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京城，天壇。
天壇為這方圓數百里內最高之所，每年皇家會來此處進行兩回祭祀，以表對天靈萬物的敬畏。
當代表祭祀開始的太和鐘一響，皇帝與身後的隨祭者便登壇走上拜位，行三拜九叩大禮。
他們沒發現，天壇的屋蓋簷角上竟伏著兩名少年，躲在陽光沒法照到的暗處，偷偷摸摸地看著祭祀典禮。
兩名皆是翩翩少年，其中年紀較長的，遠遠看著相貌與饕餮生得有五、六分相像，不過成熟英挺許多。若要說與饕餮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生著一對桃花鳳眼，微微上揚的眼角時時帶笑，十分迷人──更正確的說法是，他長得有點妖孽。
另一名少年則生得俊朗精神，如獅般的大眼煥發著勃勃生氣，眸光卻溫良得像隻小羊，是名感覺隨和的孩子。
兩人皆有種難以名狀的獨特氣質，可是他們不說，也鮮少人知曉他們是龍方國的二王子與九王子。
「喂，你看夠了沒？」螭吻手撐下巴，瞇著鳳眼，無聊地睨著椒圖，這東西明明無聊透頂，九弟為何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哎唷，二哥，才剛開始嘛，再讓我多看一會。」
這是椒圖下凡後頭一回看人間的祭祀，自然新鮮無比，隨後從懷裡抽出畫冊，用炭筆將眼前畫面仔細描繪，說：「五哥若也在場，看到祭壇上有整頭的豬，說不準會開心得飛起來。」
「你說老五啊……」螭吻抬頭望向天空，「他在凡間不曉得過得好嗎？父王說赤丹珠可能是他竊走，但我不太相信。」
「依五哥的頑皮心性，我倒認為不無可能。」椒圖說著，但視線從未離開過下方的祭祀。
「老五對你不算差，好歹為他說說話吧？他貪吃了點，卻不太可能對那東西有興趣。」
椒圖聽螭吻一說，回想起饕餮若得了什麼好物，總會分一些給他，對他一點也不小氣，這下真讓他想念性情單純的五哥。
身在帝王家，九個兄弟對王位多少有些企圖心，其中最覬覦的是大哥「贔屭」與四哥「狴犴」。
至於其他兄弟，除了他和以偷窺為終身志業的二哥，還有五哥外，都是看誰有利可圖就去靠著。有志於龍王大位的雙方便各組了小集團，私下暗鬥，他也很難和他們要好。
「那麼赤丹珠會是誰取走的？」椒圖依舊看著底下的祭舞，不過畫面暫時進不去心裡了。
「就連老天也不知道囉，反正幫著找吧。」螭吻手撐下巴，面朝南方遠遠望去。
螭吻擅望遠，平常職責是四處看看人間哪裡有災情，若有禍事再施展法術幫助──當然，這是官方說法。
「二哥，你往南方看作啥？」椒圖見螭吻不再說話，好奇問道。
「聽說南方美女多嘛。」螭吻下凡後一直沒去過南方，想想不禁覺得可惜。
椒圖不以為然地道：「又在偷看誰家姑娘沐浴啦？」
「你不說我倒忘了！」螭吻倒也不害臊，說：「聽聞南方淮楊那兒的酒樓姑娘長相都美，我這就來瞧瞧，等等再說給你聽聽，保準羨慕死你。」
螭吻一手在眉上搭了個遮屏，開始努力尋找淮楊河。
「我可沒二哥那種興趣，看看祭祀就行了。」椒圖聳了聳肩，將目光移回祭壇。
二兄弟就這樣各看各的，互不打擾。
直到祭祀接近終了，螭吻忽用手肘輕搡了椒圖一下，另一手指向南方，「阿圖，你看看，我終於找著了淮楊河，那邊有間飯店的名字好像和老五一樣。」
「和五哥名字一樣？」椒圖朝著螭吻所指的方向看去，但他不似螭吻有著好眼力，自然什麼也看不著。
