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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南之星(3)為王(完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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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烈日當空,坎瑪萊亞中央城的街道上卻聚集人群,人們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囚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眼神裡透著複雜的情緒。

  他們讓開了一條路好讓領頭的馬匹通過,視線則擺在囚車上的那人;那人同樣沉默不語,看起來出奇冷靜,彷彿對自己身處的狀況毫無感覺。

  坎瑪萊亞自建國以來從未公開行刑過,也不曾讓囚犯在大街上遊街示眾。人們為此不安、緊張,卻又好奇地紛紛跟上了這支隊伍,和囚車一起往王城大門前的人民廣場前進,最後統統簇擁在那裡,一邊圍觀、一邊竊竊私語。

  在正對著王城入口的人民廣場,一座高台早已架起,原本擺放在審罪庭後的斷頭台被搬到此處,宛如讓人恐懼的雕像般佇立台上。

  身穿棗紅色斗篷的兩名行刑人各自站在兩側,兜帽下的臉被純白面具遮蔽。那張面具沒有任何裝飾,甚至抹去五官起伏,僅有雙眼處挖開兩個洞,露出行刑人的淺灰色雙眸,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這時,面對廣場的王城露台上傳來動靜,一整排全副武裝的禁軍推開大門走出,在露台最外圍圍成一圈,威風凜凜地直視前方,直挺的身子築起一道人牆。良久,另一個人影從他們後方現身。

  只見那人身穿一襲華麗莊重的王袍,不疾不徐地來到眾人面前,彷彿每一步都在宣示著他的尊貴與傲氣。

  那排禁軍在他靠近時往兩側跨步,隨即讓出了空間,他走到露台前端俯瞰著人民,淡漠地掃視眾人一圈。

  坎瑪萊亞的人民陸續跪下,叩首拜見他們的王。

  頭頂王冠、手持權杖的戴蒙.羅希.凱姆波爾,揮手示意所有人起身,待群眾回歸平靜,才緩緩開口:「今日,我將向我的子民們揭露駭人聽聞的罪刑,並在諸位的見證下,予以這名犯人制裁,儘管他與我同為凱姆波爾。是的,儘管他是我的手足,我仍然要裁定他的罪,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戴蒙說話期間,囚車的門被打開,士兵粗魯地拉扯囚犯,將他帶上階梯。

  那人雙手被綁在身後,步履踉蹌地爬上高台,其中一位行刑人走上前踹了他一腳,讓他跪倒在斷頭台後,與台下群眾四目相接。

  「艾格伊斯.奧茲.凱姆波爾,他懷抱對於王座的私慾,用計刺殺我們敬重的國王,毒死最優秀的繼任者,指使叛軍偷襲東征的二王子,更手刃四王子讓他死無全屍……若非及時識破他的陰謀,我也會淪為受害者!」

  艾格伊斯抬起頭,用那雙平靜卻透著冷酷的海藍色眼眸望向群眾,毫不反抗又不像對此妥協或絕望,讓人無法理解。

  除此之外,眾人更感受到他眼神裡有著堅毅,彷彿他對自己的罪行毫無悔意,甚至堅信那是正確的選擇。

  「他謀害自己父親、兄長,使坎瑪萊亞痛失明君,扼殺了原本可能屬於我們的美好未來。他妄想用那雙沾滿至親之血的手奪下王權,用背負罪業的身影統領人民,讓整個國家都被他的謊言覆蓋。他的所作所為是王族之恥,玷汙了凱姆波爾這個姓氏──即使我們慷慨地接納他的私生子身分、將他視作家人,他仍執意帶來更嚴重的傷害──而我必須將真相公諸於世,幫這個國家除去毒瘤!」

  說到此處,戴蒙整個人過於激動地顫抖,花了些時間才能鎮定情緒,繼續他未完的自白。

  「我知道,在這些事情發生後,坎瑪萊亞的子民們肯定對王族無比失望。今日我不只是你們的王,同時是渴求你們原諒的罪人,只因我跟他同為凱姆波爾一族;是王族的疏忽才讓他有機可乘,犯下如此窮凶惡極的罪行,讓整個國家只差一步便會深陷萬劫不復的命運。」

