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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覺初始

之一‧菩薩懷志與圓覺

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
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這首魯迅寫於一九三四年的〈無題〉,背景正是日本繼製造「五卅慘案」、「九一八事變」後,進一步發動軍事侵略,準擬侵占華北、併吞中國。而中央政府,卻在「攘外須先安內」的策略下,一意對日妥協、媾合,坐視戰火荼煎、國土淪亡、人民蒿喪流離。「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指的即是人民黧黑憔悴,屍骸遍野,化為荒骨與野草;而此無天可告的悲哀,一旦出聲,即連大地也將一併震動沉哀。不幸,於此生死危亡之際,政府之於倡言「反日」、「抗日」的知識分子、異議人士僅是一味地打壓與箝制、迫害與消音而已。然而,無論何其地噤聲與恫迫,此懷抱生民、與生民毗連一體的心魂畢竟無能折挫、隔礙,於囚禁的地底、沉默無聲處,依舊驚雷滾滾、海潮連屏─這即是「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談「圓覺」,談「圓滿的證覺」,則必不能離於「菩薩道」(在於缺乏菩薩道「自覺∕覺他」、「自利∕利他」的累世功行,又如何談「覺行圓滿」的如來究竟圓滿境界?),如是,依大乘菩薩智眼下「一轉語」,則此四句將別開眼目:首先,人類永永「無明生、無明沒」,一世一世永帶著無明闃暗,沒入荒草、死此生彼(經典用「所積身骨如王舍城毗富羅山,所飲母乳如四海水」描述此長夜無明、生死流轉的相狀),菩薩觀此,不免慈憫太息、慈憫沉哀─此即「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
「心事浩茫連廣宇」─宗門所謂「悟道」、「見性」,所見的,一定是佛與眾生無別無異、連成一體、打成一片的「這箇」─我們或稱為「佛性」、「空性」、「法身」,或稱為「自性」、「本真」、「本來面目」、「本地風光」、「如來藏」……名稱多種,但所指的便只是這個「諸佛不較多、眾生不較少」的圓滿佛性,也就是宗門所常提捻的「識自本心」、「本真境界」;唯其「本然圓覺」、「本來成佛」,故宗家常畫「一圓相」(○)來表示。由是,不見此「心事浩茫連廣宇」眾生與佛連成一體的真心境界,則也必不是真正「明心、見性」。
「於無聲處聽驚雷」─此「真心」、「本心」境界,本是「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唯悟方知、唯證方至」,本屬「無聲之處」,在於「道也道不出、描也描不得」。宗門所謂的「保任」、所謂的「悟後起修」,所指的即是恒常返歸、安住此本真、本處,也即是本經所示的「圓照清淨覺相」、「隨順清淨覺相」。卻也不許永坐枯空、死水裡,一旦保任淳熟,則也必定「擊法鼓,震法雷」,大興夢幻佛事……由是雷音滾滾、潮音滾滾,悲智不絕……也即是本經所敘述的「止」、「觀」雙運,「空」、「明」不二的境界。六祖所云的「離一切相即佛,成一切相即心」。它是《圓覺經》二十五輪觀修的主題。
宗門所說「一滴水墨,兩處成龍」,指的即是文化文人詩偈,宗家拈來,用處不同,不僅格力迥異,且視像丕變、風光天淵。以此四句作為《圓覺經》的起首,重點更在提醒,欲求如來究竟圓覺,必須奠基於穩固深厚的「菩薩道」與「菩薩行」。不具足基礎的仁民愛物、「心事浩茫連廣宇」的菩薩悲懷與菩提志欲,則必難透破玄關、豁契「心事浩茫連廣宇」的本然真心、本體法性。在於「法身佛」,毘盧遮那佛的本紀、本面、本行如此:祂本是一名為度有情,不惜「剝皮為紙,析骨為筆,刺血為墨」的大懷者。如是,欲悟入「法身」,欲契悟此「圓覺清淨法性」,則勢必與之「同一氣氛」,具足等一的懷抱與行願。如此,也才好談「心相應」,得其交感、加持,而悟透與之「同體,同體」、「如一無二」的法身佛。
這是進入本經之前所須先有的認知,即菩提心與菩薩悲懷。倘連儒家、魯迅式的「繫念蒼生」的悲懷都無法認知,那麼,就更遑論大乘菩薩更殊勝、浩廣、無涯的慈懷,也就更談不上如來的「圓覺」了!

