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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白人:直擊英國極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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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於斯,長於斯

如果想解決極端主義,得先把希望放回他們的生活。剝奪他們的認同只會讓他們成為下一代的極端主義者。情況真的需要被改變,這讓我打算致力於下一代的政治參與。他們必須去投票。現在很多人覺得自己沒有發言權,一旦太多人放棄參與,情況會變得愈來愈危險……。工黨和其他黨派搞砸了一切,他們在社會亂做的實驗已經創造出數百萬像我這樣的傢伙。

我沒想過這種話會出自湯米.羅賓森〔Tommy Robinson,真名是史帝芬.藍儂(Stephen Lennon)〕,也就是英格蘭護衛聯盟(EDL)前任主席,他說此話時距離我們二○一三年夏天首次見面後已過了十個月。那年夏天EDL很常上新聞,以街頭運動而言,它比英國各種極右派團體更有名氣、也更受注目。自從二○一三年五月二十二日,伍爾威治(Woolwich)的士兵李.里格比被謀殺 之後,EDL的態勢就如野火蔓延。其中的「成員」—也就是那些能在網路上計算出來的活動者—已達三萬六千人。羅賓森就是在那個夏天跟我說,「我們甚至不用招募……數以百萬計的人與我們想法一致,同意我們所代表的信念。那些即便可能丟工作仍站出來的人們,我想難以計數。我們的網路支持人數比自由民主黨(The Liberal Democrats)最多時還多一倍。」

面對伍爾威治謀殺案,EDL利用了其中挑起的國族情懷與種族主義,在全國各城鎮強化該組織的行動者與支持者的動員,最後促成了六月一日的全國示威活動。之後的六月二十九日軍人節,它又組織了「為榮耀而走」(Walk of Honour)大遊行,試圖使路線經由哈姆雷特塔區(Tower Hamlets)的東倫敦清真寺(East London Mosque),再前往紐漢區(Newham),兩者皆為亞裔英國人大量聚居之處。為了遊行,EDL本打算邀請兩位在美國「反伊斯蘭運動」中惡名遠播的種族主義者,潘蜜拉.蓋勒(Pamela Geller)和羅伯特.史班瑟(Robert Spencer),不過因為英國反種族歧視團體施壓,兩人後來被禁止入境。

以無所謂的態度,EDL利用里格比的死進一步向伊斯蘭宣戰。雖然部分主流媒體將此描述為僅針對所謂「伊斯蘭極端分子」宣戰的活動,但實際街頭運動就是在對抗伊斯蘭教及所有穆斯林。儘管該組織領導宣稱所進行的並非種族主義運動,更不宣揚種族仇恨,但現實完全相反,參與者將伊斯蘭及其信眾種族化(racialize)為一均質化人種。

二○一三年五月三十日,EDL在網站表示:

現在是這樣,就算只提出伊斯蘭與恐怖主義之間的關聯,都會讓你變成「恐伊人士」或甚至種族主義者。難怪首相大衛.卡麥隆(David Cameron)會提出「極端伊斯蘭分子」(Islamist Extremism)的說法,彷彿極端伊斯蘭分子只有一種形態,而且可以輕易與更主流的伊斯蘭區分開來¬¬……問題是,極端伊斯蘭淵源極深,沒辦法隨便說「與伊斯蘭無關」就了事了。……如果伊斯蘭社群不接受、認知他們必須共同承擔的罪責,以及有責任面對且擊退極端分子,我們的城市街道上將布滿以阿拉之名而被屠殺者的碎塊……我們的領導者得開始面對毫無節制的移民政策所帶來的後果,不然勢必會出現我們都害怕的「反作用力」¬¬……只要還妥協於極端伊斯蘭分子與伊斯蘭無關的想法,我們就很難擊敗他們。

這份宣言清楚表現了此團體試圖將恐怖主義與伊斯蘭、移民與整體移民現象連結起來,卻忽略一基本事實:大多恐怖行動都由英國出生成長的人所執行的。正如我在與EDL對話中所認知到的,此說法已是極右派團體認同中一道不衰的趨勢:恐怖主義被直接與伊斯蘭及移民畫上等號;他們試圖將英國穆斯林標記為「外來者」,且進一步將此宗教及其信眾「種族化」。

