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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熙載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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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韓熙載五年前離奇身死後,他已連同他那盛大的夜宴逐漸被金陵人遺忘。即使人們茶餘飯後偶然談起聚寶山,也不再是議論昔日雨花臺之主人韓熙載是如何風流倜儻、才氣高逸,而是津津樂道發生在韓府最後一次夜宴上的一樁離奇命案。那晚,一名年輕美貌的女子在眾目昭彰之下被人巧妙下毒,當堂死於非命──豪門夜宴,紙醉金迷;預謀殺人,內藏玄機;紅顏殞歿,一屍兩命。這個又香豔又血腥的故事做為茶餘飯後的話題,著實比韓熙載本人更具吸引力。

實際上,如果不是這起費盡心思籌畫的謀殺案,以及凶案背後隱藏的淒美哀婉過去,它也不過是一場燈紅酒綠的華麗夜宴而已。但也正因為這起命案,張氏父子才得以深入瞭解韓熙載這個人,也成為二人今日到聚寶山憑弔的緣由。

記憶之門慢慢被打開了。雖已時隔日久,但那波詭雲譎的案情於張氏父子而言,彷彿就發生在昨日,一切均歷歷在目。

卷一 有美一人
此刻,張士師絕對料想不到,一起殺人陰謀正在暗中展開,而他本人卻因這趟意外的送瓜之旅成了當晚夜宴凶殺案的首要疑凶,就此深深捲入其中,以致他那退休致仕已久的老父親張泌也不得不重新出山,全力勘破案情,希圖洗清兒子的殺人嫌疑。

內文:
故事要從六年前的六月說起。當時正是三伏天時節,金陵暑氣陣陣,燥熱難耐。
在這個炎熱的夏季,二十六歲的張士師每日都揮汗如雨,分外忙碌。他的名字叫士師,吃的也是負責掌管刑獄的「士師」祿米。他在江寧府江寧縣任縣吏,官就典獄一職,掌管江寧縣大獄。南唐於京師金陵設江寧府,下轄江寧、上元、句容、溧水、溧陽五縣,其中江寧、上元二縣都在金陵城內,以秦淮河為界南北分治,即所謂「赤縣」,較之其他三畿縣公務要繁忙得多。

自從北邊大宋皇帝趙匡胤平滅南漢劉鋹政權後,江南的局勢驟然緊張了起來。其時,南唐已經向大宋稱臣,李煜不得稱「皇帝」,而是稱「國主」;李煜所下諭旨,不再稱「聖旨」,而是改稱「教」;中央的行政機構亦改變稱呼,如中書、門下省改為左、右內史府,尚書省改為司會府等。如此貶損制度,自然是刻意修藩臣之禮,表示不敢與大宋皇帝平起平坐之意。然而,趙匡胤志在天下,總說:「天下一家,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日前正派人大肆在荊湖造船,南侵之意昭然若現,南唐政權已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

自開春以來,金陵城中不斷有操著北方口音的人被懷疑是大宋探子和細作而被抓捕,城中心的江寧府大獄人滿為患後,不得不轉送部分囚徒到位於城北的江寧縣大獄監押。然而,到了數日前,宮中突然有中使來傳國主李煜口諭,將拘禁在府、縣兩獄的探子、細作全部放出,當然亦不允准他們再留在南唐,而是如數遣歸北方。

這件事在金陵激起軒然大波,城中一時傳聞紛紛:有人說是國主畏懼大宋如虎,竟然連細作都不敢得罪,生怕惹怒宋朝皇帝趙匡胤;有人說國主有意向大宋稱臣求和,放還細作,是不想給趙匡胤南侵的藉口;還有人說,國主此舉,不過是有意向大宋示弱,以贏得時間來進行備戰準備。針對第三種說法,又有新的流言,說是國主即將拜熟悉北人情況的韓熙載為宰相,預備請他出山支撐大局。

