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故事都發生在夏天
「看，月亮。」
謝宇笑著說：「我在騎車啊，怎麼看？」
何蔓用另一隻手舉著 DV，
「那我幫你看好啦！你放心，我全都拍下來了，回頭你可以慢慢看！星星、月亮、大海」
01
何蔓是被打呼聲吵醒的。
夢境漸漸褪色，薄薄的眼皮擋不住窗外的大好天光。何蔓懶懶地抬起胳膊擋在眼鏡上，另一隻手則使勁兒地往床的另一邊推去。
「謝宇，醒醒，你吵死我了，打呼聲怎麼那麼大啊！」
然而卻推了個空。何蔓的手在床單上來回摩挲，漸漸覺得不對勁，這才睜開眼睛。
謝宇早就穿戴整齊，倚在門邊嘴角帶笑地看著她。
何蔓懵懵地看了看四周，均勻的打呼聲依然沒有消失。她的手碰到了一個涼涼的物體。
是 DV。
何蔓坐起身，一把拉過 DV。畫面上睡相不羈的女人格外眼熟。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畫面忽然推進，特寫。
是何蔓自己，嘴角流著口水，睡得酣甜，打呼聲像新生的小豬，有時候還停頓一下，抿一抿嘴巴，繼續打呼。
何蔓緩緩轉頭去看門口的謝宇。
謝宇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這下有證據了吧？還說自己睡美人，美人……我把這個放在你旁邊播放，兩個一起打呼，像二重唱一樣！」
何蔓氣得滿臉通紅，手中的 DV眼看就要扔向謝宇，謝宇大驚失色趕緊擺出要接住的架勢，沒想到何蔓收回了手。
「不行，這個太貴了。」
何蔓自言自語話音未落，已經用另一隻手抓起枕頭狠狠地砸向謝宇的臉。謝宇一個閃身堪堪躲過，然後一個箭步上前，從何蔓手中搶回了 DV，故作得意地欣賞著。
「看看這打呼聲，這口水！」
何蔓尖叫著跳起來，開始伸手搶奪謝宇手上的 DV，「快給我，把它刪掉！」
謝宇嘴角一歪，「不要，這可是我的私人珍藏！」
何蔓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搶，可謝宇人高腿長，她整個人撲上去，倒成了一隻掛在樹上的傻猴。
一陣翻滾搶奪後，何蔓不但無法從謝宇的手中搶過 DV，最後還被他按住雙手，成大字型壓制在床上。
「我警告你，別把我新做的指甲碰壞了！我跟你沒完沒了！」何蔓扭來扭去，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手。
謝宇低下頭，壞笑著看進何蔓的眼睛裡。
「你晚上吵得我睡不著，還敢來威脅我？說，你該怎麼補償我？」
何蔓整個傻了，反應過來後繼續掙扎，「什麼啊！我這麼美豔動人，你卻天天拍我的醜態，明明是該補償我才對！」
「哦！是嗎，那就讓我來補償你吧，嘿嘿……」
看著謝宇滿是淫笑的臉龐，何蔓一愣，忽然害羞地垂下了眼睛。
「不要啦！昨晚我們才剛剛有過……」
正當何蔓喃喃自語時，謝宇卻已經抓起床上的大棉被，把何蔓跟自己罩在被單中。
然後被單裡傳來長長的、悠遠的一聲「噗……」
何蔓捂著鼻子從棉被中突圍，掙扎中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指著謝宇大罵：「謝宇你變態！我要離婚！」
謝宇哈哈大笑著上前，緊緊摟住何蔓。
「你打呼我放屁，我們這種情況，特別適合白頭偕老。」 (待續)02
旅行是一定會吵架的。
何蔓的姐姐姐夫曾經在蜜月旅行的時候就從頭吵到尾，吵架原因卻不外乎，「叫你從家裡帶大瓶的防曬油，你嫌重，你看當地都賣得這麼貴，還不知道是真是假。明明知道要走那麼多路，你偏要穿這麼不舒服的鞋子。你說昨晚整理好行李，今天早上就不至於這麼趕……」
面對何蔓的不解，姐姐何琪卻輕描淡寫，「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越是旅行越愛吵。」
「就沒有不吵架的？」
何琪翻翻眼睛，「什麼時候你混得好了，一出門就可以帶著十個八個助理幫你安排行程、打包、在機場推行李箱，也許就可以不吵架了。」
何蔓沒有再說什麼，卻私下底和謝宇發誓，以後他們蜜月旅行的時候，絕對不吵架。
結果兩人去機場的計程車上就拌起了嘴。
眼看就遲到了，到底是怪何蔓化妝花太多時間，還是怪謝宇拿著 DV拍來拍去不幫忙收東西，
兩人爭執半天也沒結果。從坐著吵架變成提著行李箱在機場邊跑邊吵，坐在飛機上才安靜下來，氣鼓鼓地誰也不理誰。
直到飛機落地，兩人從出境的自動門走出來，棕櫚樹在熱浪中招搖地擺著葉子，媚眼如絲，何蔓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她眼角瞄到謝宇的表情也鬆動了，心裡暗自竊喜。想跟他說點什麼，想了想，又抿緊嘴巴。
這次蜜月旅行她是女王，才不會主動求和。
兩人坐上計程車，將早就用當地語言寫好酒店名字的紙卡遞給司機。司機比個 OK的手勢就的發動車子，他們在後排各自倚著一邊的窗子，看風景。
何蔓的手機嗚嗚震動了兩聲，她有些詫異，趕緊從皮包裡拿出來。
簡訊竟然是來自謝宇。
內容是，「喂，跟我說話。」
何蔓盯著螢幕脫口而出：「憑什麼！」
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破功了，轉過臉一看，謝宇正捂著嘴暗自竊笑。
「你有毛病啊！國際漫遊很貴的！」
何蔓惱羞成怒，衝過去掐他的臉，被謝宇反手一抱，摟在懷裡就低頭吻了上去。
這回什麼都不用說了。
語言不通的司機從後視鏡瞄了一眼，笑彎了眼睛。
愛情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無國界的。
03
何蔓推開酒店房間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 King-size雙人大床，床上用玫瑰花瓣排成一個心型的圖案，旁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盒巧克力和一個銀色的冰桶，冰桶上還插著一瓶香檳。
何蔓看見房間擺設成這樣不禁哈哈大笑，轉身向身後的謝宇嘮叨：「蜜月套房怎麼都這樣啊……這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謝宇不為所動，「那你覺得是好還是不好啊？」
何蔓笑著搖搖頭，「好……土。」
謝宇淡定地說：「那就是酒店自作主張的，跟我沒關係。」
服務生將兩個大行李箱從行李車上搬下，放在架子上，送進房門後用當地語言向他們鞠躬道別。門一關上，謝宇就直接倒向大床。
「好累！今天好趕！」
何蔓也順勢倒在他旁邊，「還說呢！叫你昨晚就要整理好行李，你偏偏早上起來才整理，還拖拖拉拉，拿著 DV拍來拍去，害我們差點趕不上飛機！」
