元整
.舊:新臺幣貳拾萬元。
.姓名:陳○○


這天,清晨六點多我到公園去溜狗運動,回到當舖才七點多,當時天才微亮,我正準備要開門時,手上的狗鍊突然一緊,只聽到小狗發出陣陣低吠聲,讓我頓時警覺心跟著升高。

我擔心地四處張望,發現在騎樓下的柱子後竟有個畏畏縮縮的人影,以為是歹徒要來行搶,我大聲喝問:「你要幹嘛?」沒想到對方卻是怯生生地回我話說:「老闆,我是來當東西的。」
原來是趕早的客人,看他的樣子、聽他說話的感覺也不像是個惡人,我鬆了口氣,邊掏鑰匙邊說:「你不要躲在那邊嘛!先生貴姓?請進、請進!」

我把他迎到舖子裡,對方自稱姓陳,我問他:「陳先生想當什麼?」沒想到他老兄竟從懷裡掏出一個鐵製的傳統餅乾盒,打開鐵蓋,裡面收著一個手提包,待拉鍊一拉開裡頭竟然都是現鈔。

我以為自己剛剛糊塗聽錯話,誤聽陳先生是來典當東西的,沒想到其實是要來贖當的,因此趕緊改口問:「陳先生,原來你要贖東西啊!麻煩你把當票一起給我。」但沒想到陳先生搖了頭,口氣肯定地說:「不是贖,我是來當東西的。」

我一時沒會意過來,因為沒看到任何可以當的東西啊!難道要當餅乾盒?於是我再問他:「那你要當什麼?」他指了指餅乾盒說:「我要當這包錢。」這可有點意思,我開當舖這麼久,客人帶著各種寶貝上門,無非是為了換錢,但生平頭一次遇到帶著「錢」來當「錢」的客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問他:「你都有錢了,為什麼還要當錢?」他一臉尷尬地搓手說:「唉……這個……總之,這筆錢不能用啦!」這下我聽了更是滿頭霧水了:「不能用?難道這筆錢是假鈔嗎?如果是假鈔,你趕緊拿走,我絕對不能收。」他急忙解釋:「不是假的啦!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講,但是這筆錢我真的不能花掉。」我繼續追問:「如果是真鈔為什麼不能用?錢就是錢啊!」沒想到我這一說竟逼出了他的眼淚,他萬分為難地說:「因為……這是……這是我阿嬤給我的手尾錢。」台灣民間有個風俗習慣,老人家若意識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便會像過年包壓歲錢一般,發給每個晚輩一筆金額不大的錢,除了留給子孫當紀念外,還有保佑後輩財源滾滾之意,是謂「手尾錢」。這與現在出殯做法事時,師公發給家屬的一塊錢兩塊錢不太一樣。

我被這筆錢的來歷嚇了一跳,示意陳先生繼續往下說,只見他眼眶泛著淚水,幽幽道出壓抑已久的往事。一聽之下,才發現原來他與在基隆名號響亮的顏氏有著血親的關係。

北台灣的雨都基隆有個望族顏氏,在當地赫赫有名。族中的一位顏老太太,年輕時嫁入豪門,生活優渥,子孫瓜瓞綿延。雖然兒孫眾多,但她獨獨寵愛身為外孫的陳先生。只可惜陳先生從小不學無術,長大後竟沉迷賭海。

為了賭博,陳先生將家裡可以變賣的全換成了賭本,俗話說:「久賭神仙輸。」幾年賭下來,自然落得負債累累。一開始親戚朋友還會苦口婆心地勸他,但是陳先生始終執迷不悟,因此眾叛親離也是意料中事,最後只剩顏老太太始終護著她的寶貝外孫。不論何時,只要陳先生開口,顏老太太一定給他錢。即使手頭不方便,她總會藉口自己需要花費,設法跟其他兒孫要錢。後生晚輩自然知道顏老太太的目的,每次總會規勸她別再理會陳先生,只是阿嬤疼愛孫子的感情大過理智,顏老太太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資助陳先生。