在此先對韓熙載作個必要的瞭解。韓熙載,字叔言,本是北方濰州北海人,為後唐同光年間進士。其父韓光嗣為平盧軍留後,軍權在握,雄霸一方,是個實力派人物,因意外涉及最高權力鬥爭被殺,並且株連整個韓氏家族。當時韓熙載年僅二十四歲,僥倖逃過一劫,在好友李谷的掩護下,化裝成商賈,逃往江南,後一直在南唐為官,曆事李?、李璟、李煜三主,成為南唐的著名臣僚。他才華橫溢,精文章,善書畫,通音律,能歌舞,加上儀表出眾、風度翩翩,時人稱之「神仙中人」。每次他外出時,人們仰慕其大名,隨觀者前呼後擁,場面十分熱烈,成為金陵的一大奇觀。不過因為韓熙載是北方人,又性情孤傲,不畏權貴,一直為江南士族所排擠,多次捲入黨爭,雖然一直位居高位,卻只是裝飾南唐朝廷的點綴,並不為國主真正信任,也沒有任何實權。
韓熙載本來自負才華,意圖有所作為,出仕南唐後曾有「幾人平地上,看我半天中」的詩句,然時刻要面臨備受猜疑的境遇,心灰意冷之下,便漸漸開始流露出名士風流放縱的一面──他不肯與城中鳳台里官舍的妻小住在一處,而是在金陵南門外的聚寶山建造一座大宅子,內中畜養四十餘名美貌姬妾,時常大開夜宴,縱情笙歌,過起了聲色犬馬的日子。儘管如此放浪形骸,韓熙載的大名還是遠播海內外,就連大宋皇帝趙匡胤也對他極為重視,曾特意派宮廷畫院祗候王靄為使者出使南唐,暗中畫下三個被他認為日後可能是統一江淮障礙的人──分別為宋齊丘、韓熙載、林仁肇。宋齊丘號稱「江左之諸葛武侯」,林仁肇則是南唐著名戰將,韓熙載得與此二人並列,足見趙匡胤對他的重視。後主李煜即位後,本來大肆猜忌北方籍大臣,甚至藉口韓熙載的某次進諫有失大臣顏面而罷去他兵部尚書的職位,但據說李煜聽聞派往汴京的探子回報王靄畫像一事後,也開始對韓熙載刮目相看、日益重視起來。

雖則滿城風雨,張士師偶然也聽人議論這些傳聞,但他性情隨意,從未真正關心過。他是江寧府句容人氏,張家世代居住於此,不問政事,雖然也是公門中人,但只在本地縣衙出任小吏,從不因為王朝迭變而有過任何改變。他的祖父張復,是五代十國時期吳國的句容縣「老行尊」;父親張泌則是南唐的句容縣縣尉,算是家族中唯一入品級的官吏,雖已致仕退休,卻依舊是名震一方的人物,昔日就連江寧府尹也曾經請他到金陵相助破獲奇案。張士師不僅子承父業,也承襲了對時局不大熱心的家族傳統。數月前他調到京師任江寧縣吏時,家中人人反對,唯獨父親贊成,說是京師樞紐重地,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對他的人生會有所歷練。張士師也視為見識世面的大好機會,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自從前幾日細作全部放歸北方後,他也好不容易難得清閒,是以這一日到江寧府遞了公文、辦完公事,便回家換上便服,預備獨自前往西城秦淮河畔的金陵酒肆飲酒。
一出門,便望見好幾個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賣李子的小販,李子個個飽滿圓潤,玲瓏剔透。偏偏當地有句俗諺說:「桃飽人,杏傷人,李子樹下抬死人。」極言李子不可多食。張士師隨便喊住一個小販,一文錢買了三十個李子,用衣襟兜著,拿去前院給房主的孫子小豆子當零嘴吃,然後出了巷口,往西而去。

剛拐上御街,便遇到簇擁新科狀元遊街的一大群人。人潮洶湧,登時將張士師擠到一旁。
南唐一直奉唐朝為正朔,制度亦沿襲唐制,每年均舉行科舉考試,只是考試時間改為每年的五月初五。說起這日子,可謂頗有一番來歷,還得從唐玄宗李隆基第十六子李璘說起。「安史之亂」時,李璘為了與兄長唐肅宗李亨爭奪皇位,以平亂為號召,擅自在江陵起兵,引軍東下,後來兵敗被殺。南唐的創建者李?本姓潘,為了抬高自己地位,便自稱是永王李璘的後人,改姓為李,而南唐的科舉考試時間,也訂在永王李璘的生日五月初五這一天。而每年的六月初六,則是南唐進士榜的放榜日子。按照慣例,放榜後,新及第的進士要騎馬環城一周,稱為「遊街」。
在遊街的進士中,最風光、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領先而行的頭名狀元了。今年的新科狀元是位少年才子,名叫郎粲,才二十歲出頭,是今科進士中最年輕的一位,面白鬚淨,年輕帥氣,穿一身專為狀元郎準備的大紅長袍,胯下一匹棗紅的高頭大馬,越發顯得英姿瀟灑。不過,相較於背後那些年紀比他大上不少的進士,滿面紅光,掩不住的得意之色,他本人反倒顯出與年紀不相匹配的老辣沉穩,他不像其他人那般興奮,只是四下環顧人群,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江南民風溫軟柔媚,素有享樂的傳統,詩曲歌舞風行,不說歷代才子佳人大多出自江南,就連這裡的販夫走卒都比其他地方要風雅得多,進士遊街更是金陵了不得的一大盛事。除了看熱鬧的人外,更有不少權貴微服藏身於人群中,品頭論足,意欲從進士之中為自家愛女覓得佳婿。一時間,街道兩旁擠滿了熙熙攘攘的民眾,比肩接踵。兩名司會府的差役在前面鳴鑼開道,另有十餘名差役護在進士隊伍周圍,極力趕開聚攏過來的人群。