「你是被按 replay鍵了？怎麼又提？計程車上沒吵夠？」謝宇撐起身子，眼睛一轉，「還是說……沒親夠？」
何蔓笑著推開撲上來的謝宇，拉著他起身。
「起來做什麼？我要睡一下。」謝宇又要躺回去。
「不要啦！」
「是睡床又不是睡你，你反對什麼？」
「你看看，你把心都弄散了！」何蔓把謝宇推向一邊，開始整理起被弄亂的玫瑰花。
謝宇哼了一聲，「不是嫌土嗎？幹嘛還整理？」
何蔓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再土也是蜜月套房啊，當然要先拍起來秀給別人看，讓大家都羡慕一下！」
「虛榮！」謝宇不以為然的回了一句。
何蔓絲毫不理會，俯下身仔細把花瓣排成原來的心型，接著從包包中拿出 DV，開始拍攝起自己的蜜月套房。
何蔓一邊拍一邊得意起來，「小環看到一定會羡慕死，哈哈！」(待續)04
夜晚悄悄降臨。
飯店的泳池邊燃起一把把火炬。輕快的森巴音樂在空氣中流竄奔放。何蔓微微有些醉意，四周搖曳的棕櫚樹像是在跳舞，又或者，在跳舞的，是她的眼神。
泳池邊廚師們正忙碌地準備著 BBQ大餐，謝宇和何蔓依偎在一起，默默飲著酒，臉上帶著笑意，卻沒有講話。
這是海邊蜜月的最後一天晚上，這幾天謝宇和何蔓幾乎玩遍了沙灘上所有的活動，水上機車、海邊浮潛、沙灘排球、水上氣球行……謝宇一直被曬得懶洋洋的，幾乎是被何蔓拖著完成了這些活動，不過，到最後玩得更起勁的卻是他自己。
何蔓全身似乎充滿了用不完的活力，像一道光。他一直為此深深著迷。
烤好的海鮮終於端上桌，就在謝宇和何蔓開心大快朵頤時，餐廳經理突然拿起麥克風，指著謝宇跟何蔓的座位，對全場說起話來。
餐廳經理用生硬的中文聲情並茂地說：「各位！我們今天晚上有一對剛新婚，來到這裡度蜜月的夫妻！讓我們一起給這對新人一點掌聲，好不好？」
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謝宇和何蔓有點不好意思。
飯店經理接著把麥克風遞給謝宇，問他說：「來來來，這位先生，有沒有什麼話想對你的新婚太太說？」
謝宇接過麥克風，轉頭看向何蔓，何蔓這時也剛好轉頭看著謝宇。
就好像兩個人的視線裡藏著一整個世界似的。
謝宇輕咳兩聲，假裝在醞釀。
「別裝了，我知道是你安排好的。」何蔓小聲說。
謝宇嘴角一抽。
「就不能裝作很驚喜嗎？」他把話筒拿遠，也輕聲說道。
何蔓吐吐舌頭，「好吧，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完，她雙手合十，擺出一副驚喜感動的神情，雙眼亮晶晶地看向謝宇。
謝宇做出嘔吐的樣子。
「完蛋了，想好的說詞都吐出來了。」
還沒等何蔓發飆，謝宇就拿起話筒，微笑著對全場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外婆帶我去找一個很神奇的半仙算命。半仙說我命格不好，要一生行善才能改命。所以我從小就決定要做一個好人，做過很多善事，其中最大的一個善舉，就是……」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何蔓。
「就是為了全世界男人的幸福，犧牲自我，把她這個野蠻女友娶回家。」
全場發出善意的笑聲，何蔓氣得把手上拿著的餐布扔向謝宇，被謝宇一把抓住。
「喏。」謝宇笑得更歡，「我的野蠻老婆在用實際行動給大家做自我介紹。」
何蔓正要發作，謝宇卻忽然收起笑容，溫柔地看著何蔓的眼睛。
「我喜歡你對我發脾氣。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忍受，反而很享受。我喜歡看到你緊張我的樣子。所以，謝謝你，老婆，謝謝你把野蠻都留給我。算命的半仙說過，只要我一生行善，命運就會用最好的回報獎勵我。直到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回報，真的是最好的。」
何蔓定定地看著謝宇，漸漸淚眼朦朧。
「我希望，這一生，你都只對我野蠻。老婆，我愛你，永遠永遠愛你！」
煙火在歡呼聲中升上天空。何蔓說不清楚為什麼那一晚的煙火格外動人。也許是淚水成了濾鏡，定格成了最美的效果。(待續)05
時間剛過了午夜十二點，一天就這樣跳到了另一天。
黑夜把海岸線拉得更長，月色讓人心變得更柔軟。謝宇騎著機車飛馳在無人的海邊公路上，何蔓坐在後座，單手緊緊握著他的腰。
「看，月亮。」
謝宇笑著說：「我在騎車啊，怎麼看？」
何蔓用另一隻手舉著 DV，「那我幫你看好啦！你放心，我全都拍下來了，回頭你可以慢慢看！星星、月亮、大海……」
謝宇沒有回答，依舊緊盯著路的盡頭，嘴角卻悄悄地上揚。
沿路的景色拍膩了，何蔓就放下 DV，下巴輕輕放在謝宇的肩窩上，忽然傻笑起來。
「笑什麼？」
「我上學的時候，一直都是那種很乖的好學生。班上有些女生很早就開始談戀愛，放學時，她們很帥很有型的男朋友騎著摩托車載著她們，很招搖地穿過人群離開。我當時表面上很不屑，實際上，心裡是有一點羡慕的。」
「現在不是圓夢咯。」謝宇笑著說：「你終於坐上摩托車了。」
「是啊，不過可惜了。」何蔓壞笑，「還缺一個很帥很有型的男朋友。」
謝宇聞言忽然一個減速，何蔓撞到謝宇後背上，嚇得尖叫起來。謝宇得意地笑笑，重新加速。
「小姐，你的命都在我手上，講話注意一些。」
何蔓嬉皮笑臉地從背後親了親謝宇的脖子。
「我真希望這條路開不到盡頭。」
謝宇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
蜜月就要結束。
這個海邊小城永遠是夏天。
人生最好的事情，永遠都發生在夏天。
可惜他們必須要離開了。
何蔓有些捨不得，卻不想要沉浸在這種感傷中。她重新拿起 DV，轉而自拍。
「獻給我青春期的遺憾。」她對著 DV說，笑得非常甜蜜。
「這是美少女何蔓。」她把 DV的鏡頭對準自己，然後又對準大海，「這是月光下的海。」
「這是酷炫的摩托車。」
「這是……又帥又有型的男朋友！」何蔓大聲笑道。
畫面中的謝宇只露出半個側臉，英挺的眉宇在月光下忽隱忽現。
「吻我。」何蔓輕聲說。
「我在騎車呀！」謝宇笑道：「還戴著安全帽呢！你瘋啦？」
「不管嘛！轉頭，吻我！反正路上也沒其他人啦，沒事的！」何蔓整個人都貼到謝宇的背上輕聲說著。
謝宇被逼的沒辦法，迅速轉頭，快速地吻了何蔓一下，何蔓一隻手拿著
DV，想把它拍下來，可實在是太快了，沒拍成功。
「沒拍到啦，再吻一下，再吻一下嘛……」
「不要，太危險啦！」謝宇覺得現在要堅定一下立場。
「老公，好老公，來嘛……」何蔓開始各種撒嬌，貼著謝宇的耳朵一直念。
謝宇心裡面也癢癢的，應該不會有事兒的，而且，這樣的一個親吻，的確很有意義。他再次轉頭吻了何蔓一下，這次吻的時間比較久。