可惜任何人都敵不過時間的摧殘,終於顏老太太還是走到了人生的終點。臨終前,她特地把陳先生叫到病榻前,用布滿皺紋的手撫著他的頭,苦口婆心說:「乖孫,別再賭博了,阿嬤在世的時候還能照顧你,等我走了,還有誰能護著你?你年紀也不小了,趕緊找一個正經的工作,安定一點,讓我可以放心。」顏老太太將晚輩給的錢省了下來,包了一份二十萬的手尾錢給陳先生,也就是現在放在餅乾盒裡的那筆錢。

可惜的是,當時陳先生並無法感受到外婆的教誨,加上遊手好閒已久,因此在顏老太太過世後,始終沒有改過向善。

又過了幾年,陳先生終於戒賭,打算在林森北路擺攤賣小吃,重新步上正軌。可是擺攤需要本錢買輛攤車和基本食材,但由於年輕時惡名昭彰,縱使他拍胸脯擔保自己已改過自新,親友依然認定這只是他再一次騙賭本的演技,最後落得連買餐車的基本費用都借不到,不得已,只能上當舖周轉。他尷尬地告訴我:「我手頭上沒有資金,而且沒人願意借給我,這筆手尾錢是阿嬤對我的期待,我絕對不能花,也不能存進銀行,因為存進去出來就不是原本的鈔票了。想來想去沒辦法,所以想請你幫我保管,借我一筆做生意的本錢。」

事情的前因後果讓我聽傻了,原來這一筆錢不只是鈔票,還包含阿嬤對孫子最後的囑咐。聽完故事、看著面前的人,再看著眼前的鈔票,我深刻體會到陳先生重新做人的決心,於是也暗自決心幫他一個忙,他會找上我,或許也是冥冥之中顏老奶奶的牽引吧。我低頭隨意檢查包裡的鈔票,發現裡頭有些早已經是現在市面上不再流通的舊鈔了,但我還是問陳先生:「這裡面有多少?」他答:「總共二十萬。」

一般當舖收取物品一定都是以低於市價好幾折價錢支付,但這個「商品」並不同於以往,但也不可能原價計算,我一沉吟,最後算了十九萬給他。

但一決定收下,問題就來了。一般的典當品通常都要收入庫房,但是手尾錢畢竟代表了陰陽兩隔,意義也不相同,要是入庫似乎不太妥當。左思右想後,我便決定把「它」放進冰箱,既不會蟲咬、也不容易變質。陳先生直說沒關係,只要好好保管就好。

之後,陳先生帶著創業資金先是開了間海鮮小炒,因為認真經營、用心烹調,很快地在地方上打出名號。只過了一個多月,他就來贖回了手尾錢。據說創業成功之後,他還跨足士林的餐飲業,為自己的人生重新點亮希望。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當初我看到陳先生將餅乾盒自懷中拿出來的眼神,已非昔日那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紈絝子弟了。過去的荒唐讓他失去了物質生活與親友的信任,但是始終不放棄的阿嬤,藉著離開人世前的手尾錢,買回了的陳先生的大徹大悟,以及回頭是岸的人生下半場。

一張當票的啟發
每個人一生當中都會受到許多照顧,不管是來自親人或是朋友,但卻往往都不知不覺,甚至是習以為常,等到失去時才發現值得珍惜。而人的一生也會有許多重來的機會,比如金錢、比如事業,但只有情感是一旦失去就無法重來的,尤其是那些來不及回報的情感,這也是人生最珍貴的事物。別讓這些來不及,變成人生的遺憾。【信差】

民國六十年,我負笈到台北念初中,借住在父親友人開立的當舖裡。到了高一下學期,因為家逢巨變,我便決定離開學校,正式成為當舖的學徒,其中與老朝奉張寅初先生的一言一行,更影響了我一輩子。

