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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到不能倒:金融海嘯內幕真相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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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財政部長鮑爾森

二○○八年三月,在華盛頓西北面一個樹影悠悠的花園住宅內,緊張不安的鮑爾森在家中來回踱步,他的手機貼在他耳邊其慣常的位置。今天是貝爾斯登被收購後的第一個星期天。鮑爾森的太太溫蒂整個週末都對丈夫頗有微詞,他的手機不分晝夜響個不停,一個又一個說不完的電話。她哄鮑爾森出外散步:「一個小時也不行?」鮑爾森終於答應她到離家不遠、在市中心的岩溪公園騎單車逛逛。這是過去一個多星期來,鮑爾森頭一次從埋頭苦幹中釋放出來。

但是,他的電話又響了。而且當他聽完來電者道明來意後,這位美國財政部部長對著電話大叫起來:「我真的很想破口大罵!」

電話是傑米.戴蒙(Jamie Dimon)打來的。戴蒙在摩根大通總部八樓的辦公室跟財長報告他極不願聽到的消息:摩根大通決定調高收購貝爾斯登的作價,由每股二美元提高到十美元。

其實,這消息對鮑爾森來說並非完全意料之外,整整一個星期,鮑爾森幾乎每天都跟戴蒙通電話,好幾次甚至打斷了戴蒙每早的跑步鍛鍊。在每天的交談中,鮑爾森已知道摩根大通有可能提高價格。自摩根大通宣布收購貝爾斯登後,貝爾斯登的股東對於收購價之低感到十分不滿,鮑爾森和戴蒙都非常擔心貝爾斯登的股東會對收購投反對票,導致貝爾斯登又一次的崩塌。

鮑爾森原希望戴蒙對收購價只增加一點──最多提高到八美元,而絕非二位數。鮑爾森對戴蒙的決定感到很懊惱,他壓低沙啞的聲音說:「這價錢遠高於我們所談過的。」一週前,當戴蒙表示他準備以每股四美元收購貝爾斯登時,鮑爾森曾私下指示戴蒙要把價錢盡量壓低:「我覺得可以象徵式地,例如一美元或二美元之類的。」事實上,如果貝爾斯登沒有得到政府承諾擔保其二百九十億美元的債務,公司早就破產了,鮑爾森不想背上「為拯救華爾街的老朋友而甘願當冤大頭」的惡名,他跟戴蒙說:「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他們可以得到這個數目。」

事情發展至今,除戴蒙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原來美國財政部部長是貝爾斯登低價出售的幕後統籌者,鮑爾森希望這個祕密一直保持下去。就像大多數信奉保守經濟主義的人,鮑爾森仍尊崇新古典經濟學派「看不見的手」的原則,任何政府的干預都應該是萬不得已的最後一招。

鮑爾森本身亦曾擔任執行長,他太明白戴蒙的立場;然而,他同樣看重的是如何平復市場。在過去的一週,市場已充滿紛亂。貝爾斯登的股東和員工知道二美元收購價之後幾乎全體發難,威脅玉石俱焚──不僅拉倒交易,而且拉倒整個市場。另一邊,戴蒙發現這個急就章的合併協議原來包含極大的漏洞:貝爾斯登的股東可以否決交易,但摩根大通在未來一年仍然有責任要擔保貝爾斯登進行的交易。

戴蒙引述貝爾斯登老牌經紀人埃德.莫德沃(Ed Moldaver)的話回答鮑爾森:「這不是奉旨成婚,這根本是強姦!」這句話,是莫德沃當著上百個貝爾斯登員工的面,對於戴蒙提出如此的收購建議的尖銳嘲諷。

鮑爾森也向戴蒙坦言,說華府內也有極大的反對聲音,因華府大多數人都認為華爾街充斥的是貪婪的高薪肥貓一族,提出方案拯救他們,就如同提出加稅一般不受歡迎。鮑爾森說他也受到龐大的壓力:「我簡直是四面受敵。」

令事情難上加難的,是今年正值總統選舉年。宣布貝爾斯登方案翌日,已略微領先的民主黨侯選人希拉蕊.柯林頓搶先發難,牽強地把布希政府拯救貝爾斯登的方案和伊拉克戰爭連在一起。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巴尼.弗蘭克(Barney Frank)更將矛頭直指鮑爾森的老闆──布希總統,他抱怨說:「共和黨多年來倡導自由市場、取消金融市場的管制,令不受監管的金融工具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最終這些產品日漸坐大,整個經濟體系就成為這些金融工具的人質,現在,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我們都需要付贖金了。」

人人都在說「拯救」,但鮑爾森對拯救一詞極度厭惡。對他而言,他在拯救的不是一家企業,而是整個美國的經濟。這誠然是一個破斧沉舟的方案,但他絕非灑錢救市,他不明白為何華府沒有一人能看到其中的區別。

鮑爾森心裏明白,無論他對現狀的判斷是如何的正確,這事總有秋後算帳的一天。雖然布希總統在公開場合總是表揚他和這拯救方案,但私底下布希卻是怒火中燒。布希明白這拯救是必須的,但這拯救附帶的政治後果也是無可避免的,他曾明知故問鮑爾森:「我們會被這碎屍萬段,是吧?」

鮑爾森很了解總統的立場。在公布貝爾斯登交易前的那個星期三,鮑爾森花了整個下午跟布希商議總統在週五於紐約經濟會(Economic Club)的演講詞。鮑爾森堅持刪掉講稿中「不救市」的承諾,布希反問:「為什麼?我們不會救市的啊!」鮑爾森道出壞消息:「雖然這話很不中聽,但是,你也許必須救市。」

