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轣轆轣轆地轉動著,車廂跟著路面的起伏顛簸搖晃著。
原本以為只要經過村落就會停車了,但是馬車搖搖晃晃坐了那麼久,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車廂裡面的人們對於這情形並沒有什麼不悅,倒是很有精神地在聊天。熱鬧的談話聲充斥車廂中,我心底卻掠過淡淡的寂寞。
回想剛才從貴客們眼前從台上逃走的事,心情就變得沉重。
在那場合出席的人不是貴族,就是父親在生意上的重要夥伴,我這麼做,無非是讓父親的顏面掃地。
但,這也沒辦法啊……父親無預警地宣布我是下任繼承人……我怎麼可能勝任這麼困難的任務?況且,這根本也不是我想要的未來,所以我逃走了。
離開後,我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豁達就是了。
「唉……」將身上裹著的毯子拉緊,遮住與周遭眾人衣裳格格不入的華麗服飾,靠在斑駁的車廂板上,抬頭望著天花板,想到黯淡無光的未來,我不禁深深嘆了氣。
懷裡的小虎斑貓瑟縮在我胸前,安安穩穩地熟睡著。牠偶爾抖動一下可愛小巧的耳朵,喉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這孩子是我剛才在路上撿到的,牠徘徊在路邊喵喵直叫,好像迷路了,我無法丟下牠。
水靈靈的大眼這樣望著……好像是要我打起精神來一樣。或許對牠而言,我才是那迷路的人吧?
「這個,是你掉的吧?」一道甜美的聲音傳來。
我回頭,看到那名女子拿著我的銀色面具。我抬頭,「──謝謝您,小姐……」雖然很失禮,但是我被她的驚人濃妝嚇到了。
「嘻嘻──你不用客氣啦!你這東西好漂亮哩、水鑽亮得像真的一樣咧!」她那雙大到嚇人的眼睛以驚人的速度眨眼,將面具塞給我的同時,整個人也貼過來了,在我耳邊說道:「可愛的小帥哥,大姐姐我對你很.有.興.趣.唷!」
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使我快窒息,我尷尬地笑說:「小姐,不好意思,我……」我輕輕退開,卻一個不小心踩到滑滑的東西,在注意到的時候,我裹在身上的破舊毯子已經滑落。
眾人交談聲戛然止住,一雙雙晶亮的眼睛朝我掃來,我緊緊地抵在車廂邊。
糟糕!
「好華麗的衣服、是有錢人嗎!」
「好帥、你有女朋友嗎?」
「可以給我你的連絡住址嗎!」
緊接著,另外一類聲音湧現。
轉眼間,我身邊環繞了一群女孩。她們以閃亮的雙眼望著我,我卻有種羊入虎口的詭異感覺。
「各位小姐……我……突然有急事。」我仍擠出訓練多年的紳士微笑,忽略那些幾乎快刺瞎我的閃亮眼睛。我用眼角餘光確認窗口方向,發現馬車終於進了城門,我趕緊翻出車廂,一溜煙地逃了。
「等等呀──!」後頭仍傳來尖叫聲。
逃離馬車之後,我仍聽見後頭女孩們的尖叫。我回頭,發現她們居然爭先恐後地衝出馬車廂,朝我這方向追來。
「天啊!」我一驚,盡可能地向前跑。
掠過這條大街,穿過幾條巷子,我刻意在複雜的巷弄裡多繞了幾圈,直到嘈雜的尖叫聲漸漸遠離,我這才緩下腳步。
「呼……真可怕……」我大口喘息著,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這裡是哪……」我抬頭張望,這附近的房子建得特別高,但巷子卻很狹窄,低頭,不經意地與窗口自己的映像對上眼。
玻璃另一端,和我容貌相同的少年與我相望。
咖啡色的頭髮被汗水浸溼而紊亂,消瘦的臉有些蒼白,雖然穿著華服,但滿頭亂髮看起來有點狼狽。
我從小就異常的受歡迎,雖然我自認長得不差,但應該不會到萬人迷的程度。
不過奇怪的是,我從小收到的情書多到恐怕可以塞滿一個小倉庫,且不論男女都對我很好,尤其特別受女孩子歡迎,我也不明白到底是為何。
我聽管家說,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在我彌月時,父親的親友來祝賀,我受到其中一位的祝福才變成這樣……但與其說是祝福,我倒覺得這是種詛咒!但無奈怎樣都化解不了,一直跟著我到現在!
我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它才是害我落到這步田地的元凶,「……得換掉才行。但一毛錢也沒有,該怎麼辦才好?」無奈地嘆口氣。
「喵嗚──」伴隨著聲音,我感到懷中一陣騷動。低頭一看,原來是撿到的小虎斑貓從我的衣襟裡鑽了出來。
牠輕盈地以四足著地,在這座陌生城市的紅磚石道上伸個大懶腰。
看牠若無其事地梳毛的模樣,我不禁釋然,「太好了,至少你沒事……」
「噠噠噠噠──」
平靜之中,我聽見嘈雜的腳步聲自巷子另外一邊傳來,我毫無戒心地回頭,卻驚見遠遠的小路拐彎處,有群人就站在那裡盯著我看。
──我剛甩掉的娘子軍團居然追到這裡來了!