何蔓終於高興地說：「拍到了！拍到了！哈哈哈！」
謝宇頭還沒轉過去，就看見何蔓臉色突然從高興轉為驚慌地看著前方。
何蔓大聲喊著說：「樹！樹！」
謝宇趕緊轉頭看向前方，但已經躲避不及。
何蔓眼中的海岸線糾結成一團，在她的視野中快速閃過，最終沉澱為一片灰暗。(待續)two
被時間拋棄的人
這次是第一次，何蔓自己停了下來，
告訴自己，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拼命地拉住五年前海邊的月光，
不願意像其他人一樣跟著時間離開。
時間拉不走她，就徹底拋棄了她。
01
何蔓經過一個大病房，裡面六張病床上的病人和家屬都在仰著頭看電視。牆上高掛的電視裡正在播出一部顏色鮮豔的偶像劇，女演員在病床前聲淚俱下搖著男演員的肩膀，哭訴著說：「你忘了我嗎？你真的忘了我嗎？快說你是在騙我！」
一個女孩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走進病房，與何蔓擦肩而過。屋裡一個穿著藍白相間病人服的中年女人回頭笑著跟她說：「你猜對了，他的確失憶了。」
「剛才一看到車禍情節我就猜到了。」女孩把蘋果皮咀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一出車禍，準會失憶。」
「太會瞎掰了。」好幾個人一起感慨道。
何蔓站在她們背後的門外，抬頭看看電視，又轉頭看看玻璃門反射出的自己，摸了摸頭上的繃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看向走廊盡頭，慢慢地，那句聲嘶力竭的台詞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快說你是在騙我。」
何蔓喃喃自語。
02
何蔓回到病房裡，姐姐何琪正坐在窗邊削蘋果。
「上個廁所怎麼那麼慢？是不是又頭暈了？」
何蔓搖搖頭，坐到床上。
「要是還覺得頭暈，我就去跟醫生說，讓你再多住兩天，別急著出院了。還是應該多觀察觀察。」
何蔓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看到何琪手中的蘋果，隨口問道：「你怎麼又削蘋果，上次削給我的我都沒吃，後來被護士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來不喜歡吃蘋果。」
她語氣有點不耐煩。何琪知道她自從醒來之後脾氣就不好，所以從來沒跟她計較過，不管何蔓怎麼抱怨，她都還是笑嘻嘻的。
「我從小到大就沒有照顧過病人，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把經典的都照著來一遍，小時候看偶像劇，我最羡慕能削蘋果給病人的女主角了。」
何琪喜滋滋地繼續低頭認真地削著蘋果，蘋果皮一圈一圈垂下來，寬窄不均，卻神奇地沒有斷掉。
何蔓看得愈加心煩，伸手就把搖搖欲墜的蘋果皮扯斷了。
這回換何琪不高興了。
「你幹什麼呀！」她叫出聲，「這次我好不容易……」
「我失憶就夠像偶像劇了，你就別再雪上加霜了，行嗎？」
何蔓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何琪不再作聲，放下蘋果，起身坐到她身邊，輕輕地摟住她。
「姐，你告訴我吧，到底謝宇為什麼不來看我？他到底出什麼事？是不是在怪我？」
何琪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怪我，要不是我作怪，我們好好的，也不會出車禍…… 」
何蔓說到一半，自己先愣住了。
在住院期間，她無數次問起謝宇的傷勢，也無數次地為自己當時的行為自責，何琪怎麼勸都沒有用。
但是這次是第一次，何蔓自己停了下來，告訴自己，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拼命地拉住五年前海邊的月光，不願意像其他人一樣跟著時間離開。
時間拉不走她，就徹底拋棄了她。(待續)03
十天前，何蔓從一片黑暗中醒來。
等到眼睛慢慢適應了周圍的光線，她才察覺自己是在醫院裡。這時，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何蔓的眼中。
姐姐何琪驚喜地大喊，「感謝老天！你終於醒了！醫生醫生…… 」
何琪一邊大喊著醫生，一邊衝向病房門口，跑到一半才想起來病床前就可以按呼叫鈴，於是又折返回來用力按了好幾遍。
何蔓覺得頭昏沉沉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醫生護士們包圍起來。
醫生一邊用手電筒檢查何蔓的瞳孔，一邊問她問題。
醫生問道：「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何蔓不想理任何人，她的腦袋很混沌，後腦勺有一個地方隱隱作痛，太陽穴也跳得厲害。是因為昨晚喝了太多紅酒嗎？可是為什麼姐姐會在這裡？對了，是車禍！謝宇呢？謝宇還好嗎？
她聲音嘶啞地張口就問：「謝宇呢？」
沒人回答。只有姐姐何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
何蔓想看一下旁邊的床位，但又有點看不清楚，這時醫生用更大的音量再次問她說：「你好，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何蔓回過神，輕聲答道：「何蔓。」
醫生緊接著問道：「你記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醫院？」
何蔓遲疑了一下，接著一堆混亂的畫面湧入腦中，泳池邊的烤肉晚會、水上氣球行、滿天的星星、長長的海岸線……最後的畫面是飛速閃過的海岸線和熄滅的月亮。
何蔓的淚水奪眶而出。
「姐，謝宇，謝宇他沒事吧？姐，謝宇呢？」
何琪愣了一下，一時沒說話，何蔓都快急死了，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想大聲喊一聲，可叫出來的聲音卻始終很微弱地說：「謝宇！姐，謝宇怎麼了？你別瞞我，他在哪？」
何蔓的淚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心臟在胸腔跳得厲害，不好的預感讓她嘴唇顫抖。
既然姐姐都來了，車禍一定很嚴重吧？謝宇不會出什麼事吧？
何蔓睜大了眼睛，卻只能倒在何琪的懷裡不停地流淚。
「出事時你跟你老公在一起？」
醫生輕輕地拋出這個疑問，卻讓何蔓腦子裡轟的一聲。
怎麼？難道謝宇失蹤了？
