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昭明十四年冬,寒風凜冽,萬物蕭條,北雁南飛,卻有一匹小青驢馱著簡陋的馬車,從江南一路小跑,不疾不徐地往定京方向而去。
小驢車上,慕灼華揮著鞭子趕車,慢條斯理地對她的小侍女傳授人生經驗。
「女人不好好讀書,是要嫁人的。」梳著書生髮髻的她揉了揉被寒風吹紅的臉蛋,一臉正經嚴肅地說︰「女人要是嫁了人,這輩子也就完了。巨力啊,這句話妳得牢牢記著。」
坐在她身旁的小侍女名喚郭巨力,比她小兩歲,年近十六,長得瘦瘦小小,卻偏偏有個虎背熊腰的名字。她本沒有名字,被叫了許多年的「丫頭」,只因她天生神力,便有了個「巨力」的外號,這外號被人叫得多了,也就成了名字。
郭巨力懵懵懂懂地點頭,在她看來,小姐是世界上最有學問的人,她說的話自然是對的,自己只要跟著小姐的步伐走就對了。
因此當慕灼華告訴郭巨力,她打算逃離慕家的時候,郭巨力沒有過一絲猶豫便收拾行李。
兩人選了一個熱鬧的日子偷偷逃離江南首富慕家。
那天慕家鑼鼓喧天,正是她那遠近馳名的風流爹慕榮抬第十八房小妾進門的好日子,熱鬧得就像在娶正房。
慕家自慕榮的太爺爺輩起,便是江南第一富豪。
慕榮作為慕家這一代的獨子,生來便銜著金湯匙,有著十八輩子也揮霍不完的財富。
這樣豪富至極的出身,加上天生風流俊朗的相貌,讓他的人生裏不缺桃花,而他最大的樂趣,也是往那風流陣裏去。
他若喜歡一個人,金山銀山地砸只為博她一笑,又有哪個女人能抵擋風流公子轟轟烈烈的追求?
慕灼華的娘當初是名動江南的歌姬顧一笑,她才貌雙絕,據說原是罪臣之女,年幼時遭遇破家之禍才淪落風塵,與其他歌姬相比,她身上多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矜貴與清愁,便是這一點深深吸引了慕榮。
熱戀之時,他揮灑千金為她燃放十里焰火,為她爭風吃醋,怒打權貴公子,為她入獄受折磨,為她寒露立中宵,讓她那顆冷寂的心終於再度滾燙。
她以為自己遇到了此生摯愛,不顧旁人勸阻,一意孤行嫁入慕家,成為慕榮的第四房妾室,為他紅袖添香,生兒育女,誰知腹中胎兒還未降生,慕榮已經又抬進了兩房妾室。
那日喜樂響徹雲霄,她倚門靜靜看著,漫天的焰火驟然消逝,在她眼裏落成了灰。
她就這樣看他把曾經對自己的那份狂熱,毫無保留地給了其他女人,一個又一個。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慕灼華搖了搖頭,「萬萬不能成為我阿娘那樣的人。」
郭巨力想起四姨娘那樣的美人兒年紀輕輕就死了,不禁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卻又有了一絲疑惑,「像夫人那樣,可好?」
慕榮的原配夫人那可是好厲害的一號人物,雖然小妾一個個往家裏塞,庶子庶女一個個地生,但在她的收拾下,慕家後院可以說是安安穩穩,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儼然她才是慕家之主。
慕灼華也搖了搖頭,「夫人有那般心計、手段,卻一輩子圍著一個男人轉,盡對著女人小孩作孽,又有什麼意思?」
慕夫人心胸狹窄不能容人,心知慕榮對庶子庶女毫不上心,便隨意打發了庶女們的婚事,本來也打算把慕灼華許配給一個年過四十的縣令當填房,只為了拉攏這個縣令共同謀利。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庶女中最安分乖巧的小七,居然不聲不響逃婚了。
郭巨力憂心忡忡道:「夫人手段厲害得很,小姐,咱們走得不快,萬一被追上了可怎麼辦?八小姐與妳住在一屋,定然一早就發現咱們不見了。」
慕灼華胸有成竹笑道:「追不上的。」
在這個慕家,有人無視她,有人欺負她,有人利用她,卻也有人巴不得她消失。
所謂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她與小八,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如慕灼華所料,慕家人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她們逃走的第三天。
慕夫人氣得絞碎了帕子,氣匆匆地來到碧落居告狀。
慕榮與他的新妾室膩歪著,糊里糊塗地聽了一耳朵,半晌才問道:「小七,是哪個?」
慕夫人深吸了口氣,「顧一笑的女兒,灼華。」
顧一笑又是誰?