「是啊，遠看那招牌字跡模模糊糊，但上頭疑似寫著『饕餮飯店』。」螭吻將兩指伸得像螃蟹，將眼皮撐得極開，續道：
「沒想到老五挺厲害的嘛，才來凡間沒多久就自己開了店。」
「說不定湊巧同名。」椒圖覺得饕餮開了間飯店實在太難想像，那位五哥長相還像小孩，個性也傻呼呼的，怎可能下凡沒多久就當了老闆？
「他那名字少見，要撞名挺難的，不過去看看就知道，阿圖要不要一起？」螭吻對淮楊著名的花街很是期待，雙手興奮地搓著。
二哥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肯定在想情色之事。
椒圖翻了個大白眼，這裡由他看顧，哪能隨便離開？京城大門上鑲嵌的獅頭銅首，正是代表著他對於此地的守護。
椒圖說道：「我這麼一走了之好嗎？」
「這裡放點靈識替你守著就好，煩惱什麼？」螭吻給了個建議，再道：「唉，自從你下凡以後，哥哥我每日陪你留在這兒，全身都生鏽了，當然得出門看看美女、補補身子，要不然會短壽的！」
椒圖心裡吐嘈，他們靈獸的壽命長得接近無盡，為啥要怕短壽？
暫且撇開這個不提，他的確好久沒見著五哥，無論是不是為了探查赤丹珠下落，這回就聽二哥的話，一探究竟也好。
此時身處淮楊的饕餮，自然不知兄弟們正要前來尋他，只知道正值蒲月、端午將近，是有關粽子的大日子！
荳蔻今日比往常早起，先泡了糯米，然後刷洗粽葉，同時吩咐饕餮炒豬五花塊，再用淡醬油燉滷。
饕餮按著荳蔻給他的秘方單子，將調料一一下入鍋中，嗅一嗅覺得挺噴香的，便用調羹取了點鍋中的滷汁，放在唇裡淺嚐了一口。
只見他用力點點頭，這味道果然很好，鹹淡適中。
「豆子姐姐要不要試試？」他歡快地回頭，殷切期盼的眼神讓人想拒絕都難。
荳蔻擱下手邊的粽葉，走近饕餮身邊，唇畔便遞來一根調羹，要讓她試試味道。
這調羹是憨包剛剛用過的！
荳蔻品嚐完裡頭的醬汁，才驚覺此項事實。
不知為何，心尖忽然麻癢了幾下，像被小小的蟲蟻啃咬。這感覺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只是每回降臨時都讓她有點困擾。
荳蔻的少女心緒在腦中轉動，面上卻冷冷地對饕餮表示：
「很好。」
「果真很好吧！」饕餮雙眼笑如彎月。
見狀，荳蔻卻將臉別過，蹲回小凳上低頭刷粽葉，無論對方怎麼喚都暫時不理。
饕餮倒是不太在意荳蔻的變化，反正他的豆子姐姐就是這樣的性子，有時會沒來由地鬧鬧可愛的彆扭。
饕餮拿著小調羹，跑進和龔玉麟共用的房裡，也要他來試試這傑作。
不過房裡空無一人，饕餮東找西找，連茶壺上蓋都掀了好幾次，就是尋不著龔玉麟的影子，只好噘著嘴回到廚房。
「龔狐狸居然不在，不曉得偷跑去哪了。」饕餮失望地道，順便把醬汁含入口裡。
「他早早就出門了，我有見著。」荳蔻總算抬起臉和饕餮面對著面，臉上少了尷尬。
她招招手，要饕餮放下調羹，過來一起洗刷粽葉，等待肉燉滷得差不多，便能開始包粽子了。
「耶耶！」
饕餮像小狗般挨著荳蔻，能和豆子姐姐一起做同一件事，讓他非常開心。至於龔狐狸去哪兒，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02
在兩人歡樂包粽子的同時，龔玉麟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跨步走進淮楊街上最大的書肆。
