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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麗江山玄武卷之1大漢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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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無雙翼舞空華  1.迎人  鄧晨跟著劉縯三兄弟造反之時,新野鄧氏一族受到牽連,連祖墳都被挖開刨盡,更別提那些宗祠廟堂了。鄧晨因此遭到族人唾駡,說鄧家原本富足,他是鬼迷心竅才聽老婆的話,跟著幾個妻舅發瘋,以致連累全族。  鄧奉是鄧晨的從兄之子,也就是所謂的族內遠房堂侄,從我“老媽”鄧氏那層關係排輩兒,他也算是我的侄子,雖然他不過才與陰識年紀相仿罷了。  新野鄧氏親族在遭到新莽政權的血洗之後,存活下來的人丁絕大部分逃往淯陽,投奔鄧奉,尊其為宗,馬首是瞻。  儘管鄧奉在不久之後也起兵追隨劉秀,但南陽郡的鄧氏一族卻並沒有因此改變,仍是奉鄧奉為宗主。  漢代特定存在的宗族勢力,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大過一些小地方政權,這些具備血緣親屬的團體,比其他零散小勢力更具凝聚力。宗主的權力雖然大不過政府官吏,但是在家族內部中,卻有著絕對的號令權。  幼時我常去淯陽,在鄧奉家打混日子,他家地方大、人口多,雖然地廣僕多在陰家而言,並不是件稀罕事,可鄧奉不比陰識。也許是看我年紀比他小,也許是看我輩分比他高,鄧奉在面對我的時候經常帶著一種縱容討好的味道,由著我的性子在他家無法無天似的胡來。  和陰識相比,鄧奉不會給我宗主式的家長臉孔,不會動不動就給我講一大堆大道理,不會限制我的自由喜好,不會強逼著我學琴刻字。  唯一不喜的是鄧奉的花心,他和這個時代的大多數男子一樣,不僅家中收納嬌妻美妾,還蓄養孌童,喜好男色。  我對男男的同志之戀雖不怎麼排斥,但是對這種又愛男又愛女的雙性戀者,從骨子裏還是有種難以苟同和接受。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在對待性取向問題的態度以及看法上,我的現代觀念或許還遠不及兩千年前的漢代人來得開放。  雙性戀在漢代已盛為風行,平頭百姓暫且不說,僅在上層社會,蓄養孌童的現象便十分普遍。在這個時代,男色的吃香程度,有時候甚至一點不亞於女色。  也許在他們這些古人眼裏,鄧奉這樣的行為並無不妥或者奇怪之處,單從他家妻妾、男寵和諧相處便可知道,其實真正對此大驚小怪,久久無法釋懷的人,只我一人而已。這也是為什麼鄧奉家雖好,我卻總是住不長的真正原因。說實話,每當我看著那些妻妾與男寵們有說有笑的在一起聊天的時候,我身上就會抑制不住地浮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到了淯陽,才知劉秀為應命《赤伏符》上我胡謅的那句“四七之際火為主”,將洛陽改為了雒陽。取意乃是指新建的漢屬於火德,火遇水不祥,便去了“洛”字的三點水,加了個“佳”字,改為“雒”陽。  我在淯陽剛住下不到兩天,便開始懊悔不迭。  鄧奉不在家,這會兒正跟著劉秀南征北戰,家中門客、壯丁能用之輩,皆已帶走,剩下的都是一些無法適應軍中顛簸生活的家眷。  於是,從長安逃回,不肯回新野老家,反而投奔淯陽而去的我,無可避免的得面對鄧奉的一家老小。  雖然行事已處處低調,我恨不能十二個時辰躲進房裏便不再出來,可惜現在我的身份不容我有低調的念頭。今時已不同往日,我是誰?我可是陰麗華,是漢建武帝劉秀的妻子!搞不好那可就是一代皇后、母儀天下的命。  