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顧問 伍 五鬼鬧（試閱）
第一章‧鬼氣濃若雲，龍銀卜賊心
阿財蹲在群青巷口的土地公廟前，看著巷底那株灼灼桃樹，腳邊全是菸屁股，可見他逗留此處已經有一、兩個小時了。
這裡是田淵市北區的舊建築群弄，老屋櫛比鱗次，巷弄錯綜複雜，初訪者常會迷失在裡頭好幾個小時，連衛星導航都救不了他們，不過嘛，阿財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拜訪了，他熟門熟路走到巷口，卻開始憂鬱，這份憂鬱跟群青巷口特有的悠閒氣氛成反比。
諸君或者會問：他為何憂鬱？又為何而來呢？
他來拜訪住在巷尾底端、桃花院落裡的鍾流水先生，但因為過往入巷的經驗太悲慘，讓他遲遲不敢踏入，只龜縮在土地廟前猛抽菸，給自己心理建設一遍又一遍。
可以的話，真不想踏入巷子裡，會死人的啊！上頭老闆卻是千交代萬交代，沒請到鍾先生出門，他就提頭來見。
嗚嗚嗚，阿財覺得自己命不好，鍾先生你為什麼不給家裡裝個電話、袋裡放支手機，方便阿財我跟你約出來見面呢？人家真的害怕群青巷的說……
阿財一面哭，一面又吐掉口裡的菸屁股，一包菸都抽完了，他還是沒有勇氣往巷裡踏一步——
「廟前亂丟垃圾，會遭天譴。」
有人發聲，近在咫尺。
阿財屁股火燒似了的跳起來，轉頭一看，說話的人一身建築工人裝扮，手上拿著十字鎬，酷帥有威嚴，凶猛有元氣，不就是土地廟的廟祝阿七嗎？
阿財立刻搓著手站起來打招呼。
「大哥什麼時候來的啊？走路都沒腳步聲，當小偷會很有前途……不不不，我不是在嘲笑，是稱讚啊！我之前工作的地方很需要大哥你這種人，幫你介紹一下吧？薪水比廟祝多十倍。」
阿七沒說話，只冷冷的看了一眼這穿西裝理平頭、臉上還有道疤的男人阿財。阿七知道，阿財之前專營高利貸討債，現在說要介紹工作，不就是要讓他阿七去當討債小弟嗎？他哪一點兒像是討債小弟了？
阿財被阿七盯得皮皮剉，自己說錯話了？心虛的他立刻抓起廟旁邊的掃把，勤快的掃起菸屁股來，左掃右掃前掃後掃，把土地廟內外掃得一塵不染清潔溜溜，像要準備過年的樣子。
阿七終於鬆了表情，阿財見狀，立刻敬了根菸過去，阿七猶疑了下，搖頭。
「我戒菸了。」
阿財乾笑了下，收回菸，卻依然在巷子口外踟躕不前，一張臉像是便祕了十年，很多話想說，卻又不敢講。
阿七最後問：「來找桃花院落的鍾先生？」
「是啊是啊。」
「他在，而且心情不錯，去吧。」舉起十字鎬往巷尾指了指。
阿財肩膀都垮下來了，「大哥，你知不知道這巷子……」
「怎麼？」
「鬧鬼呀！走進去就起霧，還有黑山老妖招我做女婿，太恐怖了！巷子還會變得很長很長，走半小時都走不到底，嗚嗚嗚，偏偏老闆說鍾先生喜歡我，非派我來不可……」
由不得阿財不害怕，之前他只要一進巷子就天陰、起霧、鬼追，就算準備一堆驅邪法寶放身上，依然如故。總之，他對這條巷子的恐懼，根深蒂固到必須要等到青山爛了，秤錘浮水了，黃河乾結了，北斗星搬南邊去了，才可能解開心結。
「沒鬼，你放心走。」阿七鼓勵他。
「可是……」阿財還是怕，梨花帶雨小鳥依人靠在阿七身邊求：「大哥、大哥，陪我走到鍾先生家去吧，晚上我請你吃飯！」
阿七煩了，揪著阿財推往巷子裡，大喝：「說了沒鬼就是沒鬼，走！」
阿財跌跌撞撞到了巷子裡，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回頭一看又哭出來，阿七大哥你怎麼人不見了？把我推進來，就得負責送人家到紅毯的那一端、不不不，是送到巷底的桃花院落裡啊～～
還沒抱怨完，一陣風吹得他雞皮疙瘩全冒出來，他縮著脖子左看看右看看，空蕩蕩。
混過江湖的阿財才沒那麼容易上當呢，繼續保持十二萬分的警覺心，踮起腳尖，往前跳幾步，猛回頭—— 什麼都沒有。
預期會出現的東西卻沒出現，反而更讓人緊張，弄得阿財很失望，耍他嗎那些鬼？才一陣子沒來，鬼兄鬼弟們就把他給忘了？不、等等，這是鬼兄弟們的欺敵政策啊，他不可以放鬆警覺。
唱首歌來壯膽。
「阿財一定強，阿財一定強，四方都是孤魂，四方都是野鬼，寧願死不退讓，寧願死不投降，阿財的行動偉烈，阿財的氣節豪壯，同胞們起來，同胞們起來……啊啊我唱錯了，同胞們別起來，千萬別起來呀！」
阿財又哭出來了，好死不死他為什麼要選中這條「墳場禁唱經典十大歌曲」之一的名歌呢？據說經過墳墓時唱到「同胞們起來」，好兄弟們全都會從土裡奮起合唱呀！