話說，最近凡間流行「修練」這檔事，上至宮內帝王，下至市井小民，人人皆瘋狂於此道。聽說不僅能練就神奇法術，還能增添壽命，若修練到了極致，甚至可以把凡人變仙人。
凡人當然難以窺探修練內幕，因此坊間出了許多參考書藉，《教你如何一步就修練成仙》、《初級修練手冊》、《修練修練，讓你快快樂樂修練去》、《修練方術一百問》……諸如此類的書如同雨後春筍冒出，實是令人眼花撩亂。
龔玉麟平常當吉祥物掙了不少私房錢，都存滿一隻小陶豬，平時除了日用品外也不知該買什麼。饕餮曾唬爛他，說市場裡有賣從高句麗國進口的易容器具，用了能讓眼眸變大三倍，後來他並未找著，才發現上了當。
不過這些錢拿來買書正好，饕餮的體質與凡人相差不大，隨著書上寫的方式修練靈力，說不準能有成效。
龔玉麟回到飯店時，饕餮的手指被棉線纏成一團，好不容易才綁好一個粽子掛在竹架上。
荳蔻調整了上頭的繩結，又放了兩張相疊的竹葉到饕餮手裡，抬了抬下巴，要他再包一個。
「這麼醜的粽子會賣不掉的！我不要包了！」饕餮把竹葉扔回箕子裡，雙腿騰空踢著，開始使小性子。
「沒人買再自己吃不就成了。」荳蔻再次把粽葉放到饕餮手中，摸摸他的頭，靈機一動地鼓勵：「包粽子能讓你長高。」
「讓我長高？」饕餮半信半疑問道：「真的嗎？」
饕餮一直為身高問題所困，儘管先前真有變高，卻仍比荳蔻矮了些。
「嗯，來自我家鄉的傳說，聽說端午節前，每包一個粽子就會變高一些。」荳蔻兩指捏了個半寸，表情認真無比。
饕餮當場默默蹲下，拾回竹葉，二話不說地把它們折拗成半錐形，心想能夠長高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包了！
「臭小子包粽子，真不曉得能不能吃呢。」龔玉麟走進廚房，半蹲著與饕餮視線平行，並從懷裡取出《修練實在好棒棒》，亮在對方眼前。
「這什麼東西？」饕餮歪頭，原來這本書是龔狐狸不在家的原因。
「自然是你以後的作業。」龔玉麟將書捲成筒狀，輕輕敲了饕餮的頭。
「我才不要。」聽見作業兩字，饕餮便想尿遁。
「怕什麼，我會陪你的。」龔玉麟捉著他的後領不讓他跑，轉手將書交給荳蔻，要她翻翻看看。
荳蔻隨意看了眼，把書放下，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她又不是吃飽太閒，幹嘛修練？聽聞修練者的壽命長，然而人生說到底是一連串的痛苦折磨，她不想活那麼久。
「我從沒答應要修練，龔狐狸為什麼擅自替我做決定啊！」饕餮總算脫身，作勢要踢龔玉麟，卻被對方扭腰閃過，自己落得腳踝脫臼的下場。
龔玉麟俯下身子，替他把脫臼處接回去，順便在他耳邊低語道：「若你好好練功，自然就會像個男子漢，這樣她才會喜歡你。我都如此幫你了，你還看不出來？」
「喜歡我？若我照你說的做，豆子姐姐就會喜歡我？」紅雲由饕餮脖頸慢慢爬上面頰，口水都快從嘴角淌下。
小蠢貨果然喜歡豆子姑娘。
龔玉麟心中的算盤再往前進了一位，續道：「是呀是呀，修練的事我會再告訴你，現在快回去包粽子，她還在等你。」
直到廚房裡漫出粽葉香，三人各自拿了包得醜陋的粽子，慢慢吃將起來，連聒噪的饕餮都沒發出半點聲音。
饕餮的眼神偷偷飄到龔玉麟臉上，彷彿學堂裡等著師尊評語的孩童。他也知道這回包的粽子不好看，但豆子姐姐說熟練點便行了，要他明日更努力練習。