自從EDL組成以來,種族化行動便為其工作核心。光是在伍爾威治謀殺案發生之前,根據反恐伊監督團體「告訴媽媽」(Tell Mama)在二○一二、一三年蒐集的數據所顯示,穆斯林受騷擾的程度已相當令人感到不安。「在工作場合、街道、鄰里之間、還有特別是網路上,都能看到相關事件,雖不見得到上頭條的程度,但都對他們的生活與社群都造成極大的痛苦,有些後果甚至極具毀滅性。」根據這份報告,EDL就是在網上散布反穆斯林仇恨的最大元凶。與EDL有關的事件在所有案例中占了49%,竟然比英國國家黨(BNP)還多;在四百三十四件網路霸凌中,EDL更直接與一百四十七件有關,占所有反穆斯林的網路相關案件的三分之一。

在李.里格比之死被極右派團體(尤其是被EDL)利用之後,種族霸凌與暴力等仇恨犯罪件數在幾天內直線飆漲。謀殺案過後一週,針對反穆斯林的暴力事件與網路霸凌的申訴就出現了一百三十六件,是謀殺案之前的五倍。反穆斯林的暴力在這之前就已導致四月份的穆罕默德沙林(Mohammed Saleem)遇刺身亡:當時八十二歲的他在伯明罕,正從清真寺走路回家。在李.里格比後,出現了北倫敦馬斯韋爾丘(Muswell Hill)的索馬利社區中心(Somali community centre)槍擊事件,以及西密德蘭針對清真寺的三起炸彈攻擊事件。

EDL行動者的信心似乎在滋長,最明顯的徵兆出現在他們的網路活動,畢竟網路是他們主要的溝通與動員場所。只要打開EDL的臉書專頁,第一句看到的就是「不搞種族主義,不搞暴力」,但不用瀏覽多少內容,你就會發現各種粗糙直接的種族歧視語言。二○一三年六月,一篇在EDL倫敦支部專頁上的文章非常受歡迎:「我們問了一百個人,關於伊斯蘭,你會聯想到什麼,得到最多票的是『恐怖主義』(28);接著是戀童癖(25),然後是『仇恨布道者』(20)、『不受歡迎的入侵者』(10)、『生太多』(7)以及肏山羊╱駱駝佬(5)。」種族主義在此處自在顯露,一三六人還按了「讚」。有個人甚至留言:「我們國家很快就要變成英格蘭斯坦 了,我一點都不想要呀。」
我是英國的第一代移民,在這個國家沒有任何親戚,更沒有文化根源可言。因此,作為一個在英國之外出生、至今仍在學習此地社會與文化的移民來說,我總是對這些種族分子完全缺乏自覺的表現感到驚異。英國媒體只將他們描繪為「一群惡徒」,彷彿這能解釋一切。即便他們在電視與報紙頭版的臉孔展現出那麼深刻的憤怒、仇恨,以及最顯著的—疏離,卻從未有人試圖解釋他們的行為。我不相信人有所謂天性或無法改變的認同。一定是這樣的吧,我告訴我自己,沒有人生來偏頗,對任何種族╱民族的仇恨都是後天習得的行為。所以,究竟是什麼條件促使他們採取了這種思維模式?

為了一窺部分死忠成員如何形成此種政治思維,我用一個中文假名加入了EDL倫敦支部,並得以讀到他們的對話內容。一個人寫道:「我希望重返偉大的英國。英國的現狀令我感到羞恥。一個月前那位可憐士兵的死讓我震驚,我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我也很生氣,真的非常、非常氣,這些伊斯蘭的鳥事把我害成這樣。憤怒並沒有錯,耶穌就曾展示過一次,聖經裡有寫……。」
然後他談到自己的背景,以及轉化自己怒氣的方式:

我曾是一位專業職人,做的是最高檔的工作,但生命就是這樣,我的私人生活遭受沉痛打擊,一切也跟著毀了。因為目前沒工作,我覺得很羞愧,然後有一天,就業與退休金部門(Department of Work and Pensions, DWP)寄來一封信,一個鼓鼓的大信封塞滿了我的信箱,原來是同一封信的內容用各種不同語言寫了好多張—我好生氣。在三十年的資深創意管理職之後,我一週拿十便士補助,而這些外語信讓我知道,有些人不用讀懂一丁點屬於英女王的英語就可以拿到補助,我氣壞了。

至於該如何解決問題,他做了結論:

所有已知的穆斯林激進分子都該被遣返,包括他們的家人—無須經過法院審判,也不談人權,滾;二、他們必須接受我們的習俗,而不是我們接受他們的—舉例來說,週五就是工作日;三、所有人(無論是不是伊斯蘭)只要不能讀寫令人滿意的標準英文,立刻滾;四、英國文化中的規則或潛規則必須適用於所有外來者,不只是伊斯蘭—不論宗教信仰;五、就像我們出國會入境隨俗一樣,在英國就要接受我們的穿衣禮儀,不能再有那些「他」表哥式的服裝 了;六、不再接受移民(所有移民),我們已經滿了,我們連自己都無法照顧、餵養、找到工作……在我看來,我們應該今天就開始試著找回彰顯英國價值的光輝歲月。每個人都得做出選擇,如果不堅持,只能等著完蛋。

雖然大部分成員對於EDL的信念愈來愈有自信,但EDL官方仍謹慎地將網路上的追蹤者視為潛在的滲透分子。以我為例,他們的懷疑確實成立。到目前為止,此分部仍沒人回覆我的訊息。難道是我給自己取錯了假名?

我很清楚地意識到,非白人很難接觸到組織的網路成員及死忠支持者,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我決定從組織的源頭下手。

貝德福郡(Bedfordshire)的盧頓鎮(Luton)在二○○九年五月贏得了EDL「溫床」的美名,在英國皇家軍隊二營返鄉遊行時,一群當地穆斯林現身抗議伊拉克戰爭(由美國及英國在二○○三年帶領入侵),於是,EDL源頭組織「盧頓人民聯合」(United People of Luton, UPL)便號召了高達五百人進行反穆斯林遊行。根據「伊拉克傷亡」組織(Iraq Body Count)指出﹝英國獨立報(Independent)於二○一一年刊登此數據﹞,光是伊拉克戰爭的頭兩年,至少就有兩萬四千八百六十五位平民被殺害,其中20%為婦孺。英國媒體從未妥善報導或記錄這場戰爭中的暴行。因此,在盧頓的抗爭中,反戰穆斯林在士兵經過時舉了許多標語,包括「英國士兵:巴斯拉 的屠夫」以及「英國士兵:懦夫、殺手、極端分子(指殺害平民的行為)」。

這項行動激怒了士兵的朋友與親人。

反伊拉克戰爭的抗爭發起人是安札姆.喬達利(Anjem Choudary),他是一位四十六歲的前司法官,被英國媒體稱為「伊斯蘭極端主義布道者」、「極端布道者」或「仇恨布道者」。喬達利猛烈批評英國涉入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的決定,並針對其干預行動及英國軍隊組織多次舉行示威活動。他還參與組織了一個伊斯蘭團體「移民」(Al-Muhajiroun),此組織多次主辦反西方遊行,後來被英國政府禁止活動。另一個喬達利幫忙創立的「古拉巴」組織(Al-Ghurabaa)同樣遭到禁止。之後,他又組成「伊斯蘭挺大英」(Islam4UK),但二○一○年,此團體被判定違反英國反恐法。(有趣的是,大部分英國媒體支持對此團體下達禁令,卻從未對於英國的極右派組織採取同樣標準。)

在盧頓反戰遊行隔天,大部分晚間新聞或小報報導都將這些穆斯林抗議者稱為「極端分子」、「狂熱分子」、「仇恨暴徒」、「恨英國的英國人」、「內賊」等。《電訊報》(Telegraph)在二○○九年五月十四日早晨的報導尤其煽動:「儘管他們的行動讓多種族並存的盧頓情勢緊張,這些在盧頓恥笑英國部隊的伊斯蘭極端分子仍繼續蔑視眾人怒火。」

其實,對於盧頓的反戰、反軍遊行,大部分媒體都有所偏頗,所以我想從抗議領袖喬達利那裡知道另一方的說詞。他的相關報導都十分負面,我以為很難約到他,事實上卻相當容易:有一次,我偶然在商業街(Commercial Road)的週六報亭遇見一位發送可蘭經複本的少年,他替我聯絡上喬達利:他很快答應與我會面,但不告訴我集合地點,只要我當天早上九點再打去。喬達利在電話中仍非常謹慎,要求我走到新街(New Road)的科斯塔咖啡店(Costa Cafe)後再打給他,我遵從指示做了,接著從咖啡店對面走出一位女士,「來見安札姆.喬達利嗎?」她友善地問,接著把我帶進咖啡店,而喬達利正在裡面啜飲咖啡。

喬達利並沒有與我握手,但微笑問我是否要喝什麼,然後向我介紹那位帶我進來的女士—他的太太烏姆.路克曼(Umm Luqman),而他們的年輕女兒就在隔壁桌與母親坐在一起。喬達利的樣子跟我從媒體上得到的印象不同,他姿態輕鬆,滿臉微笑,當我問及被稱為「仇恨布道師」的想法時,他的回答相當冷靜:

當你試圖為社會帶來根本上的改變,人們一定會抗拒……十五年前,這(種族)議題在歐洲的主要對象是黑人和猶太人,而非穆斯林……今日,那些定義自己為極右派人士的群體,所參照的對象便是穆斯林。這情況在法國、德國、奧地利和英國都是……身為穆斯林,你永遠在這算式中,差別只在於你的知名度有多大,以及你宣揚自己的伊斯蘭信仰到什麼程度……這決定了你會受到多少攻擊。但,我對自己的定位就是個穆斯林。

喬達利在伍爾威治長大,就讀的小學就在李.里格比三十年後被殺的那條街上。一九七○、八○年代,青春期的他目睹了國族陣線(NF)及其他極右派力量的茁壯。「現在極右派勢力在政治上變得比較討好,也較為社會接受,不過穆斯林社群的第二、三代已經更有資源,國內的地位也更穩固,面對敵意不會只是認命走開……這和我們第一代成長的狀態完全不同……。」

喬達利說他曾花很長時間尋找生命的意義,而在二十幾歲時,也是讀完醫學和法律之後,他發現了一條能將他帶離資本主義與自由民主邏輯的思想取徑。他開始嚴格遵循伊斯蘭教,此後二十年,更研讀伊斯蘭教法。他告訴我,可蘭經中伊斯蘭教法是一組可在全球施行的神學律法。「它可無處不在,不只在英國。」他聲稱他的團體進行的是「思想運動」。

與媒體所描繪的不同,喬達利說盧頓的抗議行動其實也包括了非穆斯林人士,他們來自當地的英國白人社群,以他的說法,他們挺身而出反對戰爭,「超越了國族主義和愛國主義」。「事實上,盧頓的穆斯林和白人社群一直處得很好,大部分當地白人對穆斯林沒有意見。盧頓的幾次大型反戰示威中都有白人參與。」

他也解釋了自己在二○○九年那場爭議遊行幕後的心情:

這些抗議者反對英國政府參與謀殺穆斯林,以及他們在伊拉克與阿富汗所犯下的暴行……而返鄉軍隊就象徵這一切……相對於真實發生的事,那些標語根本不算什麼。比如,有標語寫了「嬰兒殺手」,有人批評讀來令人厭惡,但戰爭中確實出現了殺嬰行為。在戰場上幹了那些事的人並非被強制徵召……他們是因著自己的意志,卻被當成英雄般列隊歡迎,這絕對該反對。對EDL而言,他們的歷史或許是從那天(盧頓的反戰、反軍遊行)開始,我們的歷史卻是一場早已開始的漫長搏鬥。

有些人說該禁止我們,還說是我們引發了之後一堆有的沒的,但我想說:在英國到伊拉克和阿富汗以前,沒人想當炸彈客……在盧頓發生的事,起因是英國在海外的行為……一切都是因為英國的外交政策。也因為如此,國內才會出現規模這麼大的反戰行動。
然而,二○○九年,大部分媒體都將盧頓的反戰抗爭染上伊斯蘭色彩,導致白人的憤怒膨脹,英國的穆斯林人口被視為假想敵。在此脈絡下,UPL和「休閒幫聯合」(Casuals United)出現了,其組成民眾大多為來自盧頓的法利之丘社會住宅(Farley Hill Estate)及其他社會住宅的年輕白人勞工階級。他們的成長環境封閉、對軍隊忠誠、習於住宅區的幫派文化,且將效忠「自己人」視為最重要的事。這種在地認同感塑造了他們的情感模式。EDL支持者比利.布萊克(Billy Blake)在他的著作《EDL:心路歷程》(EDL: Coming Down the Road)中指出,「英格蘭勞工階級是一獨特的族群(distinct ethnic group),有他們自己的傳統與文化。」此書推薦人包括BNP領導人尼克.格里芬(Nick Griffin)與所有EDL成員。雖然他們說自己屬於同一「階級」,但真正使他們結盟的其實是種族與種族根源。

在當年五月,UPL所組織的反制示威中,反穆斯林情懷觸發了暴力行為,有些人試圖攻擊盧頓的亞裔英國人。之後,在UPL及「休閒幫聯合」所組織的其他反穆斯林遊行中,此兩團體逐漸結合,成為了EDL。

