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迎回小狼狗 三月的時候，邊關八百里加急送回了捷報。 齊禮大喜，深覺自己以後是要成為後世人所說的明君了，便提前開了慶功宴，讓群臣帶著親眷進宮赴宴。 折霜不禁暗想：真是好似一個暴發戶。 不過作為筵席中的一員，她也是十分歡喜的。 如今邊關大捷，大金以及周邊幾國徹底安歇，十幾年內肯定不會再有戰爭了。刕晴牙不用離開，自己也能放心。 威遠侯夫人坐在她身邊，小聲跟她說話，「妳知道莫干山最近又找上門來了吧？」 折霜搖搖頭，她最近沒有關注這事。 威遠侯夫人夾了一筷子五花肉，嚼了幾下吞下去才道：「妳是不知道，哎喲，說出來實在丟臉啊，那麼個人，竟然是我之前精挑細選的。 「承恩侯進大牢的時候，莫干山也被牽連了，當時他那個平妻竟然哭著上門讓我們救救莫干山，我們不願意，她就跪在地上不起來，我才知道，她已經懷胎三月了。 「這不是欺負人嗎？孩子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於是當即就讓人將她圍起來，還去外面請了幾個人回來做見證，又讓婆子用紙筆記錄下她的一言一行，可千萬別在我們這裡出事。」 折霜聽得皺眉，「她也太過了。」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還玩什麼把戲？上門就逼著人家幫她做事，但是她可求錯人了。 折霜順著威遠侯夫人的話打趣道：「那她也是倒楣碰見了您，您這心可是鐵做的，我都焐不暖，怎麼會被她感動？」 威遠侯夫人登時笑了起來，「哎喲，被妳這麼一說，我就不生氣了。不過有沐國公幫著莫干山說情，他又沒有參與太多的事，便只是被免官，以後不會再被錄用罷了。」末了，又有些缺德地哼道：「不是喜歡林家那個商戶之女嗎？如今可好，跟著她行商去吧。」 她看向折霜，「阿霜，妳別覺得我心狠手辣，當初不對林家下手，是看著莫干山還有些前途，怕他將來報復。我們威遠侯府倒是沒有什麼，就怕我們家平兒和孩子難做，但是如今……呵呵，我就要做那小人，痛打落水狗。」 折霜很是明白她的意思。 當初林玲敢那般直接上門要做平妻，跟容平打擂臺，究其根本，便是她並不畏懼。 而她為什麼不畏懼？因為她的父母是支持她的。 折霜還記得，當年五王爺還跟她說過的話—— 「本王是真沒有想到，本來想著給她一門好婚事，沒想到她卻偏要去做人家的妾室。」那時他歎息著說：「阿霜，妳要相信，這不是本王安排的，即便要安排，也是給刕晴牙，不是莫干山啊，他算什麼東西？」 其實比起四王爺，折霜還是喜歡五王爺多一點，別看他不著調，但是心裡跟明鏡似的，一點兒也不作偽。 她也記得自己當時說：「王爺，您給她找的人，她怕是都看不上，這才選擇莫干山的，畢竟他已經是三品將軍了。」 而且，莫干山願意許平妻之位啊。商戶之家是有平妻的，地位跟正妻一般，何樂而不為呢？她爹娘願意，她願意，莫家也願意，那容平不願意又有什麼關係？ 於是兩家人把容平逼走了，大家都歡喜，高高興興的過起日子，要不是莫干山後來作死，跟著承恩侯一起走了條不歸路，相信她現在的日子就別提多好過了。 林家一直都不可憐，威遠侯夫人如是覺得。 「我忍這口氣很久了，久到我看見姓林和姓莫的，便要心中不舒服一陣。」 這倒是誇張了。但威遠侯夫人說出來，折霜便也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希望她不要插手。 刕晴牙如今眼看又要高升，成為棟梁之臣，若他想要拉一把莫干山也是有可能的，與其顧及太多，她倒不如直接從折霜這裡入手。 而折霜怎麼可能說不？ 她只點頭道：「您覺得怎麼舒服，便怎麼來。」 聞言，威遠侯夫人倏地鬆口氣，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了。 「妳不知道，莫干山又後悔了，昨兒個還去了平兒的宅子前站著。不是我看不起他，實在是覺得他沒有良心！