「找到了!」她們露出限時拍賣大搶購的猙獰面目,爭先恐後地互相推擠,像群失控的猛獸般衝了過來,我可以清楚感覺到地面的驚人震動。
「別過來!」我趕緊將小貓撈進懷裡,拔腿就逃。
她們一路尖叫,害我耳朵都快聾了,發現有幾戶睡眼惺忪的居民們打開窗戶探頭,我匆匆對他們投以抱歉的眼神,不敢貿然停下腳步,因為她們仍窮追不捨。
胡亂闖,似乎來到較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路是變寬了沒錯,但高樓更密集了。我看見疑似防火巷的暗道,那種類型的地方很容易能甩掉人,我一個華麗的緊急煞車,「也許可以從那──咦?」突然感到一陣陰暗籠罩,我困惑地抬頭,卻驚見有個黑髮人從天空墜落。
──而我就是落點!
「噢!」我被撞倒在地,一陣昏天暗地,緊接著是可怕的疼痛侵蝕我的神經,「好……好痛……」口中咳出鮮血,倉促的呼吸有濃烈的血腥味,意識渾沌。
「……連點傷也沒有,無趣。」
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我努力張開雙眼,卻見扭曲的視野之中,有名黑色長髮男子正在拍著自己身上的黑塵。
他抬頭望著高處,自言自語,「十七樓還沒事?嘖!」
「救……救命……」我顫抖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褲管。
那男子一雙紫色眼眸冷漠地瞟我一眼,「……活該,誰叫你站在那裡。」說完,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掉了。
「怎麼……這樣……」我猛力咳,口中又湧出更多的鮮血。
眼前越來愈朦朧,我的知覺正一點一滴的失去。
「轟隆隆──」
遠處傳來一陣低沉雷鳴,原先的小雨變成傾盆大雨,滴滴答答落在我身上。雖然痛覺神經已麻木,但我仍能依稀感覺到雨水點點觸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邊的血液被雨水沖散、沖淡……
──我……會死嗎?
朦朧中,似乎看見有個人站在附近。
「唉呀?」雨聲中,清甜的嗓音傳來。
我模糊的視線,只能隱約看見有雙紅色的靴子停在我面前,在上面一點是桃紅色帶著白色蕾絲的裙襬。她的聲音很美,我不禁想像是擁有一雙雪白翅膀的天使降臨了。
──天使來迎接我了嗎?
這麼一想,我的心漸漸地安穩下來,意識深深地墜入虛無之中。
◆※◆※◎※◆※◆
「──哈啾!」感到一陣冰冷自臉部撲來,我驚醒地坐起身來,「好、好冰……咦?」卻發現自己居然只感到筋肉些微的痠痛。
「奇怪……?」找不到傷口,卻聞到香甜的味道,我伸手抹臉,手心黏黏濕濕的,好像是糖漿?
「這是……?」感覺好像有人在旁邊,我抬頭,卻與一個身高大概只有百餘公分,紮著橘色雙股辮的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小女孩身上白與紫相襯的小洋裝滿是紅色水漬。她一臉吃驚地望著我,然後便拿著空空的玻璃杯飛也似地衝出房間的木門,大叫道:「他醒了──!」
只剩下半開的門板懶散地晃個幾下。
「咦……?」我錯愕地愣在原地。
當腳步聲遠去,我下意識看看四周。
這木製的房子矮小卻溫馨,與我熟悉的商業之城的石製風格大相逕庭,多了幾分純樸簡單的清新感。房子裡堆了許多可愛的娃娃與裝飾品,圓形的窗前一個橘色的風鈴飄盪著,猜想這裡應該是那女孩的房間。
「對了……我現在已經在中央之城了啊……」想起逃離家鄉的原因,還有懵懂未知的未來,我就感到一陣疲乏。
「噠噠──」
幾人匆匆趕來的腳步聲傳來。
「糟糕、該不會被誰給綁架了吧!」聽見緊湊的腳步聲使我渾身緊繃,但在我來得及從窗口逃出去之前,木門被撞開的聲音已從後方響起。
我愣愣地回頭,卻見門口有三人站在那兒望著我。
站在最前面的是剛才那小女孩,而斜後方是一位髮色火紅的男子,臉上的刀疤讓人感覺殺氣十足。而男子的身邊,則站著一個金色長髮飄逸,氣質出眾,穿著一身桃紅色禮服與紅鞋的少女……
──她該不會就是那位天使吧?
