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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重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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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夢

未來。某時某地。

不是末日世代,城市一樣籠罩著濃濃的末日氣息,無過去,無現在,無未來,那是活在當下的意思。

這一年,鬱悶煩躁的城市,出現了一連串戀人莫名消失事件。消失者過了一段時間再回來,對消失期間經歷過什麼,出現或輕或重的失憶症。其中有些是永久消失的,更無從對証。

消失者回來後,他們的身體沒有什麼變化,但心理年齡卻顯著衰老了,呈現不同程度的健忘症,並不時出現虛浮暈眩的感覺,加上消失者身邊人出現不同程度的狂躁抑鬱症,不甘,失落等等,一一統稱為莫名消失症候群。當然有不少人也不當一回事,戀人無聲消失是日常不過的情節,用不著呼天搶地。

夏哲是其中一名莫名消失者。

她一年前消失,一年後又無事人般回來。回來第一夜,她若無其事的在丈夫林大維身邊深沉的睡,一切仿似如常。仿似天荒地老的一對。

認識他沒多久,她便每夜躺在他身邊睡。算起來,接近2000多個夜了吧,很長很長的一次愛戀,不可思議地跟他分享了接近1/5的人生。

那2000多個夜之間,是有一個空隙的,對林大維來說,一個不明所以又痛苦非常的空隙,空出了365天,他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夏哲消失那天是一個除夕夜,再出現時已是下一個除夕夜,所以如何不記得細節的他都不能忘記,那又傷又痛的365天。

一個深夜,他回到家,她睡在床上,跟他說了一聲,「你回來啦。」然後又睡過去。

她若無其事的,如剛巧出去什麼地方買了些什麼,又回來了,不過一眨眼間的事兒,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聲音平淡地,表情平淡地,自然得,如他365天加上思前想後的傷都不過是,幻覺。

看到她,他突然忘記了她365天的殘酷。他走上前去緊緊的抱著她,什麼話也沒說,然後,又激烈又溫柔地吻遍她全身。整個情緒激動的過程,她也沒有抗拒,不太激情也不太冷漠,微溫的。

那種激情讓他吃了一驚,他有那麼愛她嗎?他的恨意跑到那裡去了?過去365天的夜,他上過數不清的女人,仿似要把恨意逐天從身體驅逐出去,不然會屈死的。

在滲著單身男人和精液和愛液的氣味的床上愛,她一直閉著氣不去呼吸,直至快透不過氣來,她才張大口透氣。所以她一直愛一直喘著氣,身體也變得熱起來。那是妒意的作用?還是閉氣所得出的結果?愛後,二人又一起在床上睡過去。二人弓著身,她背向他,他從後緊緊的抱著她,如不讓她再離去。他有那麼愛她嗎?

二人大概又會天荒地老地每夜睡在一起。或許,就讓身體偶爾出去浪。那是成熟與蒼涼與面對現實。

從來便沒有一生一世的愛戀,何苦苦苦的縛住身體讓愛的幻覺長存。一生一世的愛戀,只有愛自己。

他抱著她,半睡半醒的,問道:「這一年,去了那裡?」

她一樣恍恍惚惚的,說道:「一年嗎?」便又睡過去。

他沒再問,她也沒再說。

有些隱隱感到傷人的事情,掉進空洞裡便算了。那是兩個人走下去的默契,如霧裡看花,太清晰便傷人,太清醒便自傷。僻如他在一個個女體身上消耗掉的一個個夜。

她曾經問過:一個身體怎可以滿足各種各樣的慾望?

他說道:愛更重要啊。

抱著她,又愛起來。他在她的身體裡,痛苦的快樂游遍身體,她出神地呢喃:是愛先流失還是慾望?

他們約會的第一天便在床上愛,她曾經想:他愛我的身體還是我?七年之後,她知道他是愛她的,在變得疏落的身體愛之間,她再沒有疑惑。

清晨,他先醒過來,拉開厚重的窗簾,讓陽光透進來。他太久沒有在家中看到陽光了,那些浪蕩而糜爛的暗夜。

濛濛的陽光灑在她裸裎的身體上。她的身體還是那樣的美,他想,我是先愛上她的身體還是她?

她好像還是她,但又有什麼說不上來的轉變。怎麼說呢?

是了,她的憂悒變得稀薄了。

過去一年,她究竟去了那裡?

睡在床上的夏哲,由得林大維的眼光游遍自己的身體,一切仿如以前一樣。但身體裡有什麼感覺不一樣了?