初次見到老朝奉時,他老人家已經六十好幾,每天早上起床後,總是慢條斯理地享用師兄為他沏好的茶和預備的燒餅油條,接著再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裡,翻閱一本本線裝古書或練練毛筆字。老朝奉淵博的學識令人咋舌,他的存在等於當舖的招牌。上至老闆,下至學徒,每一位都對他敬畏有加。

而在這樣嚴謹規律的生活當中,唯獨有一件事讓我感到奇怪,每個月總有兩、三天,老朝奉會吩咐我們把他的皮鞋、手提包擦得乾乾淨淨,再準備好毛筆、放大鏡、手帕等等隨身物品,甚至有時要備好一、兩樣小點心給他。到了隔天一大早,他便會西裝革履,搭上公車出門去,直到晚上七、八點才回來。

有一年暑假,老朝奉得了帶狀皰疹,整整一個月都無法出門。過了兩天,老闆突然把我叫到跟前,拿出一封信和一份伴手禮說:「嗣林,今天幫忙辦一件事,把這封信和禮物送到台中太平鄉的楊女士家裡。」

我心想能放一天公假當然好,搭上車、照著地址走進一座類似眷村的村落,按了電鈴,沒多久,一位溫雅端莊的老太太走了出來,一頭清湯掛麵,身著陰丹士林的旗袍。我想這一位應該就是楊女士,便將信封遞給她。

沒想到她一接過信,只看了信封上的字跡,神情突然變得十分激動,接著焦急地撕開封口,抽出信紙,怔怔地看了兩、三分鐘,之後對我說:「先等一下。」便轉身進了房間。

約莫一個小時後,楊女士終於才又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個信封說:「麻煩你幫我帶回去。」

信封上娟秀的字體寫著老朝奉的名字「張寅初」,我不解地問:「這是我們老朝奉的名字,妳不是要寫給我們老闆嗎?是他叫我送信過來的。」

楊女士搖著說:「你們老闆是誰?我不認識他,這封信是張寅初寫給我的。」

「好,我明白了。」我點點頭收下。

回到台北後,我趕緊將信交給老朝奉,他接了信什麼也沒問,依然回房休息。

不過,隔了一個多禮拜,平時不多話的老朝奉突然找我聊天,他溫和地問:「嗣林,你前些日子去台中,楊老太太看起來好不好呢?你下禮拜是不是還能幫我送個信?」於是一週後,我又到了台中,這回只有楊女士一人在家,她拿了信便說:「我先回房間看信。」留我一個人傻站著在客廳。

奇怪的是,此時房間裡突然傳來陣陣啜泣聲,而且愈哭愈傷心,我不知所措。這時,突然有人回來了,是一位四十幾歲的阿姨,應該是楊女士的女兒。

我趕緊跟她說:「楊女士好像在房間裡哭。」

阿姨趕緊走進楊女士的房間,五分鐘之後才又出來,她對我說:「小弟,你在這裡吃頓晚飯再回去吧。」

不久後,一家人都回來了,我跟著大家坐下吃飯,吃到一半,楊女士開門走了出來,臉上淚跡已乾,但是雙眼還是紅腫,手上則拿著剛寫好的信。我趕緊起身說:「我該走了。」

等我回到台北,已是深夜十二點多,店裡一片漆黑,只有老朝奉房裡的燈還亮著。我把信交給他,脫口問道:「大爺,您寫信怎麼讓別人哭得這麼兇呢?」說完便一溜煙地跑回房間。

過了一個月後,老朝奉的病終於痊癒了,他迫不及待地穿上最稱頭的西裝,說要去一趟台中。但這天卻有點反常,到了晚上九點多,仍不見老朝奉的人影,一直到凌晨一點多,他才回來,而且神情十分落寞。

接下來的兩個多月,他更是一天都沒出門,成天鬱鬱寡歡。

雖然老朝奉心情不好,但是店裡的工作可不能落下,有一天,我陪著老闆娘一起上菜市場,幫她提菜籃,她突然問:「你去過你大爺女朋友的家裡嗎?」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地說:「什麼女朋友?我沒去過。」