張士師本不喜熱鬧,加上不好讀書,最怕與文士來往,對圍觀進士遊街毫無興趣,卻不得已陷在人流中,眼見無數顆腦袋爭相雀躍向前,毫無休止之意,只好努力朝外擠去。他背後恰好站著一個挑擔子賣李子的商販,肩頭擔子還沒來得及卸下,已經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籮筐中的李子也散落了不少出來。張士師這一轉身,剛巧踩到一枚李子上,腳下一滑,手肘順勢甩出去,立時便撞到了一人。那人當即痛叫一聲:「哎喲……」卻是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張士師自知適才用力甚猛,忙賠禮道:「得罪了……」

那女子尚不及回答,旁邊又有人不留神一腳踩到她。她「啊」了一聲,仰天便倒,卻被後面往前湧的人一帶,身子又向前僕倒。張士師順手扶住她的肩頭,往斜裡大力一帶一衝,總算出了人群,這才放開那女子,問道:「適才多有得罪,有沒有踩壞小娘子?」

那女子大約十八、九歲年紀,穿一件蓮花色紗衫,下繫一條百褶湖色羅裙,身形纖細嬌弱,也不應張士師的問話,只埋頭理平衣衫的褶子,又彎腰撣去繡鞋上的塵土,嘟囔道:「我的新鞋……」張士師見她明明臉有痛色,卻更關心衣衫和鞋子,而不是自己的身子和腳,不禁微感詫異,又問道:「小娘子要緊麼?」
待得那女子抬起頭來,粉面桃花,清麗可人,只覺眼前一亮。他登時記得曾在東城九曲方教坊見過此女,她名叫王屋山,不過她此刻已非教坊女子,而成了前任兵部尚書韓熙載養在聚寶山雨花臺別宅的姬妾之一。能走進聚寶山,當然有過人之處,她是這金陵城中最有名的舞伎;傳說她擅跳綠腰軟舞,每當她翩然起舞,慢處柔媚入骨,快處眼花繚亂,令人過目難忘。國主李煜先後立周娥皇、周嘉敏姐妹為王后,時人稱大、小周后,均為江南著名才女,大周后擅彈琵琶,小周后擅長舞蹈。然而有幸參加過宮中私宴的大臣卻私下議論,大周后的琵琶樂〈霓裳羽衣〉有開元天寶餘音,固然絕妙,卻不及韓熙載姬妾李雲如的〈十面埋伏〉那般層次分明、動感十足;小周后的〈霓裳羽衣〉舞纖細婀娜,亦遠遠不如王屋山之〈綠腰〉那般柔軟曼妙、勾魂奪魄。是以在傳聞之下,江南最有才藝的女子竟不似在南唐的王宮中,而是聚集在聚寶山雨花臺。

張士師認出王屋山後,不由得頗感惶恐。他聽說舞伎舞姿的奧妙全在一雙腳,國主王宮中有個叫窅娘的舞伎,為了在一群宮女中脫穎而出,甚至甘願忍受身體的痛苦,用帛纏成小腳,用足尖支撐身體舞蹈,果然舞姿格外與眾不同,由此深得國主讚賞,譽其為「凌波妙舞月新升」,上行下效,纏足的風氣也在江南婦女中彌漫開來。張士師見王屋山的繡鞋精緻小巧,揣度她說不準也纏了小腳,所以才在擁擠的人群中難以立穩。

王屋山匆忙整理好衣衫髮髻,又伸手向懷中探去,大概是在查驗是否掉了什麼東西,摸到東西還在,這才鬆了口氣,抬起頭來,杏目圓睜,瞪著張士師,嚷道:「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語氣甚是倨傲惱怒。
張士師自知理虧,忙賠禮道:「得罪了。」見王屋山不停地看著繡鞋,又問道,「小娘子的腳要緊麼?要不要在下送你回去?」不料,王屋山卻發怒道:「我好不容易擠進人群,你這莽撞漢子又將我拉了出來,好沒道理。」

張士師聽了不禁愕然,暗暗忖道:「若不是我將你帶出來,你這時恐怕已經不是站在這裡,而是躺在地上了。」心中雖然這般想,嘴上卻不願意與女子、尤其還是一個美貌女子爭吵,只好道:「實在抱歉。」

王屋山卻還是不依不饒,質問道:「你弄亂我的新舞衣,又踩髒了我的新繡鞋,這筆帳可要……」

一語未畢,忽聽見近身的人群「呀」的一陣驚呼,忙捨了張士師循聲望去。卻見馬上的新科狀元郎粲正志得意滿地朝她這邊揮手,不少圍觀的人也喜悅地揮手致意。她立時綻放了如花般的笑靨,心中充滿無限的得意與驕傲。眼前圍觀的人,還以為狀元郎是在向他們探望招手,只有她知道,他探望的其實是她,於潮水般的人群中,他揮手示意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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