「欸……大哥哥,你為什麼要站在窗邊啊?」小女孩歪著頭不解的問道。接著她拉拉金髮少女的裙襬,抬頭望著金髮少女,再問道:「艾莉諾菈姐姐……妳撿到的人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呀?」
──她叫艾莉諾菈啊……好美的名字。
我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她吸引,追逐著她輕盈的每個動作。
艾莉諾菈蹲下身來,拍拍小女孩的頭,柔聲笑著說:「莉嘉,這樣不行呢,隨便說人怪怪的是不好的唷。」窗外的陽光灑在她的長髮上,閃閃發光,配上那近乎透明的笑容,宛如天使在臨。
──好美……
前方無預警地竄出現個人影擋住艾莉諾菈的身影。
「!」我愣愣地抬頭,卻驚見那個滿臉戾氣的紅髮男子瞇眼盯著我。
我幾乎可以看見他眼裡噴出來的熊熊烈火。他嘴裡嘎嘎咬牙切齒的聲音嚇得我倒抽了口氣,「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我仍然假裝鎮靜地問道。
「小子,別靠近艾莉諾菈!」男子揪起我的衣領,他的口水毫不客氣地噴在我臉上,更近的看,他的五官還真是凶惡逼人,「你可不要以為你是傷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
這、這人是怎麼回事!
感受到威脅,我惶恐地撇開眼神看向他處,「我只是……」
「佛格斯,你別這樣!」艾莉諾菈及時上前將紅髮男子拉離開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嗎?」她為難地笑著,順手將髮絲塞進耳後的動作令我怦然心動。
她突然伸手觸碰我的髮絲,我心不禁一顫,這才發現,原來她只是幫我將頭髮上的一小塊草莓果實拿下,接著她遞來一條水藍色的毛巾,叮嚀道:「好好擦乾,別著涼囉。」
「謝謝……」我雙手接下毛巾,心跳還無法沉著下來。
這個人不僅長得漂亮,而且也相當溫柔啊……從來沒有遇過這麼氣質出眾的女孩……說是天使也不為過了。
我偷偷看她一眼,卻意外發現她湛藍的雙眼含著笑意望著我,金色而柔軟的長髮披肩,「唉呀,這位傷患先生長得真好看呢……」說著,綻放出更迷人的微笑。
她那炫目的笑顏使我腦袋一陣空白,心跳悄悄地加速……
「咳咳咳!」那名叫做佛格斯的男子虛假的咳嗽聲使我回到現實。
佛格斯擋在我和艾莉諾菈中間,指著我的鼻子,字字鏗鏘地大喊:「總而言之,我們公會沒有你能住的地方,現在馬上給我滾!」
「我……」從沒遇過這麼粗魯的人,我困窘地望著他。
拍開佛格斯的手,艾莉諾菈稍稍蹙起眉頭,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我不贊成。他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就算是用治癒術治好了,也必須休養個一、兩天才能恢復元氣,請不要擅自趕走我的患者!」
「艾、艾莉諾菈……」佛格斯表情受傷、腳步踉蹌地退後一步。
「對呀,你不要欺負他啦!就是因為你老是這麼凶,才害我們公會的新人都嚇跑了,還不快反省!」莉嘉氣鼓鼓地一手叉腰,另一手指著佛格斯,「更何況大哥哥長得比你帥,比你受歡迎是理所當然的!」
「莉嘉……怎麼連妳也……」佛格斯手壓著胸口彷彿呼吸不過來,盛怒中,眼眶居然紅了,他瞪向我,眼底的殺氣讓我恨不得就此憑空消失,「受歡迎有什麼了不起!我才不屑!一點都不在意、完全不在意!」
「是嗎?」莉嘉挑眉,嘟著小嘴,細數道:「之前追同公會的女生、還有住隔壁的鋼琴家……就算是遇到艾莉諾菈也──」
「咳咳咳!!」佛格斯以非常劇烈的咳嗽聲打斷她的話。
看情況好像變得有點尷尬,不管怎樣,我不希望因為我關係而使他們為難,畢竟他們幫過我,「那個……我很快就會離開……」但言語卻被佛格斯狠狠瞪過來的視線腰斬,嚇得我要說什麼都忘光了。
……搞不好當初死在外面會比較好一點?