她去了一個地方,感覺如一夜之間有什麼決定性的,無可挽救地改變了。一夜之間,她感覺自己蒼老了幾十歲,而身體卻一樣諷刺地美麗。

她去了一個地方,一切輕如烟,一切在飄浮,沒有觸地的沉重。

在那裡,她遇上她的無重情人,凌子軒。經歷著天上人間的愛戀,有一天,她卻無聲無息離他而去。

天上人間的愛戀美得讓人心碎。

回到林大維身邊,又過回以前的生活,接合得天衣無縫。只是,內裡挖空了一個小洞,不大不小的,就像彈珠一樣大小,正好在四個心房的匯合處,不影響什麼的,如無事人般又過著生活。某夜,做了一個惡夢,一下子擾亂她的如常。

她睡在林大維身邊。夢中,她睡在凌子軒身邊,感到強烈的恐懼,心裡想:如果林大維在身邊,我便不會恐懼了。

她清醒過來,還是有心悸的感覺,如此熟悉的夢境。她一下子記起來了。

在那非常遙遠的地方,她什麼都沒了記憶,卻記著一個夢,不斷重複做著的一個夢,相同的人,相同的情節,不過角色掉換了。

在那遙遠的地方,她在凌子軒的懷裡睡。夢中,她躺在林大維身邊,感到強烈的恐懼,心裡想:如果凌子軒在身邊,我便不會恐懼了。

清醒過來,她有著深深的無力感。什麼都不能適應的無力感。

第一部曲:無愛紀

凌子軒總是一個人在清晨醒過來,一個人吃早餐,一個人在家工作,一個人吃午餐,一個人吃晚飯,一個人在酒吧,一個人睡。他總是一個人的,除了做愛的時間,兩個人,只有兩個人,從來沒有兩個人以上的實驗,根本沒一點那種幻想,那是他的執著。

兩個人身體的愛,透過一個管道連接起來,探索那如無盡頭的幽微地帶,那管道只容得下兩個人,連接上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類似極樂世界或什麼。

凌子軒執著的不是高高低低的高潮,而是兩個人仿似溶在一起的神秘時刻,他迷信那是上天給卑微的人類,超越一切界限的神秘管道,無邊際的蕩,他想起大海。

所以,他愛每一個跟他在大海中蕩的女人。是愛她們還是愛她們的身體,他分不清楚,正如汗水與淚水瀉進大海,有什麼分別?

正因為在大海中蕩,不能不承認,他有時對女人的淚水無動於衷。

所以當他每一個長長短短的partner,欲哭地問他同一個近似哲學性的問題:「你愛我的身體還是愛我?」他沒有答話。

Partner,這是他對他的女人的稱呼,什麼女友,情人,戀人等等,他都說不出口。伴侶,耐人尋味的。無獨有偶,他的女人離開他時,都有著類近的投訴:你當我是sexpartner罷了。她們開始前是知道的,但開始後總以為這次是不同的,就讓時間去証實。

他沒有答話,只是更緊緊地抱著她們的身體去愛,那是他愛人的方式,不太激情,不太冷感,軟綿綿的愛如在大海蕩,閉上眼睛只專注身體的感覺,有時感到靈魂出竅,有一瞬間更似到達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一瞬間,只一瞬間,如靈光乍現的出神瞬間,他如跟某些不可名狀的邊界接上。那樣的感覺讓他沉迷不已,那便是他的狂喜,而不是快感的高潮。他嚮往的是極樂。所以,他跟一個個女體愛時,總閉上眼睛,等待那出神的瞬間到來。

你愛我的身體還是愛我?他想跟她們說:「我愛你,女人。女人跟男人是天衣無縫的結合。」

當然,他不會呆得把話說出口,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自己只是其中一個,你身邊眾多女人的其中一個。還有一個極至的想法,他也不好說出口——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在神秘管道裡完美地結合,是唯一的目的,最神聖而美妙的目的地。

沒能達到那樣神聖的目的地,愛不過是虛假的託詞,無望地把不能融合成一體的兩個個體困縛在一起。

因此,沒有到達目的地的那些晚上,他感到無比的失落,他不過在性交。什麼也不好說出口,他不過是一般人眼中的性上癮者,自圓其說地把情與慾分開,為性愛找藉口。

他曾經純真地相信靈慾合一,靈魂和身體無間地愛。他也曾經緊緊地抱著深愛的戀人,冷冷乾涸的身體,絕望得想哭。兩個人在一起,兩個人的孤寂。

開始時,不是這樣的。

進進出出於那神秘管道之間,他感到如回到母體的安靜。不再感到一個人在世間的孤寂,一切是連繫的。那樣美麗超脫的時刻,愛不愛不是那麼神聖吧。

所以他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不會感到寂寞,如呼吸般自然。

在大海中蕩,有時恍恍出神,有時欲飄欲仙,有時嘔吐大作。

是的,每當愛過後半夜醒來,看到睡在他身邊的女人抱著他睡死的樣子,在臉上看到滿足感,安全感,幸福感……他便想吐,真的光著身走進浴室便吐。然後輕手輕腳穿上衣服溜走,回家好好的抱頭大睡。

