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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土地,我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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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農夫之子


我們家是個大家庭,我有兩個姐妹,四個兄弟,彼此年齡相差頗大。我母親生了十六個子女,可是其中九個幼年夭折。全家皆在愛與仁慈下緊密連結著。我父親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人。他脾氣暴躁,不過發作過後就算了。他個子不算高,不那麼強壯,也沒讀過多少書,但是有種天生的聰明才幹。他特別喜愛馬,常常騎馬,還具有識別好馬,為馬醫病的天分。我母親是個好心腸,充滿愛心的人。她為每個人著想,樂意把自己的飯食送給饑餓的人,自己挨餓。然而,儘管她性情如此溫和,卻掌管一家大小。她適應力強,目光遠大,我的即位為我們一家帶來新機遇之後,她特別要求自己,力求其他的孩子們適當的教育。

務農是我們的主要生活來源,但我們也飼養牛馬,在園子裡種菜。正常情況下,我們家僱用五名幫工,大部分工作都由家人自己來做。但在播種和收割季節裡,我們得僱用十五到四十名幫工來幹幾天活,工錢付得相當不錯。我們村裡有個風俗,當某家遇到困難,或者需要幫助時,家家都會互相幫忙。我還是嬰兒時,我母親下田幹活,常常把我背在背上,田角有一根插在地裡的木樁,樁子上綁了把雨傘, 我母親就把我放在傘下面,讓我在那裡睡覺。

我們家的房子是方形的,當中有個院子。屋子是平房,牆下半部是石頭,上半部是用泥巴。屋頂鋪著藍綠色的瓦。大門朝南,面對阿美其利峰,門頂按照西藏的傳統,裝飾著矛和旗。院子中央高高的柱子上,旗幡迎風招展。房子的後院蓄養牲畜,圈著馬、騾子和牛。大門前的柱子上栓著一條藏獒,以防不速之客闖進家門。

我們家飼養了八頭奶牛,七頭「卓莫」,即犛牛和黃牛的雜交種。(Yak這個名詞專指公犛牛,跟bull的意思一樣。母犛牛叫做「椎」。)我母親一向親自動手為「卓莫」擠奶,我一學會走路,就把碗揣在衣摺裡,跟著她去牛圈,她會給我剛擠出來的溫熱牛奶。我們還養了雞,我可以到雞舍撿雞蛋。這一定是我最早的記憶之一。我記得曾經爬進雞窩,坐在裡頭咯咯咯地學母雞叫。

我們家生活簡樸,但是快樂滿足。這主要得歸功於十三世達賴喇嘛土登嘉措,他曾擔任西藏的政教領袖多年。在他統治西藏期間,曾宣示並界定西藏為獨立國家,並且大幅改善人民的生活。我們生活的東部地區,世俗上是在中國的統治下,但他是我們的精神領袖。他在那裡住過近一年的時間,因此那一帶的人民直接受到他的影響。他在留給全體西藏人民的遺囑中說:「吾自擔負政教統治之責,未曾稍懈,亦無暇享樂,焦慮于國家政教諸事,日以夜繼,以期做出最佳決定,令二者均得昌盛。吾常思及農夫之利益,思索良策以減其哀傷勞苦,以及如何叩開果決、公平及正義之門。」

經由他的奉獻,西藏人民始享有長時期的安樂與繁榮。他自己曾說:「從當初之水牛年至今水猴年,藏地幸福繁榮,猶如重生再造。人民皆輕愉快樂。」

可是,藏曆水鳥年,即一九三三年,土登嘉措圓寂。噩耗在西藏各地傳開,人民悲痛欲絕。這個消息是我父親帶到村子裡來的。他去塔爾寺的市場,在那座大寺院裡聽到了這個消息。十三世達賴喇嘛為西藏的和平與福祉貢獻良多,人民決定建造一座特別輝煌的黃金靈塔,作為他們忠誠與崇敬的標誌。依據古老的習俗,這座宏偉的靈塔建立在西藏首都拉薩的布達拉宮內。