「好啦好啦、別在這邊嚇人了!」莉嘉將佛格斯拉了出去。
我發現佛格斯在門後偷偷擦眼淚。莉嘉也跟著走出門外,她對我們招招手,「人家先去送個貨,艾莉諾菈姐姐,大哥哥就暫時麻煩妳囉!還有、不可以偷吃人家的零食唷!」說完,她碰的一聲關上門。
只剩下我和艾莉諾菈在房間裡,想到這,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對了,得先道謝才行……
艾莉諾菈挽起桃紅色飄逸的裙襬,坐到了床邊,窗外斜射的陽光落在她金髮與無瑕的臉蛋上,她的笑容更顯得溫婉。
突然縮短的距離,使我心跳漏掉半拍。
「那,傷患先生,可以告訴我關於你的事情嗎?」艾莉諾菈柔聲說著,湛藍的眼眸含著笑意,「這身衣服……你應該不是中央之城的人吧?又怎麼會倒在那兒呢?」
原來是想歪了。
我悄悄深吸口氣,好讓聲音聽起來穩定些,「會倒在那,是因為……」我一五一十地將在馬車上遇到的事情告訴艾莉諾菈,「我來自企業之城……因為一些事情所以意外來到這裡……」有點為難,不知該不該說自己的身分。
如果說出來……如果他們把我報備給父親的話……
「沒關係,不方便說的話不用勉強的。」艾莉諾菈說。
我點頭,心底鬆了口氣,「嗯……」
艾莉諾菈掩嘴笑了,笑聲宛如鈴聲般悅耳,「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因為太受歡迎而煩惱,真是有趣。」
「……一點都不有趣啊……」我想起那天被追的畫面就感到頭痛。之前在家裡如果遇到女僕騷擾,也能很快被解決,但在外面只能自求多福,就變得麻煩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這詛咒能從我身上消失……」
「詛咒?」艾莉諾菈眨眼,不解地問道。
「嗯……」我懊惱地捏著指尖,「其實我也不確定,聽說是小時候有人給我的『祝福』啦,但我覺得那根本就是詛咒,從來只會徒增我煩惱而已。」
「那人是魔法師嗎?」
「我不知道……那天來祝賀的人太多了,父親也記不得到底是誰的祝福。而且這也很難追究吧,說不定只是誤會……」感到溫暖而柔軟的手心貼在我額頭,我一時語塞。一看,原來是艾莉諾菈,她正閉著雙眸。
我雙頰不禁發燙,「怎、怎麼了嗎?」
艾莉諾菈沒有馬上回應我的問題,她慢慢地張開眼睛,就連纖長的睫毛也是金色的,「嗯……我感覺到有股魔法的能量在你身上遊走,也許這真是魔法的力量也說不定,只是這並不是黑魔法……相信施術者是沒有惡意的才對。」
當她手離開我額頭,手的溫度還殘留在皮膚上。
怎麼感到小小的失落?
聽艾莉諾菈這麼說,我趕緊問:「那有辦法解除嗎?我之前問過很多人,但他們連魔力都感覺不到……直說是我心理作用。」想起之前曾試著求助他人,但通常只是被笑著帶過,害我還懷疑是不是真是自己想太多。
「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請施術者收回魔法,但連對方是誰也不清楚的話,就很難了……」艾莉諾菈沉默一會兒,想到什麼似地笑道:「對了,確實有個方法!」
我滿懷期待。
「你聽過『黑珠』嗎?」
「『黑珠』……」這個名詞有點耳熟,我不確定地問:「妳的意思……是那個要打倒黑色據點裡的守護者才能獲得的寶物?」
「是的。」她點頭,「它是守護者的核心,擁有強烈的黑能量……如果能將它的能量凝聚到一定的量,就能煉成一種強烈暗屬性的萬靈丹……聽說它能吸除附加在身上一切魔力的力量。我以前在教皇那看過一個,它是靛紫色的,核心呈現一種淺藍的光影……很美呢。」
教皇可是皇族族系裡的人,光是想到這,就知道那東西根本不可能輕易到手。況且現在這個時代,根本不會有人想把黑珠留在身邊,大多都將它賣出,或繳交給皇族領取獎賞……要錢的話我沒有,唯一的辦法大概只能靠自己蒐集了。
「……要製作那個的話,大概要幾個黑珠才夠?」
艾莉諾菈食指輕點自己的臉頰,歪頭,「不確定呢,但至少要十個以上吧!而且得由頂尖的聖職者來執行才行,否則一般人只會被反噬……這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嗯……」我沉重地點點頭,「謝謝妳告訴我這些。」
光是黑珠就已經不是能容易拿到的東西,黑色據點就是個試煉,能不能平安活著回來都是個很大的疑問。看樣子想解除這身詛咒,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過,比起以前,至少現在有個目標就是了。
「舉手之勞而已。」艾莉諾菈搖搖頭,「但黑珠畢竟是危險的東西,若沒好好處理,很可能又會生出新的黑色據點。皇族通常徵收到黑珠就會直接銷毀……私下買賣黑珠是很嚴重的違法行為。雖然我不知道能幫什麼忙,但若之後蒐集到黑珠,我可以幫忙為你解除封印。」
「嗯,謝謝。」暫且不去想有多難完成。我稍稍吸口氣,卻突然想到路途上撿到的那隻貓,「對了,那隻黃色的小貓,你們有看到牠嗎?」
「牠在那呀。」艾莉諾菈指向房間玩偶堆疊的角落,上頭擺著一個草編籃子,「牠纏著莉嘉不放,莉嘉乾脆把牠養在自己房間裡了。牠真是很可愛的小東西呢。」
我探頭,只見籃子裡頭墊著紅色的毛毯子,有一顆黃色的虎斑毛球縮在那兒,小小的背影起伏著,似乎睡得很熟。
「太好了……」我不禁鬆了口氣,「謝謝妳……」回頭,卻恰巧與艾莉諾菈四目相對,害我一時緊張,倏地移開視線,「……牠應該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怎麼會?大家都很喜歡牠呀!」
接著,艾莉諾菈手指再度輕點著自己的臉頰,做出思考貌,「是說,那個撞到你的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毫髮無傷……真是不可思議呢。」
我同意到不能再同意了。
「當時我確實是被他撞到才對,但他毫髮無傷,還嫌大樓不夠高……」想到當時飛來橫禍的慘況,害我渾身直冒冷汗,鼻腔突然有種充滿血腥味的錯覺。可不想再碰到這種倒楣事了。
但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有什麼保護身體不受傷的魔法?