她掙脫何琪，虛弱地拉著醫生的手說：「是啊！我們騎摩托車夜遊，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樹……他人呢？你們沒看到他？不會吧！我們只是撞了一棵樹而已！」
何蔓哭著哭著，只覺得自己腦子裡的一根弦「砰」一下斷了，黑暗再次降臨。
04
何蔓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又被推進了什麼大儀器，似乎醫生們又在給自己做什麼檢查。她還想繼續問謝宇的狀況，眼皮卻那樣沉重，只能勉強睜開一道縫，又再次沉入一片黑暗。
黑暗，像那一夜的海，卻不再有月光。
何蔓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只有姐姐在身邊。
她覺得可能真的大事不妙，告誡自己，不能再暈過去了，要鎮定，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了推睡著的姐姐。
「你醒啦？」何琪很高興，又要去按呼叫鈴，卻被何蔓拉住。
何蔓哀求的眼神讓何琪有些手足無措。
「何蔓，你別急，你聽我說……」
「你就直接和我說謝宇到底怎麼了！」何蔓覺得自己視線又模糊了，全是淚。
「我之前就想問你，你說的……該不會是蜜月旅行的車禍吧？」
何琪的語氣怪怪的，像是在提起一件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然而何蔓沒有精力去探究她為什麼這樣說，只是拼命地點頭，晃得有些眼冒金星。
「你…… 你不會是以為自己的車禍是 ……」
「你別吞吞吐吐的，快說啊！」
何琪也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深吸的一口氣把何蔓的心都快要吸出來了。
「如果你說的是蜜月的車禍的話，那麼，謝宇沒事。」
何蔓的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像一朵終於盛開的花。
「可是。」何琪小心地看著何蔓，「我奇怪的是，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現在不是醒了嗎？」
「我的意思是說…… 」何琪表情為難地糾結了半天，「你，你跟他，半年前就已經離婚了呀！你怎麼好像全不記得？」
何蔓的笑容凝結在嘴角。
「離婚？！」
她太驚訝，反而笑出聲了。
出車禍的是自己，怎麼把她姐的腦子撞壞了？
何蔓笑著糾正道：「姐你沒事吧，我跟謝宇半年前還沒結婚呢，怎麼就離了？我們前陣子才一起度蜜月好不好！」
何蔓說著，習慣性地用右手手指去轉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卻摸了個空。
她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
手指乾乾淨淨的。像是誰在夜裡偷偷溜進來，殘忍又無聊地把她為了蜜月新做的指甲，全都洗掉了。(待續)05
何蔓面無表情地坐在診療室裡。何琪拉著她的手，一臉關切地看著牆上發亮的燈箱，上面掛著幾張何蔓的腦部 X光片，X光片的主人卻魂不守舍，整個場景看起來，倒像是何琪生病了一樣。
在何蔓發愣的時間裡，醫生開始指著那幾張 X光片，對她們兩個做說明。毫不留情的白色燈光照映下，一串一串的專業術語向著何蔓襲來，這場景太過清晰和冷靜，絲毫不像是夢。
她多麼希望這是夢。
「這幾天，我們檢查了何小姐的腦部，何小姐的 CT和 MRI檢查結果都很正常，我們暫時發現不到何小姐的大腦有任何異樣。但由於人腦的構造是非常複雜，再加上何小姐在車禍時曾經撞傷頭部，導致昏迷一個月，目前我們只能猜測她是因腦震盪，而引起短暫失憶的情況……」
「失憶？我怎麼可能失憶，這也太像小說了吧。」何蔓失笑，「我還記得我姐啊！我也記得……記得很多事！這怎麼會是失憶？」
她直視另外兩個人有些惋惜又有些無奈的目光，硬著頭皮，拒絕接受。
來診療室之前，何蔓躺在病床上，忽然靈光乍現。她懷疑這一切都是謝宇策劃的，就像海邊在 BBQ時，那個主持人送來的祝福和漫天煙火一樣。他只是想給劫後餘生的自己開個小玩笑，測試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他吧？
「如果你一覺醒來，已經是五年後，我們已經分開了，你還會義無反顧來找我嗎？」
他總是喜歡這麼做，問她奇怪的問題，還會用 DV把這些問題都錄下來，防止她耍賴反悔。
他說這樣人生才不無聊。
他一定藏在某個地方，用 DV悄悄記錄著她慌張又迷茫的樣子。
儘管姐姐照顧她時一直在玩著那個叫 iPad的古怪平板電腦、閱讀二 ○一二年的報紙和雜誌，還有她自己的理性邏輯和智商，都清楚地告訴她，這個謊言太龐大和真實，謝宇策劃不來。
只有時間。只有時間能做到。
何蔓恍恍惚惚間聽到醫生一直在耳邊說：「何小姐，失憶的情況分很多種，根據你所說，你最後記得的就是你的蜜月旅行。所以你是屬於暫時喪失部分記憶的患者。」
他的語氣太有說服力，太像一個有責任感的醫生。何蔓徹底絕望。
何琪始終緊緊拉著何蔓的手，直到微微汗濕。
「那麼，那麼…… 我妹妹，她什麼時候才能重新記起來啊？」
何蔓這時才重新將注意力轉向醫生。
這是目前她除了謝宇之外最關心的問題。她腦海中有太多為什麼，五年的時間碎成粉末，埋葬了那麼多秘密，也埋葬了她的感情。除非她自己想起來，否則誰也不能幫她重新拼湊完整。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有人在幾星期後便回憶起來，有人則用上一年多的時間，也有些人到最後還是什麼都不記得，所以我們也不能告訴你一個確切的時間。不過在這段期間，我建議你妹妹應該儘量跟家人、朋友，或者是所有熟悉她過去的人多相處，這樣會有助於她找回從二○○七年起失去的五年記憶。」
「好啊！」何蔓忽然站起身。起身太急，她差點又眼前一黑，連忙扶住燈箱。
「我現在就去找能幫我恢復記憶的人，我要去找謝宇。」
不知怎麼，自從醒來之後，積蓄在胸腔的情緒洶湧而來，何蔓再也無法抑制住。
她醒過來已經整整一天，他沒有打電話給她，沒有傳簡訊，沒有任何問候。
他們離婚了。
憑什麼。
這些人隨隨便便就說她失憶，像穿越時間一樣把她扔在未來世界，面對一大堆聞所未聞、用也的不會用的科技產品，聽著人們談論她完全不知來龍去脈的娛樂圈八卦和社會動態、費勁猜測著含義不明的網路詞彙……
時間丟給她潮水一般洶湧的資訊和新聞，卻帶走了她最重要的人。
就像睡了一覺，醒來後，前一天對著煙火說永遠愛你的人，現在卻杳無音訊。
她憑什麼要接受。
何琪抱住她，「蔓蔓，你冷靜一點，你現在不能出院。」
