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至古代被人賣 痛…… 葉子曼恢復意識後第一個感覺便是後腦杓很痛,腦袋嗡嗡作響,還有一種很想吐的眩暈感。這種感覺她其實並不陌生,以前有次她從樓梯上摔下來,後腦杓磕在臺階上就是這種感覺,後來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輕微腦震盪…… 腦震盪?她腦震盪了……這是葉子曼的第一個反應。 飛機失事,她就只是腦震盪嗎?這是她的第二個念頭。 葉子曼動了動,卻沒能成功。 手動不了,腳動不了,眼睛似乎被什麼東西蒙住了也睜不開,但是透過上下眼瞼的細縫,卻可以感覺到外面有一絲晃眼的光亮。 她沒死……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捆住了,動彈不得。她晃晃腦袋,只是這微微晃了一下,就暈得她直想吐,感覺難受極了。 似乎有什麼人在說話…… 葉子曼艱難的在身子、腦袋都不動的情況下,努力地豎起耳朵,仔細去聽,聽得很模糊、斷斷續續的,但隱約還是可以聽到一些—— 「小姐,妳這樣做不好吧……」 年老的女聲囁囁嚅嚅的響起,聲音裏透著明顯的遲疑。 「哼!」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聲,嬌嬌脆脆的,卻滿是歹毒之意。 「有什麼不好的?反正明天爹就要帶著全家去南方上任了,就算發現她丟了,會耽誤整個行程留下來找她嗎?更何況還不一定會發現她丟了……」 葉子曼有些恍惚,腦袋反應很遲鈍,雖說聽得斷斷續續的,但大體的意思還是聽明白了。 她?誰是「她」? 丟了?誰丟了? 模模糊糊中,年老的女聲似乎又說了什麼,那個嬌嬌脆脆的女聲一下子被氣炸了,聲音猛然尖銳了起來。 「……回來?回來又怎樣?更何況兩年多都沒有信兒了,誰知道他是不是死在戰場了?我就見不得你們這樣,有個哥哥了不起呀,弄得你們個個忌憚於她……更何況還是個小婦生的庶子……一對小婦養的賤種……」 年輕的女聲像爆竹一樣,劈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連爹都對她另眼相看,還要把她許配給表哥……表哥!那是我的表哥,跟她一個小婦養的有什麼關係……」 年老的女聲一下子大起來,「哎喲,我的好小姐,妳小聲點兒、小聲點兒……」 那年輕的姑娘似乎被捂住了嘴,頓時安靜下來。 「好了,奶娘,妳就放心吧。」嬌脆的女聲再度響起,聲音裏帶了點撒嬌的味道。「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寶旺家的已經聯繫好牙婆了,只要妳注意幫我遮掩些,不會被發現的!」 「不管再怎麼說,她畢竟是妳姊姊……她要是出了什麼難堪的事,妳的名聲也不會好的……」 「姊姊?什麼姊姊不姊姊的,不過是一個小婦養的,我可不承認!」嬌脆女聲先是拔高音調,很快又緩緩地解釋,「好啦,奶娘,我明白妳的意思,所以我才沒有把她賣進那種骯髒地方呀,只是讓人把她遠遠的賣給泥腿子當媳婦兒……她不是想嫁到世家名門當貴夫人嗎?哼,我就讓她一輩子跟泥腿子在土裏刨食,當一輩子的人下人……」 奶娘還想說些什麼,被那個小姐不耐煩的打斷,「放心吧,我的好奶娘,不會被發現的。咱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送出京城,出了京城,她一個柔弱女子還不是被咱們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妳就放心吧,只要過了明天……先不說爹會不會發現她丟了,發現了會不會去找她,就算找到她,她失蹤這麼久,早就名節全毀了,就算爹爹知道是我做的,爹會為一個名節已毀的庶女責怪我這個嫡出的女兒嗎?頂多就是禁禁足罷了。」 她可是早就謀劃好了,「而且還有娘給我撐腰呢,只要我們明天安排妥當,讓爹暫時想不起她來,到了路上,就算發現她『丟了』,也沒有人有精力去找她的……」 奶娘不再出聲。她家小姐決定做的事情,天王老子來了也拉不住,唉,算了算了,還是想想怎麼把這事遮掩過去吧,還有要把這件事稟報給夫人,至於婉小姐的事,一定要安排妥當,可不能出了什麼岔子。 小姐既然已經開了這個頭,她們這些下人就要好好的負責把尾巴收好,免得到時候出了岔子,不光小姐完了,她們這些下人也是一個都跑不了的。 