慕榮腦海中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張清麗絕倫的容顏,但人畢竟已死了多年,現在又有了許多的新歡,他哪還記得舊人的長相與姓名。至於這個名為灼華的女兒……隱約記得是個低眉順目的乖巧模樣,至於具體是什麼長相,卻是記不得了,因為他的兒女實在太多了。
「是她啊。」他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慕夫人氣惱地說:「我已答應了莊縣令將小七給他做填房,現在小七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叫我怎麼給人家交代?」
慕榮無所謂地擺擺手,「既然小七不見了,就讓小八去吧。」
慕夫人皺著眉頭思索,小七和小八只差了幾個月,相貌卻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本來這親事是小八母女求著要的,奈何莊縣令一眼就看中了美貌的小七,如今讓小八替婚,她們母女倒是樂意,就是莊縣令那裏會願意嗎?
慕榮已經不耐煩了,「小七跑了就跑了吧,她也不小了,會照顧自己的。這麼點小事妳處理就好,不要再來煩我了。」
「可是莊縣令……」慕夫人站了起來。
「不過是個縣令罷了。」慕榮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便挽著十八小妾的手臂出了門,他答應今日陪她遊湖,特地打造了一艘蓮花畫舫,只因她名字裏有個蓮字。
慕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狗男女的背影,不期然地想起了顧一笑的模樣。
當年見到顧一笑,她真正感受到何為一笑傾國的絕色,她以為這個女人會是自己最大的敵人,結果是她想岔了。顧一笑入門不到半年,慕榮便又有了新歡。
慕夫人終於知道,慕榮愛的不是花,他只是愛摘花,摘下來的花,自然是會死的。
大丫鬟問她,「夫人,還要派人去追七小姐嗎?」
過了這麼久,哪裏還能追到?一個生得那般好模樣的柔弱姑娘隻身在外,又能活得了幾日?
慕夫人擺擺手,淡淡道:「就對外說,七小姐突發暴病一場,送回鄉下休養了。」
***
主僕倆並不急著趕路,在半路的客棧裏過了個冷清卻溫馨安逸的除夕,等到達定京,已是正月初五了。
定京城東的一條陋巷裏,主僕倆租了一個小院子,付了半年的租金,便花去了一半的積蓄,這還是主人家見她們兩人年紀小,嘴又甜,少收了一成。
「咱們這條街名叫花巷,這邊是賣花的,那邊也是賣花的,賣的卻是另一種花。」婦人挑挑眉,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妳們兩個姑娘晚上還是少出門,免得遇上不好的事。」
她看著眼前兩個姑娘單薄瘦小,不免心生幾分憐惜關照之意。
主僕倆為了行路方便,都做男裝打扮,但仔細看還是看得出她們的性別。
慕灼華的母親在青樓長大,梳妝打扮自然是一把好手,慕灼華自小耳濡目染,頗得真傳,只是別人想著怎麼打扮得好看,她反其道而行,簡簡單單地在臉上塗畫幾筆,便掩去了眉眼間的豔色,旁人乍看上去,只覺得這是個有些嬌憨樸實的小姑娘,生不出綺念與敵意。
便是房東這樣精明勢利的婦人,看著她濕潤黑亮的眸子,也忍不住心存幾分憐愛,刻意多加關懷。
慕灼華將自己的路引給婦人看了,婦人不識字,擺擺手推了回去。
慕灼華含笑說:「多謝路大娘關照,我們兩人此番上京是為了參加會試,決計不會給大娘惹麻煩的。」
路姓婦人一聽,驚愕道:「看妳年紀輕輕,想不到竟是個女舉人!」
慕灼華有些羞怯地低下頭,「家母早逝,父親便讓我跟他讀了幾年書。」
路大娘聽了,越發地憐惜她了。「原來如此,真是難為妳如此上進,雖說如今開放了女子科舉,但女舉人仍是稀罕得很,妳們主僕倆在京城若是遇上什麼難事,便來找大娘,我就住在三里外的地方。」
慕灼華認真聽著,感激地點了點頭,笑著向路大娘作揖道謝,「多謝大娘指點。」又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包,「我看大娘神色有些倦意,應是多夢難眠,我這裏有個香囊,放在枕下有助於睡眠,大娘不妨試試。」
路大娘見香囊繡得精巧,不禁心動地接了過來,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股藥香撲鼻而來,果然讓人心神安定不少。