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後,尋訪其轉世靈童的工作隨即啟動,因為每代達賴喇嘛都是他前任的轉世化生。第一世達賴喇嘛生於西曆一三九一年,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化身。觀世音菩薩曾發願佑護一切眾生。

首先,國民大會指定一位攝政,在新的轉世尋獲並且長大成人之前,由攝政來治理國家。然後,根據歷史悠久的習俗和傳統,諮詢國家神諭和博學高證量的喇嘛,這是尋找轉世靈童的第一個步驟。拉薩東北方的天空出現奇形怪狀的雲,繼而人們回想起:達賴喇嘛圓寂後,他的遺體以禪坐姿勢安置在夏宮羅布林卡的寶座上,面朝南方;可是幾天後,人們卻看到他的臉轉向東方。而且,在安放遺體的佛殿東北面,一根木柱上突然長出一朵星狀的菌菇。所有這些,還有一些別的徵兆,指引出尋找新達賴喇嘛的方向。

接下來,一九三五年,即藏曆木豬年,攝政前往位於拉薩東南約九十英里處曲科甲的拉姆拉措神湖。西藏人相信從湖水上可以看到未來的幻象。西藏有許多神湖,但拉姆拉措湖最負盛名。相傳幻象有時以字母的形式出現,有時以地方或未來事件的影像出現。攝政祈禱禪坐數日後,觀望到的幻象是三個藏文字母——啊,卡,瑪,繼之出現的幻象是一座翠綠色和金色屋頂的寺院,以及一座有藍綠色瓦片的房屋。這些幻象的細節被詳細記錄下來,嚴密封存。

次年,攜帶那些幻象秘密的高證量喇嘛及官員們,被遣往西藏各地,尋找攝政在湖水上所幻見的地方。

前往東部尋訪者在冬天抵達我們多康地區,他們觀察到塔爾寺綠色和金色的屋頂。在塔澤村,他們立即注意到一座有藍綠色瓦片的房子。領隊向人打聽,住在那座房子裡的人家是否有幼童,得知那家有個快到兩歲的男孩子。

聽到這個重要消息,尋訪隊中的兩人帶領一名僕人,以及兩名假扮成嚮導的僧官,易裝走進那座房子。尋訪隊中一位名叫洛桑才旺的下層僧官假裝領隊,而真正的領隊,色拉寺的喇嘛格倉仁波切, 則穿著破舊衣服扮作僕人。在大門口,這群陌生人見到我的父母,他們把洛桑當作主人邀請進屋,喇嘛和其他人則被帶進僕人房。在僕人房裡,他們看到那家的幼兒。那孩子一見到喇嘛,馬上朝他走去,要求坐在他腿上。喇嘛換穿了件羊皮袍子,但是頸上戴著一串原屬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念珠。小男孩似乎認出了念珠,要求喇嘛給他。喇嘛答允說,要是他能猜出自己是誰,就把念珠送給他。男孩回答說他是「色拉阿噶」,那是當地方言,意思是「色拉寺的喇嘛」。喇嘛問他「主人」是誰,男孩說出「洛桑」這個名字。他也知道真正的僕人名叫安多卡桑。


喇嘛一整天觀察小男孩,對他的興趣越來越濃厚,直到男孩上床睡覺。當晚全隊人在這家留宿。次日清晨,他們收拾行裝準備啟程時,男孩起床,鬧著要跟他們一同走。

那個男孩就是我。


至此,我父母尚未覺察出那些旅人的真正使命。可是幾天後,由高層喇嘛和官員所組成的尋訪團來到我們家。見到這樣聲勢浩大的一批訪客,我父母才意識到,我有可能是一名轉世喇嘛。西藏有許多轉世喇嘛,我的兄長已經被認證為其中之一。塔爾寺的一位轉世喇嘛近日圓寂,我父母以為這些訪客是來尋找他的轉世的,他們絲毫沒有料到,我可能是達賴喇嘛的轉世靈童。