他在獄中的時候，都是林家那個在左右打點的，結果散盡家財讓他回來，他卻來平兒這兒說後悔……我實在是看不起他。」 折霜倒是沒想到還會有這種情況，不禁皺眉，「真的？又去了平兒那裡？」 「我還會騙妳嗎？這事情也不是什麼祕密，我只覺得丟臉，也就是跟妳才能說得出口。」歎口氣，她又道：「平兒自然是不願意跟他再次成婚，姓莫的卻死皮賴臉，還去接孩子回家，好在那孩子心裡明白，半路上掙脫跑了，只是沒有跑回家，反而跑到威遠侯府，我們才知道這事。」 聽完，折霜就知道威遠侯夫人想要整治林家的緣由了，這是逼著他們去讓莫干山安分一點。 如今，林家對莫干山也是厭惡極了。好好的，摻和進皇子之間做什麼？人家皇帝老爺只會留下自己的親弟弟、親兒子好嗎，就專門殺那種頂罪的小嘍囉！ 聽說他們本是不願意救莫干山的，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在朝中畢竟還有沐國公和刕晴牙，以及眾位當年一同上戰場的弟兄，他們怕此刻顯得冷淡了，來日又招來他的報復，於是才乾脆爽快出錢，將人救了出來。 只是沒想到他們出錢出力，這個腦子有毛病的竟然想要「浪子回頭」，跑去了容平那裡。 莫家。 林玲臉色慘白，不可置信的問莫干山，「你說什麼……和離？」她下意識摸著肚子，「我都懷孕三個月了，怎麼和離？」 莫老夫人在旁邊也連忙勸道：「小山，不行啊，你上個孩子已經回不來了，這個可千萬不能丟！」 莫干山卻一臉堅決。「如今我這個光景，妳跟著我，根本不能過好日子。」 林玲頓時淚如雨下，「我當初跟你在一起，也不是完全奔著過好日子來的。我承認，私心裡是有些想要攀附你，但是更多的，是喜歡你這個人，想要跟你過日子。你是個好人，沒有看不起我，一直保護我，我哪裡能捨棄呢？小山哥，你別不要我，要是你想姊姊了，我便讓出正妻之位，願意做侍妾。」 她一邊哭，一邊道：「你別拋開我，我爹說，威遠侯家又在欺負人了，爹爹他實在頂不住，讓我來勸你別再去容家了，不然林家怕是要完啊……」 聞言，莫干山難掩驚訝，「威遠侯家出手了？怎麼會？當初咱們……那時候他們都沒有出手，我們還說他們是不屑或者不敢來著，如今……是敢了嗎？」 「小山哥，你怎麼還沒有想明白？他們這是在威逼你不要去容家了！」她走上前，「你看看我的肚子，小山哥，你用手摸摸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見她這樣，莫干山又不禁動容，抱著林玲，「我對不起妳，玲兒，我對不起妳……我真的太沒用了。」 一個大男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真是不明白。」折霜忍不住跟皇后發牢騷，「才剛放出來就跑去見容平，這是為了什麼？我可不信他進牢獄一趟，就打通了任督二脈，看清自己喜歡容平了。」 姜荔卻一臉了然。「妳沒有跟這些人打過交道，肯定不知道他們心中是怎麼想的。」她道：「妳想呀，最開始的時候，他為什麼喜歡上林家那位？一個是她確實招人喜歡，還有一點嘛，是他覺得容平背靠威遠侯府，算是他高攀上的。他對林玲，則是一種高傲的姿態，認為自己在她面前十分有面子，可如今他沒了官職，以後就是一個平民，再不能去打仗，那能做什麼？真回家種田？」 喝了口茶，她才續道：「這時候，想來他的心中是落寞的，覺得自己的處境實在狼狽，所以他最不敢見的，反而是林玲。」 折霜忍不住冷哼，「都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想著這個。」 而莫干山確實如皇后猜測的一般，他在林玲的目光中看見的向來是她對自己的愛慕與崇拜，那令他覺得自己是她的一切，是高高在上的雲，所以他很喜歡林玲，也喜歡她眼中的自己。 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這時候，他便認為還不如跟她一刀兩斷的好，然後很自然的想起了容平。 容平見過他狼狽的樣子，如果能跟容平和好，那也是極好的。 