何蔓像瘋了一樣地掙脫何琪，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衝去。雖然她平時是個活潑的人，卻最厭惡在公共場合任性胡鬧、不知分寸的人，但是現在她顧不了，心中的委屈如洪水開閘，她攔不住。
她想他。
「看，月亮。」
謝宇笑著說：「我在騎車啊，怎麼看？」
何蔓用另一隻手舉著 DV，
「那我幫你看好啦！你放心，我全都拍下來了，回頭你可以慢慢看！星星、月亮、大海」
01
何蔓是被打呼聲吵醒的。
夢境漸漸褪色，薄薄的眼皮擋不住窗外的大好天光。何蔓懶懶地抬起胳膊擋在眼鏡上，另一隻手則使勁兒地往床的另一邊推去。
「謝宇，醒醒，你吵死我了，打呼聲怎麼那麼大啊！」
然而卻推了個空。何蔓的手在床單上來回摩挲，漸漸覺得不對勁，這才睜開眼睛。
謝宇早就穿戴整齊，倚在門邊嘴角帶笑地看著她。
何蔓懵懵地看了看四周，均勻的打呼聲依然沒有消失。她的手碰到了一個涼涼的物體。
是 DV。
何蔓坐起身，一把拉過 DV。畫面上睡相不羈的女人格外眼熟。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畫面忽然推進，特寫。
是何蔓自己，嘴角流著口水，睡得酣甜，打呼聲像新生的小豬，有時候還停頓一下，抿一抿嘴巴，繼續打呼。
何蔓緩緩轉頭去看門口的謝宇。
謝宇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這下有證據了吧？還說自己睡美人，美人……我把這個放在你旁邊播放，兩個一起打呼，像二重唱一樣！」
何蔓氣得滿臉通紅，手中的 DV眼看就要扔向謝宇，謝宇大驚失色趕緊擺出要接住的架勢，沒想到何蔓收回了手。
「不行，這個太貴了。」
何蔓自言自語話音未落，已經用另一隻手抓起枕頭狠狠地砸向謝宇的臉。謝宇一個閃身堪堪躲過，然後一個箭步上前，從何蔓手中搶回了 DV，故作得意地欣賞著。
「看看這打呼聲，這口水！」
何蔓尖叫著跳起來，開始伸手搶奪謝宇手上的 DV，「快給我，把它刪掉！」
謝宇嘴角一歪，「不要，這可是我的私人珍藏！」
何蔓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搶，可謝宇人高腿長，她整個人撲上去，倒成了一隻掛在樹上的傻猴。
一陣翻滾搶奪後，何蔓不但無法從謝宇的手中搶過 DV，最後還被他按住雙手，成大字型壓制在床上。
「我警告你，別把我新做的指甲碰壞了！我跟你沒完沒了！」何蔓扭來扭去，小心地保護著自己的手。
謝宇低下頭，壞笑著看進何蔓的眼睛裡。
「你晚上吵得我睡不著，還敢來威脅我？說，你該怎麼補償我？」
何蔓整個傻了，反應過來後繼續掙扎，「什麼啊！我這麼美豔動人，你卻天天拍我的醜態，明明是該補償我才對！」
「哦！是嗎，那就讓我來補償你吧，嘿嘿……」
看著謝宇滿是淫笑的臉龐，何蔓一愣，忽然害羞地垂下了眼睛。
「不要啦！昨晚我們才剛剛有過……」
正當何蔓喃喃自語時，謝宇卻已經抓起床上的大棉被，把何蔓跟自己罩在被單中。
然後被單裡傳來長長的、悠遠的一聲「噗……」
何蔓捂著鼻子從棉被中突圍，掙扎中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指著謝宇大罵：「謝宇你變態！我要離婚！」
謝宇哈哈大笑著上前，緊緊摟住何蔓。
「你打呼我放屁，我們這種情況，特別適合白頭偕老。」 (待續)02
旅行是一定會吵架的。
何蔓的姐姐姐夫曾經在蜜月旅行的時候就從頭吵到尾，吵架原因卻不外乎，「叫你從家裡帶大瓶的防曬油，你嫌重，你看當地都賣得這麼貴，還不知道是真是假。明明知道要走那麼多路，你偏要穿這麼不舒服的鞋子。你說昨晚整理好行李，今天早上就不至於這麼趕……」
面對何蔓的不解，姐姐何琪卻輕描淡寫，「夫妻哪有不吵架的，越是旅行越愛吵。」
「就沒有不吵架的？」
何琪翻翻眼睛，「什麼時候你混得好了，一出門就可以帶著十個八個助理幫你安排行程、打包、在機場推行李箱，也許就可以不吵架了。」
何蔓沒有再說什麼，卻私下底和謝宇發誓，以後他們蜜月旅行的時候，絕對不吵架。
結果兩人去機場的計程車上就拌起了嘴。
眼看就遲到了，到底是怪何蔓化妝花太多時間，還是怪謝宇拿著 DV拍來拍去不幫忙收東西，
兩人爭執半天也沒結果。從坐著吵架變成提著行李箱在機場邊跑邊吵，坐在飛機上才安靜下來，氣鼓鼓地誰也不理誰。
直到飛機落地，兩人從出境的自動門走出來，棕櫚樹在熱浪中招搖地擺著葉子，媚眼如絲，何蔓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她眼角瞄到謝宇的表情也鬆動了，心裡暗自竊喜。想跟他說點什麼，想了想，又抿緊嘴巴。
這次蜜月旅行她是女王，才不會主動求和。
兩人坐上計程車，將早就用當地語言寫好酒店名字的紙卡遞給司機。司機比個 OK的手勢就的發動車子，他們在後排各自倚著一邊的窗子，看風景。
何蔓的手機嗚嗚震動了兩聲，她有些詫異，趕緊從皮包裡拿出來。
簡訊竟然是來自謝宇。
內容是，「喂，跟我說話。」
何蔓盯著螢幕脫口而出：「憑什麼！」
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破功了，轉過臉一看，謝宇正捂著嘴暗自竊笑。
「你有毛病啊！國際漫遊很貴的！」
何蔓惱羞成怒，衝過去掐他的臉，被謝宇反手一抱，摟在懷裡就低頭吻了上去。
這回什麼都不用說了。
語言不通的司機從後視鏡瞄了一眼，笑彎了眼睛。
愛情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無國界的。
03
何蔓推開酒店房間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 King-size雙人大床，床上用玫瑰花瓣排成一個心型的圖案，旁邊的床頭櫃上放著一盒巧克力和一個銀色的冰桶，冰桶上還插著一瓶香檳。
何蔓看見房間擺設成這樣不禁哈哈大笑，轉身向身後的謝宇嘮叨：「蜜月套房怎麼都這樣啊……這不會是你安排的吧！」
謝宇不為所動，「那你覺得是好還是不好啊？」
何蔓笑著搖搖頭，「好……土。」
謝宇淡定地說：「那就是酒店自作主張的，跟我沒關係。」
服務生將兩個大行李箱從行李車上搬下，放在架子上，送進房門後用當地語言向他們鞠躬道別。門一關上，謝宇就直接倒向大床。
「好累！今天好趕！」
何蔓也順勢倒在他旁邊，「還說呢！叫你昨晚就要整理好行李，你偏偏早上起來才整理，還拖拖拉拉，拿著 DV拍來拍去，害我們差點趕不上飛機！」
「你是被按 replay鍵了？怎麼又提？計程車上沒吵夠？」謝宇撐起身子，眼睛一轉，「還是說……沒親夠？」
何蔓笑著推開撲上來的謝宇，拉著他起身。
「起來做什麼？我要睡一下。」謝宇又要躺回去。
