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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的動力心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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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學家們愛說:透過感知(perception) 人才能關聯於世界,而人和世界的雙方在感知活動中都是主動的參與者。世界對於感知者「會打開」或「給出其自身」;而感知者則「如實取得其所見、所聞、所觸」且由此而將世界變成他的世界。這個命題看來實在夠陳腔濫調,也太自然而自明,以致讓人忘了其中對於感知的態度帶有多麼積極的意謂。感知對於人和自然來說都是受到歡迎的機會,這雙方也因而得以知道彼此。
對於感知採取這樣歡愉的態度,可不是每個人都能享有的。極多的人所受的教育是要不信任自己的感覺(senses),以及感覺所揭示的世界。很多宗教運動都對感知有深深的偏見,並宣稱感知會帶人去接觸一個「錯誤的世界」,並且感覺就會把人引入肉欲橫流之中。這種消極的態度有很多樣的形式。這種調子可能像是《傳道書》作者那樣,認為感覺或感官化都是虛空。也可能像柏拉圖主義那樣,認為感知所得的世界帶有脆弱乃至容易蒸發的性質,在其中沒有任何事物是可以恆久的。另外還可能像斯多亞學派(Stoicism)那樣,強調感知世界的無益,而如這般的態度就使得巴特勒(Samuel Butler)宣稱:生命就只是一段漫長的疲倦歷程。有些信仰體系甚至主張:感知不只是淫佚、虛華、不穩、無用,還實際上是錯誤且善騙的。心靈要求的是真實的麵包,但感知所給的卻是不能消化的石頭。
對於感知的另外一種態度,有個例子是用三隻小猴子各自掩蓋住眼睛、耳朵和嘴吧,以表示牠們沒看見、沒聽見或沒講出邪惡。在這樣的評價中,不是所有的感知都應阻擋或禁止,而只是其中「邪惡」的部分,因此,只要能遵守一些道德的基本原則,選擇性還是有希望的。但關於「好感知」、「壞感知」的道德知識會投射回到人類的猿猴祖先身上,就暗示這種想法實係源自對於感知的古老禁忌。確實的,我們有很多證據可說:古代人和現代人實在不像現象學家那般樂觀地認為人和世界可以在感知的動作中和諧一致。打開你的眼睛,你就可能會看見恐怖的事物,讓人畏怯的景象,危險的存有,甚至看見神本身!人可能在風中聽到鬼魅和精靈的低訴;你的手可能摸到什麼一溜而過卻無法抓握的東西,因而認定那是來自某種陰幽棲息地的怪物;一陣氣味飄來,也可能暗示某種不可見的魂靈降臨身邊。甚至有些原本看來清晰穩定的東西,譬如天體,也會開始有詭異不祥的運動。自然是既可親又恐怖、既吸引人又令人排斥、既可以信賴又令人狐疑的。感知讓人接觸到奧秘之物,不論它是聖或非聖,是善或邪惡。正因為看乃是對於被看見的實在之參與,所以感知動作本身就可能會被人當作本來含有奧秘性,充滿巫術性質和有力的能量,還會帶來可怕的後果。採取這種觀點的話,感知歷程就必須要由禁忌和宗教儀式來加以節制。在西奈山上的摩西不准看到神;修女的帽套所造成的像是一種隧道視覺(tunnel vision),其功能比較多的是排除性而不是收納性;即令在今天,有些墨西哥印地安女人還是不能用眼睛瞄她身邊經過的男人。
在赫胥黎(Aldous Huxley)的《感知之門》(The Doors of Perception)一書中,你可以看見對於感知的第四種態度。也許可以描述之為一種把感知提升到超過慣例辨認之上的企圖,譬如不只說「這是一間房子」、「那是一棵樹」,而是達到靈感充沛的、詩意的、對於本質有移情的肯認,譬如讓人能說出「世上沒有一個地方像家一樣好」,或像詩人里爾克(Rilke)那般說「真的,你就是那樹」。這種觀點所主張的是感知更新,而它的前提是:通常的感知實際上只是衰退的感知,以致變得功能不足。這種觀點背後也有很長的宗教史。在要求感知有最高限的澄澈性之時,也設定了澄澈性乃是「真正的真實」之標記,而這正是宗教人在團體中,或在獨處時,竭盡所能要達到的感知提升。透過身體的動作、節食的實驗以及呼吸、體態、舞蹈的調節,透過吸入迷醉物質、睡眠的剝奪、曝現在有毒刺激物之中,透過沉思默想、有節奏的叫喊和擊掌,這世界上許多虔誠獻身的人就這樣嘗試著要改變他們通常感知的敏銳度,想要臻至一種光明的狀態,並能在其中說:「看哪,我把一切事物都更新了。」
然而,這種光明澄澈的視覺還不是至美至善的境界。擴充心靈的澄明、加速時間感的流動,和伸展空間感知的座標,都是很能讓人著迷的演練,但這些對於對象的選擇都還是漠不關心的。假若澄澈性就是其目的,那麼,任何客體、對象或刺激都行:一朵玫瑰、一顆寶石、一瓶墨水、蜂蜜的香味、或雙簧管吹出的升F大調。可是,但丁要見的只是貝德麗采(Beatrice), 而偉大的密契者們要見的則是他們所欲求的神。在融入萬物創造或與萬化合一,以及和創造者面面相覷,這兩者是有區別的。前者的特徵乃是在感知者和他的世界的某部分之間有同儕關係,而後者則是權力不相稱者之間,一方仰賴著另一方的關係。在這樣的觀點下,你想要分享的乃是他者所具有的大自主性。在這種對於神靈的密契感知中,對象的價值才算是一切,而不是感知者的敏銳度,雖然後者是不可忽略的。不論想要的對象是什麼:貝德麗采、耶利米(Jeremiah)的上帝、童貞馬利亞(Virgin Mary)、或酒神戴奧尼索斯,密契的愛者至少有兩條敞開的路徑供他遵循。他可以朝向與對象的絕對統一,因而犧牲他自身和對象的種種認同;或者他可以努力追求最直接的面面相對,在其中的愛者與被愛者都維持著各自的認同,但形成一組雙人舞。那些尋求統一的人是單元論者,他們不耐於所有的差異,而那些尋求面對的人則是某種的二元論者,他們也許認為很多差異都是淺薄的,但最尊重的差異是在於終極者(the ultimate)與偶隨者(the contingent)之間。
很明確地說,感知在宗教的角色中有個值得注意的面向,就是說:感知這個動作本身就已被宗教作出評價。我們發現感知會受到鼓勵或不鼓勵,會被磨尖或搓鈍,會被昇揚或阻梗。它會被儀式化,或被歸入禁忌和限制。它會是承載崇拜的工具,也可能會因為它對於虔信有所威脅,而不准在崇拜中發生。它會被視為神聖,也會被視為妖魔。
因此之故,宗教心理學的要務之一,就是對於感知歷程如何進入宗教體驗之事,進行探索和描述。雖然我希望不要在潔癖的要求中誤入迷途,但我仍有個目的,要把林林總總貼近於宗教的感知體驗作個速寫。從簡單的感覺到複雜的感知歷程都值得我們的注意,因為就如我在第一章就已指明的,我們對於宗教的操作定義廣佈在一道長長的光譜上,由簡單到繁複,由可笑到可敬,毫不偏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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