鄧奉的家人一聽說我來了,那還不跟蜜蜂見了花蜜似的,一個個殷勤巴結,根本不給我有半點私人空間喘氣的機會。  從眼下的形勢分析,躲淯陽鄧奉家實在是一招爛棋,這接連幾天車水馬龍的喧囂鬧騰,別說近在新野的陰識早把我的老底調查得一清二楚,只怕連遠在雒陽的劉秀,也能馬上得到消息。  心裏忽然添了一種充滿矛盾的忐忑,雖然有點鴕鳥,但我仍會不自覺的猜度,他在得到消息之後,會不會找來?  不想他來,可又怕他當真不來!  這一夜做了一宿的夢,夢裏景象淩亂,我試圖在夢中抓住些什麼東西,來填滿自己一顆失落空洞的心,然而夢境永遠只可能是夢境。當夢醒來,當黎明打破黑夜的昏暗時,仍舊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獨自躺在床上,眼角淚痕宛然。  拭著眼角的淚痕,我不禁啞然失笑,我在惆悵些什麼?又在期待些什麼?我的內心到底在等待和期盼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想見他嗎?他如果當真來了又如何?  跟他回去?我能嗎?  閉上眼,腦子裏一片混亂,像是塞了一團無法理清的亂麻。我氣惱的穿衣下床,剛想找梳子梳理頭髮,身後躡手躡腳的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起初我沒怎麼在意,然而那人卻在我身後停下腳步:“奴婢伺候夫人梳洗吧。”  握著梳篦的手猛地一抖,我回頭,果然看見琥珀正直挺挺地跪在席上,眼中含淚的凝望著我。  “你……怎麼……”眼光不自覺的往門外飄去,我的一顆心怦怦直跳,“大哥他……”  她垂眼,帶著鼻音回答:“大公子正在堂上。”  腦袋裏嗡的一聲響,眼前仿佛晃過颱風海嘯過境後的慘烈幻象,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見著夫人無恙,奴婢很是歡喜……”琥珀一邊說一邊給我磕頭,激動之餘竟然滴下淚來。  “噯,你這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啊?”我手忙腳亂的將她從席上拉了起來,隨手扯了衣袖替她拭淚。  “奴婢心裏歡喜……自然是在笑。”嘴裏說笑,眼淚卻仍是不住的往下落。  她這麼一哭,反倒勾起我心底的哀傷,鼻子一酸,差點便想把她拉過來兩人抱頭痛哭。這個念頭才剛剛閃過,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愣住了。  琥珀是我的陪嫁丫鬟,按理不該隨陰識一同出現在這裏。作為陪嫁丫鬟,打從隨我出嫁那天起,她就不再是陰家的奴婢,她的主人除了我之外,也不再是陰識。  “你……你從哪兒來?”  “這兩年奴婢留在雒陽,未曾在夫人跟前伺候,奴婢思念夫人,常以淚洗面,侍中傅大人憐惜奴婢一片忠心,所以此次帶奴婢一同前來南陽郡接夫人回都。不過陛下有旨,命傅大人先往蔡陽接湖陽公主,又繞路去接了甯平公主,所以耽擱了些時日才見到夫人……”  “湖陽……公主……”我只覺得腦袋漲成兩個大,不過轉瞬已完全領悟這兩位公主所指為何,不僅如此,隱約間我還捕捉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我緊攥的手心裏頓時黏糊糊的直冒冷汗。“是哪位傅大人?”  琥珀垂首:“傅俊傅大人。”  我眯起眼,已經完全能想像出此刻門外的一片熱鬧景象。這下好了,不只招來了陰識,還把劉黃、劉伯姬兩姐妹也給招來了。  劉秀,你這是……非要逼得我毫無半點退路嗎?  怕我再逃避,不肯乖乖跟傅俊回雒陽,所以準備跟我打一副親情牌,把我認識的親人都聚集到一塊來勸我回心轉意?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親自來?  心念方起,忽又洩氣。