  「我盼望你們與我一同執行這場公審,以此證明凱姆波爾一族贖罪的決心。我或許無法像先王睿智,也比不過繼任者的英明,但我想為國家、人民奉獻的心情是一樣的!今日,就讓我們一起斬斷這毒害坎瑪萊亞的罪孽,迎來更加光明的未來!」

  戴蒙最後的疾呼一出口,廣場上的人群都感染了激情,跟著嘶吼出聲。他們有的搖手吶喊,有的用力鼓掌,但全數附和戴蒙的話,有些甚至開始大聲咒罵犯人,吼出難聽的字句。

  緊接著,一顆石頭飛過廣場,直直砸在艾格伊斯的頭上,讓他吃痛地別過臉,一道血痕從額際流淌下來。

  這個舉動彷彿起始訊號,許多人一起拿起東西扔擲,士兵只能趕緊出面緩頰,將失控的人群推離高台,以免犯人問斬前就先被亂石砸死。

  戴蒙出言制止眾人,等大家逐漸冷靜以後,才命令行刑人將艾格伊斯押上斷頭台,然後取下卡榫,露出可以瞬間削下頭顱的鋒利刀刃。
  最後,戴蒙開口道:「我說過,這是一場公審,假如有任何人反對,他都能提出意見,甚至影響判決;只有所有人都同意,我才會行刑。」

  此時,台下的人群再次吶喊,而他們嘴裡不停重複同一個字。

  「斬!斬!斬!斬!斬!」

  戴蒙的臉上閃過一抹眾人都未察覺的獰笑,接著換上了沉重神色,舉起手準備說出命令。

  但,也有一個人舉起手。

  原本鼓譟不已的廣場頓時安靜了,眾人不能理解眼前的畫面。

  站在露台上的戴蒙皺起眉頭,對於這出乎他意料的插曲慍怒不已,同時感覺到不安爬上背脊,讓他渾身不自在。

  「我反對。」舉起手的那人用清晰但低沉的嗓音說道。
眾人的目光全聚集到他身上,不只是他說的話,更因為他的身分──

  又有另一人舉起了手,道:「我也反對。」

  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親手操刀執行斬首工作的兩名行刑人,居然舉起手並堅定地反對這項裁決。若非氣氛太過詭譎,肯定會有人跳出來大罵,說這是史上最惡劣的玩笑。

  率先舉手反對的行刑人拉下了罩在頭上的兜帽,露出他束成馬尾的黑色長髮,一邊解下綁在後腦勺的面具細繩,一邊說道:「我反對。我不認為你說的那些計謀是他一手策劃,他沒那種能耐,也沒有資源。」

  與此同時,另一名行刑人也摘下了兜帽與面具,附和道:「沒錯。以他愚蠢的腦袋,怎麼可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計畫?」

  「滲透二王子的軍隊?就憑他?」

  「殘忍地手刃四王子?就憑他?」

  面對兩人的一搭一唱,儘管頸子還架在斷頭台上,艾格伊斯依舊翻了個白眼。

  當黑髮的行刑人揭露面容,人群沒有多大的反應,但站在最前頭的士兵們全都驚慌失措。他們的視線在國王與行刑人之間慌張遊移,然後在那人瞪視的時候全部跪下,抖著身子不敢抬頭,把最靠近他們的民眾嚇了一跳。

  當另一個行刑人也拿下面具,廣場上數千人同時倒抽一口氣,隨即陷入大規模的恐慌。

  此時,戴蒙面露不可置信,在兩名行刑人轉頭回望他時,忍不住退後了幾步,但隨即厭惡地狠瞪回去,一點也不畏懼他們。
「你們誰來幫我一下好嗎?我像可以自己爬起來的樣子嗎?」艾格伊斯終於開口了,但第一句話就充滿不耐,與他方才的冷酷兇手形象完全不合。

