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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李白:鳳凰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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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在行舟之中看那馬瞠目吞聲的模樣,忽然天清地澈,萬端了然,原來趙蕤千言萬語都不交代,就是要讓他自己體會:這一趟出遊,不會有歸期,也不會有回頭之路。所謂「胡馬」,不外是「胡馬依北風」,自然是指戀家之思,儘管如此,可是他卻不能學鍾儀、莊舄──那種人在趙蕤這般徹底的縱橫之士看來,只不過是「下士」而已。
趙蕤這一番不動聲色的提醒,果然較之於諄諄切切的耳提面命益發受用。李白停杯遠望,凝思良久,把許許多多的人生碎片都串結起來。他驚覺那一次醉態可掬的趙蕤並沒有荒唐其言,他每一句看似枝蔓無根的談話,都暗藏機栝,互成結構,一旦想起了其中之一,其餘便亦撲天蓋地連綴而來,的確讓李白於回味中「自體會,乃不至忘懷。」
就在嘲弄了「鍾儀、莊舄之徒,下士也!」之後,趙蕤忽然狀似不經意地舉杯問李白:「下士聞道而大笑,何解?」
這是老子《道德經》第四十一章上的一段話:「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是在引申前文「反者道之動」的意思。老子自有對於上、中、下士的等差之見;以為「下士」由於見識淺薄,根本不明白真正的道體道用為何物,一旦接觸了道,便以為荒誕不經,便大笑起來。反而言之:唯其因為「下士」之笑,也就顯現出道的高深了。
李白依本義答了。趙蕤卻立刻道:「某既云:鍾儀、莊舄為『下士』,則鍾儀、莊舄所笑者何?」
這是一個尖銳的衝撞──鍾儀、莊舄之念舊、思鄉,或許出於私情;但是在儒家史傳經典的教訓裡,心繫故國不只是個人的情感,更是不可撼搖的倫理,甚至就是「道」的具體實踐。從這一方面說,則鍾儀、莊舄不但不是「下士」,還應該被許為儒家的「上士」──他們惓惓孤忠,耿耿不忘,一生「勤而行之」的,不正是對生身家國的眷戀和愛慕之「道」嗎?
一旦從這個儒家之「道」來看趙蕤,其論勢鬥術,非君無父,反而註定要成為正統士君子眼中的「下士」。可是,在一個遊心於廣宇、騁懷於天下,從根柢之處不以閭閻鄉黨為念的縱橫家眼中,「道」卻超越了家與國之間的種種聯繫;趙蕤所追問的,乃是:當舉世都推崇著鍾儀、莊舄那樣的士君子的時候,被目為「下士」的縱橫家如何自處?
「某既笑鍾儀、莊舄為下士;則鍾儀、莊舄亦必笑某為下士。」李白嗅出其中仍不免是那正反相對之論,一時難以取捨,只能勉強拾了句孔老夫子的話應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趙蕤為每個人再斟上酒,也撿起一句夫子牙慧追問:「彼之道便取那『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則汝之道又如何?」
「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是孔子回答仲弓問仁的話,趙蕤用此語,不外就是暗示:鍾儀、莊舄乃是「邦」與「家」的囚徒。
「某之道──」李白忽然想起來了,應聲答道:「神仙曾經說過的:『身外無家』!」
「汝得之矣!」趙蕤放懷笑了,隨即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復道:「某這也是『下士大笑』!」
舟行順流,江水滔滔,李白怔怔地望著那匹漸慣於風浪顛簸而安靜下來的馬,徹底明白了趙蕤的意思:從此以往,一身所及者,唯天下耳。
這是一次徹底訣別的浪遊。與先前的錦城眉山之旅是多麼地不同?他不能再作居鄉之吟,不能再有歸鄉之思,甚至不能再圖返鄉之計。因為唯有在人世間徹底拋開了他作為一個商人之子的身份,他才有機會成為大唐帝國萬里幅員之中的一個全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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