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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魂筆記本02此曲只應地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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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挽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以及明明擁有一張精緻美麗的臉龐,坐在行進中計程車內的她一直都是側著頭,就像不容旁人分享她動人的容貌。

  對於她的嗓音也是。

  從坐上車後就沒有開口說話,指示地點的方法是遞上一張紙,要司機照著上頭所寫的地方駛去,乘客與司機間的互動也僅止於此。司機眼中的她,是個從頭到尾不發一語、側著身子望著窗外的女人。

  對於見識過各式各樣乘客的司機來說,這還是頭一個會讓他心神不寧的女人,明知這樣會使行車不安全,他仍舊忍不住頻頻偷窺鏡子裡的倩影。

  並非是因為這女人的美色,他會如此心不在焉全是她身上散發的神秘氣息,尤其是女人那空洞遙望的眼神,似乎連同她的靈魂都飛到了相當遙遠的地方,此刻留在車內後座上的,不過是一尊沒有停止呼吸的軀殼。

  究竟為何會有這樣的念頭,其實連司機本身也不清楚。

  就像他也不明白,這名乘客要他載往的地點,對一個看上去穿著如此優雅的女性來說,他不懂對方有什麼非要前往的理由。

  「那個……這位小姐啊。」

  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司機順從自己的求知欲開口詢問。

  「可以請問妳,到那種地方是打算做什麼嗎?」

  老實說,他剛從對方手中接下這筆生意時,有些嚇了一跳,因為就他對這區域的認知,一般人是不會挑在晚上前往,而且還是深夜時分。一個看似柔弱纖細的女人家到這種地方,到底能做什麼?

  問題拋出良久,對方依然沒有打破她的沉默,一對漆黑的眼神仍靜止地定格在車窗外,幽黑的眸子彷彿連月光都掃不進。

  「嘛……當、當我沒問吧。」

  司機轉回頭,沒有握著方向盤的那一手尷尬的搔了搔太陽穴。他想這真是個怪女人啊,不過卻減去不了她一分的優雅,猶若與生俱來怎樣也抹滅不掉。

  「滴答。」

  「滴滴答答。」

  水珠開始打落在透明的車窗上,夜晚的雨總讓人難以察覺,正在駕駛的計程車司機正想說聲「啊,下雨了!」,看看能不能引起後頭乘客一點點的回應,甚至哪怕僅僅是挑動眉頭讓他看見也好。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著對方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明顯的反應,映入後照鏡中的那張側臉,靜靜的滑落一顆淚珠,宛若在呼應這場出其不意的雨。

  心裡一時間都沉了下來,像有顆石頭壓在胸口上,他認為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看見女人哭時會高興,但這種莫名沉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決定不再多想下去,連同對於那名乘客的所有疑問。

  在無邊夜色與細碎雨聲中,這輛越開越往無人跡之處的計程車,就快抵達乘客所要下車的目的地了。

  這時,司機睜大了雙眼。

  進到他眼簾內的景象,顯然與他的認知截然不同,他還錯愕的無法回神時,後頭的乘客拍拍他的肩膀一下,這才讓他猛然清醒、趕緊停駛讓她下車。

  穿著一身典雅套裝的女人,付了錢後關上車門,踏著鞋跟細如針的高跟鞋一步步往前走去,沒有打傘的她就像參加一場晚宴,步伐緩慢,一點也不介意零星的雨沾濕自己。

  唯有司機一人怔怔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矗立於眼前的這座白色教堂。

  司機撓了撓後腦勺,納悶的自言自語:「奇怪,亂葬崗這邊何時蓋了一間教堂啊……」



第一章 改寫言情小說可以嗎?