「什麼沒去過?你不是跑了兩趟台中嗎?」

我恍然大悟說:「那是他女朋友喔?」

老闆娘意味深長地說:「我聽你老闆說,老朝奉這一陣子吃得少,心情也差,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可能還會再找你送個信。」

我搖手說:「老闆娘,萬一楊老太太又哭了,我可是很尷尬,妳幫我跟老闆說一聲吧。」

但天不從人願,果真沒多久老闆就還要我再跑一趟台中,此回他格外認真地說:「這回不送信,也不要找老太太,你只要跟阿姨說一聲老朝奉的狀況就可以,請她幫幫忙。」

結果我到了台中,沒料到阿姨不在,只有老太太一人在,老太太見了我一陣驚訝,但問明沒信後,便要我趕緊回去。但才一出門,我猛地記起老闆的壞脾氣可是出了名的,萬一我沒有見到阿姨,回去一定有排頭好吃,所以心生一計,決定走到巷口轉角的大樹下等。這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終於盼到阿姨回來了,我趕緊向她說明了事情的原由,阿姨才問:「該怎麼辦呢?」

我說:「老闆請您想想辦法。」

她沉吟了一會兒說:「我寫封信,你幫我帶回去。」

回台北之後,我把阿姨的信交給老闆,而老闆為了不讓老朝奉知道我們私下偷偷跑了一趟台中,還特地弄了個信封,寫上店裡的地址,貼上郵票再寄回來。只是老朝奉看了阿姨的信之後,當天晚上竟連晚餐也沒吃。

怎知過了幾個禮拜,老朝奉卻又起身說要跑一趟台中,而這次回來後,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這之間的變化讓我摸不著頭緒。

直到有一回,老朝奉跟老闆請假,說有事要到屏東一趟,而就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時間中,某天下午我剛從外面回來,竟然在門口遇到了楊阿姨,她問我:「老朝奉在不在?」

我回:「很不巧,他去了屏東。」

阿姨說:「那老闆在不在呢?我跟他聊一聊也行。」

於是我把阿姨帶進店裡,老闆直說:「真是稀客,我們到後頭的客廳聊吧。」

我在一旁鼓起勇氣問:「我能不能也一起聽?」

老闆想了想說:「好。」

於是,我一面伺候茶水,一面聽著阿姨和老闆的談話,終於拼湊出楊女士和老朝奉跨時代的糾葛。

原來老朝奉在就讀燕京大學時邂逅了楊女士,雖然老朝奉已有婚約在身,卻沒想到與楊女士兩人互有好感。後來老朝奉休學在家養病時,順著長輩的意思便成了親,再加上抗戰爆發,老朝奉和楊女士便失去了聯繫。

但萬萬沒想到,當老朝奉和妻子躲到昆明之後,竟又遇上了落難天涯的楊女士。只是,當楊女士發現老朝奉已成親時,心中悲憤交集,為了讓雙方死心,便決定嫁給一位國民黨的軍官,生下兩個女兒。

日後,當老朝奉也投筆從戎,竟又與楊女士再度重逢,只是這回她的身分竟是自己直屬長官的太太。不過,長官並不知道妻子與老朝奉過去的情誼,就在某次戰役中,身負重傷的他,臨終前還特地向老朝奉託孤,希望他和幾位同袍幫忙照顧家中妻女。面對長官最後一道命令,老朝奉只能為難地答應。

戰爭結束後,老朝奉和楊女士再次在屏東相聚。這份三段三續的感情橫跨北京、昆明、屏東,何止千里之遙,只是老朝奉從小接受儒家傳統道德觀念的教育,即便常常與同袍到楊女士家裡幫忙打點生活起居,也始終不願踰越心中道德的藩籬。

為了信守對長官的承諾,每個月他仍會專程去探望已經僑居至台中的楊女士,街坊鄰居都認為這是軍中同袍來照顧家眷,可是楊女士的兩個女兒都是明白人,也都樂見老朝奉與母親再續前緣。不過,老朝奉卻始終維持儒者風範,堅持不踰越界線。直到那回得了帶狀皰疹,無法出門,不得以只好提筆寫信,起初只是單純為了表達無法前往的歉意,不過寫著、寫著卻情不自禁,忍不住將埋藏多年的感情傾瀉而出。這就是我所送去的第一封信。

