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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家族.三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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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

台南有好幾次空襲警報,但是美國飛機並沒有真的來轟炸,大家認為是美軍顧慮台南到處是古蹟,所以沒來轟炸。不過,台北、新竹、嘉義等地的空襲越來越頻繁,台南是否能夠幸運逃過,誰也說不準。吳拜和吳王篇告訴三個小孩,萬一真有空襲,在家裡要冷靜應對,父母要去鄉下看一看,兩三天後就回來;他們考慮到美軍如果真來空襲,可能需要搬到鄉下去住,必須先做一些安排。

長子新英已經從台北到佳里吳新榮的醫院養病。三子新南不喜歡唸書,帶他到七股親戚家,他說喜歡養鴨、釣魚,親戚一邀,他就留在那裡了。吳拜想,反正現在學校也沒在唸書,台南房子小,就讓他留在那裡。

吳拜回想起這十幾年來,自己簡直像是轉了兩圈,又回到原點。自己從頭港出來,到台北唸書,畢業後到了北門教書,結婚生子。然後去台南逐漸形成了五個小孩的家庭,為了發展事業,接著去花蓮。為了孩子的教育又去台北,然後又回花蓮去開店,後來為了多賺一些錢到上海工作,為了家庭又回到台灣。回台北沒多久又回到台南,現在又考慮搬回北門或頭港的鄉下。

這中間固然也受到戰爭很大的影響,不過主要還是在自己的事業和小孩的教育之間掙扎。事業方面實在談不上有什麼成就,小孩倒是都唸得還不錯,新英從台北高校畢業,已經申請進入台大醫學院,可惜因為生病而休學。秀女第三高女畢業,有好的歸宿。小的四個,新雄和秀惠已經上了中學,新南和秀枝也在唸小學。

吳拜嘆了一口氣,對妻子吳王篇說:「就是這個可惡的戰爭,搞得小孩都沒辦法順利唸書,我們也需要回家鄉去了。」

吳王篇說:「戰爭遲早會結束,我最怨嘆新英開始生病時沒在他身邊。現在身體瘦成這樣,也只能慢慢療養,恢復健康。」

父母親離開家已經兩天,這天清晨,新雄和秀惠也分別離開家去學校,家裡只剩下秀枝一個小學生。這時候的中學生,去學校已經不再唸書,都是被調去出公差,男生要搬沙包等等物品,女生要負責修補蚊帳或收集樹葉的工作(樹葉用來焚燒以擾亂敵機視線)。小學生反正做不了什麼事,學校乾脆讓他們放假在家。

吳秀枝一個小學女生,單獨留在家裡,感到孤單又害怕。到了中午,可怕的事終於發生了。那是一九四五年三月一日,吳秀枝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空襲警報響了起來。之前台南已經有多次空襲警報,學校會教導空襲警報響起時要躲到防空洞裡。但是因為並沒有真正的轟炸,家人也沒去注意住家附近的防空洞是在哪裡。吳秀枝不敢亂跑,只好蹲在牆角,拿個枕頭壓在頭上。遠處一聲爆炸聲響起,接著又是一連串的爆炸聲。這回是真的來空襲了,家裡沒有別人,吳秀枝嚇得直發抖。停了一會兒,又開始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這回聲音更大了。除了聲音,還可以感覺到地面的震動。吳秀枝嚇得把枕頭拉得更緊,頭壓得更低。

忽然,「碰─」的一聲,「媽─」吳秀枝嚇得叫出聲來,但是在接下來「碰─碰─碰─」的爆炸聲中,她根本聽不到自己叫什麼。這回連牆面都在搖動,窗子也哐哐的響。遠處還是不斷有爆炸聲,之後慢慢爆炸聲變少了,後來好像就停下來了。過了好久,吳秀枝才敢把頭抬起來,她走到窗邊,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大股黑煙正往上直冒,黑煙的中間,不時可以看到一些紅色的火焰竄出來。這是最近的,稍遠處,更遠處,到處,一股一股的黑煙不斷的冒出來。現在聽到的是救火車與救護車的鳴笛聲,夾雜著人們呼喊的吵雜聲。雖然窗戶是關著的,吳秀枝還是可以聞到一股焦味,而且越來越濃。

