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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靈活度訓練
My Agility Training


在我新創的出診獸醫診所「城市寵物」(City Pets)創立初期,我必須學會一整套全新技能,也就是具備適應性和靈活度。因為現在我不光是獸醫,還必須經營一家診所。我得打廣告、找客戶,滿足他們的需求,還要雇用並管理員工,寄帳單、付帳單——還有許多不可預見但相當重要的任務,這些都是創業初期和成功創業的必要條件。
我的父母也參與其中,他們負責製作寄給新客戶的疫苗提醒明信片。爸爸大聲唸出客戶的資料(因為他寫的字跡很難辨識),媽媽負責寫明信片。他們甚至會在各種活動中發放傳單。加上我的男友史蒂夫,他們都是我最堅定的支持者。雖然我的新事業看起來前途光明,但我很快就意識到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習。
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接受競技犬的訓練。我必須發展出靈活度,才能提高跳躍能力、加速減速,並隨時改變方向的能力,才能繼續前進。我的眼睛必須隨時保持警覺,耳朵要敏銳,甚至我的第六感也得保持高度警覺,才能讓這種直接面對客戶的業務成功。尤其是面對曼哈頓的動物愛好者更是如此。


◇◆◇

這是我重新塑造職涯的第一個完整星期的第一次約診。我來到位於上東區的一座聯排別墅(意思就是豪宅),我被預約安排診治的是「洛基」。他是一隻十一歲而未結紮雄性羅威納犬,他很巨大,偶爾具有攻擊性。他的眼睛正腫脹且疼痛著。他的飼主是查賓(Robert Chapin),一位成功商人,擁有位於曼哈頓各處的房地產以及幾家米其林星級餐廳。除了餐廳之外,洛基是他的最愛。
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是在公園東,當時B醫師竟然將洛基的約診轉給我負責。我之所以感到驚訝,是因為查賓先生是他的VIP客戶。直到診療結束,查賓先生才告訴我,我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位沒被洛基咬過的獸醫,那時我才明白為何我會接到這個約診。
第一次造訪他們家時,我驚訝看著那座看起來完美的梅菲爾聯排別墅(Mayfair townhouse),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屋內是否跟外觀一樣令人印象深刻。
按門鈴後,一名穿戴白色領結和手套的管家打開了門。「我是艾咪•阿塔斯醫師,獸醫。」我邊說邊試圖從他的肩膀背後看看屋內。「我有約診,要看洛基。」於是管家幫我扛起一部分出診袋(那天早上我自己搭車搬來的),並邀我入內。
當你進入別人的私人空間時,你會瞭解許多跟他們有關的事。例如從一開始,我就發現查賓先生像個活錯時代的男人。雖然我很快就會發現所有上東區房子的裝飾風格,要不是現代簡約風,就像布阿塔(Buatta)的設計一樣,充滿花卉格子布的爆炸風格,但查賓先生的房子卻像古老的歐洲風格。它讓我想起英國鄉村的大莊園:切斯特菲爾德紅皮革沙發、帶爪腳的華麗喬治風家具、交疊的東方地毯和深色木質牆板。每個平坦表面上都擺放著雕刻精緻的燈具、明顯貴重的玻璃器皿,牆上則掛著肖像畫。
管家說:「就在這裡,」並帶我穿過兩扇從地板往上延伸三公尺半的法式門,門上裝有可能和房子本身一樣古老的切割玻璃面板。屋內有位穿制服女僕正在為打掃收尾,房裡瀰漫著陳年木材和檸檬清潔劑的氣味。圍繞著光滑的紅木餐桌,擺著十六張安妮皇后風格的椅子。喬治亞風格的側邊櫃上擺滿了閃亮的古董銀茶具,我可以想像會有一位像《唐頓莊園》影集中的管家,每晚都會擦拭它們(我父親是銀匠,所以我對此有所瞭解並且印象深刻)。
正當我驚嘆於這段古典時光的回溯時,管家把我拉回現實。「查賓先生十分鐘後就來。」他說完後便離開,並將玻璃面板門關上。
我花了五分鐘左右就把設備在餐桌上擺放妥當,所以認為還有足夠時間去一下廁所。我打開兩扇門並大聲喊說:「我只是去趟洗手間哦。」沒有人回應。