何況他們的兒子已經這般大了，她也沒有再嫁，只要他保證以後不會再有其他人，那兩個人重新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容平再帶著孩子到折霜這裡的時候，就氣得直發抖，「我倒是沒什麼，孩子卻嚇壞了！」 折霜立即端了一杯茶給她，「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容平又抹淚，「我們母子兩個的日子才好過些，他就來噁心人，妳知曉嗎？我原本都要求嬸母幫我去皇后娘娘那裡說了，結果他又突然來，說是讓我放心，他不準備跟我求和了，他要跟林氏一起過日子，以後都不分開。」 聞言，折霜幾乎都能感受到容平當時的無語和絕望。 她笑著安撫。「妳權當他發癲吧，別管了。」 「自然也只能當他發癲，就是希望他以後不要再這般了，不然，就算拚個魚死網破，我也要讓他知道什麼叫做不要欺人太甚！」 洩憤似地哭了一通，容平又拿出銀子和一些孩子們的衣裳給折霜。 「知道妳在做善事，這些衣裳是我親自帶著人做的，雖然針線不是很好，衣裳的料子也不是頂好，但給孩子們穿還是夠的。」 折霜連忙謝過，「這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如今我在各個府州的女嬰堂都缺這些，正在募捐，你們家裡要是有剩的，不要丟，都給我。」那些孩子不一定需要最新的，能有的穿，好好長大就很不錯了。 容平自然應下。「我聽聞，妳還要開繡坊？」 「對，開幾個試試。」 她跟皇后商量過孩子們長大該做什麼，但是有些不被世俗所允許，一般人也不會去冒險，於是後來就想著開繡坊試試，好歹將來她們還能去繡坊裡面做事。 「好的繡娘，也是值千金萬金的。」容平點點頭。 折霜也知道這個道理，隨著女嬰堂越來越多，她要做的事情也越多了。 她甚至已經請旨求齊禮重修律法，添一個棄嬰罪。 但就算是添了，人家要殺孩子，能管得住嗎？ 折霜想起這個便頭疼，搖了搖頭，暫時不想了。「萬事都要做好準備，反正也要賺銀子，做什麼生意不是做？」 容平最終沒忍住，問道：「我能問一句，妳之後打算如何嗎？」 如何？ 她認為是分地，女兒家也應該有地。 但說這個就太遠了，於是折霜只道：「越是想的多，便越害怕，如今只希望能先重修律法，少死幾個姑娘。」 為了修律法，折霜忙得團團轉，等到六月分的時候，她正在核算要送出去的鞋子，就聽見外面腳步聲陣陣。 咚咚咚，咚咚咚。 折霜瞬間確定這是刕晴牙的腳步聲。 她立即歡喜的站起身，幾乎是跑著出去的，一看見那人，眼淚便掉了下來。 他瘦了很多，穿著一身厚重的鎧甲，六月裡，天正熱，他臉上冒著汗……然後，她在他的臉上看見一道傷疤。 疤痕不大，但是很醒目，讓刕晴牙整個人都凌厲了幾分。 兩人在廊下對視，刕晴牙率先咧開嘴笑，折霜見了嘴巴一扁，撲過去狠狠抱著他，然後反手被他抱起來往屋子裡面走。 她抬起頭，頭髮散了下去，一路掉下珠翠，她也沒意識到，滿眼只看見他的臉。 「……疼不疼？」 刕晴牙低頭，微微有些委屈，「不疼。只是……夫人——我這般，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她最喜歡他的臉，如今他的臉上卻有了瑕疵。 刕晴牙很委屈。 可委屈是真的，身體更熱也是真的。 兩人糾纏得緊，最後折霜實在熱得受不了，氣喘吁吁的推開他，「做人不能太貪婪，任何事情都得循序漸進，好不好？」 只覺得永遠都不夠的刕晴牙眼睛一瞪，一口咬下去，不管不顧的拉過她，又開始新一輪激戰。 時間就這樣在耳鬢廝磨中不知過去了幾日。 「你真的不用去官府？」 「我提前到的，陛下說休整好了再去，還有好幾天時間可以待在家。」 「那……去找你的老戰友們交流下感情？」 刕晴牙一臉不滿的看著她。 當年的小土狗長大了，徹底成了狼狗，臉上的傷疤雖然破壞了他那份精緻到過分的美貌，卻又添了致命的吸引力，讓他看起來更加誘人。 折霜被這一眼看得有些失神，一晃眼，就發現自己又被拉進了被窩裡面。 