過了好一會兒,門口傳來敲門聲,吳秀枝看到門外的身影,高興得叫了出來:「三姊!」

打開門,只見到吳秀惠滿臉通紅,抱著一顆高麗菜走進來。把高麗菜放下來,喘了一口氣,吳秀惠才問:「秀枝,妳─有沒有怎樣?」吳秀惠還在喘氣。

「我嚇死了,我以為我會被炸死了。」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也很害怕,到處有爆炸,到處有黑煙,我看到有一股黑煙離我們家很近,嚇壞了,一直跑回來,還好妳沒事。」吳秀惠摟著妹妹,一直安慰她。「我從防空洞出來,有個菜販急得要把菜賣掉趕回家,我三分錢就買到這麼一大顆高麗菜,我們今天可以好好吃兩餐了。」戰爭期間什麼都很貴,忽然看到便宜的東西,吳秀惠不慌不忙的買下來,一路抱回家,心裡想,要是沒有空襲,還沒有這種機會呢!

說著,吳秀惠開始準備今天的午餐。父母離家後,這就是她的責任。等到午餐弄好,她們開始擔心二哥吳新雄時,剛好聽到敲門聲。吳秀枝飛快的跑過去,叫了一聲:「二兄。」

吳新雄一進門,就把吳秀枝抱住,告訴她不要害怕。

「二兄來吃飯吧!」吳秀惠低聲說著。

看到吳秀惠在這種時候還能把飯菜煮好等他回來吃,吳新雄很感動,走過去兩手握著吳秀惠的手,許久說不出話來。

兩個妹妹看著這個今天相當不一樣的哥哥;以前回到家經常會吹牛說又去完成什麼大事了,今天卻是一臉嚴肅,坐下來一口一口慢慢吃,什麼話都不說了。

「二兄,你看到什麼嗎?」吳秀惠終於問了。

吳新雄搖搖頭,說:「我終於見識到戰爭的可怕了。好多房子被燒毀了,救護車根本不夠,我看到有人揹著傷患走去醫院求救。我們平常做那些訓練,不知道有什麼用,事情一來,指揮都亂成一團。空襲一結束,大家從防空洞出來,一哄而散,都回家去了。我還等了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在指揮。也擔心妳們不知道怎樣了,就往回家的路走,走一走,發現很多路都被圍住了,可能是前面火燒得太嚴重了。我必須繞過來,繞過去,走了好久。」

「阿爸、阿娘他們不知道怎樣了。」吳秀枝說。

吳新雄說:「他們在鄉下應該沒事,倒是他們可能會擔心我們。」

剛說完話,空襲警報又響了起來。吳新雄這才想到,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防空洞。問兩個妹妹,她們也不知道。看看附近的鄰居,他們好像也沒在躲。吳新雄說:「那我們就躲在牆角好了。」

吳秀惠把被子、枕頭都拿出來:「我們蓋著掩護吧。」

這一回空襲持續更久,三個孩子都在一起,雖然還是很害怕,但比較不會那麼慌了。然而,黑煙已不是一處一處的,而是到處都是了,瀰漫了整個天空、街道。整個城市好像在烤爐裡面,溫度越來越高。

空襲結束時已經是傍晚時分,漫天的黑煙和熊熊的火光,在夕陽的映照下,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吳新雄出去外面探了一下情況,有一家鄰居已經在逃難了,他們收拾好一些隨身包袱,一家人往城外走去。隔壁的林先生說他們也打算走了,正在收拾東西。林先生說空襲兩次,整個城市已經燒成這樣,再來一次,可能整個就燒掉了,趕快離開比較對。林先生知道吳家父母不在,很同情他們,問吳新雄要不要跟他們一起走。吳新雄說怕父母回來找不到他們,不敢走開。

但是回到家裡看到兩個妹妹惶恐的模樣,吳新雄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比較好。他教她們把手巾沾水,蓋在鼻子上面呼吸,這樣多少能夠濾掉一些煙味。從窗子可以看到天越來越黑,人卻越來越多,一家一家,紛紛走出來,扶老攜幼,往城外走。