「這怎麼好意思呢。」路大娘笑容滿面地說,緊緊攥著香囊愛不釋手,「想不到妳們還有這手藝。」
慕灼華微笑,「家裏有人是大夫,從小耳濡目染,便懂了一些。」
沒有人會為難一個大夫,更何況這還是個笑起來那麼乖巧可愛的姑娘。
「這針線也是極好的,想必妳母親是個大家閨秀。」路大娘不吝美言地吹捧了幾句。
慕灼華含笑點頭。
路大娘帶著香囊心滿意足地走了。
郭巨力頗心疼那個香囊,「小姐,那個香囊妳做了好久,裏面可用了名貴的香料呢。」
慕灼華倒不以為意,「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送她。巨力,咱們還要在定京待一段時間呢,我之前沒想到定京的花費會這麼大,咱們不好好想個生錢的法子是不行的。」
這些年在慕家,她每個月有二兩銀子的月錢,有時候遇上喜事,比如父親又納妾了,她還能多分得幾兩喜錢。
因在慕家沒什麼要花錢的地方,這些年她竟也存了一百多兩銀子,雖然這或許比不過父親送給妾室的一根髮簪,但也是不小一筆錢了,本以為能支撐在定京一兩年的花費,眼下看來,付了房租,也只夠三五個月的開銷了。
郭巨力努力地思考著生財之道,「小姐是想賣香囊嗎?」
慕灼華笑了笑,「這只是順帶的。這個大娘是個多話的,咱們得通過她的嘴,讓別人知道咱們有些醫術,四五十歲的婦人身體多少有隱疾,卻羞於問醫,我這些年讀了不少醫書,自認還是能治治婦科之病的。」
慕家很少有人知道慕灼華懂醫術,而她對醫術的啟蒙,是來自於顧一笑。
顧一笑童年時家逢巨變,淪落青樓,許是打擊過大,因而忘了過去不少事,但她卻會背不少醫書。
慕灼華受了影響,打從識字起便開始看醫書,似慕家這般的豪富之家,自然是養著一兩個醫術了得的大夫,她在家中雖然不受寵,但好歹是個小姐,想學點什麼,大夫也不會拒絕她。
於是,慕灼華一邊偷看慕榮書房裏的醫書,一邊跟著大夫辨認藥草,幾年下來,連大夫也驚異於她在醫藥的天分。
郭巨力用力點頭,認真地說:「小姐最厲害了,不過小姐也不要擔心,實在不行,我去搬磚養小姐,不會讓小姐餓著的。」
慕灼華噗嗤一笑,戳了戳郭巨力的額頭,「我是怕餓著了妳。」
郭巨力天生神力,食量更是大如牛,小時候被賣到慕家,就是因為粗手笨腳吃得多,後來沒人肯要,被踢來踢去,最後落到了逆來順受的慕灼華房裏。
別的主子都苛待下人,這個慕家七小姐倒好,省了自己的伙食去餵侍女。
當時的郭巨力狼吞虎嚥、淚眼汪汪地看著笑咪咪的慕灼華,哽咽著說:「小姐,妳比廟裏的菩薩還好看,菩薩也沒給我吃的。」
慕灼華笑了,「不可這麼說,興許是菩薩安排妳我相遇的啊。」
郭巨力恍然,她與小姐,原來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啊。
***
正月裏的定京熱鬧非凡,慕灼華和郭巨力換了身書生的青衫,花了三天時間大致走了一圈定京。
定京城北貴南富,西貧東賤,北城是皇城,住的都是達官貴人,富人們多在南城安居,西城是陸上貿易的幹道,住戶多是普通百姓,而東城外挨著海港,三教九流多聚居於此,在貴人們眼裏,這些人比平民還差一些,屬於賤民。
然而這東城,也是定京最繁華之所在。
慕灼華這番上京,為的是參加三月舉行的會試。
離會試還有兩個多月,但定京裏漸漸有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全國各地的學子大多會提前幾個月來到定京,適應當地的水土,這期間,學子們一邊溫書一邊揚名,在各大酒樓談經論道,留下墨寶,企圖讓自己的才名響徹定京,傳到主考官耳朵裏。
雖說科舉取士以考試為主,但有才名更是錦上添花,實在不行,能讓某個權貴看中,納為門客,也是美事一樁,或者若能成為大人們的東床快婿,那就更是不得了。
懷揣著各種小心思,文人士子們卯足了勁參加各大詩會、文會,一時之間百家爭鳴,唾沫橫飛。
文錚樓便是常辦文會的幾個知名地方之一。
主僕倆來到文錚樓的時候,一樓已經摩肩接踵,難以下足了。
郭巨力拉著慕灼華的手,憑著天生神力擠進了人群之中,只見一樓中庭有個三尺見方的臺子,臺子上立著一面屏風,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正握著狼毫揮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一幕。