UPL的領導者之一是當時只有二十五歲的史帝芬.藍儂,也就是之後為眾人所知的湯米.羅賓森,我會在之後提到他。其他領導者則是他的親戚與同事。羅賓森是本地人,早在幾年前組織了「制止盧頓塔利班」(Ban the Luton Taliban)團體時出名。他是盧頓的足球迷,對於穆斯林族群的敵意眾所皆知。不過,UPL成立之初,羅賓森從未預期此團體會發展到盧頓以外,甚至成為全國性的街頭活動。此外,由於早已在非政治活動中「陷入麻煩」又「樹敵」無數,他不想在UPL擴展階段使用真名,所以一開始,他半開玩笑地把自己稱為「韋恩國王」(Wayne King),還把此當成一個笑話對媒體說。沒想到自己後來真成為家喻戶曉的極右派領袖。

UPL成立時,羅賓森設立了名為「拯救盧頓」,「英國愛國主義者對抗伊斯蘭極端分子」,「盧頓人民聯合」的網站,好將自己的訊息傳播給民眾;他同時開始上廣播受訪。就在此時,真名為艾倫.艾林(Alan Ayling)的艾倫.雷克(Alan Lake)找上他,他是一位倫敦的百萬富商﹝太平洋資本投資管理公司(Pacific Capital Investment Management)前任負責人﹞。二○一一年,挪威法西斯分子安德斯.貝林.布雷維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在挪威屠殺了七十七人,當時雷克就曾被懷疑涉案,也接受了警察當局調查。不過雷克與羅賓森聯絡時,羅賓森完全不知道他是誰。

也大約在同時,EDL還沒成立之時,艾倫.雷克成立了一個小型的極右派組織「為英格蘭而走」(March for England)。雷克是著名的猶太復國主義者,在以「為英格蘭而走」對抗英國穆斯林的同時,盧頓剛發跡的反伊斯蘭街頭運動讓他心懷盼望—他或許也能拓展屬於自己的議題:支持以色列。於是,他邀請羅賓森及其盟友一起到他位於巴比肯(Barbican)要價五十萬英鎊的公寓,羅賓森基於好奇答應了,當時出席的除了他,還有凱文.卡洛(Kevin Carroll)和羅賓森的舅舅達倫(Darren)、保羅.雷伊(Paul Ray,之後成為羅賓森的強勁對手),另外還有安妮.馬奇尼(Ann Marchini),這位北倫敦的地產投資者也是EDL的創立者之一,據說也曾為其挹注資金。
艾倫.雷克在當時就看出羅賓森領導的街頭運動很有潛力,他想「擴展到更多像足球迷這樣的基層群體,引導他們參與。」換句話說,他想動員並利用這些「群眾」來為他做事:散布反穆斯林的種族仇恨。

根據BNP領導人尼克.格里芬表示,就是在雷克的贊助下,EDL同意與公開反對猶太復國主義的BNP分道揚鑣。此外,也是因為雷克的金援,EDL才有辦法展開全國性活動。他們也因此有機會接觸到反穆斯林與支持以色列等國際組織的資源。格里芬宣稱,是雷克將EDL命名為英格蘭護衛聯盟(English Defence League),為的是呼應此團體在美國的對應組織:極右派組織猶太護衛聯盟(Jewish Defence League)。羅賓森全面駁斥這些說法,聲稱雷克從未資助EDL,其名也與他完全無關,純粹是在活動擴展至全國時決定效仿威爾斯護衛聯盟(Welsh Defence League, WDL)之名,隨後來自布里斯托(Bristol)的BNP成員約翰.薛里登﹝John Sheridan,真名為克里斯.蘭頓(Chris Renton)﹞提供了將組織資訊網路化的技術。我將在第三章的時候進一步追蹤羅賓森與雷克之間的關係。

此時羅賓森還不願揭露自己的真實身分,也不想成為公開焦點。在所有活動中,他都一直保持偽裝。他讓表親凱文.卡洛以本名成為第一位公開對媒體談論這個團體的角色。於是在英國廣播電視臺(BBC)的紀錄片《青年、英國與怒火》(Young, British, and Angry)中,凱文.卡洛侃侃而談他們參與此活動的原因與過程。這是EDL的領導階層首次站到媒體聚光燈下。

一場全國的極右派街頭運動因此啟動—有錢人資助、極具經驗的極右派行動者策畫執行,再由感覺被剝奪公民權的勞工階級的血汗完成。與我之後所見到的狀況相同,種族主義思想便是這般由上層一路傳承、複製下去。

這樣的思想與策略之所以打動這麼多勞工,是因為他們覺得權益被剝奪,生活充滿疏離感,此外,EDL暗示的正是「英格蘭式生活」。無論運動者或追隨者都認為他們的英式生活受到威脅,必須全力捍衛;激發這些男男女女的怒氣、煽動至前所未有的規模,但究竟什麼是「英格蘭式生活」?怎麼樣才是「做一個英格蘭人」?這些參與或支持運動的人究竟何時感到自己「是個英格蘭人」?何時覺得受威脅?在他們眼中,自己又是在什麼時候、透過什麼過程成為了所謂「局外人」?