「不要啦！」
「是睡床又不是睡你，你反對什麼？」
「你看看，你把心都弄散了！」何蔓把謝宇推向一邊，開始整理起被弄亂的玫瑰花。
謝宇哼了一聲，「不是嫌土嗎？幹嘛還整理？」
何蔓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再土也是蜜月套房啊，當然要先拍起來秀給別人看，讓大家都羡慕一下！」
「虛榮！」謝宇不以為然的回了一句。
何蔓絲毫不理會，俯下身仔細把花瓣排成原來的心型，接著從包包中拿出 DV，開始拍攝起自己的蜜月套房。
何蔓一邊拍一邊得意起來，「小環看到一定會羡慕死，哈哈！」(待續)04
夜晚悄悄降臨。
飯店的泳池邊燃起一把把火炬。輕快的森巴音樂在空氣中流竄奔放。何蔓微微有些醉意，四周搖曳的棕櫚樹像是在跳舞，又或者，在跳舞的，是她的眼神。
泳池邊廚師們正忙碌地準備著 BBQ大餐，謝宇和何蔓依偎在一起，默默飲著酒，臉上帶著笑意，卻沒有講話。
這是海邊蜜月的最後一天晚上，這幾天謝宇和何蔓幾乎玩遍了沙灘上所有的活動，水上機車、海邊浮潛、沙灘排球、水上氣球行……謝宇一直被曬得懶洋洋的，幾乎是被何蔓拖著完成了這些活動，不過，到最後玩得更起勁的卻是他自己。
何蔓全身似乎充滿了用不完的活力，像一道光。他一直為此深深著迷。
烤好的海鮮終於端上桌，就在謝宇和何蔓開心大快朵頤時，餐廳經理突然拿起麥克風，指著謝宇跟何蔓的座位，對全場說起話來。
餐廳經理用生硬的中文聲情並茂地說：「各位！我們今天晚上有一對剛新婚，來到這裡度蜜月的夫妻！讓我們一起給這對新人一點掌聲，好不好？」
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謝宇和何蔓有點不好意思。
飯店經理接著把麥克風遞給謝宇，問他說：「來來來，這位先生，有沒有什麼話想對你的新婚太太說？」
謝宇接過麥克風，轉頭看向何蔓，何蔓這時也剛好轉頭看著謝宇。
就好像兩個人的視線裡藏著一整個世界似的。
謝宇輕咳兩聲，假裝在醞釀。
「別裝了，我知道是你安排好的。」何蔓小聲說。
謝宇嘴角一抽。
「就不能裝作很驚喜嗎？」他把話筒拿遠，也輕聲說道。
何蔓吐吐舌頭，「好吧，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完，她雙手合十，擺出一副驚喜感動的神情，雙眼亮晶晶地看向謝宇。
謝宇做出嘔吐的樣子。
「完蛋了，想好的說詞都吐出來了。」
還沒等何蔓發飆，謝宇就拿起話筒，微笑著對全場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外婆帶我去找一個很神奇的半仙算命。半仙說我命格不好，要一生行善才能改命。所以我從小就決定要做一個好人，做過很多善事，其中最大的一個善舉，就是……」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何蔓。
「就是為了全世界男人的幸福，犧牲自我，把她這個野蠻女友娶回家。」
全場發出善意的笑聲，何蔓氣得把手上拿著的餐布扔向謝宇，被謝宇一把抓住。
「喏。」謝宇笑得更歡，「我的野蠻老婆在用實際行動給大家做自我介紹。」
何蔓正要發作，謝宇卻忽然收起笑容，溫柔地看著何蔓的眼睛。
「我喜歡你對我發脾氣。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忍受，反而很享受。我喜歡看到你緊張我的樣子。所以，謝謝你，老婆，謝謝你把野蠻都留給我。算命的半仙說過，只要我一生行善，命運就會用最好的回報獎勵我。直到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回報，真的是最好的。」
何蔓定定地看著謝宇，漸漸淚眼朦朧。
「我希望，這一生，你都只對我野蠻。老婆，我愛你，永遠永遠愛你！」
煙火在歡呼聲中升上天空。何蔓說不清楚為什麼那一晚的煙火格外動人。也許是淚水成了濾鏡，定格成了最美的效果。(待續)05
時間剛過了午夜十二點，一天就這樣跳到了另一天。
黑夜把海岸線拉得更長，月色讓人心變得更柔軟。謝宇騎著機車飛馳在無人的海邊公路上，何蔓坐在後座，單手緊緊握著他的腰。
「看，月亮。」
謝宇笑著說：「我在騎車啊，怎麼看？」
何蔓用另一隻手舉著 DV，「那我幫你看好啦！你放心，我全都拍下來了，回頭你可以慢慢看！星星、月亮、大海……」
謝宇沒有回答，依舊緊盯著路的盡頭，嘴角卻悄悄地上揚。
沿路的景色拍膩了，何蔓就放下 DV，下巴輕輕放在謝宇的肩窩上，忽然傻笑起來。
「笑什麼？」
「我上學的時候，一直都是那種很乖的好學生。班上有些女生很早就開始談戀愛，放學時，她們很帥很有型的男朋友騎著摩托車載著她們，很招搖地穿過人群離開。我當時表面上很不屑，實際上，心裡是有一點羡慕的。」
「現在不是圓夢咯。」謝宇笑著說：「你終於坐上摩托車了。」
「是啊，不過可惜了。」何蔓壞笑，「還缺一個很帥很有型的男朋友。」
謝宇聞言忽然一個減速，何蔓撞到謝宇後背上，嚇得尖叫起來。謝宇得意地笑笑，重新加速。
「小姐，你的命都在我手上，講話注意一些。」
何蔓嬉皮笑臉地從背後親了親謝宇的脖子。
「我真希望這條路開不到盡頭。」
謝宇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
蜜月就要結束。
這個海邊小城永遠是夏天。
人生最好的事情，永遠都發生在夏天。
可惜他們必須要離開了。
何蔓有些捨不得，卻不想要沉浸在這種感傷中。她重新拿起 DV，轉而自拍。
「獻給我青春期的遺憾。」她對著 DV說，笑得非常甜蜜。
「這是美少女何蔓。」她把 DV的鏡頭對準自己，然後又對準大海，「這是月光下的海。」
「這是酷炫的摩托車。」
「這是……又帥又有型的男朋友！」何蔓大聲笑道。
畫面中的謝宇只露出半個側臉，英挺的眉宇在月光下忽隱忽現。
「吻我。」何蔓輕聲說。
「我在騎車呀！」謝宇笑道：「還戴著安全帽呢！你瘋啦？」
「不管嘛！轉頭，吻我！反正路上也沒其他人啦，沒事的！」何蔓整個人都貼到謝宇的背上輕聲說著。
謝宇被逼的沒辦法，迅速轉頭，快速地吻了何蔓一下，何蔓一隻手拿著
DV，想把它拍下來，可實在是太快了，沒拍成功。
「沒拍到啦，再吻一下，再吻一下嘛……」
「不要，太危險啦！」謝宇覺得現在要堅定一下立場。
「老公，好老公，來嘛……」何蔓開始各種撒嬌，貼著謝宇的耳朵一直念。
謝宇心裡面也癢癢的，應該不會有事兒的，而且，這樣的一個親吻，的確很有意義。他再次轉頭吻了何蔓一下，這次吻的時間比較久。
何蔓終於高興地說：「拍到了！拍到了！哈哈哈！」
謝宇頭還沒轉過去，就看見何蔓臉色突然從高興轉為驚慌地看著前方。
何蔓大聲喊著說：「樹！樹！」
謝宇趕緊轉頭看向前方，但已經躲避不及。
