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殺未遂」的清晨
1、嚇我一跳!是夏一跳耶!
一座很大的花園,花園中的噴泉嘩嘩作響。陽光灑下,為飛濺的水珠逐一鍍金,流光溢彩。
在花園裡的一棵大樹下,停著一輛嬰兒車,裡面躺著一個小嬰兒,正甜甜的睡著。一個大約三歲的小女孩搖搖擺擺的跑來,趴在嬰兒車上往裡面瞧。
「天天,弟弟剛剛睡著,別吵他。」一個動聽的聲音傳來。
「我才沒有吵弟弟呢!我想跟他玩!」小女孩轉過頭,抗議的嚷嚷。
「噓,噓,小聲些。等他睡醒了再說吧。你先去跟妹妹們玩吧。」
「哦——」
掃興的答應了一聲後,小女孩搖搖擺擺的走開了。她才一走開,小嬰兒就醒了。
這是一個男孩子。他眨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嬰兒車外的天空,使勁的搖起胳膊、蹬起腿兒來,自得其樂的樣子。
直到一片陰影覆蓋住了他。
小嬰兒忽然就大哭了起來。「哇——」他剛發出第一聲,嬰兒車就翻倒了,一陣風呼呼響起,天旋地轉。
陰影取代了被子,完全的包裹住了小嬰兒,把他帶到了天上!小嬰兒更大聲的哭嚷,小小的手和腳更用力的擺動,想要掙脫卻什麼也不能改變。
地面傳來了尖叫聲。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但聲音中所蘊含的焦慮、激動,清晰可辨。
……
「阿跳!」
「阿跳!」
「不要衝動啊!阿跳!!」
打雷般的高分貝,讓夏一跳全身一震,眼睛突然睜了開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火柴盒大小的汽車,和火柴棒大小的人。
然後是他的雙腳──他穿著一雙髒而廉價的球鞋,踩在寬度不足十公分的鐵欄杆上。
只要再往前邁半步,不,四分之一步,他就會摔下去,摔成報紙的頭條新聞。
這裡是某座高樓的天臺,邊沿圍著鐵欄杆,就是他現在所踩著的鐵欄杆。
冷汗驟然從夏一跳的腦門淌下,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視線,從往下看恢復到往前方看,否則,他就會因為暈眩而無法保持平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搜索著腦海裡的最後記憶──昨晚閉上眼睛時,他確定自己還是躺在自家床上的。那間極盡簡陋之能事的小屋子裡的小床,他已經躺了整整十四年。
而不是這裡。
身體好像被凍住了般,甚至連眼珠的轉動也變得異常遲鈍。夏一跳看到,陽光變化著角度的正不疾不徐的征服地面上每一棟建築物,包括他所置身的這一棟。現在的時間,大概是清晨七點左右。
「阿跳!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又是那個雷公嗓音。夏一跳太熟悉了,是魯大吧。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不,他現在根本沒辦法回頭,他甚至無法動彈,他像是被焊在這鐵欄杆上的一尊雕像,輕舉妄動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只能有一個想法吧!任何人都會,應該只會覺得,他夏一跳,是要自殺吧!
樓下已經聚集了一些人。這座名為「迷宮」的城市,正在嶄新一天的晨光輕撫下漸漸甦醒。那些路過而被吸引的人,都仰著頭朝著夏一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他們在說什麼,夏一跳哪會知道。正如他不會知道,圍觀群眾裡還有他的同學。
「嚇我一跳!是夏一跳耶!」一個跨騎著越野單車的男孩子喊道,還興奮的吹了聲口哨。
「真的是他!這傢伙在做什麼啊?發神經了嗎?」一個腋下夾著滑板的男孩跟著起哄。
「我們來打賭吧,賭那傢伙敢不敢真的跳下來?」又一個男孩壞壞笑著提議。
「你們在說什麼啊?」一個女孩激動的擠出人群,她將雙手圈成喇叭筒,顫抖著朝上頭喊:「阿跳!是我呀!你在幹什麼,快點下來呀!」……
場面越來越熱鬧了。再持續久一些,警車或是電視臺的轉播車應該就會來了。
夏一跳雖然不敢看向地面,但是也明確感受到了來自四方的騷動。他們果然是覺得,自己要跳樓吧。
開什麼玩笑!
