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論
立體的讀保羅
要寫一本關於保羅的書—我的意思是，要再呈現保羅，把保羅的生命重現給教會，該如何下筆呢？可幸：我不需要從零開始寫起，因為本來這書稿的原始版本便是口語的，是沒有文稿的錄影錄音，其中偶爾有點腹稿，也是簡單列下幾個重點，方便錄影時思想上有個框架。1所以，既沒有文稿，也便沒有所謂一開始應如何下筆的問題。當然，一下了筆就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始終，接近於即席口語主導的教導，加上受到錄影並想像中的聽眾的限制，既有別於面對面的課室面授、講壇的教導或宣講形式，更是和文字的陳述有不小的差距。可以說，把錄影的內容化為文字，有點像把腹稿寫成文字。經再三書寫，錄影檔謄錄成的文稿原貌有時幾乎無從辨認。這亦不單是二次創作，也不是畫家一改再改的風格和創作方式。
說到要保羅的生命呈現給教會，從一開始本書的原貌，是在堂會中推動讀經運動的伴讀系列如上文所說的即席開麥錄影，它既有一個「隱含聽眾（implied audience），也有一定方式的詮釋，受到原始理解、開麥再度理解，以及之後再進深閱讀、再研查、再思考、再經歷之後的原內涵並經文再釋和整理之後，字裡行間有切紋的、加工的、被豐富了但卻有鑿痕的成品。當然，詮釋者本身的關注，比如說：
• 聽眾該知道什麼、不能錯過什麼，
• 詮釋者本身對經文的體驗，以及
• 經文中呈現的保羅。
這些來自詮釋者對於聽眾的體會、判斷和想像，也出自本身對保羅生命的體會，並對他的言說的認同和評斷、感知和體悟。
延續自筆者前作所建構，並展示的多元並主體互涉的詮釋理論，2 此書不會停於一種客觀的歷史處境的重構，對經文的處理也不會只流於經文原意（what it meant），詮釋過程也不是由此所謂的原意導向其意義（what it means）的進路，而是更為貼近真實的閱讀過程。當我們進入文本時，便已帶著我們的視域（lens, horizons）和關注，不其然地留意到一些更引起我們注意的、更相關的、更令人好奇或 更不明白以致想明白的。當然，我們的腦筋在閱讀的時候，可以有更多的方向和選項，我們甚至可以自我約制只專注於明白文本之可能意涵， 而刻意不理會心中其他的疑問和探究意圖。或者，我們能讓多種可能性並存。誠如博蘭尼（Michael Polanyi）所說的雙重意識（double awareness）。3 簡單而言， 誠如我們拿起錘子錘打鐵釘之時，我們可以一心二用，同時留意到握著錘子的一隻手如何用力往下錘打，並留意到握著鐵釘的另一隻手。4 現實而言，閱讀因人而異，有人只專一於單一心思，有人多重多元心思兼顧，靈活跳越於不同的重點、主客觀等域界（horizons）。沿著這方面而言，艾高（Umberto Eco）的閱讀理論亦能相呼應。以下簡略的介紹他的閱讀理論。
艾高提出一個叫「典範讀者」（model reader）的說法。除此之外，他也提出了百科全書的閱讀概念，並文本互涉和開放文本（open text）的概念。這些都是他的符號學理論（semiotic theory）裡重要的觀念。作者和讀者，在一個他稱之為百科全書的世界裡構符（encode）和解符（decode）。他所謂的百科全書，指的是作者或讀者隨手可及，可用以創造和解釋一個作品的文化資訊。要激活這百科全書的內容的動作，可以是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因為作者和讀者都有意和無意的汲取那藏在文化百科全書裡的其他文化和原素。這行動發生之時，文本在互涉中的關聯性，便潛藏了許多意義。5
對於艾高而言，文本互涉這種在百科全書裡遊走於意識和無意識的活動，自然意謂著可能有無盡的詮釋，以致溝通變為不可能。故此，他反對無窮無盡的詮釋，也不贊成說溝通是不可能的活動。他認為可以小心區分出到底百科全書裡的哪些是作者，哪些是讀者各自激活的部分。這樣的話，不論一個開放文本引發出多少的詮釋，甚或詮釋與詮釋之間有所衝突，詮釋依然是在那百科全書的框架裡，而非無限的詮釋。文本，甚至開放的文本，可以引發許多東西，但不是毫無邊際的。6我們也無法任意的使用文本，而是按文本所容許你如何使用，你才如何使用。開放的文本，也承擔不起任意的詮釋。7
