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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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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二日星期二,晚上七點三十分。
這裡是龜有分局最大的會議室,門口貼著寫了「水元公園離奇屍體遺棄事件特別搜查總部」的告示。

玲子坐在會議室最前排的正中央。
「那就開始吧。起立,敬禮……」
包括鑑識人員在內,總共有三十人左右出席這個會議。或許因為花了足夠的時間在現場附近明察暗訪,所有偵查員都準時回來總部開會。
龜有分局的分局長、搜查一課的和田課長、十股的今泉股長並排坐在堂前,由搜查一課的橋爪管理官主持會議。

「首先向各位報告法醫解剖的結果。被害人是三十多歲的男子,身高一百七十一公分,體重七十公斤左右。血型是B,死因是頸部創傷大量出血導致出血性休克死亡。推測死亡時間是前天晚上七點到十點,割痕從下顎骨左下側直線延伸到咽喉上方,傷口深二點五公分,長十二公分,割斷了左頸動脈。」
橋爪做出割喉的動作。
「凶器是刮鬍刀,或是美工刀之類的薄型刀刃,從使力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從被害人背後下的手。各位對以上這些情況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人舉手。

「其次是上半身有多處割傷,總共有九十四處大小不同的傷,傷口都很淺,雖然有流血,但與死因無關。其中五十二個傷口有大小不同的玻璃碎片,比較深的傷口有生前打鬥的傷痕,總共有十一處,沒有骨折。由此分析,被害人應該在生前仰躺,上半身放了一塊板狀玻璃,遭到拳頭大的鈍器毆打。也就是說,」
橋爪再度用具體的動作說明。他對著上座的長官做出有人仰躺著被人從上方毆打的情況。
井岡突然在旁邊嘀咕說:
「……難道兇手想變魔術嗎?」
—怎麼可能?

玲子想到的是動私刑。那是凌虐。被害人身上壓著玻璃,用鈍器毆打,之後又用其他方法置他於死地。這一系列的行為讓人聯想到虐殺。目前還不知道凌虐的目的是逼供,還是想要教訓被害人。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會議室內,聽到其他人在說「會不會是虐殺?」。
被害人到底為何會遭虐殺?是以玻璃凌虐奏了效,導致他最後招供的關係嗎?還是兇手對他招供的內容不滿意?不,不能先入為主,否則會影響偵查。

「如果沒有疑問,就進入下一個問題。……這是最後一個傷口,從胸口到股關節,是在死後割的。傷口深九點五公分,長三十六公分。這是用有一定厚度的刀子割的,可能是折疊刀或是殺魚刀之類的。首先深深刺進了胸口,再慢慢割向股關節。傷口深處有複雜的傷痕,兇手可能用雙手用力刺了幾十次,沿著肚子割了三十六公分。各位有沒有疑問?」
玲子立刻舉起了手,橋爪請她發言。
「腹部的傷口只是割開而已嗎?」
橋爪露出訝異的表情。
「什麼意思?」
「有沒有可能被害人的肚子裡藏了兇手想要的什麼東西?被害人受到凌虐後,招供了這件事,結果就被割喉殺害,還被開膛剖肚。如果是這樣,兇手就不會單純剖開肚子而已,可能在肚子裡也亂搗一通。」
「驗屍報告上並沒有提到這一點,代表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我知道了。」
玲子坐了下來。橋爪翻著解剖報告書。

「接著是手腕的壓痕和擦傷。目前只有從手腕的表皮檢驗出微量黏膠的成分,所以還無法確定,但可能是兇手用膠帶綁住被害人手腕時留下的。被害人在抵抗或是掙脫時,導致膠帶捲起,在手腕上留下了一公分寬的壓痕和擦傷。由此推斷,被害人的手被綁住,失去了自由,被玻璃板壓在身上毆打,然後從背後遭到割喉。以上是司法解剖的結果。有無問題?」
沒有人舉手。
「接下來是地毯式搜索的報告。一區。」
「是。」
玲子站了起來。雖然她很想用麥克風,但仍舊努力提高了說話音量。