忽然,又聽到敲門聲音,打開門一看,是住在隔一條街的許小姐,她在韓石泉的韓內科醫院當護士。「你們還不走嗎?」許小姐問。

吳秀惠說:「我們要等父母親。」

「大家都在逃了,你們也要盡快想辦法。我是因為工作關係走不開,剛才回來看一下家人,現在又要去醫院,我擔心你們的情形,順道來探一下。你們知道韓內科醫院發生什麼事嗎?」

「怎麼了?」

「韓內科醫院被炸了,毀損的情形很嚴重。韓石泉的大女兒淑英出去做勞動,一直沒回來,韓先生派人去她工作的慈惠院詢問,那邊說沒看到淑英。韓先生和先生娘顧不了醫院,急著到處找她。我必須趕回醫院,情形很亂,你們要小心喔。」

許小姐帶來這個可怕的訊息,讓這三個孤獨的小孩難過又擔心,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吳秀惠一向是行動力很強的,她提議三人直接出去往學甲方向走,然後留個字條在家裡,萬一父親回到這裡可以讓他知道。吳新雄比較小心,現在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沒有把握能帶著兩個妹妹徒步走那麼遠的路。外面情況混亂,走失了怎麼辦,遇到壞人怎麼辦。他安慰兩個妹妹說阿爸應該是會趕過來的,如果沒來,明天早上看看情況再做判斷。

「三兄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吳秀枝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這倒是緩和了他們緊張的情緒。

「我這一次要稱讚他很聰明了,躲在鄉下愉快得很。」吳新雄悻悻的說。

「二兄真的給這次空襲嚇到了,我記得上次你還罵他只想玩,都不唸書。」吳秀惠接著說。

「我們去了鄉下,三兄就可以教我釣魚了。」吳秀枝好像對這件事有相當的期待。

吳新雄想到新南、秀枝好玩的心態,又想到自己參加少年特攻隊,不知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只是抱持著好玩的心態參加。當時阿爸不准自己參加,自己還不高興呢。沒有經過真正的戰爭,怎麼知道戰爭的殘酷與可怕。吳新雄把自己這樣的檢討說給吳秀惠聽,她比較大了,應該可以理解。

吳秀惠瞪大眼睛看著這個二哥,平常他們常常會互相鬥嘴。吳家的兄弟姊妹,大哥吳新英和大姊吳秀女只差兩歲,他們從求學時代就經常在一起。吳新雄和吳秀女差了六歲,後面的弟妹們又各差兩歲,因此經常都是分成兩組在活動。吳新雄自認是小的這個四人群組的頭頭,總是會對弟弟妹妹們管東管西,吳秀枝比較小,還算聽話,吳秀惠和吳新南就不怎麼服氣,總覺得你又不是老大,怎麼老是自以為是,還要管我們。吳秀惠對於今天吳新雄會檢討自己,覺得有些意外;是不是戰爭讓他成熟了?

「或許你說得對,但是大人們是不是也一樣抱持著幼稚的心理呢?日本海軍為什麼去攻擊珍珠港?他們是在進行一個更大的遊戲嗎?希特勒要佔領整個歐洲為的是什麼?二兄這可能不是你單獨的問題吧。」

吳新雄看著這個小他兩歲的妹妹,很驚訝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話裡面含有相當的智慧,也有點在安慰自己。秀惠一向功課很好,也很自以為是,有時看不過去就會想教訓她一下,其實自己也應該多和她溝通,多尊重她。

吳新雄沒再說什麼,扮了個鬼臉,然後笑一笑說:「肚子有點餓了,我們吃點東西吧。妳做的中飯太好吃了,還有什麼花樣?」

「有花樣也變不出來了,沒材料了,就吃中午剩下的吧。」

「沒問題,有的吃就很幸福了。那些逃難的人還不曉得要吃什麼呢。」

吃飯時,已看不到夕陽,天空布滿黑煙,到處是往上竄的火苗,紅色的火光在黑煙的簾幕中閃動。不過煙味已經不像下午那麼嗆鼻了,不知道是被風吹散了些,還是比較習慣了。逃難的人潮還是沒停,甚至好像比傍晚更多,有很多人是白天的工作完成後,晚上開始逃,也有的可能是認為晚上不會來空襲,等晚上才逃。