原本以為只要經過村落就會停車了,但是馬車搖搖晃晃坐了那麼久,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車廂裡面的人們對於這情形並沒有什麼不悅,倒是很有精神地在聊天。熱鬧的談話聲充斥車廂中,我心底卻掠過淡淡的寂寞。
回想剛才從貴客們眼前從台上逃走的事,心情就變得沉重。
在那場合出席的人不是貴族,就是父親在生意上的重要夥伴,我這麼做,無非是讓父親的顏面掃地。
但,這也沒辦法啊……父親無預警地宣布我是下任繼承人……我怎麼可能勝任這麼困難的任務?況且,這根本也不是我想要的未來,所以我逃走了。
離開後,我也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豁達就是了。
「唉……」將身上裹著的毯子拉緊,遮住與周遭眾人衣裳格格不入的華麗服飾,靠在斑駁的車廂板上,抬頭望著天花板,想到黯淡無光的未來,我不禁深深嘆了氣。
懷裡的小虎斑貓瑟縮在我胸前,安安穩穩地熟睡著。牠偶爾抖動一下可愛小巧的耳朵,喉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這孩子是我剛才在路上撿到的,牠徘徊在路邊喵喵直叫,好像迷路了,我無法丟下牠。
水靈靈的大眼這樣望著……好像是要我打起精神來一樣。或許對牠而言,我才是那迷路的人吧?
「這個,是你掉的吧?」一道甜美的聲音傳來。
我回頭,看到那名女子拿著我的銀色面具。我抬頭,「──謝謝您,小姐……」雖然很失禮,但是我被她的驚人濃妝嚇到了。
「嘻嘻──你不用客氣啦!你這東西好漂亮哩、水鑽亮得像真的一樣咧!」她那雙大到嚇人的眼睛以驚人的速度眨眼,將面具塞給我的同時,整個人也貼過來了,在我耳邊說道:「可愛的小帥哥,大姐姐我對你很.有.興.趣.唷!」
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使我快窒息,我尷尬地笑說:「小姐,不好意思,我……」我輕輕退開,卻一個不小心踩到滑滑的東西,在注意到的時候,我裹在身上的破舊毯子已經滑落。
眾人交談聲戛然止住,一雙雙晶亮的眼睛朝我掃來,我緊緊地抵在車廂邊。
糟糕!
「好華麗的衣服、是有錢人嗎!」
「好帥、你有女朋友嗎?」
「可以給我你的連絡住址嗎!」
緊接著,另外一類聲音湧現。
轉眼間,我身邊環繞了一群女孩。她們以閃亮的雙眼望著我,我卻有種羊入虎口的詭異感覺。
「各位小姐……我……突然有急事。」我仍擠出訓練多年的紳士微笑,忽略那些幾乎快刺瞎我的閃亮眼睛。我用眼角餘光確認窗口方向,發現馬車終於進了城門,我趕緊翻出車廂,一溜煙地逃了。
「等等呀──!」後頭仍傳來尖叫聲。
逃離馬車之後,我仍聽見後頭女孩們的尖叫。我回頭,發現她們居然爭先恐後地衝出馬車廂,朝我這方向追來。
「天啊!」我一驚,盡可能地向前跑。
掠過這條大街,穿過幾條巷子,我刻意在複雜的巷弄裡多繞了幾圈,直到嘈雜的尖叫聲漸漸遠離,我這才緩下腳步。
「呼……真可怕……」我大口喘息著,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這裡是哪……」我抬頭張望,這附近的房子建得特別高,但巷子卻很狹窄,低頭,不經意地與窗口自己的映像對上眼。
玻璃另一端,和我容貌相同的少年與我相望。
咖啡色的頭髮被汗水浸溼而紊亂,消瘦的臉有些蒼白,雖然穿著華服,但滿頭亂髮看起來有點狼狽。
我從小就異常的受歡迎,雖然我自認長得不差,但應該不會到萬人迷的程度。
不過奇怪的是,我從小收到的情書多到恐怕可以塞滿一個小倉庫,且不論男女都對我很好,尤其特別受女孩子歡迎,我也不明白到底是為何。
我聽管家說,唯一可能的答案是在我彌月時,父親的親友來祝賀,我受到其中一位的祝福才變成這樣……但與其說是祝福,我倒覺得這是種詛咒!但無奈怎樣都化解不了,一直跟著我到現在!
我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它才是害我落到這步田地的元凶,「……得換掉才行。但一毛錢也沒有,該怎麼辦才好?」無奈地嘆口氣。
「喵嗚──」伴隨著聲音,我感到懷中一陣騷動。低頭一看,原來是撿到的小虎斑貓從我的衣襟裡鑽了出來。
牠輕盈地以四足著地,在這座陌生城市的紅磚石道上伸個大懶腰。
看牠若無其事地梳毛的模樣,我不禁釋然,「太好了,至少你沒事……」
「噠噠噠噠──」
平靜之中,我聽見嘈雜的腳步聲自巷子另外一邊傳來,我毫無戒心地回頭,卻驚見遠遠的小路拐彎處,有群人就站在那裡盯著我看。
──我剛甩掉的娘子軍團居然追到這裡來了!