  「你剛才踹我那腳會不會太用力?」艾格伊斯被拉起身子後,立刻轉頭質問抓著他的栗髮行刑人,隨後瞪了黑髮的那位,
「還有,奚落我這麼多句,好像很順口哦?」

  「習慣了。」兩人異口同聲答道。

  艾格伊斯氣得跳腳,但現下沒空閒可以讓他回嘴,於是轉身看向戴蒙,擺出毫無笑意的笑容,道:「你剛才的演講太精彩了,害我都聽呆了。不過,你真的把我說得太厲害了,我實在做不來這麼心狠手辣的事……比如陷害弟弟,好送上他斷頭台之類的,太兇殘了,我辦不到的。」

  「是啊,有誰捨得這樣傷害自己親愛的兄弟呢?」和戴蒙有著一模一樣面容的邁勒克爾假笑著提問,末了還矯情地補了一句:「還是說,你做得出來?」

  「肯定做得出來。」亞堤斯冰冷地道。

  高台上的三人同時露出相似的表情,以憤怒卻不狂暴的眼神直瞪著戴蒙,彷彿用他們的沉默壓迫,朝他一步一步逼近。

  艾格伊斯低語著,但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句話。

  「今日,就讓我們一起斬斷這毒害坎瑪萊亞的罪孽,迎來更加光明的未來。」
I.血咒

01
  一直以來,只要談論「龐緹費斯」,多數人都能立刻聯想到祭司聖殿,但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的瞭解,只曉得這是信奉大地之母的宗教聖地。

  對於坎瑪萊亞人而言,龐緹費斯更是個毫無概念的地方;倒不是南方人不相信自然之力、魔法等事物的存在,而是他們的生活和這些交集不多,對這個領域當然分外陌生。

  因此,當亞堤斯決意深入東大陸,沒有多少坎瑪萊亞人懂得他的想法。

  擴張國土?或許真有這麼點意味,反正多一塊田就是多養活一個家,沒有人會想挨餓;宣揚國威?似乎不需要這麼積極,整個南大陸都在凱姆波爾的統御之下,早已證明國力絕對強悍。

  其實不只人民,連亞堤斯親率的士兵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出征。但軍隊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質疑領導,而是恪守紀律、盡忠報國,自然從沒有人問過二王子──除了奇芮德.納克蒂斯,坎瑪萊亞王國的王家騎兵長。

  如果換成別人,亞堤斯肯定當作沒聽見,自顧自地轉身走掉。不過對象是奇芮德,所以他會將想法全盤明說,以免這個耐性驚人的傢伙會整天施加壓力,直到逼問出正確解答為止。

  也因此,如今這個問題被艾格提出,回答的並非亞堤斯本人,而是奇芮德。

  「你知道海克特大人是如何過世的嗎?」奇芮德沒有先回答艾格的疑問,反而拋出了另一問句。

  霎時間,艾格被奇芮德問得一愣。

  他明明是來求解的,想要知曉亞堤斯為何要大費周章東征,輾轉害他得如此翻山越嶺,又經歷一堆曲折離奇的事件。結果,沒得到解答就算了,還被扔了毫不相干的問題。

  「不就是生病嗎?」艾格皺眉應道:「我記得……薩特利安好像是快兩年前病倒的?之後情況一直沒有好轉,然後就……嗯。」

  「其實在更早之前,海克特大人就身體微恙,只是大部分的人都不曉得罷了。」奇芮德頓了一下,稍稍計算了時間,又道:

  「他的病症持續有五年之久。」

  「這麼久!」艾格驚呼,沒想到自己會連薩特利安病了五年都渾然不覺。但轉念一想,他從沒把心思放在家人身上,自然不會關注大哥到底是哪時候開始生病的。

  「而且與其說是生病……」奇芮德口氣很是猶疑,沉默片刻仍是接續道:「海克特大人不是病了,是中毒。一開始,海克特大人自認只是染上風寒之類的小病,不予理會,直到症狀明顯以後才求助醫療師。待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查證,才確定他根本不是染病,而是慢性中毒。」

  艾格聽到此處便發現了蹊蹺,假設薩特利安是頑疾難治還可以理解,但「中毒」不是再單純不過嗎?一般來說,先找出源頭,再中和或排解毒素即可,怎麼會賠上性命呢?
 