  陽光普照,在喧囂城市裡的某一隅,座落著一間占地不算太大的露天咖啡廳,咖啡香氣四溢,來到這裡的人們大都神采飛揚、悠閒品嘗,唯有一桌的客人呈現完全不同的氛圍。

  「唉呦……因為你們把正妹都趕跑了啦!」

  一身藍色與白色相間的條紋襯衫,搭配包裹腿型的卡其色休閒褲,腳踩一雙T牌工程靴的柳阿一,滿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一手拄著深深皺起的眉頭。為了紓解滿腹的哀怨,他偷偷點開筆記型電腦裡的一個資料夾,偷看著清涼無比的女星寫真集。

  「你在說什麼呢,柳先生。」

  開口說話的男人,殷宇,有著一對宛若狐狸勾魅卻精明的雙眸,身穿正式的西裝襯衫和灰色長褲,雖不是什麼動輒上萬的精品,穿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遜色。

  坐在柳阿一對面的他,推了推眼鏡,冷不防將對方的筆電轉過來,趁柳阿一還來不及反應時就將螢幕上的視窗關掉。

  「在方編輯面前不好好趕稿還看什麼女人,不顧慮一下自己的身家安危嗎?」

  當著柳阿一的面,殷宇毫不留情刪除了柳阿一最後的心靈綠洲,同時不忘奉上最赤裸裸的威脅,使得柳阿一當場露出「靈魂出竅、此人已死」的眼神。

  「敢在我的眼下看寫真集……膽子不小啊?是懷念起枉死城的滋味了嗎?哈啊?」

  永遠是梳得整整齊齊、露出額頭的精英上班族髮型,卻搭配一張無時無刻都凶神惡煞表情的方世傑,面對柳阿一這位麻煩人物時,他一如既往的搬出當家本領,也就是送你進地獄的必殺鐵拳準備重出江湖。

  「不、不了,我怎會懷念呢?天天都去一次以上的我已是老主顧了!」

  柳阿一誠惶誠恐的嚥了一口口水,猛搖頭。

  他明明想要的是軟綿綿的酥胸天堂,為什麼難得美好的假日卻要和這兩個鬼使神差度過呢?

  這一切,都得怪他為何會是人稱吃人(蚩壬)出版社的旗下作家。

  現年二十幾出頭的柳阿一,作為一名曾經暢銷、紅極一時的驚悚小說家,在這間出版社裡不知賠上多少青春歲月,來自編輯的職業傷害讓保險公司都視他為拒絕往來戶,出入枉死城就跟拿卡刷大樓門禁一樣頻繁,這種地獄般的生活讓柳阿一一度想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想不到上蒼顯靈,他柳阿一據說就此人間蒸發了整整一年——沒錯,就是被納入失蹤人口名單中,卻在一年後莫名其妙的再度重回這座人間煉獄。

  只是回來後,他第一個得面對的問題就是——

  「柳阿一,你欠我的稿子有如山一樣高、海一樣深,寫不出來就給我血債血還吧。」

  「……我把您的金玉良言一字一句都聽進去了,阿大。」

  超級俗辣的柳阿一為保性命安危,他只好以最卑躬屈膝的態度接受了,因為全世界什麼人都可以質疑,就只有方世傑的話不能懷疑。

  要是他沒把稿債還完真的會出人命啊!

  這個時候他就會懊悔的想,為何自己要搞失蹤一年呢?

  搞失蹤回來只有更加地獄沒有其他,他到底為什麼會像神隱少女一樣徹頭徹尾連個屁都沒有放就消失?

  「話說回來,你到現在還沒想起自己失蹤的原因嗎?」

  殷宇拿起服務生送來的熱紅茶喝了一口,隔著從茶杯中冒出的蒸蒸熱氣看著柳阿一,在他眼底的一代風流男正滿臉苦惱,抓著兩頰的手看起來只差沒把自己臉皮扯下。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搞不好就有正當的理由讓阿大明白,我不是故意拖稿搞失蹤,他到現在還在懷疑我的人格啊!」

  「哼,交稿前夕給我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有人格可言嗎?」

  方世傑冷哼一聲,重重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桌面上,杯中的黑色液體掀起了波瀾,就快溢了出來。

  「這、這是求生的本能!阿大你不能相提並論!而且阿大~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相信我嗎?我說不定是遇上什麼很可怕的事,才會消失這麼久啊!」

  柳阿一邊用拋棄男人尊嚴的哭腔哀求著,邊從他的波特包中取出一本青色書皮的簿子,當他拿出來的瞬間,對面的殷宇立即知道那東西究竟為何。

  「我說真的,阿大,失蹤歸來後我什麼都記不得了……唯一讓我覺得和自己失蹤有關聯的,就是這本冊子。」  柳阿一將封面標明「勾魂冊」三字的本子攤放在桌上,就在那一刻,原本直直灑落在他們身上的陽光,忽然間像是縮了回去,似乎僅僅他們那一桌不在太陽照射的範圍內,連帶著氣溫也偏冷許多,本來四周無風吹拂,此時卻多了一股莫名陰涼。