葉子曼恍惚地聽著那兩人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但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波波劇痛海浪般的朝她襲來,眼前一黑,再度暈了過去。 等葉子曼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了。 她是在一陣嚶嚶嚶的哭聲中醒來的。 睜開眼,這一次她的眼睛沒有被蒙住,不過手仍然還是被綁著,整個人呈現蜷縮狀窩在馬車車廂的一個角落裏。 看著被捆住的手還有身上穿的藍色繡花衣裙,再看看身邊好幾個同樣手被捆住的年輕古裝打扮的女子。 葉子曼再一次證實,自己果然是穿越了,就好像她前世閒著沒事看的那些穿越小說一樣。 是的,她穿越了。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她腦袋裏多出了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是關於她現在這個身體的很多記憶還有許多事情。 她穿的這個地方叫做大熙朝,有點類似於她前世歷史中的宋明時期。她穿的這個身體叫做林青婉,是林家庶出的大小姐,她爹林至賢官拜吏部員外郎一職,從五品。 雖說林至賢的官只是個小官,但林家可以說是家學淵源的書香門第、名門世家,只不過他們家並不是本家,只能算得上是與本家比較親近的分支。 林家本家的現任家主是她爹的親伯父,官拜左丞相一職,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大員。林家枝繁葉茂,本家、分支許多人都出仕為官,算得上是一個非常大的家族了。 至於她這個身體林青婉,則是林至賢林員外郎的大姨娘所生。 大姨娘本是林至賢身邊的貼身丫鬟,從小就在他身邊伺候,長大了後,老夫人看她為人本分老實,再加上世家子弟成年都需要「知曉人事」,便讓林至賢把她收了當通房。 大姨娘也算是個爭氣的,沒幾個月就有了身子,次年生下林青婉的親哥哥林青亭。 按理說,在世家名門裏,正房夫人沒過門之前通房是不允許有身孕的,但這一切都架不住林家的子嗣單薄。 林至賢的爹也就是林青婉的爺爺死的早,他們這一支就林至賢這一個獨苗。大姨娘也知道現在後院裏只有以前的大夫人現在的老夫人說話管事,便使勁巴結,畢竟她是老夫人一手「提拔」的,所以大姨娘有了身子以後就被老夫人護著,然後生下了林家的庶長子林青亭。 林青亭一歲多的時候,林老爺的正房夫人柳氏過門,過門沒多久,還是通房丫頭的大姨娘就被提到了姨娘的位置。 這是看在庶長子是出自她的肚子,要不然憑林家的家世,姨娘的位置怎麼說也是要給一個良妾,甚至於貴妾的,更何況是「大姨娘」這個稱呼?這個「大姨娘」算得上是林至賢第一個正兒八經的侍妾,是要在官府登記入冊的。 正房夫人還沒過門,男方就有了庶長子,還是跟林至賢從小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丫鬟肚子裏出來了,換誰,都無疑是眼中釘、肉中刺。 不過老夫人眼光極好,大姨娘的確如她所看的為人本分老實,也沒有什麼花花腸子,從來不挑撥生事,爭寵拈酸更是與她沾不上邊,平日跟柳氏相處也從來不生是非,為人低調,安守本分。所以在柳氏生下嫡子後,大姨娘憑著往日的情分,次年又生下了林青婉。 對於一個從小賣身從灑掃丫頭做起的女人來說,做丫鬟、做妾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不錯的了。兒女雙全,伺候的男人又與自己有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管以後自己年紀大了,還得寵不得寵,至少老有所依。 無奈大姨娘命不好,生下林青婉沒幾年就因病去世了。 那時候,林青亭才十歲,林青婉六歲。 沒有親娘護著的孩子總是命苦的,雖說林家不至於短他們吃喝,但是林至賢長年忙於官場,甚少踏入後院關心孩子,老夫人又頤養天年很少管事,加上後院裏的孩子也漸漸多了,光嫡出的一子一女,還要加其他姨娘、通房生的孩子,管也管不過來。 正房夫人柳氏這一下可笑了。 可以想像,少吃少喝受虐待倒不至於,畢竟世家夫人還要講究臉面,但是穿穿小鞋、受受氣、下人們剋扣剋扣分例那是常有的事。 