「找到了!」她們露出限時拍賣大搶購的猙獰面目,爭先恐後地互相推擠,像群失控的猛獸般衝了過來,我可以清楚感覺到地面的驚人震動。
「別過來!」我趕緊將小貓撈進懷裡,拔腿就逃。
她們一路尖叫,害我耳朵都快聾了,發現有幾戶睡眼惺忪的居民們打開窗戶探頭,我匆匆對他們投以抱歉的眼神,不敢貿然停下腳步,因為她們仍窮追不捨。
胡亂闖,似乎來到較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路是變寬了沒錯,但高樓更密集了。我看見疑似防火巷的暗道,那種類型的地方很容易能甩掉人,我一個華麗的緊急煞車,「也許可以從那──咦?」突然感到一陣陰暗籠罩,我困惑地抬頭,卻驚見有個黑髮人從天空墜落。
──而我就是落點!
「噢!」我被撞倒在地,一陣昏天暗地,緊接著是可怕的疼痛侵蝕我的神經,「好……好痛……」口中咳出鮮血,倉促的呼吸有濃烈的血腥味,意識渾沌。
「……連點傷也沒有,無趣。」
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我努力張開雙眼,卻見扭曲的視野之中,有名黑色長髮男子正在拍著自己身上的黑塵。
他抬頭望著高處,自言自語,「十七樓還沒事?嘖!」
「救……救命……」我顫抖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褲管。
那男子一雙紫色眼眸冷漠地瞟我一眼,「……活該,誰叫你站在那裡。」說完,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掉了。
「怎麼……這樣……」我猛力咳,口中又湧出更多的鮮血。
眼前越來愈朦朧,我的知覺正一點一滴的失去。
「轟隆隆──」
遠處傳來一陣低沉雷鳴,原先的小雨變成傾盆大雨,滴滴答答落在我身上。雖然痛覺神經已麻木,但我仍能依稀感覺到雨水點點觸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邊的血液被雨水沖散、沖淡……
──我……會死嗎?
朦朧中,似乎看見有個人站在附近。
「唉呀?」雨聲中,清甜的嗓音傳來。
我模糊的視線,只能隱約看見有雙紅色的靴子停在我面前,在上面一點是桃紅色帶著白色蕾絲的裙襬。她的聲音很美,我不禁想像是擁有一雙雪白翅膀的天使降臨了。
──天使來迎接我了嗎?
這麼一想,我的心漸漸地安穩下來,意識深深地墜入虛無之中。
◆※◆※◎※◆※◆
「──哈啾!」感到一陣冰冷自臉部撲來,我驚醒地坐起身來,「好、好冰……咦?」卻發現自己居然只感到筋肉些微的痠痛。
「奇怪……?」找不到傷口,卻聞到香甜的味道,我伸手抹臉,手心黏黏濕濕的,好像是糖漿?
「這是……?」感覺好像有人在旁邊,我抬頭,卻與一個身高大概只有百餘公分,紮著橘色雙股辮的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小女孩身上白與紫相襯的小洋裝滿是紅色水漬。她一臉吃驚地望著我,然後便拿著空空的玻璃杯飛也似地衝出房間的木門,大叫道:「他醒了──!」
只剩下半開的門板懶散地晃個幾下。
「咦……?」我錯愕地愣在原地。
當腳步聲遠去,我下意識看看四周。
這木製的房子矮小卻溫馨,與我熟悉的商業之城的石製風格大相逕庭,多了幾分純樸簡單的清新感。房子裡堆了許多可愛的娃娃與裝飾品,圓形的窗前一個橘色的風鈴飄盪著,猜想這裡應該是那女孩的房間。
「對了……我現在已經在中央之城了啊……」想起逃離家鄉的原因,還有懵懂未知的未來,我就感到一陣疲乏。
「噠噠──」
幾人匆匆趕來的腳步聲傳來。
「糟糕、該不會被誰給綁架了吧!」聽見緊湊的腳步聲使我渾身緊繃,但在我來得及從窗口逃出去之前,木門被撞開的聲音已從後方響起。
我愣愣地回頭,卻見門口有三人站在那兒望著我。
站在最前面的是剛才那小女孩,而斜後方是一位髮色火紅的男子,臉上的刀疤讓人感覺殺氣十足。而男子的身邊,則站著一個金色長髮飄逸,氣質出眾,穿著一身桃紅色禮服與紅鞋的少女……
──她該不會就是那位天使吧?
