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貓語人:字鬼

79特價205
加入購物車
下次再買
有人把它們分成象形、形聲、借代等不同類別,但以它們自己的角度來看,一切都是組合,是本能。即使它們不知道「本能」這字眼。

沒有多少人知道字原來擁有生命。反過來,它們也不知道自己身負傳播知識的偉大任務。多少經典透過它們傳承了千年,但同樣也有很多人受它們影響而為非作歹,展開無情的殺戮。

它們不一定了解它們組合起來的意思。它們誕生時的世界和今天的大不相同,因此,它們本身的意思經過時移世易也徹底改變。

因為某種原因,此刻它們被困在紙頁上。紙頁成為它們暫時廁身的世界,擁擠互挨。

不過,它們每一個都蠢蠢欲動,希望找到機會獲得釋放。



夜神月仍然被困在闊門書店裡,無法穿過巷子離開。

一如一些小書店,「闊門」書店在門口顯眼處,放的不是暢銷書或新書,而是純文學和詩集,並附上作者親簽。

一樓店面深長,中間少說有十幾個書架。天花板很高,應和籃球架高度相若。牆邊的樓梯可達地下室。地下室店面面積只及一樓的一半,兩層之間沒有地板或天花板相隔,大大增加了視覺空間。

這幾夜很怪,店裡只有他一個,以往都有些人通宵達旦看書,即使彼此沒有交談。

他再次確認過,店裡沒有電話可以讓他求援,也沒有後門,只有堆積如山的書亂七八糟地堆放,沒有分門別類也沒有組織,簡直像亂葬崗,而這混沌狀態竟然是書店的特色!

他也檢查過,門口旁邊的櫃台裡放了幾千塊錢,無人看管。晚上沒有店員,只有監視器。付款靠自律,算是書店對顧客的信任。

書店信任顧客,可是不見得顧客也要因此信任書店。他寧可反過來付錢離開,好回家去睡大覺。畢竟,已是凌晨三點。

他在書店裡站得累了,便去樓梯那邊坐下來。可是每一級深度都很淺,只夠他放半個屁股!

說來也實在很誇張,雖然自己愛吃,可是一個月下來竟胖了十公斤,全積聚在肚子上,彷彿就是故意和外面窄到不行的巷口過不去。

說來說去,他覺得最詭異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家書店。

還有方圓。



巫真一大早就被電話吵醒,不是來自方圓,也不是夜神月。電話號碼陌生得像一堆來自外星人的密碼。

早上八點十二分。他稍一猶豫後便接聽。

「巫真嗎?」對方問。

巫真很快就認出自己並不陌生的聲音,「貝貝?」

「對,是我。你上次帶來的朋友夜神月,本名是不是叫陳半月?」

「沒錯。原來你認識他?」「他暈倒在書店裡。」

「他沒事吧?」

「我叫了附近診所的醫生來看他,只是暈倒,沒有性命危險。我安排店裡一個角落給他休息,你等下就來接他吧!」

「我馬上過去。」

掛斷後,巫真並不意外。其實夜神月來了台南才一個月左右,身形居然像充氣的氣球般不斷暴脹。他本身已經夠胖了,大概在台北已找不到什麼好吃的,所以來到府城後大吃特吃,每晚都要去夜市,要飽到不行至死方休。

巫真閃身穿過闊門窄窄的巷口,再進入那道狹長的巷子,才抵達書店門口。有時晚上經過,上方昏黃的燈光射下,會讓他覺得這條巷子就是每個人最後都要走的路,不管生前多財雄勢大,人生最後一程必定是獨自上路。