再加上男孩子十多歲正是叛逆貪玩的時候,身邊小廝慫恿慫恿,外面同年的少年勾搭勾搭,再沒有大人的管制,於是林家庶長子打架鬥毆、小小年紀不上進的名聲便「美名在外」,再往後年紀大點,什麼流連賭坊、妓院之類的壞名聲更是屢屢不絕。 林至賢對這個第一個出世的孩子也是失望透頂,更加懶得理會。 大姨娘所生的這兩個孩子,從此在林家成為了小透明。 除了每次林青亭在外面惹是生非還能招來父親的一頓板子,引來些關注外,林青婉那是比小透明哥哥更加透明的小透明。 時間久了,林青亭也不是個傻子,慢慢的就看明白嫡母的心思了。 庶長子的名頭讓嫡母容不下他,因為下面還有一個嫡出的弟弟。 擋了別人的路,別人只有從各個方面毀了你,毀你名聲那是剛開始,後面還會有更糟的,於是想通了的林青亭十七歲的時候報名參了軍。 這個消息在林家引起軒然大波,林家世代從仕,還沒有從軍的先例,對於讀書人來說,去當大頭兵,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無奈歸無奈,林青亭他「頑劣叛逆」呀,再加上柳氏的有意「成全」,所以林青亭告知妹妹他的決定後,便收拾包袱一個人去了邊關。 不說要光宗耀祖,至少要混出個人樣、混出副基業來,免得以後妹妹出嫁後因為沒有一個有本事的哥哥撐腰而受氣。 本來林青亭挺不放心妹妹的,不過這些年嫡母除了給點小氣受之外,倒也沒有為難過她,所以讓妹妹待在家裏,目前算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林青婉,柳氏是不屑於對付一個庶女的,哪怕她是庶長女。 少請幾個才藝先生,少帶她出去見見世面也就得了,平時當她不存在,只要她安守本分,及笄後找一門外表風光內裏不怎麼樣的親事把她嫁過去,頂多也就是出點嫁妝的事。 而且世家之間都是彼此聯姻,多個女兒出去聯姻給自己兒子的未來鋪鋪路,不管有用沒用,至少聊勝於無嘛,頂多就是有時候有點礙眼罷了。 由此足以見得,這兩個「庶長」對於柳氏來說,是如何的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至於這次林青婉身上發生的這些事,從她清醒過來聽到的那些話,還有她現在被綁的情形,再加上她被打暈之前是嫡妹林青蘭約她一起出門上香祈福的……葉子曼,不,現在是林青婉了,她分析應該是她那嫡出的妹妹林青蘭幹出來的好事。 不得不說,林青蘭的這招臭棋不可謂不狠絕,往要害一擊,不死也殘。 林青婉忍不住的在心中苦笑著。 根據她腦海裏的記憶,對於這個時候的女人來說,名節可是大於一切,她不知道她現在「被丟」了多久,至少一兩天是有的吧,不管她能不能被找到,她的名節都算是毀了,以後也不會有人願意娶她,而且聽林青蘭和她奶娘商量的樣子來看,她被找到的機率極低。 林青蘭的奶娘王嬤嬤知道了,就代表柳氏知道了,柳氏知道了,就目前情勢來看,她只會順水推舟加以遮掩。 有了後院一霸柳氏的遮掩,結果可想而知。她爹可能會很久以後才會被「告知」,他女兒林青婉路上「走、丟、了」。 至於怎麼走丟的,最合適的時候就是半路上下車休息,也可能是其他時候,反正柳氏絕對會把她爹很好的給敷衍過去…… 林青婉苦中作樂的在心裏分析著自己的「被走丟」。 會有人傷心她的走丟嗎?以她在林家後院的小透明角色來看,應該沒有人傷心,唯一知道了會傷心的只有哥哥,可是現在哥哥並不知道這些。 哥哥……哥哥也不知道現在身在哪兒…… 想起林青亭,林青婉心中忍不住泛起一絲絲思念與難過,那是原主還遺留在身體裏的回憶與感情吧。 林青蘭會想到她的丫鬟從後面一棒子直接把正主給打死了嗎?便宜了她這個異世來客。如果知道,她會不會後悔下了這步臭棋? 可是不管怎樣,當初在飛機失事的時候她以為自己生機全無,絕對是死得不能再死,死無葬身之地那種。 現在能穿到林青婉身上來,她對上蒼懷著一種感激。 雖說這個身體境遇艱難了點,但是怎麼難不都是過嗎! 這是她上輩子最擅長的事情。 她生性堅韌、隨遇而安,怎麼樣的境地她都可以讓自己活得很快樂。孤兒出身的她,如果再不知道怎麼自我開解、苦中作樂,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現在只希望一切都不會太糟。 想著想著,不知何時,陷入回憶的林青婉已是淚流滿面。 「哎,妳沒事吧?」旁邊響起一個細小的聲音。 林青婉抬眼望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臉上糊得髒兮兮的,頭髮凌亂,瘦得一副皮包骨,因為瘦得太厲害,眼睛顯得特別大,一眼望去,就看到了一對偌大的眼睛。 