劉秀親來又如何,按我此刻的心情,只怕一聽說他來,立馬卷包袱望風而逃。  他早已把我看得透透的,甚至比我自己看得更透徹明白。  幽幽地歎口氣,這份百轉千折的心思卻是無法跟眼前這個小丫頭講得清楚,我望著她軟弱無力的笑,心裏卻是說不出的彷徨與苦澀。  “琥珀。”  “諾。”  “郭……郭夫人她……”  琥珀不愧是陰識一手調教的侍女,我話還沒起頭,她便乖覺地答道:“夫人請放寬心,郭夫人即便有子,也是妾室,夫人才是陛下正娶之妻,皇后之位非夫人莫屬。”  我澀然一笑:“這是陛下的意思?”  她一哆嗦,面色慢慢變了:“陛下……雖然未曾這麼說過,但是,這是事實……”  我聽出她話裏的顫音,不忍再為難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沒關係。我從來就沒在乎過這些虛名。”  “夫人!”她激動道,“夫人怎麼可以不在乎呢?要知道……”  我搖頭打斷她的話:“別說了,一會兒你悄悄去把大公子叫進來,別驚動傅俊和其他人。”  琥珀欲言又止,終於在伺候我洗漱完後無言的退了出去。  銅鏡中的那張臉孔,五官雖然不夠明朗,可是輪廓的線條卻分外清晰。經歷過長安那場耗費心神、朝不保夕的劫難,我明顯瘦了許多,眼眶摳了,下巴尖了,撫摸著略帶粗糙的肌膚,我不禁緊張起來。  等會兒要是看到我這般憔悴落魄的模樣,陰識是否會更加氣惱我的任性妄為?  咬著乾裂的下唇,我呆呆的望著鏡中的自己,考慮要不要敷些鉛華把自己的面色弄得稍許有點人樣,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嚇人。但這種名為鉛華的妝粉,其實就是鉛粉,用多了,實在對身體無益。這個時代的女子愛美,素愛用鉛華敷臉,我卻是深知其毒,平時寧可素面朝天也不願用它。  正猶豫不決,門上忽然發出一聲輕響,門開了。  我跪坐于席的身子頓時一僵,脊背挺起,粉盒失手滑落,白色的粉塵沾上醬紫色的裙裾,分外搶眼。  銅鏡中有個頎長的身影緩緩靠近,最後停在了我的背後。我鼻子猛地一酸,眼淚竟然不受控制的滴落,濺上沾粉的裙裾。  我用手捂住眼,手指用力摁在眼瞼上,然而即使不睜眼,一聲抽噎卻已不爭氣的從我喉嚨深處逸出。胸口一陣發悶酸澀,壓抑許久的情緒像是突然找到了一個傾瀉的缺口,嘩啦一下全部溢了出來。  背後響起一聲長長的歎息,陰識攬臂從身後摟住了我,像抱孩子一般擁抱著我,胳膊收緊,那樣的力道仿佛要我把揉進他的胸膛。  抽噎聲越來越大,淚水漣漣,我手上還沾著鉛華,被淚水潤濕後,變成一團糊狀黏在臉上。  陰識的呼吸聲很重,歎息聲更重,他的下頜頂著我的頭頂,一隻手抓住我的兩隻手腕,將我的手強行拉下。  我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一口氣抽抽噎噎的憋在胸口,淚眼模糊中夾雜著一絲狼狽的扭頭。  一別兩年,陰識的相貌並沒有發生多大的改變,氣質卻愈發成熟穩重,此刻那雙桃花眼眸瞳微紅,目中正隱隱含著淚光。  “大哥……”千言萬語,凝于唇邊。  他緊抿了下唇,輕輕拍了拍我的面頰:“回來就好。”淡然的四個字,卻帶著一股壓抑的喑啞。  我心裏又是一酸,終於情難自禁的放聲號啕,轉身撲進陰識懷中,哭得渾身顫慄。  沒人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我受困長安,經歷了多少劫難,承受了多大的壓力,無人傾訴,我只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吞咽進肚,獨自默默忍受。  伏在陰識肩上正哭得稀裏嘩啦,面前忽然遞來一塊羅帕,我未曾猶疑,順手將帕子接過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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