故此說，要叫一個文本能有所溝通，作者需要假設他所召集並用之於寫作的符碼和他心中的讀者的符碼是共享的，這即是艾高說的典範讀者。這樣的假設，是說這些讀者應該和作者一樣欣賞到他所表達的。8 當然，我們知道這是非常理想的情況。弔詭之處是，我們接受艾高所用的百科全書這個比喻，但並不代表我們心目中的每位讀者的百科全書是一樣的，事實上即使一樣，也可能是部分而已。甚至說，如果真的有同一套百科全書，延伸此隱喻來說，有些讀者或許只有殘篇，沒有全套。
我對保羅的閱讀和詮釋、學者對保羅的詮釋、以及我的讀者對於保羅或深或淺的認知、華人教會作為保羅的閱讀群體，這重重關係，就像以上艾高所描述的那一個「百科全書」和文本互涉，並種種和閱讀相關的情形。話說雖然我有動機要按以上的想法寫下我所體驗和認識的保羅，但我的讀者會有什麼樣的動機去認識保羅呢？即使有，為何願意透過我的描寫來認識呢？單單透過讀經不行嗎？再者，我們當然也可以反問：單單讀經，是否就一定是唯一的選擇呢？向來，對於一個信仰群體裡的成員而言，我們沒有一個人有一個在完全不經其他人的介紹、詮釋下而認識的保羅。
話說回頭，保羅有什麼吸引人之處，要我們非要去認識他不可？當然，在他名下的作品，幾乎多達一半新約的篇幅；如果不讀的話，基督信仰的內涵恐怕也大不一樣了。作為新約正典裡舉足輕重的作品，它們承載著極有分量的信仰傳承。新約的焦點是基督，保羅說：「你們該效法我，像我效法基督一樣」（林前十一1）。作為新約中重要的一部分，保羅的生命，必然也是反映基督生命的一個豐富資源。當然，保羅和他的作品，在新約的神學元敘事（theological meta-narrative）中，至少也是明白上帝揀選萬民，並和萬族萬民立約心意的重要材料。
所以，認識保羅，並藉此明白上帝的心意，有無比尋常的意義。我相信， 透過這位耶穌基督的僕人，這位先知，這位使徒，我們不會不受他的影響，而因此更願意體現上帝的心意…… (未完)
立體的讀保羅
要寫一本關於保羅的書—我的意思是，要再呈現保羅，把保羅的生命重現給教會，該如何下筆呢？可幸：我不需要從零開始寫起，因為本來這書稿的原始版本便是口語的，是沒有文稿的錄影錄音，其中偶爾有點腹稿，也是簡單列下幾個重點，方便錄影時思想上有個框架。1所以，既沒有文稿，也便沒有所謂一開始應如何下筆的問題。當然，一下了筆就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始終，接近於即席口語主導的教導，加上受到錄影並想像中的聽眾的限制，既有別於面對面的課室面授、講壇的教導或宣講形式，更是和文字的陳述有不小的差距。可以說，把錄影的內容化為文字，有點像把腹稿寫成文字。經再三書寫，錄影檔謄錄成的文稿原貌有時幾乎無從辨認。這亦不單是二次創作，也不是畫家一改再改的風格和創作方式。
說到要保羅的生命呈現給教會，從一開始本書的原貌，是在堂會中推動讀經運動的伴讀系列如上文所說的即席開麥錄影，它既有一個「隱含聽眾（implied audience），也有一定方式的詮釋，受到原始理解、開麥再度理解，以及之後再進深閱讀、再研查、再思考、再經歷之後的原內涵並經文再釋和整理之後，字裡行間有切紋的、加工的、被豐富了但卻有鑿痕的成品。當然，詮釋者本身的關注，比如說：
• 聽眾該知道什麼、不能錯過什麼，
• 詮釋者本身對經文的體驗，以及
• 經文中呈現的保羅。
這些來自詮釋者對於聽眾的體會、判斷和想像，也出自本身對保羅生命的體會，並對他的言說的認同和評斷、感知和體悟。