他甫踏進書店,馬上就找到貝貝。他顯然也是等著自己大駕光臨,雖然坐在樓梯邊看顧躺下來的夜神月,但目光一直射向門口。

貝貝的名字雖然逗趣,頭髮也仍然濃密,但眼角開始出現皺紋,以他看書之博之雜,所知之事層面之廣之令人咋舌,絕對要好幾十年的功力。巫真估計他起碼五十歲以上。

聽貝貝說,他在台北一家大學拿到碩士,可是唸到博士時卻遇上一次感情上的巨變,最終放棄學業,回到台南的鄉下老家。把他父親開辦的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書店搬到現址,並大手筆擴充,成為「闊門」。

可是,在這個電子書開始撲殺實體書、小孩子寧願對著手機畫面多於紙頁的時代,即使二手書店也經營艱難。貝貝打算要是一年後生意沒有改善的話,就讓書店歇業。巫真不敢說,在這時代,出版這行還要面對電影、電動、網路的挑戰,根本難有起色。

闊門這書店也有點怪,因為室內沒有窗,所以完全與世隔絕,不像那些大書店,在燈光和裝修上會別出心裁營造文青氣息教讀者逛得舒服,而是用凌亂不堪來震懾讀者。這裡不是用和暖的黃光,而是用上森冷的白光,夜裡來此簡直像醫院,或者停屍間,根本是要趕走,或者嚇走客人。

他很少把闊門聯想到閱讀的花園,此處散發的不是花香也不是書香,而是書紙近乎腐化的異味,即使在別的二手書店也不容易聞到。

就算巫真喜歡書,來了一陣後,就沒再來。

隔了這麼久,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仍然驅之不散。

夜神月躺在由好幾十本書鋪成的床上,睡得很是香酣,肚子起伏有致,嘴巴像咀嚼般動作。

「他果然還活著。」巫真笑說。

「你想他死嗎?」貝貝問。

「這種嘴賤的人,一般來說都很難死去。」巫真蹲下來去搖夜神月。

「方圓⋯⋯方圓⋯⋯」

夜神月在迷迷糊糊中這樣一說,出乎巫真意料之外。在夢中吐出方圓的名字,應該是自己的專利。

巫真停下手時,夜神月才睜開眼,用無賴的語氣問:「很擔心嗎?」

「你去死吧!」巫真霍地站起來,幾乎想一腳踹過去。

「嘿,你不是來接我的嗎?」

「你叫方圓來接你走吧!」

巫真向夜神月舉起中指。他自問本來不是這種人,和方圓待在一起時他是十足的紳士,但近墨者黑,和夜神月混得久了,連自己也快要被同化。

得盡快叫這傢伙離開台南,不然方圓真的會疏遠自己!

自三個月前的樹屋一役後,方圓對自己客氣得多了。和以前好壞是二八之比,現在反了過來變成八二。壞脾氣沒有消失,時隱時現,看來也改不掉,一如她那種做事衝動一馬當先捨我其誰的風格。

她對自己仍然時冷時熱,一如她的氣場,有週期,教人捉摸不定。

他問過她的氣何來,可是她不願多說。

她的家人,她倒坦白說全在台北。

她的纖纖玉手,他還沒有機會牽。



巫真告訴方圓夜神月的近況大半天後,終於收到她只有短短兩個字的回覆:「活該!」

真是很方圓的風格。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方圓,巫真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好幾遍,關切地問:「妳最近怎樣?」

「功課很忙。」方圓嘆氣。

「忙到不能出來見一面嗎?」他放膽追問。

她沒有答話。巫真擔心她會不會其實背著自己劈腿。和她一起在街上時,總會見到男生回過頭來看她。他甚至在馬路對面見過她在等他時,有個高大的男生上前搭訕。等她和自己打招呼後,那傢伙才知難而退。

「他跟妳說什麼?」巫真當場就問。

「『小姐請問幾點?』」她不得他追問,就接下去道:「我告訴他:『老娘不是報時器。』」

他一直幻想,要是自己來遲了一步,或者沒出現的話會怎樣?雖然她沒開口說過,但從旁敲側擊發現,她對熟男情有獨鍾,喜歡他們的縝密心思和江湖歷練。他自問心思也算縝密,但經歷過的江湖並不是常人見到的世界。現實世界的打工經驗,他一點也沒有。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離「熟」這個境界,比到窗外的月亮距離還要遠。