「喵嗚～～」
陡然間一隻三花野貓無聊的叫了叫，嚇得他一鼓作氣往巷底狂奔，邊奔邊合掌拜天拜地亂亂拜。
「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媽祖婆三山國王土地公，保佑弟子今日無災無難，眾鬼都退散，回去金紙燒得滿屋又滿船，三牲四果夠澎湃……」
「不是阿財嗎？」
突然有人隔著竹籬笆問過來。
溫和話語讓人如沐春風，阿財大夢初醒，發現眼前有桃花樹蔭翳蔚然，粉紅花朵兒給天空添了彩；樹下一只逍遙椅，椅中有人執酒醺醺，臉頰上的醉紅跟他頭上的桃花一樣豔。
那人笑意吟吟，藍色長袍配藍白人字拖，粉雕玉琢的臉蛋兒上，鑲著兩顆水溶溶的桃花眼，乍看之下頗有翩翩的仙人情態，但他左邊太陽穴上卻有個蝙蝠形狀的粉色胎記，給仙人添了些陰烈氣質。
「鐘先生、鍾先生、我終於見到你了！」阿財推開竹籬笆門，一把抱住年輕人的大腿，捨不得放了。
年輕人正是鍾流水，有個頭銜是市警局特殊事件調查組顧問，所有認識他的人也知道，這貨腹黑小氣會占人便宜又愛欺負人，誰碰上誰倒楣。
但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愛之處，他法術高強見多識廣，算命看風水捉妖除魔是拿手行當，所以就算全地球人都恨他恨得牙癢癢，也沒人敢拿他怎麼樣。
「陪我喝杯酒。」他舉杯對阿財說。
阿財不喝酒，只是緊緊抱著鍾流水的大腿，活像那腿是暗夜裡的燈塔、是他得到救贖的希望。
屁股傳來劇痛，阿財痛呼回頭，桃花院落的招牌公雞小玉正死命的啄啄啄。咯咯咯，我家主人的大腿是你能抱的嗎？爾乃賤民，給雞大爺我放手！
阿財唉唉抱著屁股叫：「鍾先生你家的雞好凶～～」
「小玉下去，沒你的事。」鍾流水揮揮手。
小玉啄夠了，張開牠雪白的翅膀，又咕咕恐嚇了阿財好一番，這才退回到陰涼的地方去翻小蟲子吃。
阿財說：「鍾先生，我來……」
「我知道，你老闆家裡出事……遭賊，丟東西了？」
「啊啊鍾先生果然是活神仙，我沒說你都知道了！」阿財兩顆眼睛瞪的像銅鈴。
鍾流水看了看茶几上的三枚龍銀，剛剛他心緒不寧，順手做了錢卜；銀錢的一面雕有龍，另一面則有皇帝的名稱，曾過萬人之手，因此沾染豐富的靈氣，讓占卜準之又準。
第一卦卜出今日有客來訪，第二卦則暗示來人錢財丟失。他本來還納悶，丟錢就丟錢，為了這種事來找他，有點兒小題大做了，但一看來的是阿財，瞭然，阿財的老闆葉鈞是古物商人，手頭上多的是價值不菲的寶物，有些來歷見不得光，丟了不能報警，只好找鍾流水解決。
阿財卻搖頭，「不對不對，鍾先生，雖然遭賊，可是賊沒偷東西。」
「你說笑話吧？」鍾流水大感意外，回想起剛剛的卦象，本卦為賁，配以中孚，得出一個丟豬失羊之卦，怎麼可能沒被偷走任何東西？
「真的真的，事情就發生在前天夜裡，所有人都睡死了，什麼聲音也沒聽到，昨天早上老闆書房卻像是被颱風颳過，鍾先生你說這賊是不是很奇怪？」
「我沒記錯的話，葉先生書房裡有個地下保險格……」
「地下保險格自從上回被鍾先生你用鐵沙掌破壞之後，我家老闆懶得修，就在上頭隨便鋪塊鐵板，裡頭一直是空的。」
說到這裡，阿財又膽顫心驚起來，老闆書房的地板是堅硬的花崗岩板，卻被鍾先生一掌劈開，找到底下的暗格，啊啊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鍾流水放下酒杯沉吟，他的占卜一向靈驗，這次得出的結果卻與事實不符，應該是不久前他強行吸納炳耀星焰到體內，耗損了他一半的靈力，所以影響了占卜的靈驗度。
「葉先生派你來找我，只怕這其中還有些他想不透的疑慮吧。」嘆氣又問。
阿財一拍大腿說：「對對對，小偷是在沒破壞任何防盜器和門鎖的情況下，進入了書房，沒留下任何指紋、毛髮。怪的是，屋子外頭架設的監視器運轉正常，前晚根本沒任何人靠近葉家，私家偵探則說只有鬼才知道是誰幹的，所以老闆想到了鍾先生……」
鍾流水哼一聲，「葉鈞認為我是鬼？」
踢到鐵板啦！阿財忙不迭的拍馬屁：「老闆的意思是說，只有鍾先生這麼高明的神棍、不、大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資深妖孽一聽見人家吹捧，自然樂陶陶，他交代公雞小玉看家，坐上阿財開來的黑頭車，風風光光往葉鈞家去了。 阿財的老闆葉鈞是位事業有成的古物商人，官商關係良好，在豪宅區裡買了棟別墅，妻子幾年前過世了，膝下唯有一個叫做葉晴的女兒，跟鍾流水的外甥同校讀書。