  「柳阿一,是不是你討人厭到連陽光都不想照你了?」

  「哈啊?阿大好過分!居然對我這少女的大眾情人這麼說!不、不對,阿大你到底有沒有聽進我剛才說的話啊?」

  柳阿一再度被自己的責任編輯炮轟得一文不值。

  「哼,誰會信你的話?明明想拖稿鬧失蹤還把理由都推給一本破冊子,你以為我是誰?我會信才有鬼。」

  「方編輯,這世上真的有鬼。」殷宇稍微低下頭來、兩指抵在眼鏡的鼻橋上,反射光芒的鏡片之下,那雙冰冷的雙眼正盯著勾魂冊看。

  「只是可以不用相信某個人。」

  「喂喂,原來我比鬼還不值得信任啊……?」

  柳阿一的心靈再次受到重傷,自從來了個助理編輯殷宇後,他要承受的職業傷害也翻倍了呀。

  不過,就像方世傑一樣,他柳阿一在尚未經歷某件事之前,大概也同樣屬於鐵齒不信邪的一群。然而,改變他這種看法的主因,就是眼前這本名為勾魂冊的綠色書皮筆記本。

  「阿大,還記得我不久前交的那份稿子吧?」

  「哦,你是說那篇關於見鬼農場的故事?怎麼了?都已經三校出去了,難道你還想修改嗎?」

  方世傑挑了一下眉頭,關於柳阿一提及的那部作品他印象很深刻,因為那是拖稿大王失蹤後回來第一份交上的稿子,至於另一個原因,則是他覺得這部小說的情節雖然離奇,卻莫名的具有一種活生生的真實感。

  「不,關於那篇故事……」柳阿一看了身旁的殷宇一眼,兩人面有所思的彼此互看,欲言又止。

  「到底是怎樣?你們幹嘛不說話?」看柳阿一與殷宇表情怪異,方世傑不耐煩又納悶的皺起眉頭。

  「其實是……」

  正要把話說出,柳阿一頓覺自己在桌面下的腳被狠狠的踩了一下,凶手正是對面一臉面無表情的殷宇。

  「幹什麼踩我啦!」柳阿一痛得用嘴型與殷宇溝通。

  「遠山農場的事用不著跟方編輯說,你知道他的個性。」

  殷宇則快速的傳了一封簡訊過去,讓手機擺在桌上的柳阿一第一時間就收到了訊息。

  其實他們倆都心知肚明,柳阿一交上去的那篇故事正是真人真事,絕非杜撰,兩人在遠山農場發生過的種種,至今除了寫在柳阿一的稿子裡以外,也記錄在那本被方世傑認為是騙小孩的勾魂冊中。

  無論過多久都會記得,當時眼睜睜看著巨大的蜘蛛反芻出一具冰冷屍體,裹滿黏稠泛黃的液體、死相淒慘的男人,成了母蜘蛛求愛的禮物……

  至今想起來仍歷歷在目,畫面鮮明得讓柳阿一都感到恐怖、打起哆嗦,不過相較之下有人就顯得異常冷靜,便是方才踩了他一腳的男人殷宇。而兩人無聲的交談,讓在旁的方世傑看得是一頭霧水。

  方世傑正想問個所以然,身為他助理的殷宇搶在前頭說話:「柳先生,關於你的下一部作品,打算何時呈交上來呢?」

  「這個嘛,我想改寫纏綿悱惻的言情小說可以嗎?」

  「柳阿一,你想找死是嗎?」

  方世傑立刻對著柳阿一射出充滿殺氣的目光。

  「我、我是認真的阿大!作家最需要愛情的滋潤,而我現在正處於戀愛的狀態中,寫言情小說再適合不過了啊!」

  柳阿一的身體雖是反射性的向後躲去,不過他還是對自己提出的想法據理力爭。

  「戀愛狀態?你這臭小子什麼時候給我談起戀愛了!有時間搞女人不如給我去寫稿!」

  方世傑氣得怒火攻心,額冒青筋,懷著「你不給我寫稿我也不讓你活了」的心態,打算在大庭廣眾下掐死柳阿一時,身旁的助理編輯按住了他的手。

  「方編輯,這種狀況交給我處理就好。」

  話音一落,也沒給方世傑回應的時間,殷宇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繞過桌子走到柳阿一的面前。