延續自筆者前作所建構，並展示的多元並主體互涉的詮釋理論，2 此書不會停於一種客觀的歷史處境的重構，對經文的處理也不會只流於經文原意（what it meant），詮釋過程也不是由此所謂的原意導向其意義（what it means）的進路，而是更為貼近真實的閱讀過程。當我們進入文本時，便已帶著我們的視域（lens, horizons）和關注，不其然地留意到一些更引起我們注意的、更相關的、更令人好奇或 更不明白以致想明白的。當然，我們的腦筋在閱讀的時候，可以有更多的方向和選項，我們甚至可以自我約制只專注於明白文本之可能意涵， 而刻意不理會心中其他的疑問和探究意圖。或者，我們能讓多種可能性並存。誠如博蘭尼（Michael Polanyi）所說的雙重意識（double awareness）。3 簡單而言， 誠如我們拿起錘子錘打鐵釘之時，我們可以一心二用，同時留意到握著錘子的一隻手如何用力往下錘打，並留意到握著鐵釘的另一隻手。4 現實而言，閱讀因人而異，有人只專一於單一心思，有人多重多元心思兼顧，靈活跳越於不同的重點、主客觀等域界（horizons）。沿著這方面而言，艾高（Umberto Eco）的閱讀理論亦能相呼應。以下簡略的介紹他的閱讀理論。
艾高提出一個叫「典範讀者」（model reader）的說法。除此之外，他也提出了百科全書的閱讀概念，並文本互涉和開放文本（open text）的概念。這些都是他的符號學理論（semiotic theory）裡重要的觀念。作者和讀者，在一個他稱之為百科全書的世界裡構符（encode）和解符（decode）。他所謂的百科全書，指的是作者或讀者隨手可及，可用以創造和解釋一個作品的文化資訊。要激活這百科全書的內容的動作，可以是有意識和無意識的，因為作者和讀者都有意和無意的汲取那藏在文化百科全書裡的其他文化和原素。這行動發生之時，文本在互涉中的關聯性，便潛藏了許多意義。5
對於艾高而言，文本互涉這種在百科全書裡遊走於意識和無意識的活動，自然意謂著可能有無盡的詮釋，以致溝通變為不可能。故此，他反對無窮無盡的詮釋，也不贊成說溝通是不可能的活動。他認為可以小心區分出到底百科全書裡的哪些是作者，哪些是讀者各自激活的部分。這樣的話，不論一個開放文本引發出多少的詮釋，甚或詮釋與詮釋之間有所衝突，詮釋依然是在那百科全書的框架裡，而非無限的詮釋。文本，甚至開放的文本，可以引發許多東西，但不是毫無邊際的。6我們也無法任意的使用文本，而是按文本所容許你如何使用，你才如何使用。開放的文本，也承擔不起任意的詮釋。7
故此說，要叫一個文本能有所溝通，作者需要假設他所召集並用之於寫作的符碼和他心中的讀者的符碼是共享的，這即是艾高說的典範讀者。這樣的假設，是說這些讀者應該和作者一樣欣賞到他所表達的。8 當然，我們知道這是非常理想的情況。弔詭之處是，我們接受艾高所用的百科全書這個比喻，但並不代表我們心目中的每位讀者的百科全書是一樣的，事實上即使一樣，也可能是部分而已。甚至說，如果真的有同一套百科全書，延伸此隱喻來說，有些讀者或許只有殘篇，沒有全套。
我對保羅的閱讀和詮釋、學者對保羅的詮釋、以及我的讀者對於保羅或深或淺的認知、華人教會作為保羅的閱讀群體，這重重關係，就像以上艾高所描述的那一個「百科全書」和文本互涉，並種種和閱讀相關的情形。話說雖然我有動機要按以上的想法寫下我所體驗和認識的保羅，但我的讀者會有什麼樣的動機去認識保羅呢？即使有，為何願意透過我的描寫來認識呢？單單透過讀經不行嗎？再者，我們當然也可以反問：單單讀經，是否就一定是唯一的選擇呢？向來，對於一個信仰群體裡的成員而言，我們沒有一個人有一個在完全不經其他人的介紹、詮釋下而認識的保羅。
話說回頭，保羅有什麼吸引人之處，要我們非要去認識他不可？當然，在他名下的作品，幾乎多達一半新約的篇幅；如果不讀的話，基督信仰的內涵恐怕也大不一樣了。作為新約正典裡舉足輕重的作品，它們承載著極有分量的信仰傳承。新約的焦點是基督，保羅說：「你們該效法我，像我效法基督一樣」（林前十一1）。作為新約中重要的一部分，保羅的生命，必然也是反映基督生命的一個豐富資源。當然，保羅和他的作品，在新約的神學元敘事（theological meta-narrative）中，至少也是明白上帝揀選萬民，並和萬族萬民立約心意的重要材料。
所以，認識保羅，並藉此明白上帝的心意，有無比尋常的意義。我相信， 透過這位耶穌基督的僕人，這位先知，這位使徒，我們不會不受他的影響，而因此更願意體現上帝的心意……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