  「最詭異的就是這毒。」奇芮德解釋道:「醫療師找不到中毒來源,也查不出解毒方法。海克特大人的身體每況愈下,大家也很焦急,但這些年來各種治療法都嘗試過了,依然不見起色,最後便……」

  即便過了數月,但不管是誰,總是難以開口說出薩特利安早已死去的話。這猶如無人願意認清的事實,好像不說出口就不會成真。

  但艾格仍舊不懂,薩特利安的死因與亞堤斯的東征目的有何關聯?不過,他也不好意思催促奇芮德,只能耐著性子聆聽。
這時,有人打斷了他們的對談。

  「你該換藥了。」

  亞堤斯掀開門簾,走入這間簡陋但還算舒適的臥房,把端著的清水放到奇芮德的床角,然後隨手一扔背在肩上的藥袋,正巧落在艾格坐的椅子上,差點砸中他。

  那態度儼然椅子上沒有人,惹得艾格很想發難,然而接下來的事讓他一下子就把怒火拋到腦後。

  「你讓別人做這件事就好,何必自己來?」原本側躺在床上休息的奇芮德邊說邊吃力地起身,臉色因為疼痛而瞬間刷白,可是從頭到尾都沒喊過一聲痛。

  見奇芮德坐起身就不動,亞堤斯擺出不耐神情,「閉嘴,然後把衣服脫掉。這是命令。」

  奇芮德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解下外衣。

  艾格看見他赤裸的上身,忍不住發出了驚呼,「好,好嚴重……」

  說著,艾格皺起了臉,光是看著那道傷口,就覺得自己的背也隱隱作痛。

  那是一道從肩胛骨一路斜劈至腰際的裂口,狠狠將奇芮德結實的背部肌肉撕裂,深度幾乎見骨。但為了避免感染加劇,這個傷口只能暴露在外、不能縫合,好讓膿水能夠順利排出。而膿血混著敷藥的畫面怵目驚心,令人懷疑它是否有痊癒的一天。
相較於艾格的驚愕,亞堤斯毫無反應,甚至面不改色地拿起紗布擦去先前的藥膏,動作俐落但又小心翼翼,看起來似乎得心應手。

  艾格看著亞堤斯認真、仔細地處理奇芮德的傷勢,一時間竟然看呆了。

  他沒想過亞堤斯會有這樣的舉動,平時總是飽含怒意或冷酷的氣質也消失了,神色看起來不那麼駭人,感覺還有些溫柔。

  直到亞堤斯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注視,轉過頭用「你到底在看什麼」的恫嚇眼神狠瞪艾格時,艾格才手忙腳亂地抓了個藥罐遞過去,滿是狼狽。

  把這對兄弟的互動看在眼裡,奇芮德實在很想笑,便對艾格開口道:「就因為幫他擋了這一下,他便賴上了,堅持一定要親自替我療傷,別人都碰不得。」

  亞堤斯的口氣像恐嚇一樣,說:「不是叫你閉嘴了?」

  儘管奇芮德說得雲淡風輕,但艾格知道,曾經發生在兩人身上的事絕對沒這麼簡單。

  事實上誠如艾格所想,那個在藍月河被攻擊的夜晚,亞堤斯和奇芮德都還歷歷在目,猶如幾秒前才經歷的夢魘。


  事情發生得太快,一片混亂中,大規模的爆炸無預警襲來,不少士兵在睡夢中被奪去性命,反應過來的人則是統統陷入混戰。

  但他們無法找出敵人的蹤跡,卻又不斷被擊倒,直到有人終於意識過來,敵人是身穿坎瑪萊亞軍服的同袍。

  亞堤斯和奇芮德雖沒被爆炸波及,但仍被猛烈追殺。

  這場攻擊裡最可怕的是,他們無法分辨敵我,看似沒有異常的士兵,可能一個轉身就送上一刀;或是佯裝成遭受襲擊的無辜受害者,趁隙翻臉偷襲。

  他們無法相信任何人。

  最後是一個從暗處衝出的身影,手裡的利斧朝亞堤斯身後砍去,巨大的衝力將他整個人撞倒。他感到疼痛,耳邊傳來喊聲與哀號,整個人卻無力反應,撲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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