經驗累積下來,他發現那差不多是一種定律,不論身邊睡著的是那個她。久而久之,他強迫自己不要在愛過後便睡死過去,要挺起精神跟身邊的人聊聊天,直至天明才離開,或者女人先倦了,聊著聊著睡著了,他又輕輕的溜回家去。

這樣的他,吊詭地,剛開始時,總得到女人的寵愛,錯覺那是他纖細的溫柔。

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時間累積下來,女人們都感到他的無情,差不多在等著自己半睡半醒間溜去,久而久之,那差不多是一場清醒與昏睡的拉鋸戰。而他總能保持清醒。

久而久之,她們發現,他留給她們的時間,只是一場不長不短的身體愛的時間,而且時間只會越來越短,直至他漸漸消失。他漸漸消失的理由,只有一個:女人漸漸在他身上需索愛,越來越多的愛。他同時看到恐懼,不安,嫉妒,佔有……無窮無盡的,因愛之名。

情慾的開端便是情慾,都明明白白的,他從來沒有說謊,他根本痛恨謊言,尤其是背叛的謊言。

愛和身體愛便能清清楚楚的割裂開來嗎?他身體力行的覺得可以。有時他會想,或許我根本沒有愛的能力,卻有著強烈的跟女體融合無間的慾望。跟性慾沒什麼分別吧?他不知道。

因為,他一直很在意嘔吐的感覺,吐的時間他如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失落失落一直失落下去。想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幻想靈與慾的可憐蟲,什麼如大海忘我的愛,不過是愛在女體裡射精的男人。

那不過是幻覺吧,那只是逃避日常愛戀的藉口,他清醒地想。想愛而不敢愛,以射精等同愛還來找藉口。他清醒的殘酷,一下一下的鞭打自己。很自虐很痛,不過是一個不能愛的男人,然後在一個個女體上蕩。

在出神的愛與現實之間,他感到如此的失落,如嗑藥後的失落。失落前,他是超越所有邊界的靈,失落後,他不過是性上癮的人。沒有解藥的,只好在一個個身體之間蕩。

為什麼會失落?為什麼連純粹享受身體的歡愉,在一個個女體身上尋找神秘的地圖,抱著一個個女體享受不同的愛和高潮也不行?

吐的時間,他覺得那形形式式的女體和愛,不過是千篇一律的性交。

他一個人不會感到寂寞,但一個人的時候會性飢渴,特別想做愛。一個人不寂寞,但一個人會慾火焚身。他感到身不由己,慾望會讓人上癮,沉到大海去。

開始時,不是這樣的。

他不過渴望簡簡單單地愛著一個人,簡簡單單地跟愛人一起生活,二人的生活。然後生兩個小孩,然後天荒地老。

開始時總不是那樣的,沒有人一開始便上癮的。

就在簡簡單單日復日的愛戀生活之中,在沒有愛情幻覺中,愛漸漸死亡,死得不能復生?

他記得開始時,那年他22歲,大學畢業後,便匆匆的跟初戀情人結婚,理所當然似的,他就想跟愛人一起過每一天,兩個人一起面對世間的一切美好與殘酷。

他沒幻想完美的愛情,不過是兩個人在一起去經歷現實,不然,一個人會寂寞得沮喪。林大維不能一天沒有愛,一個人會寂寞得想死。所以,他花盡心思讓愛情與下一次愛情之間不留太長的空隙。愛情可長或短,但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一個人睡。

一個人在床上半夜醒過來時,如果身邊空蕩蕩沒人,他會突然感到絕望,一個人在世間的孤寂。

那寂寞得想死的時刻,大概是他最有形而上感受的時間了,其餘時間,他大概是現實主義者,超現實主義的,愛得腳踏實地,無論如何,儘可能留著一個人在身邊。那也是需要氣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交替與交替之間難免不讓人神傷。

神傷不同於傷痛,他記得從來沒有為一次又一次的分手痛過,他不懂那種感覺。第一次分手時,那種惘然感是絕無僅有的,只屬於初戀。

他的無癢無痛不是一開始便是那樣的,他也曾經對所有事情抱過夢想,當然包括愛情,只是他學習能力奇快,很快學曉現實的運作模式,然後腳踏實地地做一切事情,很努力地,當然也愛得腳踏實地。