龔玉麟知道饕餮在期待什麼，便揚眉道：「這粽子稍微醜了一點，但還看得出是個粽子，也不難吃。」
饕餮被龔玉麟誇讚後，竟有些靦腆地說全是豆子姐姐的功勞，要不他肯定連這種程度的也包不出來。明天他要學包綠豆口味的甜粽，請龔狐狸務必再幫他試試。
龔玉麟心中驚訝，在荳蔻身邊做事的饕餮，的確比從前多了上進心，這坨爛泥說不定最後真能因為她扶上牆。
他左右看了看兩人，決定把豆子姑娘摻進渾水裡。
龔玉麟將最後一口糯米咬進嘴裡嚼著，向饕餮道：「對了，等等你隨我進房，往後下午就別睡了。」
「龔狐狸，你想做啥？是不是想對我這樣又那樣？討厭，先前明明那個過一次了，你怎麼還要嘛！人家不依不依！」饕餮明知龔玉麟打的主意，卻佯裝不懂語意，語氣羞澀地環抱著身子扭動。
「臭小子，你大可再嬌滴滴些，等等我勢必把你的上衣再扒光一回。」龔玉麟眼神死地回應饕餮，接著轉頭向淡定喝茶的荳蔻遊說：「豆子姑娘，習會修練的凡人不只能產生靈力，就連力氣也能變大，而且生火時可以利用靈力控制火候，真的不跟來瞧瞧？」
荳蔻原是毫無興趣，但此時聽見「生火」兩字，一雙杏眼突然睜得圓亮，看來心動了。
龔玉麟不禁在心裡握拳歡呼撒紙花，抬手將自得其樂的饕餮拎進房裡，荳蔻則不緊不慢地跟上。
荳蔻向龔玉麟借書翻看，書頁畫著一名裸身男子，身上點著密密麻麻的穴位，還有該怎麼讓靈氣流通的路線，忍不住用手指順著走了一次。
饕餮也湊在她身邊一起看，上頭的每個字都看得懂，不過真要操演好像有些麻煩。
饕餮仰頭回想，從前他還在住在龍宮時，每隔幾天就得和其他貴族子弟一同上課，課堂教的就和書裡寫的東西差不多。可惜他從沒有一堂用心聽，老想著何時可以偷溜到膳房偷吃東西。
不過現在大不相同，他腦海裡響起方才龔玉麟和他說的話：好好練功的話，你的豆子姐姐才會喜歡你唷！
這句話像魔咒般，在饕餮耳邊迴盪再迴盪，他還自己誇大腦補了不少內容。
好吧，既然如此，他勉為其難地跟著龔狐狸修練吧！
自此之後，三人每天都會利用空閒修練，這要花上他們一些時間。
荳蔻進步的程度比龔玉麟想像中快，還自修出簡單的禁制法術，讓買回來的活雞跑不出院子。
相反的，饕餮是三人裡頭進度最緩慢的，幾乎和剛開始時沒什麼分別。
龔玉麟總在他耳邊低語道：「臭小子，你再這般弱下去，誰要喜歡？我和你說，再不精進點，是沒有人喜歡你的，沒有人！」
說完，龔玉麟掌心邊一開一合，做了個空空如也的手勢。
「哼，你去死啦！」饕餮把臉憋得氣鼓鼓，像顆小冬瓜似的，卻無力反駁。他的差勁的確是個事實，連修練著玩的豆子姐姐都勝他一籌。
龔玉麟唇畔含笑，將靈力運至內田，這樣提昇內在靈力，有助於淡化細紋呀！從前奴才當久了，把修練術荒廢光了，現在得好好補補，永保青春。
荳蔻則盤著腿，雙手自結蓮花印，整個人安安靜靜，唯有靈氣慢慢流過身體各處大小穴位，最後呼出一口長氣，好舒暢。
饕餮則是努力運作靈力，渾身溼汗淋漓，看起來略顯疲憊。
修練時「心靜」才能事半功倍，進而達到效果。偏偏饕餮一心只想求快，反倒適得其反，變成了事倍功半。
荳蔻默默地從懷裡抽出乾淨的粗棉手巾，要饕餮自己拭淨臉上的汗。
饕餮無語接過，汗水拭乾之後，也默默地把手巾收到了懷裡，沒有要還給荳蔻的意思。
臭小子，也懂惦惦吃三碗公！
龔玉麟對於饕餮若無其事地借物不還，這種需要超高恥力的行為感到欽佩。
連一塊普通的帕子也要拿，這憨包果然怪怪的。
荳蔻摸摸鼻子，最終仍是沒要回來。
京城，天壇。