車子一駛入別墅，葉鈞立刻出來迎接，他這人的外表堂堂，整齊短髮灰黑相間，眼角幾道魚尾紋，表情平淡，眼裡的深沉卻透露出他優越於一般人的沉著。
「鍾先生大駕光臨，讓寒舍蓬蓽生輝，請進。」葉鈞一見鍾流水就積極示好。
鍾流水點點頭，卻不急著進入宅內，而是先望一望這宅子的氣色，這棟別墅曾經請了高明的風水先生整過，內外皆無沖煞，非常適合安居，也能帶動主人事業的發展。
葉鈞問：「怎麼了？」
「內外皆穩，之前門口為主人招來官非的石獅子也已經清除，沒什麼大問題，應該招不了鬼。」鍾流水說。
葉鈞苦笑，將鍾流水迎入屋內，阿財殷勤遞點心遞毛巾遞水、哦不、是酒，所有人都知道，鍾流水名字裡雖然有個水字，但他不喝水，只喝酒。
鍾流水用美酒漱了漱口，這才往屋內看幾眼，正如阿財說的，雖然前晚遭賊侵入，但客廳並沒有任何被破壞的跡象，他因此又轉往書房，踏入一步便頓住，抽抽鼻子打了個噴嚏。
刺鼻的鬼味暗示著，有鬼匆匆來過，又匆匆走了。
細看書房，原來典雅靜謐的格局，如今卻慘不忍睹，書桌分裂，字畫殘破，原本放在案頭上的玉石、木架上的書本、以及牆腳處的高階保險箱都被某種外力給硬生生破壞，腳下的保險暗格也被掀開了。
葉鈞解釋：「賊好像是書房裡無中生有的，鍾先生你看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嗎？」
鍾流水往裡頭又繞了一圈，說：「的確有鬼物侵入，至於是什麼鬼，很難說。」
「……鬼、這個……」葉鈞很不放心，「要怎麼對付？」
「你放心，賊不會再來了。」鍾流水輕聲一笑，意有所指的說：「如果這裡真沒有他們要的東西。」
葉鈞苦笑，「鍾先生，我的確沒藏東西了。」
上回他顧忌著不說實話，結果被鍾流水一掌敲碎地板，把玉琮給取出來，這次說什麼也不敢瞞著鍾流水任何事。
鍾流水聳聳肩，或者葉鈞沒說謊，但人不擾鬼，鬼不煩人，這當中總有個秩序存在，鬼若前來騷擾，肯定有前因後果。
「我寫道符給你，防鬼。」最後他說。
葉鈞大喜，讓阿財忙準備好黃色符紙，取文房四寶磨墨。
鍾流水省略掉一般法師寫符前必經的請神、敕紙、敕水、敕墨咒等等，他靈力高深，執筆書符即有效力。
他於紙上寫下「奉伏魔大帝敕令避邪將軍到此鎮宅罡」，交給葉鈞後說：「這防盜賊符貼在客廳壁上，鬼不敢入侵，但這符只防鬼，不防人，你可不要因此鬆懈了。」
「是、是。」葉鈞也就擔心鬼，根本不怕人來犯，他屋裡屋外的保全人員可不是養著好看的。
鍾流水收了一包飽滿的謝金、以及一罈玉門瑤琨酒，阿財原本要開黑頭車送他回群青巷，他搖搖手，說要往附近的城隍廟走走，拜訪老朋友。
呵呵得意笑著走出葉家，想著瑤琨酒味如醇酎，以玉門九萬里外的碧草釀造，可是好東西啊，上回城隍老小子出手幫忙布置鬼陣，都還沒好好道謝呢，這就找他喝一杯。
走著走著，前頭噗嚕嚕、噗嚕嚕、噗、噗、噗——
別誤會，這可不是人放屁的聲音，而是來自於幾近報廢的摩托車引擎聲，有人邊騎車邊罵街。
「別別別、千萬別這時候給老子熄火……喵的你敢熄火？給老子撐著點！想想辛苦的警務人員、還有廣大的納稅人，我以正義的警徽命令你，穩住！」
白色警用巡邏機車根本不吃威脅恐嚇那一套，幾秒鐘後壯烈熄火，氣得白霆雷臉都綠了，這是局裡最後一輛勤務車，上路才發現好多零件生鏽，油門卡卡，剎車鬆鬆，時速怎麼飆都不超過三十公里，氣死他爹了。
「唷吼小霆霆，巡邏啊？」鍾流水揮手打招呼。
「巡邏你頭啊巡邏，老子專程來找你的！」白霆雷跨坐機車上，努力勞動自己兩條腿啪搭啪搭朝鍾流水前進，活像一隻忙忙碌碌的蜘蛛。
說到白霆雷，他是田淵市警局特殊事件調查組的組員，年約二十四歲，高大英挺，據說前世是神獸白澤，好死不死白澤卻是鍾流水的坐騎，所以，你們知道的，這就注定了他這輩子的悲慘命運。
「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鍾流水笑問，卻一下恍然大悟，「阿七說的。」
「錯，是你家巷口的花貓，牠說你被阿財拐走了。」白霆雷苦惱的猛扯頭髮，「喵的我居然聽得懂那隻貓講什麼，是不是該申請精神評估了……」
「你是虎獸白澤，自然聽得懂貓語，一點也不稀奇。」鍾流水理所當然的說。
「老子一點也不想聽懂貓語，煩死了，老子不是貓！」
聽懂貓語有啥好處呢？貓咪能幫他拐個美女來當老婆嗎？不可能，牠們就只愛在牆頭蹲著、在你腳邊轉著，要嘛對你不理不睬，要嘛頤指氣使要貓食。
