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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自助餐 只買飯免費澆湯汁
「吃飽」這件事是林昭庚上大學後每天要盤算的問題,早晚兼差,體力消耗量大,飯要三碗才吃得飽,口袋裡的錢有限,他得精打細算。林昭庚深知肚子一餓什麼事也做不了,吃飽比較重要,至於有沒有菜是其次,沒錢時他只叫白飯,再舀一些盤子中的肉汁、菜湯淋在白飯上,加些味道。
學校附近小自助餐廳林立,不少老闆是從中南部到都市打拚,同是辛苦人,看是窮學生會睜一眼閉一眼,林昭庚也不好意思天天舀湯撈菜,他自己訂表一家家輪流換著吃。有時自助餐老闆看他沒錢點菜,會主動舀一些菜進他的碗裡,讓他銘感五內;有時也會被吼:「啊!你都不點菜!一直在那邊舀湯汁,是在舀什麼意思?」
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Abraham Harold Maslow, 1908-1970)著名的人類需求五層次中,溫飽是最基本需求。每天需要為生活搏鬥的人,吃飯這件事,最能感受人情溫度。
人在困境時所受到的溫暖或屈辱銘刻於心,林昭庚回顧來時路才明白挫折和苦難都是化了妝的祝福。一路行來他接受到的溫暖善行涓滴成河,日後他捐錢學校、設置獎學金、回饋故鄉,乃至獲得一九九三年全國好人好事代表排序第一,都是這條暖流澆灌的綠蔭美地。
 
為了賺更多錢 獨闖臺中酒廠求職
大二只有一份打工沒辦法撐住生活,看來必須再找一份工作,林昭庚善加運用原本傍晚通車的空檔,因為現在不用再通車了,可以把時間用在賺錢。他先鎖定家教,那是較容易找到的工作,很快地,他發現家教收入太少,對生活費所需是杯水車薪,於是騎驢找馬繼續找。
多方探聽,知道南臺中一家酒廠有送酒的搬運工作,體力活工資較高。高中畢業及大一寒暑假,林昭庚就曾在嘉義大林磚窯廠搬運磚頭,這家磚窯是家裡與人合夥開設的,每天工作十個鐘頭以上,有了這樣的經驗,林昭庚自忖到酒廠打工一定沒問題,自己一定做得來。急需賺錢的驅動力足以催出大無畏的憨膽,不經任何人介紹或引見,他獨自一人直接走入臺中酒廠求職。
位在臺中市南區復興路上的臺中(舊)酒廠,前身是「大正製酒株式會社臺中酒工場」。一八九五年的《馬關條約》使臺灣成為日本殖民地,日人發現臺灣氣候宜人、林木蓊鬱,是流著奶與蜜之地。政治底定,農林業等經濟活動接力上場,大正五年(一九一六年)日籍釀酒商赤司初太郎(1874-1944)在這裡設立了酒廠,以生產清酒、米酒為主。
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日本人離開臺灣,接管的臺灣省政府改其名為「臺灣省公賣局第五酒廠」,一九五八年臺灣省公賣局再改名「臺中酒廠」。細膩的清酒退場,換上甘醇豐厚的黃酒、紹興酒系列,屬於華夏文化的滋味於是開展。一九七○年生產出更高品質的花雕酒,酒香馥郁芬芳的華麗花雕,適時為臺灣即將迎來的酒國文化拉開序幕。
臺中酒廠距離火車站不遠,廠區寬闊、煙囪高聳,一幢幢紅磚倉庫座落各處。林昭庚走進酒廠辦公室,他不詢問,先觀察。諾大空間辦公桌一排排井然有序,他眼睛雪亮,直接走到最後面,找看起來像是主管、廠長的人問有沒有工作機會。得到的是預料中的答案:「沒有缺工,酒廠所有工作都是分配好的。」
林昭庚再度使出哀兵姿態,低聲拜託關照,窮學生困境再度讓有分配權柄的人動了惻隱之心。林昭庚雖已忘記那位主管的名字,至今日每當回想,都還記得那位主管在沉吟許久後問:「搬酒工作可以做?」當下,那欣喜和感恩的心情油然而生,又有一份工作可以餬口了。
臺灣有很長一段時間酒類由政府專賣,民間私釀是違法行為,賣酒場所需要向臺灣省菸酒公賣局申請零售商牌照。林昭庚每天在特定時段隨卡車出去,送的酒主要有紅露酒、紅標米酒、啤酒、紹興、高梁等,送的場所只有兩種,酒家和雜貨店。
 