被壓得無力反抗，她只好捨命陪君子，最後實在不行了，才喘著氣求他，「來日方長啊，以後補給你好不好？這幾日就歇息吧。」 刕晴牙不情不願的又咬了一口她的下巴，這才翻身，將人抱進自己懷裡，接著抬起一條腿壓上她的腰，將人夾住。 「……喘不過氣來。」 刕晴牙又委屈又氣悶，這麼點要求都不能滿足，簡直不能忍受！ 他手一捶，床板都動了動，「我不安心嘛，我能有什麼辦法？一年了，我都是想著妳睡的，每次醒來妳都不在身邊！」 聽了這話和他臉上不掩飾的挫敗，折霜忍不住心軟，乖乖讓他壓著，可剛適應，就見他的手又不老實起來，她立時憤怒大叫，「你消停些吧！三天了，我還要臉呢！」 刕晴牙卻更理直氣壯的回道：「我臉都有傷疤了，我還要什麼臉——」 這股委屈勁！ 折霜實在拿慾求不滿的男人沒辦法，手被他牽著做壞事，臉也被吮咬得這裡一個印子，那裡一個印子，好在這人還算有良心，哼哼唧唧幾次後，終於滿足的睡了。 隔天折霜睡到中午才起，起來的時候，身旁的男人光著膀子，還沒醒。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臉上的傷疤，又親了親，才拍拍他的臉，「別裝了。」 「……再親親我才起。」 折霜好笑的滿足了他，才起床穿衣洗漱。 可這期間，刕晴牙只穿了條褲子在她身邊噠噠噠走過來，噠噠噠又走過去，最後折霜實在忍無可忍的低斥，「我看見了！那麼多窟窿，你很高興？」 「我怕妳在床上沒仔細看嘛。」男人說完馬上提出要求，「一道傷疤多陪一天好不好？」 折霜簡直無語，都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流氓手段！ 這次回來之後，這男人實在囂張了許多。她忍不住冷哼，「你最好去瞧瞧兒子女兒吧，都過幾天了，我看你怎麼說！」 刕晴牙這才有些心虛，走到屏風後面去開箱籠。 箱籠裡果然有他的新衣裳，滿滿一箱子，什麼樣式都有。他挑了件淺藍色的袍子，抓在手上又去找人。 「幫我穿吧？」 折霜任勞任怨的幫他穿衣，結果又被他乘機占了便宜，不禁有些惱火，「你老實點！我真是太縱容你了，手再亂來就砍了！」 「砍吧，砍了若妳不餵我吃飯，就餓死我得了。」 折霜好氣又好笑的替男人整理好衣裳，便牽著他往外面走。「孩子們應該等急了。」 兩個孩子今年過了四歲生辰，吃五歲的飯，見到父親，丹朝就開口了。 「阿爹，您生出小弟弟小妹妹了嗎？」 聞言，折霜一口飯差點嗆著，就聽丹陽又接了一句。 「秦嬤嬤說了，只有女人才能懷孩子，要生也是阿娘生。」 折霜看了一眼笑呵呵佈菜的秦嬤嬤，憤憤的吃下一塊甜瓜，「妳就瞎教他們吧！」 她是不打算再生了了。 刕晴牙也覺得不要生，上次已經嚇慘了他，孩子不要多，多了也照顧不來，就兩個吧，兩個已經搶去不少阿霜的愛了，再來一個他自己也受不了。 這次要不是為了孩子，他也不會願意這麼快下床，唉，為人父實在不好，還是為人夫最好！ 下了床，刕晴牙就沒有任何特權了，該下地下地，該除草除草，然後他便發現後院有了魚塘以及一塊田，田裡面還養了鴨子！ 他不禁笑了。「我記得最開始這裡精緻的很。」 就跟她一樣，精緻的很，是世家貴族的姑娘，沒有一絲一毫不好的地方。 這樣的她，也沒有他能介入之處，只能在她的庭院裡面留下些他的痕跡。 那時候他想，也許自己一走，她就會將菜地又恢復原狀，沒想到他的菜地一直在，如今她自己還多了一塊田。 刕晴牙心裡酸酸澀澀的，忍不住挨過去，握住妻子的手，「阿霜，以後田我來種吧。」 「不用，那是丹朝和丹陽的。」 刕晴牙的眼睛又瞇起來了，「不給我種，那我自己開一塊！」 被鬧夠了的折霜不顧孩子們驚訝不解的眼神，乾脆扯住他的袖子，捉住他的手就是一頓打，「讓你消停些，消停些！」 丹朝慢悠悠的偏頭問：「丹陽，我們幫誰？」 「我們誰都打不過吧？」 於是兩兄妹一個拿著籃子，一個扛著鋤頭去菜地裡，完全不管自家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