「找我幹嘛？」鍾流水問。
「跟我回局裡去，有怪事發生！」
「鬧鬼了？」鍾流水會這麼問也不稀奇，基本上組裡會勞動到他出馬，大概都是發生了某種很難以常理來度之的案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鬧鬼，就是……」說到這裡，白霆雷看了看四周，似乎怕有人偷聽，他放低了音量，「總之，這事情外傳出去不好聽，會減低警察的威信，你先上車，我慢慢跟你說。」
減低警察威信？這倒有趣。鍾流水看看手中的玉門瑤琨酒，好吧，改天再找老城隍喝酒。
白霆雷戴上安全帽，也不忘記丟給顧問一頂，繼續試著發動這台破車，在他鍥而不捨的努力之下，破車終於給力的啟動了，以低於三十公里的時速朝市警局前進。 路上白霆雷解釋，之所以說會減低警察威信，是因為……
警察局裡遭小偷了。
諸君們沒聽錯，警察局裡遭小偷了。
難怪白霆雷不敢大聲宣揚，這事情傳出去，肯定立刻上水果日報頭版版面。
「真的有小偷？」鍾流水都忍不住質疑，有話說「笨賊偷法官，自投羅網」，這小偷居然往警察局去試膽？找死嘛！
「當然有，局裡的證物儲藏室在門鎖沒被破壞的情況下，被翻得一團亂，很多重要的證物碎得一塌糊塗……」
「小偷到底偷了什麼？」鍾流水忍不住問。
白霆雷一呆，直到紅燈前停下來，才嚴正的回頭說：「經過幾個小時的清點，我們確認，小偷沒帶走任何東西。」
鍾流水一雙桃花眼溜啊溜，愜意問：「……我猜，事發時沒人目擊，局裡安裝的監視器也沒捕捉到小偷的身形，小偷甚至沒留下指紋、腳印、毛髮、皮屑，你們因此懷疑小偷不是人，而是鬼，所以來找我……」
「挖操原來小偷就是你！正好帶你回去警局做筆錄，交代你的犯案動機跟手法！」
「咚！」藍白拖鞋往他後腦勺招呼去。
「喂喂我懷疑你是正常的，這案子正在祕密處理中，外頭沒人知道，你哪裡得來的細節？真相只有一個，你就是凶手！」白霆雷揉揉頭大吼。
藍白拖鞋反手再一拍，鍾流水冷哼，「照你這麼說來，我現在就應該殺人滅口囉？也對，還是把你這隻古往今來前所未有天上地下沒有更笨只有最笨的大笨蛋給吃了，你活在世上只會丟我的臉。」
白霆雷見他如此理直氣壯，自己也虛了。
咦、他又誤會神棍了嗎？
來到市警局，鬼事調查組組長孫召堂及另一名組員譚綺綠已經等在樓下，就連局長也憂心忡忡前來迎接，其餘警員則好奇的跟在後面看熱鬧，想聽聽鬼事顧問鍾流水對這案件的說法。
「流水啊，事關警方顏面，我又快退休了，不能讓這案子成為本鬼事組的懸案，你千萬要多擔待些。」孫召堂簡直就把鍾流水當救星看了，老淚縱橫拉著他的手說。
鍾流水順手把酒罈往他懷裡塞，「老孫你給我保管好，破案了一起喝。」
這算是他難得要全程負責任的保證了，孫召堂一高興，酒罈也就抱得更緊了，活像那是他老婆。
越過證物室外的封鎖黃色線，鍾流水打了個哈啾，所有人都往他看。
「沒事，鬼氣濃了些。」他捏了捏鼻子解釋。
看熱鬧的警察們全冒起雞皮疙瘩，誰還敢留在附近看熱鬧啊，一哄而散了去。雖說警務人員都習慣跟鬼物打交道，有時遇到久懸不破的殺人案件，也會求神問卜一番，或者求死者給予指引，但留在這裡讓鬼物上身，可就不是件好事。
就把鬼留給鬼事調查組招待，他們要去忙活人的事。
鍾流水進入證物室，看看天花板，看看腳底板，皺眉，嗯……
一般說來，警方逮捕嫌犯時，起獲的相關證物都必須收在證物室裡嚴加保管，細列案情編號、查案官姓名、何種案情等等，提取也都需要紀錄簽名，有專人看管，出入處也裝設監視器。但是正如白霆雷所說，證物室在門鎖未被破壞的情況下遭侵入了，裡頭有如狂風過境，證物四散在地上。
「看出了什麼沒有？」白霆雷見鍾流水發呆發好久，不耐煩的問。
「有鬼。」
「有鬼就去捉。」白霆雷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我只說有鬼，可沒說知道鬼在哪哩，讓我上哪兒捉？」鍾流水白他一眼。
「那怎麼辦？」
「涼拌囉。」鍾流水擺擺手。
孫召堂抱著那罈酒，急得都要哭出來，「連流水你都涼拌了，我又怎麼辦？嗚嗚我的績效獎金，我的休假，我的前途，我的……」
「老孫你幾十歲的人還哭，羞不羞啊！我雖然說沒地方抓鬼，但也不是沒線索，現在回你辦公室去，我交代些事。」
孫召堂一聽破案有望，也不哭了，反正他流的也都是些假眼淚。
鍾流水嘆口氣，他還不懂老孫的伎倆嗎？就算老孫不動之以情，這案子他也管定了，他大概猜到小偷要找的東西是什麼。