當我回來時,查賓先生依然不見蹤影。但我看到洛基在餐桌的另一側,便直接走了過去。他的左眼確實因為腫脹而闔上,但右眼盯著我,看起來不太高興。
就在一瞬間,洛基向我猛然地衝過來,露出碩大的牙,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聽起來更像是吼叫。我的直覺反應是必須迅速跑離房間,於是抓住雙開門的把手,在洛基撞到的瞬間猛然關上,我幾乎以為玻璃面板會就此碎裂。
我顫抖著,用盡全力把門夾緊,洛基則用身體撞門,一邊咆哮一邊狂吠,口水濺得滿玻璃都是。如果我慢了一秒鐘,或者他早點發現我,我毫無疑問一定會受傷。他那隻影響視力的腫脹左眼可能救了我一命。
洛基攻擊的聲音讓管家、女僕和查賓先生奔跑過來,每個人都向我道歉。我心跳加速地說著:「我沒事,是我的錯。我不該沒等你來就進去。」
我應該要更聰明一點才對,所以我對自己感到生氣。我早就知道洛基具有攻擊性,而正是我進入了他的領地,這算是對他的挑釁行為。可能是我在走進去的時候沒有全神貫注,因為室內的裝潢太過吸引我。我應該乖乖等待查賓先生抵達後再進去。
他說:「真的很抱歉,親愛的。你沒事吧?你看起來有點受到驚嚇。我們重新約時間吧。」
我振作精神,然後說:「不。」我說,「洛基應該很不舒服,我現在就幫他治療。」我必須完成這件事。如果我打算到客戶家裡治療他們的寵物,無論門後遇到什麼狀況,我都必須完成。
「那接下來怎麼辦?」他問道,當我從驚嚇中恢復過來,我倆都透過玻璃門盯著洛基。這隻巨大的狗終於不再撞門了。現在他坐著,但仍用好的那隻眼睛盯著我。
「你先進去牽住他。」我指示道。
當管家和女僕躲在我身後的走廊上時,查賓先生走進餐廳,關上門,溫柔地安撫他的寵物。雖然十一歲大的洛基就羅威納犬來說,已超過牠們的一般壽命,但他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
當洛基被牽住並坐在查賓先生旁邊時,我走了進去。儘管雙腿發軟,我還是為了大家,盡力裝作冷靜和自信。我對洛基用一種像是「我們和好吧!」的朋友語氣說:「我們來看看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的設備已經擺在桌上,所以我戴上手套,彎身與這隻剛剛差點把我的頭咬掉的猛獸面對面。我用柔和平靜的語氣,向我的客戶和病患解釋我要做的事。
「我會用手指撐開你的眼瞼,然後把這條濾紙貼在你的眼球上三十秒鐘,檢查是否有乾眼症。」這條濾紙上有標注公厘刻度,用來測量淚液的數量和質量。就像人類一樣,狗狗也可能罹患讓眼睛很痛的急性乾眼症。洛基也可能有角膜潰瘍,這是一種非常疼痛的情況,會造成角膜表面細胞受損或缺失。我認為這很可能就是問題所在,因為角膜損傷也能解釋洛基的異常攻擊行為。但我得先排除乾眼症,要做到這一點,我得把鼻子湊近離他那對巨大牙齒幾公分的地方。
「乖孩子,」我邊做檢查邊輕聲安慰。同時,我也努力提醒自己要記得呼吸。
洛基可能因為撞門撞累了,所以接受濾紙檢查時沒有發出咆哮聲或是撲咬。結果他的淚液分泌正常。
「現在我要在你的眼睛裡滴幾滴局部麻醉的藥水,」我說,「你會覺得舒服多了。」一旦藥水滴下後,洛基在二十分鐘內都不會感到疼痛,他的肩膀立刻放鬆了。我有種感覺,洛基的心情已經從渴望殺掉我,變成對我的死亡只有輕微的興趣。
在麻醉劑還沒完全消退之前,我快速用一隻手撐開洛基的眼瞼,並滴入一滴橘色染料來檢查角膜(也就是眼睛最上一層)的完整性。染料的一部分發出了螢光綠。成功了。
「難怪你心情不好,」我說,「你有很大一塊角膜潰瘍。」
「他會失明嗎?」 查賓先生問。
「不,他不會,我現在就開始幫他治療。」
我又滴了另一劑局部麻醉藥水,然後開始用藥物治療他的潰瘍。由於麻醉藥水的效果,洛基感覺好多了,當我完成後,他躺在東方地毯上,搖搖他的小尾巴。我並不是說他立刻變得軟弱無力,但在這種情況下,洛基就像是寓言裡那隻被拔掉刺的獅子,而我當然成了那隻老鼠。
一切都完成後,我收拾好裝備,心跳終於恢復正常。查賓先生甚至幫我把行李拿到前門。「情況不算太糟吧?」他總是那麼淡然地說話。
我點點頭,說:「本來可能會更糟。」
「幾個月後會來幫洛基打預防針嗎?」他問,「我們會乖乖的,我保證。」
「當然會來,」我說。在那次出診之前,我的規則是永遠不用鎮靜劑來做檢查。但在那次之後,我想可能會有例外……不是對洛基,而是我自己要用!