林青婉嚇了一跳,「妳、妳是?」 女孩看她沒什麼事,又窩回角落裏。「我叫小花。妳頭上有傷,又昏迷了幾天,錢牙婆讓我這兩天照顧妳。」 林青婉摸摸頭,頭上纏著白布,不過她的頭不怎麼疼了,也沒有那天剛醒來的噁心和暈眩感。「謝謝妳這幾天的照顧,請問這裏是?」 小花掀掀眼皮,也沒有好奇問她為什麼會頭上帶傷,還昏迷了好幾天,為什麼連自己現在在哪兒都不清楚……在大戶人家待過的她很明白,喜歡好奇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這裏是錢牙婆的車隊。」 看對面那姑娘還是滿臉茫然,她又好心的加了一句,「錢牙婆準備把我們運到北方賣了,這是在路上。」 「賣了?」林青婉滿臉驚愕,喃喃地重複著,「賣了……」 「對。」小花肯定地答道。彷彿是在告訴她,她現在面臨的處境。 林青婉慌亂地向四周看去,這次看得比剛才隨便瞟的一眼要仔細的多。 她現在身處在一個狹長的車廂裏,四周擠滿了女孩,個個衣著凌亂,手都跟她一樣被捆綁著。有的靠在那裏閉目養神,有的是埋在膝上嚶嚶哭著,還有的則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滿臉絕望。 因為空氣不流通,車廂裏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有汗臭味,還有些尿騷味。 林青婉乾嘔了一下,捂著鼻子往後靠了靠,背頂住車廂,心裏滿是慌亂。 看來那天林青蘭說的並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把她給弄出京城賣了。 胃裏感覺如火燒,胃酸還不停的往上泛,不光是被車廂裏的味道噁心的,還因為這個身體太長時間沒有進食。 林青婉感覺自己的嘴巴乾得難受,應該裂口子了,因為她只是說了剛才那短短的幾個字,就嘗到了嘴裏的鹹腥味。 「妳是不是餓了?」小花小聲問道,隨後又好笑的自嘲。「肯定是餓了,畢竟妳可是昏迷了三天。」 三天?那就意味著現在離京城已經很遠了? 林青婉沒有出聲,腰間突然被捅了下。 她往下看去,一雙跟她一樣捆在一起的手腕,髒髒的小手之間夾了一塊很小的……餅子? 「妳先墊著吧,這是我昨天剩下的。」小花恍若不在意地說道:「這裏每天每人只給一個硬麵餅子和一碗水,每個人都吃不飽,所以妳也別嫌髒。」 「謝謝。」林青婉謝道,默默地接過小花手中看起來髒髒的餅子餵進嘴裏,還沒開始咬,嘴巴裏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一股鹹腥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可是她並沒有去管它,硬把餅子湊進嘴裏細細慢慢的咀嚼著,嗓子和嘴巴乾得冒煙,每咽一口,就彷彿嗓子都被拉裂了。 髒?她上輩子小時候什麼髒東西沒吃過,只要能吃飽,垃圾箱都翻過。 沒想到好不容易混得可以自食其力,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沒人疼沒人管的小流浪兒,命運轉過來轉過去,她穿越了,又再次回到了上輩子小時候的那種艱難的境地。 無助,恐慌,還有對未來的茫然……她該怎麼辦? 馬車突然緩緩地停下,外面響起嘈雜的聲音,車廂門被很粗魯的拉開,一個肥碩的婆子站在車轅上,煩躁地瞪著眼。 她穿著一身暗青色綢緞長褙子,頭綰獨髻,額頭上帶著額帕,看起來很體面,面相卻顯得很凶。 「哭!哭!哭!哭什麼哭?哭喪呀?要怨就怨妳們不長眼,得罪了貴人,爬主子床的時候怎麼不哭呀?要怨就怨自己的爹娘去,幹麼把妳們給賣了。」 她邊罵邊拍著車門,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 「趕緊的,要下來方便的趕緊下來方便,等會兒啟程了,妳們要想方便就等著尿在自己褲子裏吧。」 車廂裏的女孩們抽抽噎噎的止住哭聲,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朝馬車外走去。 林青婉也想站起來,可惜長時間腿腳沒活動,血液循環不良,她使不上力又跌了回去。所幸小花站在旁邊,好心的攙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