之二‧緣起

其次,談一談此經弘講的緣起─
這部諦閑大師所開闡的《圓覺經親聞記》是西元一九九四年「禪七」而後、首部「推門落臼」的經卷:曩昔年少,一回,忽生慕往,跑入一家佛教書店。登上二樓,唯見狹隘的空間內,滿坑滿谷俱是佛書。不知為什麼猝然照見經題,滿心歡喜、猛地抽出,認為:「就是它!非讀懂不可!」甚深珍重地揣了回去。乍看緣深,啟開來,卻天書一般,障隔得很,參也參不懂,便擱下……及至禪七歸來,倏地重觀此經,一切皎皎明照、鬆釋脫落,如開鎖鑰,始知古德所說「若悟自性宗通,回視文字,如推門落臼,固無難也。」誠然一點也不假!檢視書末的出版年月,這部西元一九六五年印刷一千部的經註,近三十年了!自己是擁有此千部希有經註的一名。
天台宗沒落久矣,諦閑大師本是民國以來重振天台宗風的大師,自己之於天台教觀、乃至「一心三觀」的修學,便即以此經註為起點,而展開一連串相續的追尋與探索。此中,「一心三觀」更形成了根本決定、貫穿髓骨的主軸,影響所及,到了甫一朝叩頂禮完曹溪六祖大師的真身,則拔足前往天台山,誓欲瞻禮、旋繞天台大師智顗的肉身塔。
不如此,實難以致敬法乳之恩。
圈點《圓覺經》後三年,參訪四川大足石窟「圓覺洞」,驀然踏入,唯見一個人背著光線趺跪在窟室中央。很削挺筆直、專注沉默的背影,一動也不動,虔穆合著掌。躡著足,小心謹慎地行走,唯恐打擾了修行者的冥思。
名為「圓覺洞」,明顯地,是以《圓覺經》為本題、本參而作的石窟造像。馬蹄形的窟室中心,是三身佛(毘盧遮那佛、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左、右兩龕,是十二位覺行圓滿、為眾啟問「圓覺」之道的問法菩薩。
昏影幽黯中,目光逡巡,企圖辨識著一尊尊秀骨俊麗的菩薩,瞬息投射而入的日光,卻火炬般照明出趺跪的行者:原來,那是一名緇衣玄紅,趺跪祈請的菩薩!
很奇異啊!石窟不少,竟不知也有將菩薩自高台上請下,置在中心跪椅上,長跪恒遠,替代善男信女作著終久的祈請的?
十二尊菩薩俱在座上,那麼,中心長跪的這一尊呢?是多出的一尊嗎?
不是的!整座「圓覺洞」宛若一只向內凹陷的馬蹄形議場,靈動鮮越,複現了圓覺海會的風姿與場景─那裡,一場「經辯」舉行者:世尊,端坐中央,是主辯人、教授師。十二名菩薩依序上場,針對「圓滿的證覺」,以及如何抵達,「如何圓照清淨覺相」,提出探索、諮詢、與思辯。而世尊輪序答覆,愈剖愈深,標刻出嚴謹嚴切的實證系統,指陳出可能的微細岔道與陷阱。
此洞僅是以劇場的鮮活,動態呈現了每一尊菩薩自台座上翩然飄降、長跪叉手乞請的神貌。多出的一尊,代表每一名!春秋代謝,為渾矇有情,無盡無涯的乞請、諮叩著,轉著圓覺法輪……
稍後,於四川安岳石窟「華嚴洞」,也見到一模一樣、與「圓覺洞」無二的菩薩序列。它敘明了一件事實,如經首所標明的「一切如來本起因地,皆依圓照清淨覺相,永斷無明,方成佛道」:沒有一尊菩薩能不通過「圓照清淨覺相」此一本題,而證覺成佛,即華嚴諸佛,乃至更多剎海的如來也是一樣。
參訪而後,睡前趺坐,總要依此十二圓覺序列為首持誦、憶想諸佛名號。廿餘年了!日日慣行此道,即若夢中忽然喚醒,也能精準誦唸出佛菩薩名號。其鑿刻深鐫如此,弘講《圓覺經》也儼然僅是必然的流注:唯因河流早已流注、積澱長久。
「一心三觀」既為實際修行、貫串軸心的髓骨,那麼重新弘講此經註,也無非之於此「天台源首」、此深邃啟蒙的無盡懷恩與崇仰。明代蕅益大師曾志欲為《圓覺經》註疏,終於病深中圓寂而未能。至於民初的諦閑大師則慨然此深志而依天台教觀,佐以修證,加以深入開闡、揮發。瞭然:僅要有人願意跨越古文的玄澀,弘講、修學此圓覺經論,則前輩大師的心血,以及其法輪將能住世、輝光─這才是真正燈燈相照、光光相續!也是為什麼寧肯捨去其他更簡易、淺顯的註本,而採行此經註的原因。不同的是,年少時所得,唯是簡略的《圓覺經親聞記》記要,現前所循則為更龐密的《講義》與《親聞記》的合訂本。
「吾早年來積學問,亦曾討疏尋經論,分別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卻被如來苦訶責,數他珍寶有何益?」唐代大師永嘉玄覺如是道。避免上述「入海算沙,徒勞名相」的困境,本書將採禪、教兼行─依宗門為上首,教觀為佐翼、「一心三觀」為經緯,而提出山中修持的觀思與答叩。之於更磅深、龐奧的天台體系和天台精妙,有志者則須自行返歸諦閑大師的經註深入探微,或投入天台宗門。