他,夏一跳,今年只有十四歲,還年輕得很!雖然從小在迷宮市的貧民區「老溝渠」長大,雖然幾乎每天在學校裡都會被欺負,雖然生活中永遠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但,天地良心,他沒想過要死。退一萬步,他就算要自殺,也絕對不會採取這麼高調、下場還將特別慘烈的方式!
一陣風吹來,夏一跳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晃了晃,立刻給所有底下觀眾造成「要跳了要跳了」的錯覺,尖叫聲更響亮了。
夏一跳覺得心一下子被掏空了——那陣風讓他身不由己的朝天臺之外一傾!
「啊!~~~」
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手緊引的抱住了他的腰,向後一拖,夏一跳就跟那個人一起仰面倒下,倒在了天臺的裡面。
對夏一跳而言,剛才無異於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此時的他,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任何事。救了他的人,當然是魯大。如果不是他眼明手快,夏一跳現在連智障的表情都擺不出來了。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天臺上不只魯大一人,還有一位像似大廈管理員模樣的老伯。他的臉色同樣難看,不過,跟臉白得像張紙的魯大相比,又完全不值得一提。
「你啊!」不知過了多久,魯大才總算可以正常思考了。他怒瞪著夏一跳,牙關格格作響,恨不能當場揍他一頓。但,也許因為現在的所在位置仍是天臺,魯大不敢再給夏一跳任何刺激,千言萬語最終也只能濃縮成兩個字──「你啊!」
熱鬧結束了。在夏一跳的感覺裡,時間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而事實上,這場鬧劇前後只不過持續了十分鐘。謝天謝地,沒有造成更大的影響。
樓下的人漸漸散去,大廈管理員把魯大和夏一跳從頭罵到腳之後,一揮手說:「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夏一跳此時還沉浸在死裡逃生的餘悸中,麻木的接受著這一切,麻木的任魯大領著,下樓,從大廈的另一側出口離開……怕被人撞見了尷尬,他們沒有搭人群多的電梯。離開時,夏一跳留意了一下,發現這座大樓一共有十層樓。
下樓的過程中,魯大總算恢復了活力,他一路痛心疾首的訓斥著:「你才幾歲就活膩了?你知道你帶給別人多大困擾?嫌我沒有心臟病想讓我得一個是吧?我不記得有把你教得這麼消極!……」
夏一跳很想告訴魯大──他並沒想要自殺,哪怕一瞬間也沒有。他只是做了個夢,醒過來,就踩在鐵欄杆上了。
但他卻忽然啞口無言,因為,魯大忽然拋給他這麼一個問題——
「管理員剛才說了,那棟樓的所有出入口,晚上都是鎖著的。它的週邊也沒有多少可以讓人攀爬的地方,甚至最近的樓都距離它有五六公尺遠……你到底是怎麼上去的?!」
2、他忙起來就沒空聯繫你們了。
早自習開始之前,夏一跳來到了月鹿學園。
夏一跳出門前,魯大對他說:「不然今天別去上學了。在家休息一天吧。」聽了這句話,夏一跳的表情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樣。魯大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學歷,但卻十分嚴厲,最愛的口頭禪就是把月鹿學園的高昂學費掛在嘴邊,隨時提醒夏一跳:「你不好好讀書對得起誰?」從他口中聽到不用去上學的建議,無異於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但夏一跳還是去上學了。這跟他的叛逆心理無關,僅僅是不想表現得太脆弱而加深魯大的誤會——他跟魯大解釋他的「自殺」是「八成是夢遊惹的禍。」對此,魯大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他工作的建築工地不讓魯大請假,他應該會想要好好觀察夏一跳一整天的。但現在,魯大只能由得他去。