這封信,揚起了兩人塵封幾十年、假裝看不見的感情暗湧。不過,楊女士卻不能諒解老朝奉,因為幾十年都沒說破的事情,直到大家白髮蒼蒼又突然提起,實在為時已晚,因此回了信給老朝奉。

但怎樣也沒想到,收到信的老朝奉竟突然意識到自己突破了禮教的約束,心中罪惡感橫生,於是再次提筆寫第二封信,開頭便向楊女士致歉,表示自己因為生病導致腦袋混沌,上一封信多有冒犯,事實上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對自己的表白反悔,令楊女士又羞又怒,才會讓她在房間裡哭得久久不能自己。

我完全沒想到,這兩位老人家埋藏了一輩子的感情,竟被我這個信差串了起來。

此時,老謀深算的老闆認為這樁難得的緣分若想要圓滿,一定要有一方主動解決才行,雙方現在都算單身,何不乾脆在一起,晚年也有個伴互相照應。

原以為有人出面,臉皮較薄的老朝奉會點頭同意,怎料他卻斷然拒絕。他黯然地說:「人生在世講的就是緣分,這段感情註定是要帶到另外一個世界的。如果照你們的意思辦,人生反而會留下遺憾。」

「大爺,此話怎講?」老闆不解地問。

他回:「當初我跟著部隊來到台灣,我太太孤身一人留在大陸,說起來,我的婚姻已經沒救了。現在,楊女士有機會成就一生的貞節,但是如果中途改嫁,對於她的名節是大大的損失,這件事萬萬不可。」

此話一出,接下來無論我們怎麼勸說,老朝奉仍舊是不為所動,依舊每個月穿上西裝,戴好手杖,至楊女士的家中拜訪。

直到民國七十二年,當時老朝奉已從當舖退休,他自覺時日無多,便逐漸將後事託付給我。有一回我去探望他,他特地交代給我一個小木盒子,裡頭裝著補給證、畢業證書等等個人物品,還有一封盒信件,盒子外頭老朝奉細心用紅色緞子紮好,他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再幫我跑一次台中,送給楊女士。」

我說:「大爺,您為什麼不自己拿過去?」

他意味深長地回我一句:「嗣林,有些事情不能做在前頭,得做在後面。」

我直接了當地問:「大爺,幾十年都過去了,您為什麼不跟楊女士在一起?有誰會攔著你們嗎?」他嘆了口氣,沉默了許久,終於說:「我何嘗不想?午夜夢迴時我常常有一股衝動,心想乾脆就這麼做了。可是我無能為力,因為她的先生是我的長官,當年他託孤時,我實在想把事實和盤托出,可是看著垂死的老長官,我什麼都說不出口。不管採取任何行動,都是辜負了他。」

我看著一生謹守分際的老朝奉吐露心中真正的想法,心裡十分感動,對於一位終生服膺儒家思想的讀書人,這樣的感情無疑是一個沉重的負荷。這二十年多來,他把去台中看心愛的人當作是人生的典禮,用最盛重的姿態迎接每一次的相會,或許他已經享有了這段感情的愉悅。

沒過多久,老朝奉就走了,告別式裡,我突然瞥見楊女士一家五位女眷從門口走了進來,此時,我記起老朝奉的交代,便趕緊將紅緞子包好的木盒交給她,楊女士雖然神情有異,但還是沒說話。

不久之後,阿姨來了封信,提及自從楊老太太打開木盒之後,漸漸地沒什麼食慾,身體日漸消瘦,愈來愈虛弱,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滿足。沒多久,也跟著靜靜地離開了人世了。

現代人的愛情來得快去得快,相較之下,老朝奉對愛情的偏執與保守近乎迂腐,卻也因為如此,反而讓這段壓抑的感情昇華,成為神聖、雋永的相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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