之三‧不可或忘的根本修學

《圓覺經》直搗「如來藏」(禪宗所謂「悟道見性」,所見的即是「如來藏」。如來藏有二義:其一,即如來藏覆;其二,即如來寶藏。以不見此「隱覆之如來」,而成為眾生;以「開發此體內潛藏的一尊佛」,而證此與如來不二的圓覺。由是,凡屬「如來藏」系的經典,必與禪宗心旨相合),以抵達「如來決定境界」、「圓滿的證覺」為鵠首。《金剛經》以剿剔粗的「識境四相」─人、我、眾生、壽者,為起點;《圓覺經》則以剔盡意識基點、更微細的菩提薄紗(即「智境四相」)為終極。依此,不難想見,要研讀這部高深的經典,除卻於「宗下」或已悟道、具足一定參學;之於「教下」,則大抵須累積《金剛經》、《勝鬘經》……等大乘教典的基礎;以及相當的「戒,定,慧」、「信,願,行」的修學。
倘使一無所有,勝緣所之,也便如是開花、相逢,那麼,至少,也該理解大、小乘行者俱皆奉為圭皋的「七覺支」,依之為貫串一生,根本修學、紮根、調御的軌轍。
「七覺支」即「七個覺悟的支幹」,也即「菩提心木的七部分」(支,即部分),分別為:

一、念覺支,原始佛法或譯為「欲覺支」,意思是,必須具足欲求、念想去追尋覺悟、探索真諦;無此「念」,則一切不成立。然則,從初機、中機、深機,於修行的各個階次、面相,「念覺支」的範疇涵蓋浩廣而繁興:從「動念修行」,到「常念諸佛、諸法、祖師」,固然是「念」!及至「如法作意思惟、烙印教法」、「對境,不失念,提得起教法」,也還是「念」!即使宗門的「抱緊一個話頭、一個本參,參惟不捨」,也仍是「念」的工夫!「念」的強度,其駕馭的能耐─淳熟度、精純度、專一性成為修法的關鍵。所謂「一念覺,一念佛;念念覺,念念佛」,指的即是「念」的相續、調御力。由是,「念覺支」是貫徹始終、決定修行的主軸線。以下六覺支,皆如六明珠般,依之而推動、貫串成環。
二、擇法覺支:既有念想,決意修法,緊接著,必須具足的即是「擇法覺支」,即選擇「法」的真∕偽、善∕惡、正∕邪……基於,「法」若傾斜、錯謬,則欲向西行,反向東行、南行……則愈精進用功,則偏離愈遠,謬誤、闃迷愈深。法依師傳,因之,「擇師智」與「擇法智」往往一體並列。大乘入門必須依循、以為前導的「四依止」((一)依法不依人。(二)依義不依語。(三)依智不依識。(四)依了義不依不了義。)根本上即屬「擇法覺支」應具的覺念和擇判點。宗門謂「具參方志,更須具參方眼」,所指的即是揀別、辨識,擇師、擇法的智慧與眼目。
但「擇法覺支」的領域並不止於此:一旦選擇、淘濾、建立了「法」的正知見,回歸現實生活、人際、事務的領域,於境界衝擊,人事、人情的糾葛、變局中,行者將永永面對另一「擇法覺支」的考驗,即:究底是否該「以理即事」,依循如來正道,面對對抗現實所可能產生的風暴與風險?抑或該「隨順人情」、「隨順世相」,屈附、妥協,回歸世俗世態、人人認可(因而亦更顯得平滑平順安穩)的價值、框架、與系統?─佛弟子之所以修學二、三、四十年,仍一身塵相、「俗」氣不除,大抵便在此「世法∕出世法」的分判點上,未能把掌、運用「擇法覺支」,永永回歸如來智道以為取決;由是心、口不一,人、法分裂。要作到「法隨法行」,使修行紮根於本體,則須於「世法∕出世法」每一分裂、拉拒的隘口,都能精準昇起「擇法覺支」,決定跨越障難,追隨如來法智,依已得的正知見為抉擇、準判點。
兩種「擇法覺支」前後次第不同:首先,於修學的過程,須慎思明辨,抉擇、釐清如來正確知見、智道;其次「以法為量尺」,抉擇行止的依循。前者為擇「法理」;後者則在堅住「以理即事」,於現實的挑戰、誘惑,種種岔道、歧異中,仍立定腳跟,決定以「法」為眼目、為擇判、為追隨、為行事。
三、精進覺支:任何一領域,無論出世間、或世間專業,要能修學出拔,則須依倚長期的精進、用功、與鑄鍛。一名鋼琴家日日練琴十小時以求秀拔並非殊例,更遑論一門了生死、透破累世輪迴的殊勝學問了!因之,欲求卸脫重軛、抵達「苦的息止」,則必須具足修法、習法、與行法的精進。人們往往認為安逸、懈怠並非了不起的過失,佛家卻視之為重大過患;在於不力行覺法、修法,則一切「原封不動」,無明棘刺、五毒瘡疣依舊,則仍繼續形成人、我的創痛與燒燃……宿業、過惡豢養如故,自然不得不視為修行的重巨過患與損失。涅槃之前的佛陀咐囑道:「受法,行法,以覺花供養如來,斯則為第一供養。」─能具足精進,才可能真正形成此「法供養」:供養自性法身佛,以及十方法界所有具足佛性者。
四、喜覺支:依於精進,由是足以透過「法」的認知、體驗、與覺受,昇起法喜與法悅。了然,雖然無明重軛與垢患、濁染尚待蠲除、掃盪,但眼前了了明明、道路清晰而實切─知三界牢獄必除,惡道惡業必碎,因而心自慶喜,如長魚的喜脫流刺、鉤網。人們常說「法喜充滿」,而不少佛弟子打完禪七、佛七亦常不自覺嘴畔浮綻笑容,即屬此「嚐法味,而得法喜」的狀態。
五、猗覺支,即「輕安覺支」:由於致力於觀行、致力於掃除穢惡垢患,而使身、心抵達輕快、明利、靜涼的狀態,猶如自一百公斤的重擔,漸行掃盪、遞減為八十公斤、七十公斤、五十公斤……愈減愈輕,而更感輕盈安穩、安祥寧悅;此重業惡障的掃盪、消弭亦然!就「禪定」的修習而言,「猗覺支」亦特別指進入甚深禪定之前一個特殊、微妙的階段:身、心輕恬、明淨、安澄、而湛湛閃光,如細白砂上幽謐的閃金。
六、定覺支:進入邃深禪定,安寂、寧定,一無散亂,穩若磐石。住心安穩,「不動道場」凝然。
七、捨覺支:善∕惡,美∕醜,淨∕垢,聖∕凡,有∕無,定∕不定……俱捨!無執於相對兩端、兩極的任一頭,心恒安住空寂、泊淡。宗門說的「到家不上長安路,一任風花雪月揚」,即是此「捨覺支」的最高境界:連「長安大安」也放捨、無有。以是於萬相的崩搖、異變中,皆能無執解脫、安住涅槃。

禪宗所謂「悟後起修」,即是明悟「如來藏」本空,而頓空萬相、直切「捨覺支」作保任觀修。因而,是一極其殊勝的「頓超」法門。
然,話雖如此,不經由前六覺支的勇猛精進,則也無從談「頓悟如來藏性空」、而依此悟入處直「捨」,而「頓觀頓修」。
至於一般行者也僅能依循經教,依「等觀智」,一點一點練習「等觀眾生,等觀萬相」,練習「心平」,練習「捨」。

由此可見,無論大、小乘,禪、教,顯、密,「七覺支」均是佛弟子必須紮根、打穩的基礎馬步,且是終其一生,從始至終,依著修行的初、中、深機,而循環往復,溯洄觀修,溯洄深入……愈入愈深;愈體會,愈精嚴、微奧。
它是行者大需用心、切要處。不可草草,亦不可視為小小。五根、五力,戒定慧,信願行,少不了它!教門、行門……無論從哪一門入,也均不得偏離此七覺支;行者須依之,常提、常觀,自我檢照,以之為偕行道伴。
若「覺念分明」都談不上,就更遑論「覺行圓滿」了!倘七支分幹皆難具足、長養,則也談不上一株蓊碧浩廣的菩提心木。
《法句經》曾譬喻,鈍化、麻木的心智,如同以木杓舀取蜂蜜,無論舀取千百次,皆無法嚐出厚蜜的香甜;靈敏、聰利的心智,則如同以舌尖嚐取蜂蜜,只一丁點,即能透澈洞曉蜜味。欲鑄鍛舌尖敏銳,以遍嚐如來甘蜜,則須從「七覺支」開始修煉─這是欲泛圓覺之海、通達圓覺法味之前的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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