吃苦當吃補 扛酒打工叫「阿明」
早年酒都是用長頸闊身玻璃矸仔裝,十二支酒矸一組,重量可觀,林昭庚一次下貨可搬兩組二十四支到雜貨店內,酒家存放酒的地方大都在頂樓加蓋的鐵皮屋,樓梯狹窄悶熱,肩上二十四支酒瓶重量壓出一身汗水,林昭庚常常在「腿軟皮皮剉」狀況下完成送貨工作。
大二是瘋狂打工時期,林昭庚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鑽地尋找各種工作機會,最終獲得送報紙和送酒工作,過著兩種身分的生活。
清晨五點開始騎車挨家挨戶送報,八點回到學校課堂上學,華燈初上坐上卡車四處送酒。「為什麼這樣辛苦?」有時候他會自問。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療癒心理,林昭庚想像有二個夥伴共同打拚,一個是就讀醫學院的林昭庚同學,另一個是吃苦當吃補的基層勞工,他希望這個流汗的夥伴也有光明前途,為他取名「阿明」。當時的工作沒有扣所得稅,大家都領現金,沒有人在意這個臨時工本名是什麼,好記又好叫的「阿明」成為林昭庚江湖打工的小名。
回想送報送酒之初,與送報老闆和老闆娘、酒廠主管們素昧平生,而他們卻願意給予林昭庚工作機會,而他也不問薪水報酬、認真把交付的每樣事務做好。雇主們也沒有因為他僅僅是個學生就苛扣工資,有時收到的工資比預期還多。這些歷程雖然辛苦,但當時的他很珍惜這些工作機會,點滴都讓他銘感五內,把一路上遇到的恩人都放進貴人名單。
二○一三年,林昭庚再度回到臺中酒廠。物換星移,臺中酒廠已遷廠,原址在二○○二年改名「文化部臺中文化創意產業園區」。
二○一三年,林昭庚受聘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專家學者及諮詢顧問,應文化部邀請前去演講「中醫針灸談養生」。十一月二十二日,當年的酒廠搬運工,則以演講貴賓的身分被迎進演講廳。
走過花木扶疏、典雅時尚的文創園區,林昭庚依稀看到昔日的「阿明」腳步輕快的身影。時光交錯,記憶難抹,西裝筆挺的林昭庚望向穿著短褲白汗衫的阿明,心中百感交集。與過去之我合一,或許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刻。
 
大三下課後 到酒家當打雜小弟
一九六八年,就在升上大二的林昭庚奮力為生活打拚之際,臺灣也在政經安定下逐步由農業轉向工商社會,初級加工業展開、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實施、十大建設工程實施在即,美軍越戰開打,臺灣成為補給站,社會充滿蓬勃活力。
春江水暖鴨先知,靈活生意人早已嗅出遍地商機。酒善助興,白天會議室難以溝通的問題,到了晚上幾杯黃湯下肚全都成為生死之交,有酒,生意就好談。
六○年代臺灣都會新型態酒家興起,日治時代士紳上酒家附庸風雅,這個時期臺灣暴發戶或當朝新貴冒出頭,酒家比拚豪華排場、如雲美女、精緻酒家菜,那卡西樂團與酒女是基本消費,舉凡生意人應酬、黑白二道喬事等都上酒家。
臺中的中山路、中正路一帶霓虹燈五光十色、夜夜笙歌。當時臺中規模大的酒家有白宮、鳳麟、皇后、南園、松鶴樓、小蘇州等,其中以號稱樓層能容納五百多位客人的鳳麟大酒家最豪華氣派,是臺中市第一大酒家。
林昭庚工作勤快得人緣,大二結束,酒廠主管把他推薦給他常送貨的鳳麟酒家,大三開學,阿明成為酒家打雜小弟。
如果要林昭庚對過去兩年大學生活之擔憂分類的話,絕大多數可以分在同一個標題下:「我賺的錢夠用嗎?」他精打細算每一分錢出入,無法參加學校任何的課外活動,課本能借就借,三餐以吃得飽為目標。就在逐漸身疲力竭之際,命運自有機巧安排。
 
懂得觀顏察色 升為酒家領檯
當年在酒家前檯服務的工作通稱「小弟」和「boy」,以工作性質論,小弟是跑腿打雜的機動部隊,得隨時回應客人或小姐的需求,例如「阿明!去買瓜子」、「阿明!去買雞腳」,這個時候,他就得快手快腳完成任務。他買東西會為客人過濾品質、絕不在金錢上頭動腦筋,腳程也比別人快,又快又好的阿明拿的小費比別人多。
跑腿打雜之外,掃地清廁所也是小弟的工作,酒客不勝酒力,嘔吐穢物從房間到廁所很常見,此時小弟就要眼明手快展現善後技巧,迅速復原場地。
林昭庚在酒家廁所掃出心得,多年後診所開業極忙碌,有一天他發現診所廁所馬桶卡上一層黃垢,負責的小姐回報刷不掉。「這還不簡單,會這樣是代表平常妳們沒清乾淨,我是這方面的專家,掃廁所我比誰都在行。」林昭庚交代小姐買「會冒煙的鹽酸」,親自示範洗廁所動作,不到一分鐘廁所內外潔白如新,所有人都對老闆熟練的動作大感驚奇。
要讓部屬服氣不是靠一張嘴巴,林昭庚日後在許多工作崗位備受尊重,究其因,這段半工半讀歲月,讓他提前在社會基層及大染缸中打滾,練就了臨機應變的思考及人情練達。」
機靈又辦事牢靠的阿明很快受到賞識升級boy,boy的工作就是領檯,負責帶客人、點菜、安排小姐陪酒。這工作以看懂客人眼色、達成客人願望決勝負,也就是隨時得察顏觀色、機巧應變。
酒家雖有菜單,但客人常會問boy推薦菜色,點菜是酒家利潤的關鍵。林昭庚於是私下把客人分級,國外來的大老闆或是日本人,他會推薦龍蝦、紅蟳、鮑魚等高級菜餚,如果是住在臺灣的日本主管,他就龍蝦換大蝦,高貴不貴。若是臺灣生意人帶客戶或日本客人來談生意,他知道臺灣人通常比較省,不待吩咐,用螺肉蒜、蝦、一般的蒸魚上場,經濟實惠,我要幫他省錢,他以後才會常常來找我領檯嘛!」貼心的阿明總能為老闆、客人博得雙贏。
臺灣的生意人喜歡找阿明,點菜時有面子,結帳時不會被帳單驚嚇,阿明會辦事,以後就是:「阿明!菜單都給你開!」林昭庚是天生的生意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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