吳新雄告訴兩個妹妹,明天可能要走很久,今天早一點睡吧。或許經過這一天的驚嚇與折騰,三個人都累了,躺下去沒多久都睡著了。

睡夢中,吳秀枝夢到自己和阿爸坐在一艘舢舨船上,阿爸努力划著水,但是波浪很大,船身搖晃得很厲害,自己一直好像要翻到船下去。阿爸叫著:秀枝、秀枝。正要翻下船時,醒過來了,還是聽到阿爸在叫:秀枝。咦?這是作夢嗎?阿爸就在眼前。轉頭看三姊和二兄,兩個人都起來在收拾東西了。吳秀枝這才領會出,阿爸真的回來了。吳秀枝大叫一聲:「阿爸。」撲在吳拜懷裡。

「趕快起來,收拾一下,我們要走了,明天天一亮可能又會來空襲。我聽說台南大空襲,就一路趕過來了。一直擔心你們有什麼事,又擔心你們會不會因為害怕,跟著別人逃難。我一路趕,還好你們沒事,也很鎮定,在這裡等我。」

看到吳秀惠帶了書包,又抱著幾本書,吳拜笑了出來。「書很重,帶一兩本就好了。帶些衣服和吃的東西,還有水壺,我們要走很遠的路,沒必要的不要帶,不然會累死自己。」

出了門,加入逃難的人潮中,吳拜牽著吳秀枝,叫吳新雄和吳秀惠兩個牽著手,說:「你們走在前面,這樣我才可以看到你們。這種時候千萬要走在一起,走失了就麻煩了。」

這會是一條漫長的旅程,之前吳拜傍晚從舊埕出發,半夜才趕到市內,現在回去應該會走到天亮。來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可以一路趕路,回去帶著三個小孩,必然會比較慢。還好天亮時應該已經到了郊區,美軍飛機大概不會到郊區轟炸吧。

越往大馬路走,人潮越多,一路上也有汽車、牛車、腳踏車,但是因為道路擁擠,都和走路的速度差不多,有車子只是免去走路的辛勞。

一路上,看到很多被炸毀或燒毀的房屋、建築。可惡的美國人,炸海港、軍營、工廠都沒話講,這些都是住宅,有些是醫院,有些是寺廟,有些已經是古蹟,他們還是這樣濫炸、濫燒。

吳拜以前看到日本人罵「英美鬼畜」,總是不以為然,是日本人先去打人家珍珠港的,可是現在真是有同感了。

吳拜走一陣子就會問一下吳秀枝累不累,吳秀枝總是很堅強的搖搖頭。後來反而是走在前面的吳新雄,會體諒的停下來,叫大家喝一點水,坐在路邊休息一下再繼續走。

坐在路邊休息時,吳拜想起《聖經》裡的〈出埃及記〉,今天這些台南人好像《聖經》裡的以色列人一樣,要逃往安全的地方。但是誰是埃及人呢?日本人並沒有壓迫他們到需要出走的地步,其實美國人也沒有,他們是要來炸日本人的,但是台灣人就必須像這樣逃難。這就是台灣人的命運嗎?五十年前,台灣人被清國拋棄,日本人來之前,他的父親吳朝直也帶著懷孕的母親,離開家鄉逃到海邊。他的大姊就在海邊生下的,還是找了一塊銳利的石頭把臍帶切斷的。台灣人並沒有做錯什麼事,為什麼常要受牽連而逃難呢?

