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這一切,都要從我的《國語日報辭典》變成「愛跳舞的辭典」說起。

是八月的最後一天吧,我刷牙、洗臉、吃完早餐了,太陽還在賴床。我打開窗,一股不祥之氣迎面撲來。「哈──啾!」哇,這是什麼壞預兆?

果然,我一打開電腦,就收到編輯的催稿信。

我彷彿看到遠遠坐在台北的美麗編輯,推開公司的桌椅,「豁!」的一聲站起來,用她美麗而修長的食指,隔著一百六十八公里,直直對準坐在台中家裡的我(還準準指到我的鼻尖),大聲說:「約好的<精靈故事>呢?還不趕快交稿?」

我立刻跳起來,立正站好,隔著一百六十八公里,朝向北方一鞠躬:「對不起,我這就來寫!」我轉身挑了一張黑膠唱片──巴哈的《馬太受難曲》,放進唱盤,一邊聽音樂,一邊想著要寫什麼精靈故事?

神燈巨人?小翅膀精靈?神話裡的光精靈、黑暗精靈?還是電玩裡的夜精靈、木精靈、血精靈?嗯,都不好,都有人寫過了……

半小時不到,音樂唱完了,我起身把唱片換個面,繼續等靈感。

唱片又唱完了,我一個字也沒寫出來。

也許是音樂不對吧?《馬太受難曲》──嘿,太嚴肅了!

我換了一張莫札特第十七號鋼琴協奏曲。嗯,空氣立刻輕鬆起來……

可惜,協奏曲一曲換過一曲,午餐吃了,午覺睡了,坐著坐著……連呵欠都打了好幾遍,靈感卻始終沒有來。坐久,屁股麻了。我站起身,跟著愉悅的鋼琴聲左搖右擺,跳起自創的舞步……嗯,人生有音樂相伴,真是太幸福了!

連時間都這麼覺得。

它跳著輕快的小步舞曲,咻的一下就從窗前走過。才一眨眼,天就黑了!

我望著空白的電腦螢幕,胸膛彷彿吹過一陣冷風。

不行!不行!要好好寫作才行。

我咬咬牙,用破斧沈舟的「悲壯心情」,抬起唱針,把音樂關掉。

「別關!別關!」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我回過頭。

「再放一遍!再放一遍!」

老天,竟然是《國語日報辭典》在說話!

我沈住氣,瞪了它一眼。「不行,我要寫故事。」

「寫故事?你不是習慣一邊聽音樂、一邊寫作?」

「這一次不行。我趕時間,要專心,要寫精靈故事。」

「精靈故事?我可以幫你。」「你?一本辭典?」我差點笑出聲。

「你沒聽過這句諺語嗎──為了聽唱片,辭典也能編出好故事!」

「有這一句諺語嗎?」我抓抓腦袋。這些字和字湊在一起,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有啊──」辭典很肯定的點點頭。「嗯,是我上一秒鐘才剛剛想到的喲!不久之後,它應該就會廣泛流行、收進《諺語大全》裡。」

「什麼嘛!」這麼愛騙人。

「放唱片!放唱片!」辭典又大叫起來,簡直像個小嬰兒。「不聽唱片,全身都好癢!好癢!好癢啊!」

「好好好──你別吵!」要聽這種噪音,我寧願聽音樂。「我放唱片,你要安靜。」

辭典點點頭。

我挑了莫札特第廿一號鋼琴協奏曲,放回唱盤上。唱針親吻著旋轉的唱片,愉悅的音樂流洩而出,夜晚又變得可愛起來……

我聽得手舞足蹈,一瞥眼,辭典也在扭來扭去,好像在跟著音樂跳舞。嘿,它竟然跳得比我還厲害,「唰!」的一聲攤開來,書頁「嘩啦!嘩啦!」的一直自動翻頁……

「噓──別吵!」我瞪它。

「我是在幫你耶!」辭典興奮的說:「你看,我肚子裡的字都在跳舞。」

我一瞧,真的,所有的字都在玩大風吹,像音符一樣飄過來、換過去。

音樂唱完,辭典又閤上了。

「好……你可以翻開我了。」辭典氣喘吁吁的說。

「什麼?」

「你不是要寫精靈故事嗎?來,查查看精靈那一個詞條。」

「謝謝喔,」我哼了一聲,「我又不是不知道精靈是什麼。」

「查查看嘛!」辭典又扭來扭去。「查查看!查查看!查查看!」

「好!好!好──」好幾年都沒理它,它八成是太寂寞了。

ㄐ一ㄥ──精──精……靈──!

我眼睛瞪得好大。

「唸出來!唸出來!」

聲音從我的嘴巴裡自動跳出來,好像咒語一樣:

指揮家機靈、罐裝精靈、口水精靈、打火機精靈、公車精靈、雙胞胎精靈……

精靈回收桶、精靈宅急便、精靈影印機、精靈救火隊、精而不靈精、靈而不精靈…………

幾十個詞條在我的眼前飛轉,每一個都是全新精靈,每一個都像流星一樣照亮我的腦袋。

我打開檔案,立刻開始寫,一寫就不可收拾。等我再抬起頭,肚子已經咕嚕咕嚕的像時鐘在報時了。我下樓匆匆吃過宵夜,再上樓,這才發現剛剛竟然一口氣寫了五個小故事。

「唸給我聽!唸給我聽!」辭典又在大喊。

我把唱針放回開頭,一邊播放唱片,一邊開始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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