  還不清楚狀況的柳阿一愣愣的看著殷宇走近自己,對方充滿壓迫性的氣勢和身高,讓他顫抖著嚥下一口口水,直到見著殷宇拿起桌上的一杯水。

  「嘩……」

  往柳阿一的頭上狠狠的澆了下去。

  「你、你這是在幹什麼啊混帳殷宇……!」

  柳阿一話還來不及罵完,下巴就冷不防被殷宇用力擰住、抬起。

  「有了我還去找外面的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呢。」

  「哈啊?」

  等等,他柳阿一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見鬼的宣言?

  「那女人有我好嗎?經過我的調教之後,你早就不能沒有我了,任何女人都滿足不了你不是嗎?還是說你現在就要讓我當場再試一次?嗯?」

  殷宇一手推了推反射出精光的眼鏡,嘴角一邊冷冷揚起,臉上的神情讓柳阿一看了不寒而慄。同一時間,周圍的客人都紛紛朝他們這邊投以異樣目光,窸窸窣窣的交換耳語。

  「殷、殷宇你這傢伙到底在……!」

  「別再讓我聽到你提起別的女人,知道嗎?」

  這次直接是用拇指扣住柳阿一雙脣,旁人看了以為這是充滿愛意與挑逗,實際上柳阿一則是被狠狠掐住痛得快飆出眼淚,不管殷宇到底在說些什麼他都只能點頭求饒。

  「很好。」

  殷宇鬆開了手,神色自若的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慢步走回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方編輯,如此一來柳先生短時間內都跟女人絕緣,可以心無旁騖寫稿了。」

  殷宇一派從容的坐了下來、兩手拍了拍,好像在說「處理完畢」,在旁的方世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至於受害者柳阿一,則忙著向服務生借毛巾來擦頭、邊喃喃自語咒罵著殷宇。

  魔鬼啊,這傢伙絕對是牛頭馬面等級以上,他柳阿一何其三生不幸遇上這種人當他的助理編輯!

  不過,身為愛的信徒(自稱),他怎能屈服在這種人手下?

  戰鬥吧柳阿一!

  「反正我是寫定言情小說了啦!不管你們怎麼反對,開頭都已經寫好了!」

  頂著毛巾的柳阿一將筆電拿了回來、點開檔案,叫出他這陣子以來的愛情結晶,一篇目測大約三千多字的文件檔案。

  「看,這就是我的決心,男女主角還是以我和現任女友作為雛型的小說。」

  將螢幕內的檔案亮給兩位編輯看,柳阿一雙手環胸,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三千字……柳阿一這個拖稿大王,居然在沒有人催稿下寫了三千字……」不得不說這太出乎他的意外了,從方才就睜大雙眼到現在的方世傑,繼續目瞪口呆。

  「還真是言情小說典型的開頭……不過,才三千字而已,還是可以扭轉成驚悚小說,等等男主角就讓他死吧。」

  「喂喂,不要擅自扭曲別人寫的故事好嗎!還有為什麼非得是男主角死!你是針對我吧?針對我對吧!」

  如果可以,柳阿一真想現在馬上賞對面的殷宇一拳,只是他的死對頭完全不看自己一眼,像是無視他存在似的擅自拿起勾魂冊,隨手翻開。

  看了一會,殷宇的臉色一沉,鏡片下的目光從冊子內頁移到柳阿一身上,蹙起眉頭問道:「柳先生,關於你的現任女友……你了解她多少?」

  停頓了好一會,擁有一張冷峻容貌的殷宇若有所思,他這突如其來的提問和臉色,讓被詢問的柳阿一納悶的看著他。

  「如果可以,盡可能鉅細靡遺的告訴我……」

  殷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視線再度回到翻開的勾魂冊中。

  「因為你和她的故事,很可能已經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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