從那天起,面對一隻具攻擊性的狗,我再也不會進入牠的領地,就算牠跟我很熟也是一樣。相反地,我會確保自己第一個進房間,讓狗過來接近我。
雖然這次我差點被咬,但我還是把這當作是一次勝利。整整一週,我都在擔心展開上門獸醫診所業務的各個方面:害怕會失敗,害怕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害怕在沒有獸醫助理的情況下無法治療病患,害怕客戶不希望我在他們家裡照顧他們的寵物——甚至擔心自己沒有客戶。
但我沒料到的,是來自病患的猛烈攻擊。我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害怕,但在一切結束後,一股自信湧上心頭。我沒有當場放棄,而是直接面對那隻憤怒的動物並為他治療,而且一切都是在客戶面前完成的。人和動物都對我感激不盡。
然而,我沒有時間陶醉在榮耀中。我攔了一輛計程車,把所有東西扔進去,告訴司機下一個預約地址。我知道最後我一定會知道該怎麼做。處理完一個病人,一輩子還有很多病人在等著我。

◇◆◇

在曼哈頓移動就像障礙賽跑一樣,必須在繁忙的交通中穿梭,躲開包括垃圾車、突如其來的街道封閉、闖紅燈的行人、坑洞和隨意打開的人孔蓋、尖峰時刻的交通和學校巴士等。而且,暴風雨是我最大的敵人。一旦下雨,曼哈頓的人行道立刻擠滿手持雨傘、動作緩慢的行人,讓推著裝備行李箱的我寸步難行。更糟的是,只要下點雪,紐約人就會忘記如何開車,而雪再多下一點,小小的街道就會只剩一條車道,兩側則被無法攀越的積雪擋住,而且每個路口還會出現很深的髒雪水坑。
我試過搭地鐵在各個出診地點間穿梭,但每天把設備上下搬十次樓梯是很辛苦的事,我只能繼續搭計程車。當時(現在也是)紐約市的計程車在乾淨和舒適程度上是隨機的。有些計程車座椅沒有彈性,有些座椅黏乎乎的,還有用膠帶修補的痕跡,而且幾乎所有計程車的地板上都留著上一位乘客的垃圾,照後鏡上也都掛著噁心的「空氣芳香劑」。每天坐在搖晃的計程車後座幾個小時,真的會讓人生病。
在某個特別艱難的一天工作後,我回到家對史蒂夫說:「我有預感,我會死在計程車的後座上,或者被某個試圖搶計程車的人謀殺。」
問題解決大師史蒂夫簡單地回答我說:「雇個司機。」
「你瘋了嗎?我負擔不起雇司機的費用。」
他看了我一眼,對著我滿身的雨水與一整天的疲憊,沮喪地說:「你雇不起一個司機,而且你還要雇一個行政助理。」
於是我在《省錢者》(Pennysaver)刊登了司機招聘廣告,這是一份很薄的本地免費報紙,結果來了一個約二十歲的年輕人,名字叫做伯特。伯特從哈林區開車過來,在史蒂夫的辦公室進行面試,因為我把自己的工作基地設在他會議室的一個角落。
伯特長得很帥,身上穿著一襲藍色西裝外套,搭配Gucci樂福鞋,還帶著一個路易威登公事包,這些裝扮都是為了我的司機面試。經過交談後,我說:「開車帶我繞一下社區,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太好了,」他興奮地說。「我的BMW就停在樓下。我剛剛在前面找到一個好位置。」
哦,天啊,前面?57街上根本沒有合法的停車位,而且我們已經聊了半個小時。「我們得快一點,」我這樣說是不想嚇到他。
等我們走到外面,發現他的停車位置上是空的,那就在一個上面寫著「禁止停車,隨時拖車」的大標誌旁邊。
可憐的伯特羞愧地說:「這麼大的標誌我怎麼會沒看到?」