「欸……大哥哥,你為什麼要站在窗邊啊?」小女孩歪著頭不解的問道。接著她拉拉金髮少女的裙襬,抬頭望著金髮少女,再問道:「艾莉諾菈姐姐……妳撿到的人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呀?」
──她叫艾莉諾菈啊……好美的名字。
我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她吸引,追逐著她輕盈的每個動作。
艾莉諾菈蹲下身來,拍拍小女孩的頭,柔聲笑著說:「莉嘉,這樣不行呢,隨便說人怪怪的是不好的唷。」窗外的陽光灑在她的長髮上,閃閃發光,配上那近乎透明的笑容,宛如天使在臨。
──好美……
前方無預警地竄出現個人影擋住艾莉諾菈的身影。
「!」我愣愣地抬頭,卻驚見那個滿臉戾氣的紅髮男子瞇眼盯著我。
我幾乎可以看見他眼裡噴出來的熊熊烈火。他嘴裡嘎嘎咬牙切齒的聲音嚇得我倒抽了口氣,「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我仍然假裝鎮靜地問道。
「小子,別靠近艾莉諾菈!」男子揪起我的衣領,他的口水毫不客氣地噴在我臉上,更近的看,他的五官還真是凶惡逼人,「你可不要以為你是傷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
這、這人是怎麼回事!
感受到威脅,我惶恐地撇開眼神看向他處,「我只是……」
「佛格斯,你別這樣!」艾莉諾菈及時上前將紅髮男子拉離開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嗎?」她為難地笑著,順手將髮絲塞進耳後的動作令我怦然心動。
她突然伸手觸碰我的髮絲,我心不禁一顫,這才發現,原來她只是幫我將頭髮上的一小塊草莓果實拿下,接著她遞來一條水藍色的毛巾,叮嚀道:「好好擦乾,別著涼囉。」
「謝謝……」我雙手接下毛巾,心跳還無法沉著下來。
這個人不僅長得漂亮,而且也相當溫柔啊……從來沒有遇過這麼氣質出眾的女孩……說是天使也不為過了。
我偷偷看她一眼,卻意外發現她湛藍的雙眼含著笑意望著我,金色而柔軟的長髮披肩,「唉呀,這位傷患先生長得真好看呢……」說著,綻放出更迷人的微笑。
她那炫目的笑顏使我腦袋一陣空白,心跳悄悄地加速……
「咳咳咳!」那名叫做佛格斯的男子虛假的咳嗽聲使我回到現實。
佛格斯擋在我和艾莉諾菈中間,指著我的鼻子,字字鏗鏘地大喊:「總而言之,我們公會沒有你能住的地方,現在馬上給我滾!」
「我……」從沒遇過這麼粗魯的人,我困窘地望著他。
拍開佛格斯的手,艾莉諾菈稍稍蹙起眉頭,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我不贊成。他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就算是用治癒術治好了,也必須休養個一、兩天才能恢復元氣,請不要擅自趕走我的患者!」
「艾、艾莉諾菈……」佛格斯表情受傷、腳步踉蹌地退後一步。
「對呀,你不要欺負他啦!就是因為你老是這麼凶,才害我們公會的新人都嚇跑了,還不快反省!」莉嘉氣鼓鼓地一手叉腰,另一手指著佛格斯,「更何況大哥哥長得比你帥,比你受歡迎是理所當然的!」
「莉嘉……怎麼連妳也……」佛格斯手壓著胸口彷彿呼吸不過來,盛怒中,眼眶居然紅了,他瞪向我,眼底的殺氣讓我恨不得就此憑空消失,「受歡迎有什麼了不起!我才不屑!一點都不在意、完全不在意!」
「是嗎?」莉嘉挑眉,嘟著小嘴,細數道:「之前追同公會的女生、還有住隔壁的鋼琴家……就算是遇到艾莉諾菈也──」
「咳咳咳!!」佛格斯以非常劇烈的咳嗽聲打斷她的話。
看情況好像變得有點尷尬,不管怎樣,我不希望因為我關係而使他們為難,畢竟他們幫過我,「那個……我很快就會離開……」但言語卻被佛格斯狠狠瞪過來的視線腰斬,嚇得我要說什麼都忘光了。
……搞不好當初死在外面會比較好一點?
「好啦好啦、別在這邊嚇人了!」莉嘉將佛格斯拉了出去。
我發現佛格斯在門後偷偷擦眼淚。莉嘉也跟著走出門外,她對我們招招手,「人家先去送個貨,艾莉諾菈姐姐,大哥哥就暫時麻煩妳囉!還有、不可以偷吃人家的零食唷!」說完,她碰的一聲關上門。
只剩下我和艾莉諾菈在房間裡,想到這,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對了,得先道謝才行……
艾莉諾菈挽起桃紅色飄逸的裙襬,坐到了床邊,窗外斜射的陽光落在她金髮與無瑕的臉蛋上,她的笑容更顯得溫婉。
突然縮短的距離,使我心跳漏掉半拍。
「那,傷患先生,可以告訴我關於你的事情嗎?」艾莉諾菈柔聲說著,湛藍的眼眸含著笑意,「這身衣服……你應該不是中央之城的人吧?又怎麼會倒在那兒呢?」
原來是想歪了。
我悄悄深吸口氣,好讓聲音聽起來穩定些,「會倒在那,是因為……」我一五一十地將在馬車上遇到的事情告訴艾莉諾菈,「我來自企業之城……因為一些事情所以意外來到這裡……」有點為難,不知該不該說自己的身分。
如果說出來……如果他們把我報備給父親的話……
「沒關係,不方便說的話不用勉強的。」艾莉諾菈說。
我點頭,心底鬆了口氣,「嗯……」
艾莉諾菈掩嘴笑了,笑聲宛如鈴聲般悅耳,「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因為太受歡迎而煩惱,真是有趣。」
「……一點都不有趣啊……」我想起那天被追的畫面就感到頭痛。之前在家裡如果遇到女僕騷擾,也能很快被解決,但在外面只能自求多福,就變得麻煩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這詛咒能從我身上消失……」
「詛咒?」艾莉諾菈眨眼,不解地問道。
「嗯……」我懊惱地捏著指尖,「其實我也不確定,聽說是小時候有人給我的『祝福』啦,但我覺得那根本就是詛咒,從來只會徒增我煩惱而已。」
「那人是魔法師嗎?」
「我不知道……那天來祝賀的人太多了,父親也記不得到底是誰的祝福。而且這也很難追究吧,說不定只是誤會……」感到溫暖而柔軟的手心貼在我額頭,我一時語塞。一看,原來是艾莉諾菈,她正閉著雙眸。
我雙頰不禁發燙,「怎、怎麼了嗎?」
艾莉諾菈沒有馬上回應我的問題,她慢慢地張開眼睛,就連纖長的睫毛也是金色的,「嗯……我感覺到有股魔法的能量在你身上遊走,也許這真是魔法的力量也說不定,只是這並不是黑魔法……相信施術者是沒有惡意的才對。」
當她手離開我額頭,手的溫度還殘留在皮膚上。
怎麼感到小小的失落?