轉世的幼童記得他們前生有關的人和物品,是很平常的事。有些幼童沒有人教,自己就會背誦經文。我對喇嘛所說的那些話,使他認為,他或許找到了他要找的靈童。整團人來此做進一步測試。他們帶來了兩串一模一樣的黑色念珠,其中一串是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舊物。他們把兩串念珠放到我面前,人家後來告訴我,我拿起屬於十三世達賴喇嘛的那串念珠,掛在自己頸上。他們又用兩串黃色念珠做了同樣的測試。接下來,他們給我兩隻鼓,一隻鼓很小,是達賴喇嘛用來召喚隨從用的,另一隻鼓比較大,裝飾漂亮,配著金色帶子,頗引人注目。我挑了小鼓,用頌經時擊鼓的方式敲了起來。最後,他們給我兩根拐杖。我碰了碰錯的那根,猶豫片刻,端詳了一陣,然後拿起屬於達賴喇嘛的那根拐杖,握在手裡。後來,他們思忖我何以會猶豫不決,才知道第一根拐杖達賴喇嘛曾經用過一段日子,然後送給了另一位喇嘛,那位喇嘛又把它送給了格倉仁波切。

根據這些測試,他們更加相信,轉世靈童已經尋獲。攝政在湖上看到的三個字母,進一步增強了他們的信心。他們相信,第一個字母「啊」,代表「安多」,即我們所住地區的名字;第二個字母「卡」可能代表塔爾寺,該寺是本地最大的寺院之一,而且攝政在幻象中看見過;「卡」和「瑪」這兩個字母也有可能指的是村子上方山裡的噶瑪若帕多傑寺。


另外還有一件事,對他們來說意味深長。若干年前,十三世達賴喇嘛從中國返藏途中,曾下榻噶瑪若帕多傑寺。他受到該寺轉世喇嘛的歡迎,並接受當地村民的致敬和禮拜。我父親也在其中,當時他九歲。有人回憶起,達賴喇嘛曾經留給噶瑪若帕多傑寺一雙皮靴。他還曾久久注視我出生的那座房子,稱讚它是個美麗的居所。


根據這些事實,尋訪團確信,他們找到了轉世靈童。他們用電報將詳情報告給拉薩。西藏唯一的電報線路是從拉薩到印度,因此這個消息用密碼從西寧發出,經中國和印度送到拉薩,護送我去聖城拉薩的命令又通過同樣路線發回。



然而,由於我們生活的西藏東北部當時處在中國的控制之下, 尋訪團必須先同中國省主席協商。尋訪團告訴他說,他們前來尋找新的達賴喇嘛,請求他協助將可能的候選人送往拉薩。他們擔心他會找麻煩,因此沒有告訴他,他們已經確認了最終人選。果真他遲遲不回應。雖然他身為穆斯林,卻兩度招來所有靈童候選人,親自測試一番。測試的方式很簡單。他拿來一盒糖讓我們自己取。有些孩子嚇得一顆糖都不敢拿,有的孩子則貪婪地抓了一大把,人家後來告訴我說,我伸手拿了一顆糖,不卑不亢地吃起來。這一舉動,還有一些提問,似乎使他頗為滿意,認為我是最可能的人選。因此他給每個孩子的父母一匹布,把他們統統打發回家,卻對我父母下令,要他們把我送到塔爾寺去,交給我哥哥照管。那時候我哥哥已經是塔爾寺的學僧。

據說那位省主席向西藏政府的代表勒索,要他們付十萬銀元,才肯放我走。這是一大筆款子,再說他也毫無理由如此敲詐。他們付了這筆錢,可是他緊接著又要三十萬銀元。政府代表告訴他, 我是否真的轉世靈童尚無定論,並跟他解釋說,西藏別的地方還有一些靈童候選人。他們開始擔心,一旦他相信我將會被確認為達賴喇嘛,他會進一步抬高價碼,使我們耽擱更久。他們還感到另一種危險,擔心中國政府會借此機會向西藏要求行使某種公權力。

這些麻煩事都得向拉薩彙報。但是用電報通過中國來討論這些事情,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因此只好派遣信使親自呈交。 接到回音得等上好幾個月,這樣一來,從開始尋訪到跟省主席的談判結束,總共耗費了差不多兩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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