回頭望向遠處的台南市區,火還在燒,煙霧之下映著火光,彷彿紅色和黑色的惡魔正吞噬著那個城市。走著走著,逐漸離開了市區,人潮卻越來越多,城裡的人都匯集到這條大路上來了。人越多,行動速度越慢。吳拜擔心著天快亮了,天亮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開始空襲。

當他們來到曾文溪邊,天已經亮了。到了跨過曾文溪的君代橋旁時,他們看到逃難的人展現了求生的本能。君代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橋樑,必然是空襲的重要目標,因此,儘管逃難隊伍原本的移動速度很慢,到了橋上,卻都用飛奔的速度過橋,好像橋隨時會被炸毀一樣。

曾文溪是一條相當寬的溪流,君代橋很長,到了橋頭,吳拜停下來思考怎麼過這座橋。他叫小孩調整一下隊伍,要吳秀惠一個人到前面去,盡量往前跑。要吳新雄和自己夾著吳秀枝的手臂跑,要吳秀枝蹬腳往前衝。於是,吳秀枝在哥哥和爸爸的幫忙下,有如武俠小說裡的輕功一般,凌雲飛騰,一路蹬一下腳就可以跑一大段路。兩個男生累了,就讓她自己走一段,然後再抬一段。就這樣跑跑走走,平安的衝過君代橋。

過了橋,已經離開台南來到西港仔,父子女四人氣喘吁吁的坐在路旁休息。附近有很多人也和他們一樣坐在那裡休息。吳拜看到一輛牛車,雖然已經載了幾個人,但好像還有一些空位,於是跑去和那牛車主人交涉。給了牛車主人一筆錢之後,他揮揮手叫三個小孩和自己都坐上去。吳秀枝看到那個主人揮動鞭子抽打那頭牛,要它拉動這麼多人,覺得有點心痛,可是自己實在是走不動了。給牛拉著走輕鬆很多,只好在心裡暗暗謝謝這頭可憐的牛。

坐到牛車上,吳新雄才有機會問父親後面打算怎麼走。吳拜說先去佳里,看一下他們的阿兄新英,他在吳新榮的佳里醫院養病,這輛牛車可以到佳里;再從佳里看怎樣到舊埕和他們的母親會合。

吳秀枝問說:「那三兄呢?」

吳拜說他在七股,那邊比較鄉下,暫時沒有問題。現在不順路,等大家安定了之後,再接他回來。

一路搖搖晃晃,再加上夜晚沒睡,大家沒多久就開始打盹。過了好一陣子,車子忽然停了,大家紛紛下車,有人在叫:「空襲了!」吳拜拉著三個小孩,急忙往路旁的田裡跑去,吳秀惠看到路旁有一個土堆,就在旁邊蹲下。吳拜趕忙把她拉起來,說這裡離馬路太近了,躲遠一點。他們一直跑到離馬路相當遠的地方,才各自找掩護蹲了下來。

不久,聽到一架飛機俯衝下來的聲音,還有機槍滴滴答答的聲音,那架飛機好像是沿著馬路掃射,幸好他們躲遠了點。飛機飛過去以後,吳拜聽到後面有一個人在咒罵:「X你娘!」

吳拜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回過頭去看。

那個人指著那架飛機,對吳拜還有周圍的人說:「那個美國飛行員還把頭伸出來看,在看要打死誰。X你娘,看蝦米,我後遍拿一支竹竿把他那個腦袋摃下來。」

「好,勇敢ㄟ台灣人。」後面又有人在跟著吆喝。

吳拜擔心那頭牛會不會受到驚嚇跑掉了,錢都已經付了,牛車不能繼續坐就虧了,所以當警報解除後,就和三個子女趕快走回路上,卻看到那個牛車主人在那裡呼天喊地的,走近一看,不得了,那隻牛已經癱倒在路上,旁邊流了一灘血,還沒死去的牛在那邊抽搐。幾個乘客陸續回來,看到這種情形,沒有人忍心向牛車主人要求什麼,有一個還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大家只好繼續步行趕路,有一個喃喃唸著:「連牛也要殺,太野蠻了。」

三個小孩都看到了那隻牛的慘狀,吳秀枝被嚇得哭了出來,吳秀惠牽著她,帶她走開;吳秀枝一面哭一面說著:「那隻牛好可憐哦。」吳秀惠一直安慰她。

這回,父子二人跟在兩姊妹後面默默走著。吳新雄心裡非常沉重,戰爭的恐怖就是這樣,不是只有人遭殃,動物也一樣。

一夜折騰又經過剛才這一番驚恐的過程,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竭,只好走走停停。這樣的走法,進度當然緩慢,到了差不多中午時分,才漸漸進入市區;他們來到了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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