一走進教室,夏一跳就受到了駱澤的熱烈歡迎。
「喲喝!大英雄來啦!」駱澤誇張的叫著,並帶頭鼓掌:「月鹿學園輕生第一人!迷宮市史上最年輕的跳樓者!大家快鼓掌歡迎一下!」
「哈哈哈……」笑聲和掌聲就像是被疾風吹過的浪濤,蕩漾著整間教室。夏一跳狼狽極了,他本以為今天早上的騷動只是個小小的,持續時間又短的事情,不會有多少人知道,誰知道當時的目擊者赫然包括了駱澤!在夏一跳抵達學校前,駱澤和他的狐朋狗友們已經把他的事蹟傳遍了全班。看得出來,如果有可能,他是巴不得能到學校廣播站去宣傳。
夏一跳後悔來上學了。他低著頭,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剛把書包放下,坐他隔壁的曲子就怯怯的問了一句:「阿跳,你沒事吧?」
在月鹿學園,學生按照家境背景被私下劃分了階級。國二F班最闊綽的是駱澤,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永遠被一大幫「手下」簇擁,更身患「不欺負人就會死」這一絕症。貧寒的夏一跳向來是他最喜歡的玩具。
不論長相、成績還是個性,夏一跳都不突出。再加上駱澤喜歡針對他,於是夏一跳在月鹿學園的朋友是少之又少。曲子是唯一的例外。
曲子有一頭柔軟的短髮,其中一小束用櫻桃髮圈綁起,在腦袋右側翹成一束狗尾巴草狀。她是個大眼睛、薄嘴脣、鼻子上長著些許雀斑的女孩,平凡而又可愛,每次看到她的笑臉,夏一跳的心情都會平靜下來。
「沒事。」夏一跳輕聲對她說:「怎麼,早上的事你也看見了?」
「嗯,我剛好路過……」
「行行好,你可千萬別像他們那麼看我。」夏一跳打躬作揖:「你看我是會做出那種蠢事的人嗎?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覺醒來就跑那上面去了?」
曲子瞪大眼睛,消化著夏一跳的話,片刻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奇怪了。不過,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就放心了。」她很清楚夏一跳的家境,更清楚他在學校的處境,因此是真的在替好朋友擔心:「對不起啊,可能是哥哥的關係,最近很多事情我老習慣往最壞的方向去想……」聽曲子說起「哥哥」,夏一跳暫時把自己的事拋到了腦後。
曲子的哥哥叫做曲奇,比曲子大兩歲。曲子是單親家庭,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因此她的家境雖不如夏一跳這麼落魄,但也是中等偏下。曲奇早早就出社會工作了。曲子跟夏一跳說過,哥哥在一個叫銀杏市的地方當一個大老闆家的傭人。往常,曲奇每週都會打電話給家裡,每個月都會匯錢給家裡。但這次已經足足有兩個月沒消息了,曲子因此有些不安。
「可能是太忙了。」夏一跳分析:「請得起傭人的,都是些有錢人。也許那些有錢人也像駱澤他們那樣無理取鬧呢!或許他們整天指使你哥哥做這做那的,他忙起來就沒空聯繫你們了。」
「嗯,我想也是。」曲子知道夏一跳在安慰自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過,我還是不希望哥哥遇到那種雇主呢。」
夏一跳和曲子說著話,一旁的駱澤等人又起哄、鬧開了。
「哇哇,一大早就好親熱喔!」
「真是人窮志不短!」
「夏一跳,你在跟曲子分享你的跳樓心得嗎?」
夏一跳的臉漲紅了,當著曲子被侮辱尤其令他不能忍受,他幾乎要站起來,卻被曲子抓住了。
「阿跳,不要惹事。」曲子對他搖搖頭:「你越生氣,他們鬧得越起勁。」
夏一跳盯著嬉皮笑臉的駱澤看了十秒,恨恨的坐下了。
稍一分神,他又想到了早上的事。
那座高樓,他到底是怎麼上去的?按照魯大的說法,除非他會飛,否則絕對別想上去。他會是飛上去的嗎?一直都在貧民區裡渾渾噩噩的他,飛得起來嗎?
(待續)
1、嚇我一跳!是夏一跳耶!