「這幾天我一臉倦容,不想讓你看到。」方圓隔了一陣才答。

「我不介意看到。」

「我介意。」聽她這一說,他就覺得心裡暖暖的。女生應該只會在喜歡的男人面前才會說介意吧!他有好幾次想趁機表白:「請妳做我女友吧!」但那幾個字像是計時炸彈般教他不敢輕易啟動。即便如此,她應該心裡有數。

他不知道其他男生怎樣表白。

他是不是應該臉皮厚一點?

「妳要吃宵夜時就打電話給我,我幫妳買。我知道妳愛去哪幾家,買好了會直接放在妳家門口,不會看到妳的臉。」

「你來了也不願意看我嗎?哼!」

天!

「妳叫我看,我才看。」

「對,你要聽我的。」

她難得開玩笑,看來今天心情大好。

掛斷電話後,巫真覺得心裡甜甜的。像她這種自我保護得如堡壘般銅牆鐵壁的女生,要接近並不容易,更別說開玩笑。

相識了四個月,但打從一開始已發現她是慢熱型。這也好,比起那些來得快去得快的感情,還是慢一點比較好,有苦苦追求的感覺。

他肚子又痛起來了,忙奔進廁所,一如早前夜神月那樣拉肚子,幸好家裡有兩間廁所,不然他就會為了獨佔廁所而驅逐夜神月離開。

家裡的貓並不喜歡夜神月,遠遠見到他就會跑開。牠們以前見到方圓也會閃開,等到和她混熟後,才漸漸不再怕了。方圓也會向牠們展示自己親民愛貓的一面,逗牠們玩,和牠們聊天,雖然她不懂貓語。

巫真暗暗想過,任何人要成為自己的女友,一定要過得了家裡群貓這一關。牠們就如他的家人。他這輩子永遠也不會離開牠們。

巫真想起夜神月。這傢伙來了台南才一個月左右,貪吃變胖不奇怪,可是一個月內胖成這個樣子實在太不尋常。

他這次南下,除了到處跑到處看,就無所事事,也沒特別去結識什麼新朋友。當然,他很想結識方圓,但她對他不只沒興趣,而且從一開始就把厭惡兩字寫在臉上。

如果說,是方圓用不知怎樣的方法,把夜神月變成胖到像氣球般的樣子,是否有可能?

不,她不會如此邪惡的。

可是,萬一真的是她出手的話,那怎麼辦?他不可能和一個邪惡的女生交往。



她和巫真已經三天沒有聯絡,這在之前絕無僅有。即使她離開台南期間,他們也會在晚上通電話聊幾句。

三天來,她沒有蹺課,但心緒不寧。

雖然沒有言明,但他們對彼此都有意思。她不想和他不清不楚地疏遠,不明不白地分開。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要問清楚分手的理由。

這種事情不能從電話問出來,她要見他。

她在家匆匆吃了早餐後,便騎機車過去。

巷口的黑白無常遠遠見了她,便沒命似地奔進巷裡,其他貓也如是。這情景已多時不見。

方圓甫踏進巷裡,便覺得有什麼不妥。

不,不可能的!

她加快腳步奔進去,只見巫真和夜神月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電影。群貓已逃到樓上去。

巫真只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重新聚焦在電視畫面上。

倒是夜神月很興奮。「妳怎麼一早來了?」

方圓不管他,直接問巫真:「你們身上怎會有妖氣?」

巫真的目光終於離開電視畫面,慵懶地問:「妖氣?」

方圓走到兩人身邊,來來回回踱了幾步。「對,你們身上真的有妖氣,難怪變了樣子!」
金石堂門市 全家便利商店 ok便利商店 萊爾富便利商店 7-11便利商店
World wide
活動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