聽艾莉諾菈這麼說,我趕緊問:「那有辦法解除嗎?我之前問過很多人,但他們連魔力都感覺不到……直說是我心理作用。」想起之前曾試著求助他人,但通常只是被笑著帶過,害我還懷疑是不是真是自己想太多。
「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請施術者收回魔法,但連對方是誰也不清楚的話,就很難了……」艾莉諾菈沉默一會兒,想到什麼似地笑道:「對了,確實有個方法!」
我滿懷期待。
「你聽過『黑珠』嗎?」
「『黑珠』……」這個名詞有點耳熟,我不確定地問:「妳的意思……是那個要打倒黑色據點裡的守護者才能獲得的寶物?」
「是的。」她點頭,「它是守護者的核心,擁有強烈的黑能量……如果能將它的能量凝聚到一定的量,就能煉成一種強烈暗屬性的萬靈丹……聽說它能吸除附加在身上一切魔力的力量。我以前在教皇那看過一個,它是靛紫色的,核心呈現一種淺藍的光影……很美呢。」
教皇可是皇族族系裡的人,光是想到這,就知道那東西根本不可能輕易到手。況且現在這個時代,根本不會有人想把黑珠留在身邊,大多都將它賣出,或繳交給皇族領取獎賞……要錢的話我沒有,唯一的辦法大概只能靠自己蒐集了。
「……要製作那個的話,大概要幾個黑珠才夠?」
艾莉諾菈食指輕點自己的臉頰,歪頭,「不確定呢,但至少要十個以上吧!而且得由頂尖的聖職者來執行才行,否則一般人只會被反噬……這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嗯……」我沉重地點點頭,「謝謝妳告訴我這些。」
光是黑珠就已經不是能容易拿到的東西,黑色據點就是個試煉,能不能平安活著回來都是個很大的疑問。看樣子想解除這身詛咒,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過,比起以前,至少現在有個目標就是了。
「舉手之勞而已。」艾莉諾菈搖搖頭,「但黑珠畢竟是危險的東西,若沒好好處理,很可能又會生出新的黑色據點。皇族通常徵收到黑珠就會直接銷毀……私下買賣黑珠是很嚴重的違法行為。雖然我不知道能幫什麼忙,但若之後蒐集到黑珠,我可以幫忙為你解除封印。」
「嗯,謝謝。」暫且不去想有多難完成。我稍稍吸口氣,卻突然想到路途上撿到的那隻貓,「對了,那隻黃色的小貓,你們有看到牠嗎?」
「牠在那呀。」艾莉諾菈指向房間玩偶堆疊的角落,上頭擺著一個草編籃子,「牠纏著莉嘉不放,莉嘉乾脆把牠養在自己房間裡了。牠真是很可愛的小東西呢。」
我探頭,只見籃子裡頭墊著紅色的毛毯子,有一顆黃色的虎斑毛球縮在那兒,小小的背影起伏著,似乎睡得很熟。
「太好了……」我不禁鬆了口氣,「謝謝妳……」回頭,卻恰巧與艾莉諾菈四目相對,害我一時緊張,倏地移開視線,「……牠應該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怎麼會?大家都很喜歡牠呀!」
接著,艾莉諾菈手指再度輕點著自己的臉頰,做出思考貌,「是說,那個撞到你的人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毫髮無傷……真是不可思議呢。」
我同意到不能再同意了。
「當時我確實是被他撞到才對,但他毫髮無傷,還嫌大樓不夠高……」想到當時飛來橫禍的慘況,害我渾身直冒冷汗,鼻腔突然有種充滿血腥味的錯覺。可不想再碰到這種倒楣事了。
但那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有什麼保護身體不受傷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