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
那是六月初的一個黃昏，有兩位老先生在天安門廣場逛馬路。他們穿的是禮服，好像才參加了一個盛宴出來，現在解開了領口，輕鬆地走著﹑看著....
個子高的那位說：
“我說孫老啊，今兒個北京可是熱閙，咱哥倆回到這天安門廣場全看見了，不知道這是咱上輩子修來的福，還是啥？你看：這原來的天安門廣場現在只留下了長安大街和人民英雄紀念碑。那廣場的周圍現在是各省的會舘，還有環保指標塔。你看看，今天是零霧霾吧？瞧那邊，那是農民生態舘，還有民運紀念舘....”
孫拓搶著說：
“吳老，原來你是不知道！那大廣場還在，只是你得乘京雄城際南下，就可以到大興機場，直達世界各國的首都。再往南可以延伸到雄安新區大廣場，那兒你還可以看到一些新社區、濕地公園、商區、食街、研發中心等等方便綜合體。這兒新區的觀念正在往各方向擴展：往東北方的老機場還在，現在它只管通往國內的航班；天安門的西北經過頤和園和北京植物園就是西北旺鎮；當然西面還是石景山區，等等....”
“您沒瞎矒我吧？”吳愷急忙問。
“哪敢？還有：那天安門後面的故宮改變才多呐，現在建了歷代的博物舘，還有數不清的民俗演藝中心....”吳愷打岔說：
“這些都是新的都市計劃嗎？有沒有現在世上流行的小市區架構？”
“當然有啊，現在國務院決定全國選幾個上億人口的超大城市，從新開發出來....”
吳愷搶著說：“只可惜，你覺得不，這兩天我們看見的改變，是物質上的；我們在心裏，還是琢磨不清呢。”
“哎，別那麽多愁善感了。但你説得是，咱倆閙了一輩子也該回來做點事兒吧？”
“孫老，咱都老頭了，還有人要咱們辦事兒嗎？”
“對，恐怕晚了點。可是人生六十才開始嘛，至少咱們可以回來跟大家討論，引進什麽新技術，您可別妄自菲薄呀！”孫拓說。
“說的是，咱們可以投個建議：在這附近辦個雲鶴社什麽的，我們這些天涯倦客也可以帶些新本事回來試試....”
正說著，眼見一架無人機從高空航道降到低空航道，又等了會兒，他就脫離航道，降到地面，又突地轉變成一隻小黃狗，牠乖巧地跑到孫拓身邊說：
“爺爺，天晚了，二妞婆說她還要跟亦絲婆到王府井去吃晚飯；她要我提醒您該回屋了，睡覺的時候別忘了吃藥，行嗎？”
“小黃，乖！爺爺在跟吳爺爺在說話呢，一會兒就回。你沒事兒了。”
那小黃飛車還站在那兒不走，孫拓只好跟吳愷說：
“這二妞教出來的小黃，就是扭。好了，等明天在大會場我找機會提提我們的意見。”
話說完，孫拓把小黃一拍，小黃就乖順地跟在孫爺爺身旁走向地鉄中心。
“唉！孫拓，慢著——”
吳愷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急著對孫拓嚷：
“亦絲已經決定把這小黃的機件和AI的設計讓北京市來製造，明兒個別忘了給市長提一下，咱們得加緊步伐做成樣機，賣到市場前還得看要不要修改....”
“別急，我兒研發的那個光子行星網絡還沒見到預算呢！”孫拓說。
“你説那7G的項目？那是中科院的事，市長管不著。孫拓，明兒個晚上咱四人去我老娘那兒，我們要帶我們女兒去跟老娘拜壽！”
“對，對，對！我們要賀伯母的九十五歲大壽！還要帶她去個老劇場聽段京劇。”
“您真要陪我老娘去聼四郎探母？”
“中，我只會聼這。”
説完了話，孫拓一溜煙就不見了。吳愷在自己右臂彎那裏呼叫了一聲，邰亦絲應了。
“老婆，你們還在王府井瞎逛呀？”
“沒有瞎逛啊，二妞姐難得有空帶我去老胡同看她的老家，這才到王府井....”
“成，你們一定還餓著，請二妞姐吃頓台菜，慰勞慰勞她吧？”
“你們也想過來呀？”
“不了，孫拓已經回去了。我就在天安門廣場坐坐、看看，打幾個映話。你們結束了就打個小黃飛車來天安門廣場，我要帶你去看幾個景點”
“好吧。”邰亦絲遲疑了一下，又說：
“愷，你要不要我來陪你？”
“沒事兒，沒事兒。你難得來北京，別錯過北京的臺式美食！“
吳愷說完又對自己右臂彎那裏呼叫了一聲，接到了人大會場。
他很高興這麽晚還找得到服務員而不是機器人，他跟服務員打聼今天關於憲法的辯論，服務員禮貌地作了匯報，説是大會議程全部討論完了，沒有修正。吳愷聽了就急著問：沒有別的議程了？那人説：
“沒了，就這些，六月份的議程都討論完了。”
吳愷感到失望地說了聲謝謝就放下了右臂，一人默默地站在那裏。良久，他又呼叫幾位在世界各地的老友，給他們作匯報，每個人聽了都變得啞然，又都再問到：
“什麽？你説的關於憲法的辯論，大會決定沒有討論？”
吳愷說：”連辯論都沒有，就宣佈：大會議程全部討論結束了。”
老友們都感到絕望地長嘆，無聲地關上映話。
突然吳愷想起了白恬亭，就是她把他自己帶到另外一個世界，他真希望能跟她説説今天看見的和聼到的一切....
邰亦絲到天安門廣場的時候，發現吳愷一個人靠著紀念碑坐著，她那可愛的小黃飛車輕輕地落地，還扶著她下車，這麽才揚長而去。吳愷好像大夢初醒似的說：
“你看，亦絲，這邊就是我四十年前跟同學討論：我們是不是要定期記錄改革開放的進展....”
“老公，我們明天再來看好嗎？明天有大太陽，看得清楚些。”
吳愷同意地看看時間，他又在右臂彎呼叫了一輛小黃飛車，他們要回到假日酒店，明天的行程是早上來聼貴州天文臺的深空觀察匯報，希望這匯報會讓他們感到驚喜。他倆跟孫拓還要在下午來給中科院提出宇航方舟計劃。
臨走，吳愷再回頭看著天安門。他問道：
“亦絲，都幾點鐘了？”
亦絲知道吳愷心裏有事，她說：
“剛過清晨三點半，我們就在這兒坐一會兒再走吧？”
吳愷點點頭，取消了小黃飛車的需求。他摟著亦絲，二人又靠著紀念碑坐下了。
這時候的天安門仍是燈光明亮，充滿活力。到四點鐘的時候，忽然天安門的燈熄了，一片漆黑，大家是一片驚愕。吳愷知道：這是當政的對四十年前事件的追憶，也是對受到傷害的人民表示歉意，他們當年在天安門廣場的聲音並沒有被忘記。
到了四點半天安門廣場廣場的燈光逐漸開始明亮起來，他們乘上小黃飛車，望著太陽在破曉裏升起，這正是該回酒店的時候，他們要稍事梳洗，去迎接又是一天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