郭巨力不解地問:「他在幹麼呢?」
旁邊一個士子瞟了主僕倆一眼,低聲解釋道:「這是在出題呢,你看到那邊的罈子了嗎?」
慕灼華看向臺下的一只酒罈,足有半人高,旁邊還靠著一根竹竿。
「那是『文罈』,這文錚樓的掌櫃請了定京最負盛名的文壇大家們匿名出題,題目都放在這罈子裏,每日這個時辰就會從文罈裏抽出一道題,由在場學子辯論,勝出者的名字將會被寫在文榜之上。」
慕灼華順著士子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牆上的文榜上面寫著十幾個名字,前三個的名字還特別刷上一層的淡金色,以示殊榮。
慕灼華的目光落在第一個名字,只聽郭巨力認真地一字字念道——
「沈、驚、鴻、正。」
士子一笑,「那個正字,表示他勝出了五場。」
郭巨力咕噥道:「五場,也不多嘛,只比第二名多了一場。」
士子歎了口氣,「可是,他六日前才到定京的啊。」
慕灼華驚愕道:「那不就是每場皆贏?」
士子點點頭,一臉驚歎,「詩詞歌賦、經義策論,無一敗績,今年的狀元怕是非他莫屬了。」
話說到此處,臺上的試題也已寫完,只聽眾人齊聲念道——
「養、虎、為、患——」
一時之間,滿座皆驚。
慕灼華眉頭一皺,悄無聲息地拉著郭巨力退出了人群,往樓上走去。
郭巨力不解問道:「小姐,妳不是說要來揚名的嗎,怎麼走了啊?」
慕灼華輕輕搖頭,「今天這道題,來意不善。」
郭巨力看向樓下,方才還人聲鼎沸,此刻竟滿堂俱靜,不少人都眉頭深鎖,忐忑不安。
慕灼華找了個角落的座位坐下,店小二立刻上來招呼。
慕灼華問了幾道菜的價格,文錚樓不愧是第一樓,店小二絲毫沒有看不起主僕倆窮酸,耐心地笑著一一介紹菜色。
最終,慕灼華點了最便宜的兩盤饅頭、一碟醬肉。
郭巨力撕開饅頭,往裏面塞了片醬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小姐,我剛才瞧樓下那些人,有的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可是有的人卻很興奮,妳知道為什麼嗎?」
距離答題時間還有一刻鐘,此刻不少人正在奮筆疾書,埋頭苦想,但也有置身事外者在解讀這道題。
慕灼華啃著饅頭,食指湊在唇上,示意郭巨力噤聲,又指了指旁邊的桌子,那些人正是在議論這道題。
「出這題目的人,居心叵測啊!」
「不錯,這題目的『虎』,分明是暗指定王殿下。」
「陛下久病不朝,定王正當盛年,軍功彪炳,又權傾朝野……」
「咳咳,小聲點!」
「今年的會試主考官可是大皇子和定王一同擔任的,你們說,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出這道題的人到底是誰?」
這幾個人的疑問,也正是今日在場眾人所疑惑的,而眾人心中最終浮現出的,都是兩個字——試探。
有人在試探民心。
而他們的回答,也代表了兩個字——站隊。
慕灼華輕輕歎了口氣,「這定京真不好待啊,步步殺機,我只是想混口飯吃而已。」
旁邊那桌人低聲又壓抑不住地興奮道:「你們說,今天沈驚鴻會作答嗎?他敢作答嗎?」
這時,樓下一聲鑼響,準備時間結束,等待第一個上臺的士子。
眾人面面相覷,等了片刻,人群中響起一聲——
「我來!」
只見一個白衣士子大步走上臺,微笑地對四座拱手,引來雷鳴般的喝彩。
「是文榜第二的文士宗!」
「沈驚鴻到定京之前,他獨霸榜首,之後卻五場連敗於沈驚鴻,今日還能上這個臺,不說文才如何,單這心性也不是常人了。」
文士宗整了整衣裳,高聲道:「虎者,凶獸也,養之則為患,除之而務盡!」
不少人低聲吸氣,驚歎不已。文士宗這是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也是公然與定王為敵啊!
底下的人悄聲議論,「文士宗就不怕得罪定王嗎?」
「定王權勢滔天,文士宗真乃猛士啊!」
郭巨力疑問:「小姐,定王這麼可怕嗎?」
慕灼華抿了口茶,笑道:「據說他啊,多智如狐,孤傲如狼,殘忍如虎,在北涼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大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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