只不過，是什麼樣的鬼，需要那樣東西？
他獰笑，把鬼抓起來就知道了。
第一章‧鬼氣濃若雲，龍銀卜賊心
阿財蹲在群青巷口的土地公廟前，看著巷底那株灼灼桃樹，腳邊全是菸屁股，可見他逗留此處已經有一、兩個小時了。
這裡是田淵市北區的舊建築群弄，老屋櫛比鱗次，巷弄錯綜複雜，初訪者常會迷失在裡頭好幾個小時，連衛星導航都救不了他們，不過嘛，阿財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拜訪了，他熟門熟路走到巷口，卻開始憂鬱，這份憂鬱跟群青巷口特有的悠閒氣氛成反比。
諸君或者會問：他為何憂鬱？又為何而來呢？
他來拜訪住在巷尾底端、桃花院落裡的鍾流水先生，但因為過往入巷的經驗太悲慘，讓他遲遲不敢踏入，只龜縮在土地廟前猛抽菸，給自己心理建設一遍又一遍。
可以的話，真不想踏入巷子裡，會死人的啊！上頭老闆卻是千交代萬交代，沒請到鍾先生出門，他就提頭來見。
嗚嗚嗚，阿財覺得自己命不好，鍾先生你為什麼不給家裡裝個電話、袋裡放支手機，方便阿財我跟你約出來見面呢？人家真的害怕群青巷的說……
阿財一面哭，一面又吐掉口裡的菸屁股，一包菸都抽完了，他還是沒有勇氣往巷裡踏一步——
「廟前亂丟垃圾，會遭天譴。」
有人發聲，近在咫尺。
阿財屁股火燒似了的跳起來，轉頭一看，說話的人一身建築工人裝扮，手上拿著十字鎬，酷帥有威嚴，凶猛有元氣，不就是土地廟的廟祝阿七嗎？
阿財立刻搓著手站起來打招呼。
「大哥什麼時候來的啊？走路都沒腳步聲，當小偷會很有前途……不不不，我不是在嘲笑，是稱讚啊！我之前工作的地方很需要大哥你這種人，幫你介紹一下吧？薪水比廟祝多十倍。」
阿七沒說話，只冷冷的看了一眼這穿西裝理平頭、臉上還有道疤的男人阿財。阿七知道，阿財之前專營高利貸討債，現在說要介紹工作，不就是要讓他阿七去當討債小弟嗎？他哪一點兒像是討債小弟了？
阿財被阿七盯得皮皮剉，自己說錯話了？心虛的他立刻抓起廟旁邊的掃把，勤快的掃起菸屁股來，左掃右掃前掃後掃，把土地廟內外掃得一塵不染清潔溜溜，像要準備過年的樣子。
阿七終於鬆了表情，阿財見狀，立刻敬了根菸過去，阿七猶疑了下，搖頭。
「我戒菸了。」
阿財乾笑了下，收回菸，卻依然在巷子口外踟躕不前，一張臉像是便祕了十年，很多話想說，卻又不敢講。
阿七最後問：「來找桃花院落的鍾先生？」
「是啊是啊。」
「他在，而且心情不錯，去吧。」舉起十字鎬往巷尾指了指。
阿財肩膀都垮下來了，「大哥，你知不知道這巷子……」
「怎麼？」
「鬧鬼呀！走進去就起霧，還有黑山老妖招我做女婿，太恐怖了！巷子還會變得很長很長，走半小時都走不到底，嗚嗚嗚，偏偏老闆說鍾先生喜歡我，非派我來不可……」
由不得阿財不害怕，之前他只要一進巷子就天陰、起霧、鬼追，就算準備一堆驅邪法寶放身上，依然如故。總之，他對這條巷子的恐懼，根深蒂固到必須要等到青山爛了，秤錘浮水了，黃河乾結了，北斗星搬南邊去了，才可能解開心結。
「沒鬼，你放心走。」阿七鼓勵他。
「可是……」阿財還是怕，梨花帶雨小鳥依人靠在阿七身邊求：「大哥、大哥，陪我走到鍾先生家去吧，晚上我請你吃飯！」
阿七煩了，揪著阿財推往巷子裡，大喝：「說了沒鬼就是沒鬼，走！」
阿財跌跌撞撞到了巷子裡，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回頭一看又哭出來，阿七大哥你怎麼人不見了？把我推進來，就得負責送人家到紅毯的那一端、不不不，是送到巷底的桃花院落裡啊～～
還沒抱怨完，一陣風吹得他雞皮疙瘩全冒出來，他縮著脖子左看看右看看，空蕩蕩。
混過江湖的阿財才沒那麼容易上當呢，繼續保持十二萬分的警覺心，踮起腳尖，往前跳幾步，猛回頭—— 什麼都沒有。
預期會出現的東西卻沒出現，反而更讓人緊張，弄得阿財很失望，耍他嗎那些鬼？才一陣子沒來，鬼兄鬼弟們就把他給忘了？不、等等，這是鬼兄弟們的欺敵政策啊，他不可以放鬆警覺。
唱首歌來壯膽。
「阿財一定強，阿財一定強，四方都是孤魂，四方都是野鬼，寧願死不退讓，寧願死不投降，阿財的行動偉烈，阿財的氣節豪壯，同胞們起來，同胞們起來……啊啊我唱錯了，同胞們別起來，千萬別起來呀！」
阿財又哭出來了，好死不死他為什麼要選中這條「墳場禁唱經典十大歌曲」之一的名歌呢？據說經過墳墓時唱到「同胞們起來」，好兄弟們全都會從土裡奮起合唱呀！
「喵嗚～～」