他看起來相當沮喪,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雇用他。我告訴他去市政府的拖車場拿回車子,並叫他第二天過來上班。
伯特是個好人兼好司機,也成為我們團隊的重要成員。他載著我和喬治(現在是我常駐的獸醫助理)從一家出診到下一家。這簡直是夢想成真!我不得不承認,有了專屬司機讓我的工作變得輕鬆多了,也因此能接下更多出診預約。
事實上,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讓我四個月以來第一次有了週末休假,可以到佛羅里達探望我的父母。那個週五下班後,伯特開車載著史蒂夫和我去機場,我把航班訊息交給他,讓他知道我們週日晚上回來時的接機時間。
當飛機週日降落在紐約拉瓜地亞機場時,我的呼叫器(那是在手機時代之前)開始響個不停。上面顯示了伯特的號碼。我急忙走下飛機,焦慮地四處尋找公共電話,打算回電。
「你怎麼這麼慌張?」史蒂夫問道。
「是伯特,我有不好的預感。」
「快別這樣,他又不可能被關進監獄什麼的。」
我撥打了號碼,接起電話的是位女士,那是伯特的媽媽。她打呼叫器是為了告訴我:伯特被關進監獄了。
「所以他今晚和明天早上都不能去接你,」她說,「不過別擔心,他最好的朋友科里,會在週一早上按原定地點接你。」
科里也有一輛新BMW,心態也很積極。不過他馬上就告訴我,他已經在紐約市公園部的工作等待名單上等三年了。在我雇用他兩個月後,他終於接到了他期待的通知,必須離開我去為市政府工作。於是科里又把任務交給了他最好的朋友安東尼,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很害羞的年輕人。安東尼實在太高,必須把駕駛座推得很遠才能開車,這樣後座就沒有空間了。雖然對我這樣矮小的人來說也相當擠,但我們還是想辦法繼續運作下去。
安東尼有個缺點。有時我們在公寓樓上看診,他會把座椅調到很後面小睡一下。有次我回到車上時,發現他睡得如此沉,竟沒注意到自己已被開罰單了。
「安東尼,你不要在兩次看診間睡覺。我負擔不起那些罰單!」我大喊著,因為這些罰單要由我來繳。
「對不起,艾咪醫師,等待實在太無聊了。而且陽光照進眼睛後,我的眼皮就開始下垂。」
確實,早期的日子裡的生意不多,而我的司機也不是像計程車一樣,團隊在樓上工作時還可以四處做生意。
「為什麼我在樓上時,你不做點事情來打發時間?你可以看書或是做點別的事,」我建議他。
「看書很無聊。」
「無聊的書才會無聊,」我回應他。「你可以看一些讓你感興趣的書。」
我記得幾週前他說他看了《黑潮麥爾坎》(Malcom X)這部電影,於是第二天我帶給他一本《麥爾坎•X自傳》。他懷疑地看著這本書,但還是勉強答應至少會讀完第一章。
同一天,因為我們有點落後時程,於是匆忙趕回車裡,準備趕去一位因我們遲到而生氣的客戶那裡。喬治和我很迅速地把設備搬上車,跳進車裡,但安東尼卻沒有發動引擎,他又睡著了嗎?
「安東尼!怎麼了?我們得出發了,真的遲大到了!」
「等一下,艾咪醫師。我還剩兩頁就讀完這一章了。」
我太震驚了,這確實值得等一等。從那次之後,安東尼再也沒在車裡睡著過,而且在工作時間內真的讀完了不少書。

(摘自《寵物和城市》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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