天壇為這方圓數百里內最高之所，每年皇家會來此處進行兩回祭祀，以表對天靈萬物的敬畏。
當代表祭祀開始的太和鐘一響，皇帝與身後的隨祭者便登壇走上拜位，行三拜九叩大禮。
他們沒發現，天壇的屋蓋簷角上竟伏著兩名少年，躲在陽光沒法照到的暗處，偷偷摸摸地看著祭祀典禮。
兩名皆是翩翩少年，其中年紀較長的，遠遠看著相貌與饕餮生得有五、六分相像，不過成熟英挺許多。若要說與饕餮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生著一對桃花鳳眼，微微上揚的眼角時時帶笑，十分迷人──更正確的說法是，他長得有點妖孽。
另一名少年則生得俊朗精神，如獅般的大眼煥發著勃勃生氣，眸光卻溫良得像隻小羊，是名感覺隨和的孩子。
兩人皆有種難以名狀的獨特氣質，可是他們不說，也鮮少人知曉他們是龍方國的二王子與九王子。
「喂，你看夠了沒？」螭吻手撐下巴，瞇著鳳眼，無聊地睨著椒圖，這東西明明無聊透頂，九弟為何能看得如此津津有味。
「哎唷，二哥，才剛開始嘛，再讓我多看一會。」
這是椒圖下凡後頭一回看人間的祭祀，自然新鮮無比，隨後從懷裡抽出畫冊，用炭筆將眼前畫面仔細描繪，說：「五哥若也在場，看到祭壇上有整頭的豬，說不準會開心得飛起來。」
「你說老五啊……」螭吻抬頭望向天空，「他在凡間不曉得過得好嗎？父王說赤丹珠可能是他竊走，但我不太相信。」
「依五哥的頑皮心性，我倒認為不無可能。」椒圖說著，但視線從未離開過下方的祭祀。
「老五對你不算差，好歹為他說說話吧？他貪吃了點，卻不太可能對那東西有興趣。」
椒圖聽螭吻一說，回想起饕餮若得了什麼好物，總會分一些給他，對他一點也不小氣，這下真讓他想念性情單純的五哥。
身在帝王家，九個兄弟對王位多少有些企圖心，其中最覬覦的是大哥「贔屭」與四哥「狴犴」。
至於其他兄弟，除了他和以偷窺為終身志業的二哥，還有五哥外，都是看誰有利可圖就去靠著。有志於龍王大位的雙方便各組了小集團，私下暗鬥，他也很難和他們要好。
「那麼赤丹珠會是誰取走的？」椒圖依舊看著底下的祭舞，不過畫面暫時進不去心裡了。
「就連老天也不知道囉，反正幫著找吧。」螭吻手撐下巴，面朝南方遠遠望去。
螭吻擅望遠，平常職責是四處看看人間哪裡有災情，若有禍事再施展法術幫助──當然，這是官方說法。
「二哥，你往南方看作啥？」椒圖見螭吻不再說話，好奇問道。
「聽說南方美女多嘛。」螭吻下凡後一直沒去過南方，想想不禁覺得可惜。
椒圖不以為然地道：「又在偷看誰家姑娘沐浴啦？」
「你不說我倒忘了！」螭吻倒也不害臊，說：「聽聞南方淮楊那兒的酒樓姑娘長相都美，我這就來瞧瞧，等等再說給你聽聽，保準羨慕死你。」
螭吻一手在眉上搭了個遮屏，開始努力尋找淮楊河。
「我可沒二哥那種興趣，看看祭祀就行了。」椒圖聳了聳肩，將目光移回祭壇。
二兄弟就這樣各看各的，互不打擾。
直到祭祀接近終了，螭吻忽用手肘輕搡了椒圖一下，另一手指向南方，「阿圖，你看看，我終於找著了淮楊河，那邊有間飯店的名字好像和老五一樣。」
「和五哥名字一樣？」椒圖朝著螭吻所指的方向看去，但他不似螭吻有著好眼力，自然什麼也看不著。
「是啊，遠看那招牌字跡模模糊糊，但上頭疑似寫著『饕餮飯店』。」螭吻將兩指伸得像螃蟹，將眼皮撐得極開，續道：
「沒想到老五挺厲害的嘛，才來凡間沒多久就自己開了店。」