陡然間一隻三花野貓無聊的叫了叫，嚇得他一鼓作氣往巷底狂奔，邊奔邊合掌拜天拜地亂亂拜。
「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媽祖婆三山國王土地公，保佑弟子今日無災無難，眾鬼都退散，回去金紙燒得滿屋又滿船，三牲四果夠澎湃……」
「不是阿財嗎？」
突然有人隔著竹籬笆問過來。
溫和話語讓人如沐春風，阿財大夢初醒，發現眼前有桃花樹蔭翳蔚然，粉紅花朵兒給天空添了彩；樹下一只逍遙椅，椅中有人執酒醺醺，臉頰上的醉紅跟他頭上的桃花一樣豔。
那人笑意吟吟，藍色長袍配藍白人字拖，粉雕玉琢的臉蛋兒上，鑲著兩顆水溶溶的桃花眼，乍看之下頗有翩翩的仙人情態，但他左邊太陽穴上卻有個蝙蝠形狀的粉色胎記，給仙人添了些陰烈氣質。
「鐘先生、鍾先生、我終於見到你了！」阿財推開竹籬笆門，一把抱住年輕人的大腿，捨不得放了。
年輕人正是鍾流水，有個頭銜是市警局特殊事件調查組顧問，所有認識他的人也知道，這貨腹黑小氣會占人便宜又愛欺負人，誰碰上誰倒楣。
但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愛之處，他法術高強見多識廣，算命看風水捉妖除魔是拿手行當，所以就算全地球人都恨他恨得牙癢癢，也沒人敢拿他怎麼樣。
「陪我喝杯酒。」他舉杯對阿財說。
阿財不喝酒，只是緊緊抱著鍾流水的大腿，活像那腿是暗夜裡的燈塔、是他得到救贖的希望。
屁股傳來劇痛，阿財痛呼回頭，桃花院落的招牌公雞小玉正死命的啄啄啄。咯咯咯，我家主人的大腿是你能抱的嗎？爾乃賤民，給雞大爺我放手！
阿財唉唉抱著屁股叫：「鍾先生你家的雞好凶～～」
「小玉下去，沒你的事。」鍾流水揮揮手。
小玉啄夠了，張開牠雪白的翅膀，又咕咕恐嚇了阿財好一番，這才退回到陰涼的地方去翻小蟲子吃。
阿財說：「鍾先生，我來……」
「我知道，你老闆家裡出事……遭賊，丟東西了？」
「啊啊鍾先生果然是活神仙，我沒說你都知道了！」阿財兩顆眼睛瞪的像銅鈴。
鍾流水看了看茶几上的三枚龍銀，剛剛他心緒不寧，順手做了錢卜；銀錢的一面雕有龍，另一面則有皇帝的名稱，曾過萬人之手，因此沾染豐富的靈氣，讓占卜準之又準。
第一卦卜出今日有客來訪，第二卦則暗示來人錢財丟失。他本來還納悶，丟錢就丟錢，為了這種事來找他，有點兒小題大做了，但一看來的是阿財，瞭然，阿財的老闆葉鈞是古物商人，手頭上多的是價值不菲的寶物，有些來歷見不得光，丟了不能報警，只好找鍾流水解決。
阿財卻搖頭，「不對不對，鍾先生，雖然遭賊，可是賊沒偷東西。」
「你說笑話吧？」鍾流水大感意外，回想起剛剛的卦象，本卦為賁，配以中孚，得出一個丟豬失羊之卦，怎麼可能沒被偷走任何東西？
「真的真的，事情就發生在前天夜裡，所有人都睡死了，什麼聲音也沒聽到，昨天早上老闆書房卻像是被颱風颳過，鍾先生你說這賊是不是很奇怪？」
「我沒記錯的話，葉先生書房裡有個地下保險格……」
「地下保險格自從上回被鍾先生你用鐵沙掌破壞之後，我家老闆懶得修，就在上頭隨便鋪塊鐵板，裡頭一直是空的。」
說到這裡，阿財又膽顫心驚起來，老闆書房的地板是堅硬的花崗岩板，卻被鍾先生一掌劈開，找到底下的暗格，啊啊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鍾流水放下酒杯沉吟，他的占卜一向靈驗，這次得出的結果卻與事實不符，應該是不久前他強行吸納炳耀星焰到體內，耗損了他一半的靈力，所以影響了占卜的靈驗度。
「葉先生派你來找我，只怕這其中還有些他想不透的疑慮吧。」嘆氣又問。
阿財一拍大腿說：「對對對，小偷是在沒破壞任何防盜器和門鎖的情況下，進入了書房，沒留下任何指紋、毛髮。怪的是，屋子外頭架設的監視器運轉正常，前晚根本沒任何人靠近葉家，私家偵探則說只有鬼才知道是誰幹的，所以老闆想到了鍾先生……」
鍾流水哼一聲，「葉鈞認為我是鬼？」
踢到鐵板啦！阿財忙不迭的拍馬屁：「老闆的意思是說，只有鍾先生這麼高明的神棍、不、大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資深妖孽一聽見人家吹捧，自然樂陶陶，他交代公雞小玉看家，坐上阿財開來的黑頭車，風風光光往葉鈞家去了。 阿財的老闆葉鈞是位事業有成的古物商人，官商關係良好，在豪宅區裡買了棟別墅，妻子幾年前過世了，膝下唯有一個叫做葉晴的女兒，跟鍾流水的外甥同校讀書。