鮑爾森太明瞭首都華盛頓的運作方式。早在二○○六年春季,他已兩度拒絕出任財政部長的邀請。他太熟悉華盛頓了。

鮑爾森大學畢業後首份工作任職於國防部,後來加入尼克森內閣。他理解財長這工作的風險何在,他說:「我不能和這些人共事,你看看人們如何說斯諾和奧尼爾,就知道我同樣會臭名遠播地離開。」前任財長約翰.斯諾(John Snow)和保羅.奧尼爾(Paul O’Neill)同樣是以業內菁英之姿進入政府,但卻落得英名受損地離開。

他煩惱了好幾個月才做出加入政府這決定。對他來說,擔任高盛執行長是全世界最棒的工作,他可以時常周遊列國──特別是中國,他幾乎是美國資本主義的非官方親善大使,可以說,他和中國領導人的關係,華府的任何人,包括國務卿萊斯(Condoleezza Rice)都比不上。

布希新的幕僚長約書亞.博爾頓極力推薦鮑爾森加入內閣,他告訴總統鮑爾森與北京的關係是極珍貴的資產,一定可幫助美國政府應付迅速崛起的中國政經影響力。博爾頓對鮑爾森的工作能力有深刻了解,因為博爾頓亦曾是高盛人,曾與鮑爾森共事。九○年代,博爾頓是高盛倫敦辦公室的遊說專家;同時,博爾頓亦曾擔任高盛前總裁喬恩.寇辛(Jon Corzine)的辦公室主任。

但是博爾頓遊說鮑爾森和其家人卻難有進展,原因之一是鮑爾森的太太溫蒂對總統並無好感,儘管她的丈夫在二○○四年布希尋求連任時因捐助了超過十萬美元而獲肯定為布希支持者。鮑爾森的媽媽對兒子這個新工作嚇得眼淚直流。鮑爾森在美國職業籃球協會(NBA)當行政人員的兒子,以及在《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當記者的女兒,都異口同聲反對。

對此職位有所保留的另一重要角色是鮑爾森的良師,高盛前董事長約翰.懷海德(John Whitehead)。懷海德曾在雷根政府的國務院工作,很多高盛人都將他視為父親長輩。「這是一個已經失靈的政府!」懷海德堅持說:「你要成就任何事都會難如登天。」

鮑爾森四月時接受《華爾街日報》訪問,他仍矢口否認他是財長人選的傳言。「我熱愛我的工作,我覺得我已獲得整個商業世界中最好的工作,我計畫在這崗位上待一段頗長的時間。」

但博爾頓沒有停止說服。四月底時,鮑爾森獲邀與總統會面。當時,高盛的幕僚長約翰.羅傑斯(John F.W. Rogers)力勸鮑爾森對會面要三思,曾在雷根及老布希內閣服務的羅傑斯解釋說,若鮑爾森不準備接受財長一職,就不應赴總統之約。羅傑斯說:「總統不是與你討論你工作細節的人,他可是總統!」鮑爾森無法反駁羅傑斯,最終只能尷尬地推掉總統之約。

數月後,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訪問美國,鮑爾森和太太終於有機會到白宮一遊,參加白宮舉行的歡迎午宴。宴會後,鮑爾森夫婦在首都散步,路過財政部大樓時,溫蒂跟丈夫說:「我希望你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而推掉這份工作;如果這真是你想要的,我會支持。」鮑爾森回答:「不,這不是我拒絕的原因。」

雖然鮑爾森表現出無意擔任財長一職,但有不少人認為這並不是鮑爾森的最終決定,起碼羅傑斯便認為他的老闆心裏其實是蠢蠢欲動。在五月第一個週日的下午,羅傑斯獨自在家中發愁,不知道自己對鮑爾森的進言是不是錯了。羅傑斯終於按捺不住致電博爾頓,開門見山說:「我知道漢克曾跟你說不,但如果總統仍想用他,你們應該再問他一次。」

當鮑爾森再次收到博爾頓的電話時,鮑爾森心裏響起了一個聲音,他問他自己:究竟他不斷拒絕博爾頓的邀請是不是因為害怕失敗?在高盛,他以主動、熱中解決問題聞名,現在的他是否變成迴避問題的人?

當共和黨的元老、財政部前部長詹姆士.貝克(James Baker)承接著博爾頓的攻勢致電鮑爾森時,鮑爾森內心已開始動搖。為加強鮑爾森的信心,貝克跟鮑爾森說他已告訴總統鮑爾森是出任財長的最佳人選。鮑爾森受寵若驚,承諾會重新考慮財長職務。

在同一星期裏,這件事還有另一段小插曲。鮑爾森的老友、高盛董事、自他在芝加哥高盛任職基層時已是他客戶的莎莉集團(Sara Lee)執行長約翰.布萊恩(John Bryan)勸他:「漢克,人生沒有預演;當你八十歲時,你不會想跟你的孫兒說你曾被邀請出任財長,你應該跟他們說你曾經是美國財長。」

五月二十一日,鮑爾森終於答應出任財長;然而,任命卻不能馬上公布,要等待白宮完成鮑爾森的背景調查。於是,鮑爾森在未能透露行將請辭的情況下,尷尬地參加高盛合夥人一年一度在芝加哥舉行的會議;更諷刺的是,當時主講嘉賓正是參議員歐巴馬。儘管鮑爾森守口如瓶,但傳媒和他的同事紛紛猜測他的去向,鮑爾森唯有整個週末躲在酒店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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