「說不定湊巧同名。」椒圖覺得饕餮開了間飯店實在太難想像，那位五哥長相還像小孩，個性也傻呼呼的，怎可能下凡沒多久就當了老闆？
「他那名字少見，要撞名挺難的，不過去看看就知道，阿圖要不要一起？」螭吻對淮楊著名的花街很是期待，雙手興奮地搓著。
二哥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肯定在想情色之事。
椒圖翻了個大白眼，這裡由他看顧，哪能隨便離開？京城大門上鑲嵌的獅頭銅首，正是代表著他對於此地的守護。
椒圖說道：「我這麼一走了之好嗎？」
「這裡放點靈識替你守著就好，煩惱什麼？」螭吻給了個建議，再道：「唉，自從你下凡以後，哥哥我每日陪你留在這兒，全身都生鏽了，當然得出門看看美女、補補身子，要不然會短壽的！」
椒圖心裡吐嘈，他們靈獸的壽命長得接近無盡，為啥要怕短壽？
暫且撇開這個不提，他的確好久沒見著五哥，無論是不是為了探查赤丹珠下落，這回就聽二哥的話，一探究竟也好。
此時身處淮楊的饕餮，自然不知兄弟們正要前來尋他，只知道正值蒲月、端午將近，是有關粽子的大日子！
荳蔻今日比往常早起，先泡了糯米，然後刷洗粽葉，同時吩咐饕餮炒豬五花塊，再用淡醬油燉滷。
饕餮按著荳蔻給他的秘方單子，將調料一一下入鍋中，嗅一嗅覺得挺噴香的，便用調羹取了點鍋中的滷汁，放在唇裡淺嚐了一口。
只見他用力點點頭，這味道果然很好，鹹淡適中。
「豆子姐姐要不要試試？」他歡快地回頭，殷切期盼的眼神讓人想拒絕都難。
荳蔻擱下手邊的粽葉，走近饕餮身邊，唇畔便遞來一根調羹，要讓她試試味道。
這調羹是憨包剛剛用過的！
荳蔻品嚐完裡頭的醬汁，才驚覺此項事實。
不知為何，心尖忽然麻癢了幾下，像被小小的蟲蟻啃咬。這感覺也不是第一次出現，只是每回降臨時都讓她有點困擾。
荳蔻的少女心緒在腦中轉動，面上卻冷冷地對饕餮表示：
「很好。」
「果真很好吧！」饕餮雙眼笑如彎月。
見狀，荳蔻卻將臉別過，蹲回小凳上低頭刷粽葉，無論對方怎麼喚都暫時不理。
饕餮倒是不太在意荳蔻的變化，反正他的豆子姐姐就是這樣的性子，有時會沒來由地鬧鬧可愛的彆扭。
饕餮拿著小調羹，跑進和龔玉麟共用的房裡，也要他來試試這傑作。
不過房裡空無一人，饕餮東找西找，連茶壺上蓋都掀了好幾次，就是尋不著龔玉麟的影子，只好噘著嘴回到廚房。
「龔狐狸居然不在，不曉得偷跑去哪了。」饕餮失望地道，順便把醬汁含入口裡。
「他早早就出門了，我有見著。」荳蔻總算抬起臉和饕餮面對著面，臉上少了尷尬。
她招招手，要饕餮放下調羹，過來一起洗刷粽葉，等待肉燉滷得差不多，便能開始包粽子了。
「耶耶！」
饕餮像小狗般挨著荳蔻，能和豆子姐姐一起做同一件事，讓他非常開心。至於龔狐狸去哪兒，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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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歡樂包粽子的同時，龔玉麟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跨步走進淮楊街上最大的書肆。