一座很大的花園,花園中的噴泉嘩嘩作響。陽光灑下,為飛濺的水珠逐一鍍金,流光溢彩。
在花園裡的一棵大樹下,停著一輛嬰兒車,裡面躺著一個小嬰兒,正甜甜的睡著。一個大約三歲的小女孩搖搖擺擺的跑來,趴在嬰兒車上往裡面瞧。
「天天,弟弟剛剛睡著,別吵他。」一個動聽的聲音傳來。
「我才沒有吵弟弟呢!我想跟他玩!」小女孩轉過頭,抗議的嚷嚷。
「噓,噓,小聲些。等他睡醒了再說吧。你先去跟妹妹們玩吧。」
「哦——」
掃興的答應了一聲後,小女孩搖搖擺擺的走開了。她才一走開,小嬰兒就醒了。
這是一個男孩子。他眨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嬰兒車外的天空,使勁的搖起胳膊、蹬起腿兒來,自得其樂的樣子。
直到一片陰影覆蓋住了他。
小嬰兒忽然就大哭了起來。「哇——」他剛發出第一聲,嬰兒車就翻倒了,一陣風呼呼響起,天旋地轉。
陰影取代了被子,完全的包裹住了小嬰兒,把他帶到了天上!小嬰兒更大聲的哭嚷,小小的手和腳更用力的擺動,想要掙脫卻什麼也不能改變。
地面傳來了尖叫聲。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但聲音中所蘊含的焦慮、激動,清晰可辨。
……
「阿跳!」
「阿跳!」
「不要衝動啊!阿跳!!」
打雷般的高分貝,讓夏一跳全身一震,眼睛突然睜了開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火柴盒大小的汽車,和火柴棒大小的人。
然後是他的雙腳──他穿著一雙髒而廉價的球鞋,踩在寬度不足十公分的鐵欄杆上。
只要再往前邁半步,不,四分之一步,他就會摔下去,摔成報紙的頭條新聞。
這裡是某座高樓的天臺,邊沿圍著鐵欄杆,就是他現在所踩著的鐵欄杆。
冷汗驟然從夏一跳的腦門淌下,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的視線,從往下看恢復到往前方看,否則,他就會因為暈眩而無法保持平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搜索著腦海裡的最後記憶──昨晚閉上眼睛時,他確定自己還是躺在自家床上的。那間極盡簡陋之能事的小屋子裡的小床,他已經躺了整整十四年。
而不是這裡。
身體好像被凍住了般,甚至連眼珠的轉動也變得異常遲鈍。夏一跳看到,陽光變化著角度的正不疾不徐的征服地面上每一棟建築物,包括他所置身的這一棟。現在的時間,大概是清晨七點左右。
「阿跳!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啊?」又是那個雷公嗓音。夏一跳太熟悉了,是魯大吧。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不,他現在根本沒辦法回頭,他甚至無法動彈,他像是被焊在這鐵欄杆上的一尊雕像,輕舉妄動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只能有一個想法吧!任何人都會,應該只會覺得,他夏一跳,是要自殺吧!
樓下已經聚集了一些人。這座名為「迷宮」的城市,正在嶄新一天的晨光輕撫下漸漸甦醒。那些路過而被吸引的人,都仰著頭朝著夏一跳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他們在說什麼,夏一跳哪會知道。正如他不會知道,圍觀群眾裡還有他的同學。
「嚇我一跳!是夏一跳耶!」一個跨騎著越野單車的男孩子喊道,還興奮的吹了聲口哨。
「真的是他!這傢伙在做什麼啊?發神經了嗎?」一個腋下夾著滑板的男孩跟著起哄。
「我們來打賭吧,賭那傢伙敢不敢真的跳下來?」又一個男孩壞壞笑著提議。
「你們在說什麼啊?」一個女孩激動的擠出人群,她將雙手圈成喇叭筒,顫抖著朝上頭喊:「阿跳!是我呀!你在幹什麼,快點下來呀!」……
場面越來越熱鬧了。再持續久一些,警車或是電視臺的轉播車應該就會來了。
夏一跳雖然不敢看向地面,但是也明確感受到了來自四方的騷動。他們果然是覺得,自己要跳樓吧。
開什麼玩笑!