我打算去盧頓尋找答案。我在出發前查看了EDL盧頓分部的網站,試圖和其中的運動者聯繫,卻仍無人回應,倒是看到成員數字不停增加。根據此團體保有的機密程度,這數字增加的速度實在不成比例。

盧頓對我來說是個謎。這裡居民最多的是白人(在二十萬三千六百人之中,68%的居民為白人,18.9%來自南亞),但種族情勢卻是數一數二地緊張。EDL的發源地名叫法利之丘,屬於社會住宅區,是在二戰德國轟炸後的重建區之一,目前居民有一萬一千五百六十人,其中超過60%為英國白人。

抵達法利之丘前,我一直想像那是個不安全的白人地盤,極右派團體一定到處橫行。不過現場給我的第一印象卻相當不同:法利之丘很安靜,居民進行著每日家務,大家各顧生活。我看不到在東倫敦達根罕(Dagenham)那些破敗社會住宅區常出現的英國國旗。我繼續漫步在公寓街區間,一名光頭白人經過我身邊,好奇瞧了我一眼,我對他點點頭,上前搭話。他的名字是德瑞克(Derek),隸屬區議會的道路維護工人,但提到工作時輕嘆了口氣,一開始似乎沒有多解釋的意思。他今年四十八歲,獨自住在此地的公寓,不過不願指出精確位置。

才開始談話五分鐘,我就看得出他的不安與懷疑,但或許平常沒什麼機會發表意見,他跟我講話的興致仍然高昂。當我問及此地的多種族社群及其間的相處狀況時,他絕望地搖搖頭,「這裡的情況和全盧頓一樣。盧頓已經不再屬於盧頓人了。」
「盧頓人?」我從未聽過這個說法。
「是的。」他皺眉,「過去十年來,太多外國人跑來這裡了。」
「外國人?」
「對,外國人,」他焦慮地複誦,空洞的藍眼睛望向遠方,談論「外國人」的樣子彷彿忘記我根本不是本地人。「我們開始遺失自己的文化,我們的文化被淹沒了。我覺得在自己的國家被當成次等公民。我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但,和其他文化相處為什麼讓你覺得這麼不舒服?」我輕柔地問。
「不是,我不是不能和其他文化相處。」他變得有點緊張。「只是,過去十年,太多人跑來盧頓這裡工作……現在到處都是了。」
「所以,他們是新移民?」我問,「從哪裡來的呢?」
「大部分來自東歐。比如波蘭人。」
「所以大部分是歐洲白人?」我向他確認。

德瑞克點頭,但接著補充,他真正有意見的是那些住在附近的穆斯林,即使移民主要來自東歐,德瑞克的主要憤怒對象仍是穆斯林,許多還是在此地土生土長的穆斯林。

「二○○九年軍隊返鄉遊行時,我也在……那些穆斯林對我們的士兵很不尊敬,我很生氣。」
不過被問到是否有參與EDL時,德瑞克卻突然起了戒心,「沒有、沒有。」他用信心十足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是一個種族主義者,妳知道我的意思。」

我覺得德瑞克對於EDL的反應非常有趣,他顯然不想被定位為種族主義者—這裡所有人都這樣。史蒂芬.羅倫斯帶來的影響已經讓整個社會知道,種族主義絕不是正確的思想。那已成為一個骯髒、可恥的詞彙,即便是種族主義傾向最嚴重之人都會與其保持距離。

我想更瞭解引發德瑞克怒氣的那些議題。但就算我問他問題,他也往往找不出回應的適當詞彙。他不停搓揉自己的額頭,一邊瞇起眼睛,這讓他臉上的皺紋更深;而每當他奮力找出詞彙之前,總會先有一聲深深的嘆息。我隨後即將發現,大部分當地居民憂心的都是失業問題。德瑞克表示,「年輕人找不到工作,妳知道,情況很嚴重……我算非常幸運—我的三個孩子都有工作……他們都搬離了盧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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