話說，最近凡間流行「修練」這檔事，上至宮內帝王，下至市井小民，人人皆瘋狂於此道。聽說不僅能練就神奇法術，還能增添壽命，若修練到了極致，甚至可以把凡人變仙人。
凡人當然難以窺探修練內幕，因此坊間出了許多參考書藉，《教你如何一步就修練成仙》、《初級修練手冊》、《修練修練，讓你快快樂樂修練去》、《修練方術一百問》……諸如此類的書如同雨後春筍冒出，實是令人眼花撩亂。
龔玉麟平常當吉祥物掙了不少私房錢，都存滿一隻小陶豬，平時除了日用品外也不知該買什麼。饕餮曾唬爛他，說市場裡有賣從高句麗國進口的易容器具，用了能讓眼眸變大三倍，後來他並未找著，才發現上了當。
不過這些錢拿來買書正好，饕餮的體質與凡人相差不大，隨著書上寫的方式修練靈力，說不準能有成效。
龔玉麟回到飯店時，饕餮的手指被棉線纏成一團，好不容易才綁好一個粽子掛在竹架上。
荳蔻調整了上頭的繩結，又放了兩張相疊的竹葉到饕餮手裡，抬了抬下巴，要他再包一個。
「這麼醜的粽子會賣不掉的！我不要包了！」饕餮把竹葉扔回箕子裡，雙腿騰空踢著，開始使小性子。
「沒人買再自己吃不就成了。」荳蔻再次把粽葉放到饕餮手中，摸摸他的頭，靈機一動地鼓勵：「包粽子能讓你長高。」
「讓我長高？」饕餮半信半疑問道：「真的嗎？」
饕餮一直為身高問題所困，儘管先前真有變高，卻仍比荳蔻矮了些。
「嗯，來自我家鄉的傳說，聽說端午節前，每包一個粽子就會變高一些。」荳蔻兩指捏了個半寸，表情認真無比。
饕餮當場默默蹲下，拾回竹葉，二話不說地把它們折拗成半錐形，心想能夠長高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包了！
「臭小子包粽子，真不曉得能不能吃呢。」龔玉麟走進廚房，半蹲著與饕餮視線平行，並從懷裡取出《修練實在好棒棒》，亮在對方眼前。
「這什麼東西？」饕餮歪頭，原來這本書是龔狐狸不在家的原因。
「自然是你以後的作業。」龔玉麟將書捲成筒狀，輕輕敲了饕餮的頭。
「我才不要。」聽見作業兩字，饕餮便想尿遁。
「怕什麼，我會陪你的。」龔玉麟捉著他的後領不讓他跑，轉手將書交給荳蔻，要她翻翻看看。
荳蔻隨意看了眼，把書放下，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她又不是吃飽太閒，幹嘛修練？聽聞修練者的壽命長，然而人生說到底是一連串的痛苦折磨，她不想活那麼久。
「我從沒答應要修練，龔狐狸為什麼擅自替我做決定啊！」饕餮總算脫身，作勢要踢龔玉麟，卻被對方扭腰閃過，自己落得腳踝脫臼的下場。
龔玉麟俯下身子，替他把脫臼處接回去，順便在他耳邊低語道：「若你好好練功，自然就會像個男子漢，這樣她才會喜歡你。我都如此幫你了，你還看不出來？」
「喜歡我？若我照你說的做，豆子姐姐就會喜歡我？」紅雲由饕餮脖頸慢慢爬上面頰，口水都快從嘴角淌下。
小蠢貨果然喜歡豆子姑娘。
龔玉麟心中的算盤再往前進了一位，續道：「是呀是呀，修練的事我會再告訴你，現在快回去包粽子，她還在等你。」
直到廚房裡漫出粽葉香，三人各自拿了包得醜陋的粽子，慢慢吃將起來，連聒噪的饕餮都沒發出半點聲音。
饕餮的眼神偷偷飄到龔玉麟臉上，彷彿學堂裡等著師尊評語的孩童。他也知道這回包的粽子不好看，但豆子姐姐說熟練點便行了，要他明日更努力練習。
龔玉麟知道饕餮在期待什麼，便揚眉道：「這粽子稍微醜了一點，但還看得出是個粽子，也不難吃。」
