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菜的行蹤

「我是芹菜。」
有沒有想過一棵小樹、一株小草竟然跟你表白心意？「看到嗎？我的葉子是羽狀複葉，開白色小花喔，我們是一年生、二年生的草本植物，你看我的莖多直啊！我的莖和葉都可以吃，而且還有一股清香咧！」
有沒有想過：這些話是經由電腦打字列印在紅色的紙上？芹菜也會選擇醒目的紅紙來列印哩！芹菜也會使用電腦。
「我是芹菜。」我喜歡這樣的芹菜。
如果你也想見識這樣的芹菜，恐怕來不及了，因為現在站在南山中學正德大樓穿堂石階前的，已經換成綠番茄了！綠番茄說：「我是綠番茄。」那種語氣親切得像是我們新來的鄰居，還帶著笑意，那笑意親切得像不久以前站在這裡的芹菜，你不自覺也會跟著微笑說：「我是蕭蕭，我是圓顱方趾哺乳類動物，我的肉暫時還不可以吃，要等個三、四十年以後再說。」
「我是蕭蕭，我的肉暫時還不可以吃。」說不定芹菜也喜歡這樣的人。
很多人會注意今天的綠番茄，可是我卻會懷念那一株小芹菜，小芹菜哪裡去了呢？
來了又走了的風，哪裡去了呢？雲的行蹤在哪裡？我吐出來的那一口氣飄向何處？春，會在哪裡與我相遇？我心中那時時湧生出生命活力的春，還會在哪個巷口等我，為我留下什麼樣的線索？
大約出生在北宋寧宗慶元初年的羅大經，「其言以紫陽為鵠，學術治道多有發明，而不離王道。」（明代葉廷秀語）他的《鶴林玉露》錄有一首女尼悟道詩：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我們不知道女尼何時何地人，但她跟我們一樣尋找心中的理想，這裡碰碰那裡觸觸，這裡聞聞那裡嗅嗅，何處才有希望，哪裡才是理想，生命的春天擁有什麼樣的面貌？芒鞋踏遍，歸來，才發現春已十分。春，就在枝頭。尋春不見春，因為我們都是一直一直往外尋求。芹菜就在這裡，綠番茄就在這裡，生命就在這裡，我們也一直在這裡，生命與生命就這樣互相認識，這樣容易互相認識。我們在尋找芹菜的行蹤，卻忽略了綠番茄的存在；我們在尋找春天的信息，卻忽略了芹菜的生命活力；我們在尋找芹菜、綠番茄的生命活力，卻忽略了自己未爆發的潛能。春，就在心頭。
我喜歡學校綠化組長提供一盆活生生的植物讓我們認識，跟我們對話。
我也喜歡女尼經由嗅覺發現春在枝頭。
我更喜歡學芹菜說：「我是蕭蕭。」讓人家因為我發現自己生命的春天。

原載二〇〇一年二月三日《人間福報．覺世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