他,夏一跳,今年只有十四歲,還年輕得很!雖然從小在迷宮市的貧民區「老溝渠」長大,雖然幾乎每天在學校裡都會被欺負,雖然生活中永遠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但,天地良心,他沒想過要死。退一萬步,他就算要自殺,也絕對不會採取這麼高調、下場還將特別慘烈的方式!
一陣風吹來,夏一跳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晃了晃,立刻給所有底下觀眾造成「要跳了要跳了」的錯覺,尖叫聲更響亮了。
夏一跳覺得心一下子被掏空了——那陣風讓他身不由己的朝天臺之外一傾!
「啊!~~~」
千鈞一髮之際,一雙手緊引的抱住了他的腰,向後一拖,夏一跳就跟那個人一起仰面倒下,倒在了天臺的裡面。
對夏一跳而言,剛才無異於在鬼門關外轉了一圈。此時的他,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任何事。救了他的人,當然是魯大。如果不是他眼明手快,夏一跳現在連智障的表情都擺不出來了。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天臺上不只魯大一人,還有一位像似大廈管理員模樣的老伯。他的臉色同樣難看,不過,跟臉白得像張紙的魯大相比,又完全不值得一提。
「你啊!」不知過了多久,魯大才總算可以正常思考了。他怒瞪著夏一跳,牙關格格作響,恨不能當場揍他一頓。但,也許因為現在的所在位置仍是天臺,魯大不敢再給夏一跳任何刺激,千言萬語最終也只能濃縮成兩個字──「你啊!」
熱鬧結束了。在夏一跳的感覺裡,時間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而事實上,這場鬧劇前後只不過持續了十分鐘。謝天謝地,沒有造成更大的影響。
樓下的人漸漸散去,大廈管理員把魯大和夏一跳從頭罵到腳之後,一揮手說:「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夏一跳此時還沉浸在死裡逃生的餘悸中,麻木的接受著這一切,麻木的任魯大領著,下樓,從大廈的另一側出口離開……怕被人撞見了尷尬,他們沒有搭人群多的電梯。離開時,夏一跳留意了一下,發現這座大樓一共有十層樓。
下樓的過程中,魯大總算恢復了活力,他一路痛心疾首的訓斥著:「你才幾歲就活膩了?你知道你帶給別人多大困擾?嫌我沒有心臟病想讓我得一個是吧?我不記得有把你教得這麼消極!……」
夏一跳很想告訴魯大──他並沒想要自殺,哪怕一瞬間也沒有。他只是做了個夢,醒過來,就踩在鐵欄杆上了。
但他卻忽然啞口無言,因為,魯大忽然拋給他這麼一個問題——
「管理員剛才說了,那棟樓的所有出入口,晚上都是鎖著的。它的週邊也沒有多少可以讓人攀爬的地方,甚至最近的樓都距離它有五六公尺遠……你到底是怎麼上去的?!」
2、他忙起來就沒空聯繫你們了。
早自習開始之前,夏一跳來到了月鹿學園。
夏一跳出門前,魯大對他說:「不然今天別去上學了。在家休息一天吧。」聽了這句話,夏一跳的表情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樣。魯大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學歷,但卻十分嚴厲,最愛的口頭禪就是把月鹿學園的高昂學費掛在嘴邊,隨時提醒夏一跳:「你不好好讀書對得起誰?」從他口中聽到不用去上學的建議,無異於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但夏一跳還是去上學了。這跟他的叛逆心理無關,僅僅是不想表現得太脆弱而加深魯大的誤會——他跟魯大解釋他的「自殺」是「八成是夢遊惹的禍。」對此,魯大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他工作的建築工地不讓魯大請假,他應該會想要好好觀察夏一跳一整天的。但現在,魯大只能由得他去。