饕餮被龔玉麟誇讚後，竟有些靦腆地說全是豆子姐姐的功勞，要不他肯定連這種程度的也包不出來。明天他要學包綠豆口味的甜粽，請龔狐狸務必再幫他試試。
龔玉麟心中驚訝，在荳蔻身邊做事的饕餮，的確比從前多了上進心，這坨爛泥說不定最後真能因為她扶上牆。
他左右看了看兩人，決定把豆子姑娘摻進渾水裡。
龔玉麟將最後一口糯米咬進嘴裡嚼著，向饕餮道：「對了，等等你隨我進房，往後下午就別睡了。」
「龔狐狸，你想做啥？是不是想對我這樣又那樣？討厭，先前明明那個過一次了，你怎麼還要嘛！人家不依不依！」饕餮明知龔玉麟打的主意，卻佯裝不懂語意，語氣羞澀地環抱著身子扭動。
「臭小子，你大可再嬌滴滴些，等等我勢必把你的上衣再扒光一回。」龔玉麟眼神死地回應饕餮，接著轉頭向淡定喝茶的荳蔻遊說：「豆子姑娘，習會修練的凡人不只能產生靈力，就連力氣也能變大，而且生火時可以利用靈力控制火候，真的不跟來瞧瞧？」
荳蔻原是毫無興趣，但此時聽見「生火」兩字，一雙杏眼突然睜得圓亮，看來心動了。
龔玉麟不禁在心裡握拳歡呼撒紙花，抬手將自得其樂的饕餮拎進房裡，荳蔻則不緊不慢地跟上。
荳蔻向龔玉麟借書翻看，書頁畫著一名裸身男子，身上點著密密麻麻的穴位，還有該怎麼讓靈氣流通的路線，忍不住用手指順著走了一次。
饕餮也湊在她身邊一起看，上頭的每個字都看得懂，不過真要操演好像有些麻煩。
饕餮仰頭回想，從前他還在住在龍宮時，每隔幾天就得和其他貴族子弟一同上課，課堂教的就和書裡寫的東西差不多。可惜他從沒有一堂用心聽，老想著何時可以偷溜到膳房偷吃東西。
不過現在大不相同，他腦海裡響起方才龔玉麟和他說的話：好好練功的話，你的豆子姐姐才會喜歡你唷！
這句話像魔咒般，在饕餮耳邊迴盪再迴盪，他還自己誇大腦補了不少內容。
好吧，既然如此，他勉為其難地跟著龔狐狸修練吧！
自此之後，三人每天都會利用空閒修練，這要花上他們一些時間。
荳蔻進步的程度比龔玉麟想像中快，還自修出簡單的禁制法術，讓買回來的活雞跑不出院子。
相反的，饕餮是三人裡頭進度最緩慢的，幾乎和剛開始時沒什麼分別。
龔玉麟總在他耳邊低語道：「臭小子，你再這般弱下去，誰要喜歡？我和你說，再不精進點，是沒有人喜歡你的，沒有人！」
說完，龔玉麟掌心邊一開一合，做了個空空如也的手勢。
「哼，你去死啦！」饕餮把臉憋得氣鼓鼓，像顆小冬瓜似的，卻無力反駁。他的差勁的確是個事實，連修練著玩的豆子姐姐都勝他一籌。
龔玉麟唇畔含笑，將靈力運至內田，這樣提昇內在靈力，有助於淡化細紋呀！從前奴才當久了，把修練術荒廢光了，現在得好好補補，永保青春。
荳蔻則盤著腿，雙手自結蓮花印，整個人安安靜靜，唯有靈氣慢慢流過身體各處大小穴位，最後呼出一口長氣，好舒暢。
饕餮則是努力運作靈力，渾身溼汗淋漓，看起來略顯疲憊。
修練時「心靜」才能事半功倍，進而達到效果。偏偏饕餮一心只想求快，反倒適得其反，變成了事倍功半。
荳蔻默默地從懷裡抽出乾淨的粗棉手巾，要饕餮自己拭淨臉上的汗。
饕餮無語接過，汗水拭乾之後，也默默地把手巾收到了懷裡，沒有要還給荳蔻的意思。
臭小子，也懂惦惦吃三碗公！
龔玉麟對於饕餮若無其事地借物不還，這種需要超高恥力的行為感到欽佩。
連一塊普通的帕子也要拿，這憨包果然怪怪的。
荳蔻摸摸鼻子，最終仍是沒要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