車子一駛入別墅，葉鈞立刻出來迎接，他這人的外表堂堂，整齊短髮灰黑相間，眼角幾道魚尾紋，表情平淡，眼裡的深沉卻透露出他優越於一般人的沉著。
「鍾先生大駕光臨，讓寒舍蓬蓽生輝，請進。」葉鈞一見鍾流水就積極示好。
鍾流水點點頭，卻不急著進入宅內，而是先望一望這宅子的氣色，這棟別墅曾經請了高明的風水先生整過，內外皆無沖煞，非常適合安居，也能帶動主人事業的發展。
葉鈞問：「怎麼了？」
「內外皆穩，之前門口為主人招來官非的石獅子也已經清除，沒什麼大問題，應該招不了鬼。」鍾流水說。
葉鈞苦笑，將鍾流水迎入屋內，阿財殷勤遞點心遞毛巾遞水、哦不、是酒，所有人都知道，鍾流水名字裡雖然有個水字，但他不喝水，只喝酒。
鍾流水用美酒漱了漱口，這才往屋內看幾眼，正如阿財說的，雖然前晚遭賊侵入，但客廳並沒有任何被破壞的跡象，他因此又轉往書房，踏入一步便頓住，抽抽鼻子打了個噴嚏。
刺鼻的鬼味暗示著，有鬼匆匆來過，又匆匆走了。
細看書房，原來典雅靜謐的格局，如今卻慘不忍睹，書桌分裂，字畫殘破，原本放在案頭上的玉石、木架上的書本、以及牆腳處的高階保險箱都被某種外力給硬生生破壞，腳下的保險暗格也被掀開了。
葉鈞解釋：「賊好像是書房裡無中生有的，鍾先生你看得出來是怎麼回事嗎？」
鍾流水往裡頭又繞了一圈，說：「的確有鬼物侵入，至於是什麼鬼，很難說。」
「……鬼、這個……」葉鈞很不放心，「要怎麼對付？」
「你放心，賊不會再來了。」鍾流水輕聲一笑，意有所指的說：「如果這裡真沒有他們要的東西。」
葉鈞苦笑，「鍾先生，我的確沒藏東西了。」
上回他顧忌著不說實話，結果被鍾流水一掌敲碎地板，把玉琮給取出來，這次說什麼也不敢瞞著鍾流水任何事。
鍾流水聳聳肩，或者葉鈞沒說謊，但人不擾鬼，鬼不煩人，這當中總有個秩序存在，鬼若前來騷擾，肯定有前因後果。
「我寫道符給你，防鬼。」最後他說。
葉鈞大喜，讓阿財忙準備好黃色符紙，取文房四寶磨墨。
鍾流水省略掉一般法師寫符前必經的請神、敕紙、敕水、敕墨咒等等，他靈力高深，執筆書符即有效力。
他於紙上寫下「奉伏魔大帝敕令避邪將軍到此鎮宅罡」，交給葉鈞後說：「這防盜賊符貼在客廳壁上，鬼不敢入侵，但這符只防鬼，不防人，你可不要因此鬆懈了。」
「是、是。」葉鈞也就擔心鬼，根本不怕人來犯，他屋裡屋外的保全人員可不是養著好看的。
鍾流水收了一包飽滿的謝金、以及一罈玉門瑤琨酒，阿財原本要開黑頭車送他回群青巷，他搖搖手，說要往附近的城隍廟走走，拜訪老朋友。
呵呵得意笑著走出葉家，想著瑤琨酒味如醇酎，以玉門九萬里外的碧草釀造，可是好東西啊，上回城隍老小子出手幫忙布置鬼陣，都還沒好好道謝呢，這就找他喝一杯。
走著走著，前頭噗嚕嚕、噗嚕嚕、噗、噗、噗——
別誤會，這可不是人放屁的聲音，而是來自於幾近報廢的摩托車引擎聲，有人邊騎車邊罵街。
「別別別、千萬別這時候給老子熄火……喵的你敢熄火？給老子撐著點！想想辛苦的警務人員、還有廣大的納稅人，我以正義的警徽命令你，穩住！」
白色警用巡邏機車根本不吃威脅恐嚇那一套，幾秒鐘後壯烈熄火，氣得白霆雷臉都綠了，這是局裡最後一輛勤務車，上路才發現好多零件生鏽，油門卡卡，剎車鬆鬆，時速怎麼飆都不超過三十公里，氣死他爹了。
「唷吼小霆霆，巡邏啊？」鍾流水揮手打招呼。
「巡邏你頭啊巡邏，老子專程來找你的！」白霆雷跨坐機車上，努力勞動自己兩條腿啪搭啪搭朝鍾流水前進，活像一隻忙忙碌碌的蜘蛛。
說到白霆雷，他是田淵市警局特殊事件調查組的組員，年約二十四歲，高大英挺，據說前世是神獸白澤，好死不死白澤卻是鍾流水的坐騎，所以，你們知道的，這就注定了他這輩子的悲慘命運。
「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鍾流水笑問，卻一下恍然大悟，「阿七說的。」
「錯，是你家巷口的花貓，牠說你被阿財拐走了。」白霆雷苦惱的猛扯頭髮，「喵的我居然聽得懂那隻貓講什麼，是不是該申請精神評估了……」
「你是虎獸白澤，自然聽得懂貓語，一點也不稀奇。」鍾流水理所當然的說。
「老子一點也不想聽懂貓語，煩死了，老子不是貓！」
聽懂貓語有啥好處呢？貓咪能幫他拐個美女來當老婆嗎？不可能，牠們就只愛在牆頭蹲著、在你腳邊轉著，要嘛對你不理不睬，要嘛頤指氣使要貓食。
「找我幹嘛？」鍾流水問。
「跟我回局裡去，有怪事發生！」