何蔓眼中的海岸線糾結成一團，在她的視野中快速閃過，最終沉澱為一片灰暗。(待續)two
被時間拋棄的人
這次是第一次，何蔓自己停了下來，
告訴自己，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拼命地拉住五年前海邊的月光，
不願意像其他人一樣跟著時間離開。
時間拉不走她，就徹底拋棄了她。
01
何蔓經過一個大病房，裡面六張病床上的病人和家屬都在仰著頭看電視。牆上高掛的電視裡正在播出一部顏色鮮豔的偶像劇，女演員在病床前聲淚俱下搖著男演員的肩膀，哭訴著說：「你忘了我嗎？你真的忘了我嗎？快說你是在騙我！」
一個女孩一邊啃著蘋果一邊走進病房，與何蔓擦肩而過。屋裡一個穿著藍白相間病人服的中年女人回頭笑著跟她說：「你猜對了，他的確失憶了。」
「剛才一看到車禍情節我就猜到了。」女孩把蘋果皮咀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一出車禍，準會失憶。」
「太會瞎掰了。」好幾個人一起感慨道。
何蔓站在她們背後的門外，抬頭看看電視，又轉頭看看玻璃門反射出的自己，摸了摸頭上的繃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看向走廊盡頭，慢慢地，那句聲嘶力竭的台詞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快說你是在騙我。」
何蔓喃喃自語。
02
何蔓回到病房裡，姐姐何琪正坐在窗邊削蘋果。
「上個廁所怎麼那麼慢？是不是又頭暈了？」
何蔓搖搖頭，坐到床上。
「要是還覺得頭暈，我就去跟醫生說，讓你再多住兩天，別急著出院了。還是應該多觀察觀察。」
何蔓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看到何琪手中的蘋果，隨口問道：「你怎麼又削蘋果，上次削給我的我都沒吃，後來被護士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來不喜歡吃蘋果。」
她語氣有點不耐煩。何琪知道她自從醒來之後脾氣就不好，所以從來沒跟她計較過，不管何蔓怎麼抱怨，她都還是笑嘻嘻的。
「我從小到大就沒有照顧過病人，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把經典的都照著來一遍，小時候看偶像劇，我最羡慕能削蘋果給病人的女主角了。」
何琪喜滋滋地繼續低頭認真地削著蘋果，蘋果皮一圈一圈垂下來，寬窄不均，卻神奇地沒有斷掉。
何蔓看得愈加心煩，伸手就把搖搖欲墜的蘋果皮扯斷了。
這回換何琪不高興了。
「你幹什麼呀！」她叫出聲，「這次我好不容易……」
「我失憶就夠像偶像劇了，你就別再雪上加霜了，行嗎？」
何蔓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何琪不再作聲，放下蘋果，起身坐到她身邊，輕輕地摟住她。
「姐，你告訴我吧，到底謝宇為什麼不來看我？他到底出什麼事？是不是在怪我？」
何琪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怪我，要不是我作怪，我們好好的，也不會出車禍…… 」
何蔓說到一半，自己先愣住了。
在住院期間，她無數次問起謝宇的傷勢，也無數次地為自己當時的行為自責，何琪怎麼勸都沒有用。
但是這次是第一次，何蔓自己停了下來，告訴自己，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拼命地拉住五年前海邊的月光，不願意像其他人一樣跟著時間離開。
時間拉不走她，就徹底拋棄了她。(待續)03
十天前，何蔓從一片黑暗中醒來。
等到眼睛慢慢適應了周圍的光線，她才察覺自己是在醫院裡。這時，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何蔓的眼中。
姐姐何琪驚喜地大喊，「感謝老天！你終於醒了！醫生醫生…… 」
何琪一邊大喊著醫生，一邊衝向病房門口，跑到一半才想起來病床前就可以按呼叫鈴，於是又折返回來用力按了好幾遍。
何蔓覺得頭昏沉沉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醫生護士們包圍起來。
醫生一邊用手電筒檢查何蔓的瞳孔，一邊問她問題。
醫生問道：「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何蔓不想理任何人，她的腦袋很混沌，後腦勺有一個地方隱隱作痛，太陽穴也跳得厲害。是因為昨晚喝了太多紅酒嗎？可是為什麼姐姐會在這裡？對了，是車禍！謝宇呢？謝宇還好嗎？
她聲音嘶啞地張口就問：「謝宇呢？」
沒人回答。只有姐姐何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
何蔓想看一下旁邊的床位，但又有點看不清楚，這時醫生用更大的音量再次問她說：「你好，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何蔓回過神，輕聲答道：「何蔓。」
醫生緊接著問道：「你記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在醫院？」
何蔓遲疑了一下，接著一堆混亂的畫面湧入腦中，泳池邊的烤肉晚會、水上氣球行、滿天的星星、長長的海岸線……最後的畫面是飛速閃過的海岸線和熄滅的月亮。
何蔓的淚水奪眶而出。
「姐，謝宇，謝宇他沒事吧？姐，謝宇呢？」
何琪愣了一下，一時沒說話，何蔓都快急死了，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她想大聲喊一聲，可叫出來的聲音卻始終很微弱地說：「謝宇！姐，謝宇怎麼了？你別瞞我，他在哪？」
何蔓的淚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心臟在胸腔跳得厲害，不好的預感讓她嘴唇顫抖。
既然姐姐都來了，車禍一定很嚴重吧？謝宇不會出什麼事吧？
何蔓睜大了眼睛，卻只能倒在何琪的懷裡不停地流淚。
「出事時你跟你老公在一起？」
醫生輕輕地拋出這個疑問，卻讓何蔓腦子裡轟的一聲。
怎麼？難道謝宇失蹤了？
她掙脫何琪，虛弱地拉著醫生的手說：「是啊！我們騎摩托車夜遊，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樹……他人呢？你們沒看到他？不會吧！我們只是撞了一棵樹而已！」
何蔓哭著哭著，只覺得自己腦子裡的一根弦「砰」一下斷了，黑暗再次降臨。