惘然過一次之後,他變成一個日常生活的狂人,熱情地工作,熱情地追求愛情,兩者都不可或缺,不然,他會突然感到很空虛很空虛,然後突然想起初戀帶給他的衝擊。

初戀給他以後的人生類似一種基調的東西:理想不理想,還是要做,不斷地做。

識破理想,活得實在,不就是所謂的成長?所有成長的什麼,都是他媽的殘酷的,沒有空隙留給爛傷感。

不能傷感,不能空虛,一下子的空虛已讓他有虛脫的預感,他不能空虛,連床也不能空虛,床的空虛會擴大一個人的空虛。

在床上愛一個個女人,他有活著的實在感。他沒想過自己成為了俯拾皆是的愛情獵人。

他不再談夢想什麼的,但有很多很多千奇百怪的幻想,一個個未接觸過的女體給他無窮的性幻想。那便是愛情獵人的哲學吧。

愛情獵人大概都很怕空虛,空虛便有獵殺的慾望,那跟愛情無關,不過有時獵殺需要披著愛情的糖衣,他想起豺狼,有時他覺得自己很豺狼,會說甜言蜜語的豺狼。

有一夜,他跟第20個女友分手後空窗期已兩個月。出奇地長的空窗期,因為那陣子他出奇地忙,忙得睡死了,醒過來又工作的天昏地暗日子。60天如是者忙過去,忙完了,他不醒人事的死睡了兩天兩夜48小時後,正正半夜三時扎醒過來,從床上彈起來,坐直身子,很清醒地看著半邊空蕩蕩的床,突然很想哭,感覺很空虛,很寂寞,很久沒有抱過有著體溫,柔軟的女體了。他突然很懷念撫摸渾圓的胸部的複雜觸感。那觸感連帶自己也有著鐵漢柔情起來的感覺。

經歷了三個女體之後,他便知道自己無可救藥地迷戀女子的乳房,不同形狀,不同大小的乳房也可以,他是乳房的搜獵者,蒐集不同乳房的不同觸感。

作為蒐集者他有他的準則,三大不接受的乳房。一,不能是假的乳房,觸感總有說不出不自然的感覺。二,不能沒乳房,即是如男孩的平胸。三,乳房不能下垂,下垂的胸會讓他想起乳牛。理由是,他很怕任何讓自己有機會聯想起動物性愛的物事。

就在他空窗期兩個月後的一個深夜,他扎醒過來,想念著女子的乳房,非常非常的想念,連帶隱隱的有一點微苦的感覺。無可救藥的迷戀,想念的苦。

那一夜,他走進夜店裡時已接近四時。他知道在這時還未找到伴的女子,不會怎樣的了。他覺得自己像野獸一樣,第一次飢渴得走進夜店來覓食。

環顧夜店裡,剛搭上的一對對性伴侶,他根本別無選擇,他只看到一個單身女人坐在吧台的中央,一個人喝著悶酒,挺標緻的模樣,最重要的是,在淺杏色貼身絲襪質料的高領入肩連身直裙下,裹著的是堅挺而線條優美的梨型胸。

盯著那樣的胸部,他覺得自己這夜有點走運,半夜四時,遇上沒話說的獵物。

什麼都有第一次,他生澀的初次一夜情的整個過程也是難忘的。

他最記得那女子容易受傷的神情,讓他受不了,那感覺像是受侵犯的動物。他把視線向她的眼睛下移,很想直視她堅挺的胸部,又怕太露骨,雖然二人都知道那是今夜的目的地。於是,他禮貌地把視線放在她的眼睛和胸之間的頸項。他生硬的走到吧台前坐下,離女子一個座位。

在那個生硬的距離下,他劈頭問了一句很作戲的話:「一個人嗎?第一次來這裡?」

女子也答的奇特,如答問題機器般連環給了三個答案,「是的。不是的,我一星期來一次。」林大維心裡想,想不到。

最後她加上一句,差不多把生澀的林大維擊倒,「你是第一次吧?」

林大維故作鎮定地說道:「是的,第一次來這裡。」還有第一次生澀地上夜店尋人。

他好奇地想問她,一星期一次,每次都找到人嗎?還想問,一星期一次便因為想找人做愛?他還深層地想,一星期一次找人,不會太倦了嗎?

他們東拉西扯了十多句話後,眼神容易受傷的女子,說話卻毫不忸怩,「我叫青青。很晚了,想嗎?」

想。那是二人今夜的最終目的地,不用轉彎抹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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