「鬧鬼了？」鍾流水會這麼問也不稀奇，基本上組裡會勞動到他出馬，大概都是發生了某種很難以常理來度之的案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鬧鬼，就是……」說到這裡，白霆雷看了看四周，似乎怕有人偷聽，他放低了音量，「總之，這事情外傳出去不好聽，會減低警察的威信，你先上車，我慢慢跟你說。」
減低警察威信？這倒有趣。鍾流水看看手中的玉門瑤琨酒，好吧，改天再找老城隍喝酒。
白霆雷戴上安全帽，也不忘記丟給顧問一頂，繼續試著發動這台破車，在他鍥而不捨的努力之下，破車終於給力的啟動了，以低於三十公里的時速朝市警局前進。 路上白霆雷解釋，之所以說會減低警察威信，是因為……
警察局裡遭小偷了。
諸君們沒聽錯，警察局裡遭小偷了。
難怪白霆雷不敢大聲宣揚，這事情傳出去，肯定立刻上水果日報頭版版面。
「真的有小偷？」鍾流水都忍不住質疑，有話說「笨賊偷法官，自投羅網」，這小偷居然往警察局去試膽？找死嘛！
「當然有，局裡的證物儲藏室在門鎖沒被破壞的情況下，被翻得一團亂，很多重要的證物碎得一塌糊塗……」
「小偷到底偷了什麼？」鍾流水忍不住問。
白霆雷一呆，直到紅燈前停下來，才嚴正的回頭說：「經過幾個小時的清點，我們確認，小偷沒帶走任何東西。」
鍾流水一雙桃花眼溜啊溜，愜意問：「……我猜，事發時沒人目擊，局裡安裝的監視器也沒捕捉到小偷的身形，小偷甚至沒留下指紋、腳印、毛髮、皮屑，你們因此懷疑小偷不是人，而是鬼，所以來找我……」
「挖操原來小偷就是你！正好帶你回去警局做筆錄，交代你的犯案動機跟手法！」
「咚！」藍白拖鞋往他後腦勺招呼去。
「喂喂我懷疑你是正常的，這案子正在祕密處理中，外頭沒人知道，你哪裡得來的細節？真相只有一個，你就是凶手！」白霆雷揉揉頭大吼。
藍白拖鞋反手再一拍，鍾流水冷哼，「照你這麼說來，我現在就應該殺人滅口囉？也對，還是把你這隻古往今來前所未有天上地下沒有更笨只有最笨的大笨蛋給吃了，你活在世上只會丟我的臉。」
白霆雷見他如此理直氣壯，自己也虛了。
咦、他又誤會神棍了嗎？
來到市警局，鬼事調查組組長孫召堂及另一名組員譚綺綠已經等在樓下，就連局長也憂心忡忡前來迎接，其餘警員則好奇的跟在後面看熱鬧，想聽聽鬼事顧問鍾流水對這案件的說法。
「流水啊，事關警方顏面，我又快退休了，不能讓這案子成為本鬼事組的懸案，你千萬要多擔待些。」孫召堂簡直就把鍾流水當救星看了，老淚縱橫拉著他的手說。
鍾流水順手把酒罈往他懷裡塞，「老孫你給我保管好，破案了一起喝。」
這算是他難得要全程負責任的保證了，孫召堂一高興，酒罈也就抱得更緊了，活像那是他老婆。
越過證物室外的封鎖黃色線，鍾流水打了個哈啾，所有人都往他看。
「沒事，鬼氣濃了些。」他捏了捏鼻子解釋。
看熱鬧的警察們全冒起雞皮疙瘩，誰還敢留在附近看熱鬧啊，一哄而散了去。雖說警務人員都習慣跟鬼物打交道，有時遇到久懸不破的殺人案件，也會求神問卜一番，或者求死者給予指引，但留在這裡讓鬼物上身，可就不是件好事。
就把鬼留給鬼事調查組招待，他們要去忙活人的事。
鍾流水進入證物室，看看天花板，看看腳底板，皺眉，嗯……
一般說來，警方逮捕嫌犯時，起獲的相關證物都必須收在證物室裡嚴加保管，細列案情編號、查案官姓名、何種案情等等，提取也都需要紀錄簽名，有專人看管，出入處也裝設監視器。但是正如白霆雷所說，證物室在門鎖未被破壞的情況下遭侵入了，裡頭有如狂風過境，證物四散在地上。
「看出了什麼沒有？」白霆雷見鍾流水發呆發好久，不耐煩的問。
「有鬼。」
「有鬼就去捉。」白霆雷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我只說有鬼，可沒說知道鬼在哪哩，讓我上哪兒捉？」鍾流水白他一眼。
「那怎麼辦？」
「涼拌囉。」鍾流水擺擺手。
孫召堂抱著那罈酒，急得都要哭出來，「連流水你都涼拌了，我又怎麼辦？嗚嗚我的績效獎金，我的休假，我的前途，我的……」
「老孫你幾十歲的人還哭，羞不羞啊！我雖然說沒地方抓鬼，但也不是沒線索，現在回你辦公室去，我交代些事。」
孫召堂一聽破案有望，也不哭了，反正他流的也都是些假眼淚。
鍾流水嘆口氣，他還不懂老孫的伎倆嗎？就算老孫不動之以情，這案子他也管定了，他大概猜到小偷要找的東西是什麼。
只不過，是什麼樣的鬼，需要那樣東西？
他獰笑，把鬼抓起來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