04
何蔓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又被推進了什麼大儀器，似乎醫生們又在給自己做什麼檢查。她還想繼續問謝宇的狀況，眼皮卻那樣沉重，只能勉強睜開一道縫，又再次沉入一片黑暗。
黑暗，像那一夜的海，卻不再有月光。
何蔓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只有姐姐在身邊。
她覺得可能真的大事不妙，告誡自己，不能再暈過去了，要鎮定，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了推睡著的姐姐。
「你醒啦？」何琪很高興，又要去按呼叫鈴，卻被何蔓拉住。
何蔓哀求的眼神讓何琪有些手足無措。
「何蔓，你別急，你聽我說……」
「你就直接和我說謝宇到底怎麼了！」何蔓覺得自己視線又模糊了，全是淚。
「我之前就想問你，你說的……該不會是蜜月旅行的車禍吧？」
何琪的語氣怪怪的，像是在提起一件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然而何蔓沒有精力去探究她為什麼這樣說，只是拼命地點頭，晃得有些眼冒金星。
「你…… 你不會是以為自己的車禍是 ……」
「你別吞吞吐吐的，快說啊！」
何琪也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深吸的一口氣把何蔓的心都快要吸出來了。
「如果你說的是蜜月的車禍的話，那麼，謝宇沒事。」
何蔓的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像一朵終於盛開的花。
「可是。」何琪小心地看著何蔓，「我奇怪的是，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現在不是醒了嗎？」
「我的意思是說…… 」何琪表情為難地糾結了半天，「你，你跟他，半年前就已經離婚了呀！你怎麼好像全不記得？」
何蔓的笑容凝結在嘴角。
「離婚？！」
她太驚訝，反而笑出聲了。
出車禍的是自己，怎麼把她姐的腦子撞壞了？
何蔓笑著糾正道：「姐你沒事吧，我跟謝宇半年前還沒結婚呢，怎麼就離了？我們前陣子才一起度蜜月好不好！」
何蔓說著，習慣性地用右手手指去轉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卻摸了個空。
她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
手指乾乾淨淨的。像是誰在夜裡偷偷溜進來，殘忍又無聊地把她為了蜜月新做的指甲，全都洗掉了。(待續)05
何蔓面無表情地坐在診療室裡。何琪拉著她的手，一臉關切地看著牆上發亮的燈箱，上面掛著幾張何蔓的腦部 X光片，X光片的主人卻魂不守舍，整個場景看起來，倒像是何琪生病了一樣。
在何蔓發愣的時間裡，醫生開始指著那幾張 X光片，對她們兩個做說明。毫不留情的白色燈光照映下，一串一串的專業術語向著何蔓襲來，這場景太過清晰和冷靜，絲毫不像是夢。
她多麼希望這是夢。
「這幾天，我們檢查了何小姐的腦部，何小姐的 CT和 MRI檢查結果都很正常，我們暫時發現不到何小姐的大腦有任何異樣。但由於人腦的構造是非常複雜，再加上何小姐在車禍時曾經撞傷頭部，導致昏迷一個月，目前我們只能猜測她是因腦震盪，而引起短暫失憶的情況……」
「失憶？我怎麼可能失憶，這也太像小說了吧。」何蔓失笑，「我還記得我姐啊！我也記得……記得很多事！這怎麼會是失憶？」
她直視另外兩個人有些惋惜又有些無奈的目光，硬著頭皮，拒絕接受。
來診療室之前，何蔓躺在病床上，忽然靈光乍現。她懷疑這一切都是謝宇策劃的，就像海邊在 BBQ時，那個主持人送來的祝福和漫天煙火一樣。他只是想給劫後餘生的自己開個小玩笑，測試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他吧？
「如果你一覺醒來，已經是五年後，我們已經分開了，你還會義無反顧來找我嗎？」
他總是喜歡這麼做，問她奇怪的問題，還會用 DV把這些問題都錄下來，防止她耍賴反悔。
他說這樣人生才不無聊。
他一定藏在某個地方，用 DV悄悄記錄著她慌張又迷茫的樣子。
儘管姐姐照顧她時一直在玩著那個叫 iPad的古怪平板電腦、閱讀二 ○一二年的報紙和雜誌，還有她自己的理性邏輯和智商，都清楚地告訴她，這個謊言太龐大和真實，謝宇策劃不來。
只有時間。只有時間能做到。
何蔓恍恍惚惚間聽到醫生一直在耳邊說：「何小姐，失憶的情況分很多種，根據你所說，你最後記得的就是你的蜜月旅行。所以你是屬於暫時喪失部分記憶的患者。」
他的語氣太有說服力，太像一個有責任感的醫生。何蔓徹底絕望。
何琪始終緊緊拉著何蔓的手，直到微微汗濕。
「那麼，那麼…… 我妹妹，她什麼時候才能重新記起來啊？」
何蔓這時才重新將注意力轉向醫生。
這是目前她除了謝宇之外最關心的問題。她腦海中有太多為什麼，五年的時間碎成粉末，埋葬了那麼多秘密，也埋葬了她的感情。除非她自己想起來，否則誰也不能幫她重新拼湊完整。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有人在幾星期後便回憶起來，有人則用上一年多的時間，也有些人到最後還是什麼都不記得，所以我們也不能告訴你一個確切的時間。不過在這段期間，我建議你妹妹應該儘量跟家人、朋友，或者是所有熟悉她過去的人多相處，這樣會有助於她找回從二○○七年起失去的五年記憶。」
「好啊！」何蔓忽然站起身。起身太急，她差點又眼前一黑，連忙扶住燈箱。
「我現在就去找能幫我恢復記憶的人，我要去找謝宇。」
不知怎麼，自從醒來之後，積蓄在胸腔的情緒洶湧而來，何蔓再也無法抑制住。
她醒過來已經整整一天，他沒有打電話給她，沒有傳簡訊，沒有任何問候。
他們離婚了。
憑什麼。
這些人隨隨便便就說她失憶，像穿越時間一樣把她扔在未來世界，面對一大堆聞所未聞、用也的不會用的科技產品，聽著人們談論她完全不知來龍去脈的娛樂圈八卦和社會動態、費勁猜測著含義不明的網路詞彙……
時間丟給她潮水一般洶湧的資訊和新聞，卻帶走了她最重要的人。
就像睡了一覺，醒來後，前一天對著煙火說永遠愛你的人，現在卻杳無音訊。
她憑什麼要接受。
何琪抱住她，「蔓蔓，你冷靜一點，你現在不能出院。」
何蔓像瘋了一樣地掙脫何琪，跌跌撞撞地往門口衝去。雖然她平時是個活潑的人，卻最厭惡在公共場合任性胡鬧、不知分寸的人，但是現在她顧不了，心中的委屈如洪水開閘，她攔不住。
她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