一走進教室,夏一跳就受到了駱澤的熱烈歡迎。
「喲喝!大英雄來啦!」駱澤誇張的叫著,並帶頭鼓掌:「月鹿學園輕生第一人!迷宮市史上最年輕的跳樓者!大家快鼓掌歡迎一下!」
「哈哈哈……」笑聲和掌聲就像是被疾風吹過的浪濤,蕩漾著整間教室。夏一跳狼狽極了,他本以為今天早上的騷動只是個小小的,持續時間又短的事情,不會有多少人知道,誰知道當時的目擊者赫然包括了駱澤!在夏一跳抵達學校前,駱澤和他的狐朋狗友們已經把他的事蹟傳遍了全班。看得出來,如果有可能,他是巴不得能到學校廣播站去宣傳。
夏一跳後悔來上學了。他低著頭,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剛把書包放下,坐他隔壁的曲子就怯怯的問了一句:「阿跳,你沒事吧?」
在月鹿學園,學生按照家境背景被私下劃分了階級。國二F班最闊綽的是駱澤,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永遠被一大幫「手下」簇擁,更身患「不欺負人就會死」這一絕症。貧寒的夏一跳向來是他最喜歡的玩具。
不論長相、成績還是個性,夏一跳都不突出。再加上駱澤喜歡針對他,於是夏一跳在月鹿學園的朋友是少之又少。曲子是唯一的例外。
曲子有一頭柔軟的短髮,其中一小束用櫻桃髮圈綁起,在腦袋右側翹成一束狗尾巴草狀。她是個大眼睛、薄嘴脣、鼻子上長著些許雀斑的女孩,平凡而又可愛,每次看到她的笑臉,夏一跳的心情都會平靜下來。
「沒事。」夏一跳輕聲對她說:「怎麼,早上的事你也看見了?」
「嗯,我剛好路過……」
「行行好,你可千萬別像他們那麼看我。」夏一跳打躬作揖:「你看我是會做出那種蠢事的人嗎?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覺醒來就跑那上面去了?」
曲子瞪大眼睛,消化著夏一跳的話,片刻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奇怪了。不過,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樣,我就放心了。」她很清楚夏一跳的家境,更清楚他在學校的處境,因此是真的在替好朋友擔心:「對不起啊,可能是哥哥的關係,最近很多事情我老習慣往最壞的方向去想……」聽曲子說起「哥哥」,夏一跳暫時把自己的事拋到了腦後。
曲子的哥哥叫做曲奇,比曲子大兩歲。曲子是單親家庭,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因此她的家境雖不如夏一跳這麼落魄,但也是中等偏下。曲奇早早就出社會工作了。曲子跟夏一跳說過,哥哥在一個叫銀杏市的地方當一個大老闆家的傭人。往常,曲奇每週都會打電話給家裡,每個月都會匯錢給家裡。但這次已經足足有兩個月沒消息了,曲子因此有些不安。
「可能是太忙了。」夏一跳分析:「請得起傭人的,都是些有錢人。也許那些有錢人也像駱澤他們那樣無理取鬧呢!或許他們整天指使你哥哥做這做那的,他忙起來就沒空聯繫你們了。」
「嗯,我想也是。」曲子知道夏一跳在安慰自己,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過,我還是不希望哥哥遇到那種雇主呢。」
夏一跳和曲子說著話,一旁的駱澤等人又起哄、鬧開了。
「哇哇,一大早就好親熱喔!」
「真是人窮志不短!」
「夏一跳,你在跟曲子分享你的跳樓心得嗎?」
夏一跳的臉漲紅了,當著曲子被侮辱尤其令他不能忍受,他幾乎要站起來,卻被曲子抓住了。
「阿跳,不要惹事。」曲子對他搖搖頭:「你越生氣,他們鬧得越起勁。」
夏一跳盯著嬉皮笑臉的駱澤看了十秒,恨恨的坐下了。
稍一分神,他又想到了早上的事。
那座高樓,他到底是怎麼上去的?按照魯大的說法,除非他會飛,否則絕對別想上去。他會是飛上去的嗎?一直都在貧民區裡渾渾噩噩的他,飛得起來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