「我們負責在現場周圍明察暗訪。最初發現屍體的是平田康子,是住在現場對面民房的家庭主婦。康子在今天清晨六點,從二樓臥室的窗戶,看到包裹屍體的塑膠布。當時誤以為是有人亂丟垃圾,所以沒有報警。之後,她在十一點多送她公公前往車站時又再度看到,發現藍色包裹的外形很像人形,所以在十一點半報警。這和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水元公園前派出所新井巡查部長的報告一致。
「康子沒有看到藍色包裹,夜晚也沒有聽到可疑的動靜或是車子聲。剛才我又打電話去了平田家,得知康子的丈夫幹夫、她的公公安次郎也是在今天早上就瞧見那裡有包東西,但並不知道是什麼。平田家的次子,同時也是在大學讀書的正行和他們同住,可是目前還沒回家,所以無法向他了解情況,日後會再度拜訪。其次……」
玲子又報告了她所負責的其他住戶,但證詞的內容都很相似。不,不光是玲子,其他打聽情況的刑警報告也都相差無幾。

沒有人在夜間聽到可疑的動靜或車輛,但是天一亮,大家又都看見了那個藍色包裹,只是沒有人聯想到是屍體……
果然很奇怪!兇手把屍體棄置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實在太詭異了……該怎麼形容呢?太過大膽,大膽到甚至無人及時報警。兇手是故意的嗎?或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兇手為什麼把屍體綑綁得那麼結實,卻又丟在那種地方?難道讓屍體被人發現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接近尾聲了。第一次偵查會議很少能這麼快就結束,這代表目前並無掌握有力的證物或證詞。
橋爪管理官宣布:「起立、行立、解散。」會議宣告結束。
玲子正在收拾行李,身後傳來菊田的聲音。
「主任,要不要去喝一杯?」(待續)「好啊,那就去喝一杯。」
玲子看向上座,對今泉股長做出喝酒的動作,但今泉皺了皺眉頭,搖了搖手說:「我不去了。」
—嗯,大概是因為他的胃潰瘍剛好,不太能喝酒。
玲子向他微微欠了欠身,轉頭問石倉:
「保哥,偶爾去喝一杯吧?」
雖然姬川組大部分都是年輕人,但年近五十的石倉也是她的下屬。他是資深刑警,所以不像大塚和湯田那麼好相處,正因為這樣,玲子更想和他一起喝酒。石倉既然是她的下屬,她希望可以像其他年輕人一樣,與其推心置腹地交換意見。
「謝謝主任的邀約,但我從這裡回家比較近,偶爾也該早點回家。」
石倉彎下結實的身體鞠躬道歉。
「對喔,你家就在市川。」
石倉有一個女兒和讀中學的兒子,他兒子拒絕上學,他女兒畢業後至今仍未找到工作,他正為一對兒女傷透腦筋。雖然並非透過石倉的傾吐才得知,但玲子了解他的苦衷,並不勉強他。
「對,那就明天見,辛苦了。」
石倉連連鞠躬,拎著上衣,快步走出會議室。

「那我陪你一起去。」
井岡突然插嘴說。
「來來來,井岡先生,你跟我們走。」
大塚從後方拉住了井岡的手臂。
「跟你們走?你們不一起去嗎?」
井岡看著大塚和湯田。
湯田也抓住了井岡。
「不,我們分頭行動。」
「啊?為什麼?」
他們不理會玲子的發問。
「不,我想和玲子一起去……」
菊田聽了,立刻皺起眉頭。
大塚摟著井岡的肩膀。
「別這麼說嘛,我們不是有在世田谷一起淋雨、並肩奮戰過的情誼嗎?」
「當時我並不想和你一起淋雨啊。」
「別說了,井岡先生,我們一起走吧。」
湯田附和著大塚的意見。
「怎、怎麼回事?」
「走吧走吧。」「我們先告辭了!」湯田向玲子大喊。
「等一下。」
「沒問題啦,錢包我會幫你拿。」
「我不是這個意思,住手!」井岡大叫。
菊田沒有說話,玲子也默然不語。
井岡被大塚和湯田架住雙手,倒退著拖出了會議室。
「……那我們走吧。」
菊田的表情很嚴肅。玲子並非遲鈍之人,卻也到此時才恍然大悟。是大塚和湯田在搞鬼嗎?還是石倉和今泉也有分?
「好啊,那就走吧,就我們兩個人。」
說完,她探頭看著菊田。菊田倒吸了一口氣,臉頰似乎泛起了紅暈。
最後,他們走進一家連鎖居酒屋。

「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他們倆爭先恐後地喝完了一大杯啤酒。
當第二杯啤酒和兩、三道下酒菜送上來時,菊田正眼也不瞧玲子地開了口。
「對了,上次的相親……怎麼樣了?」
玲子故意垂下嘴角瞪著他。
「菊田,怎麼連你都這樣?你就這麼希望我早點結婚嗎?」
「連我?什麼意思?」
玲子瞪著他不說話,菊田從豆筴中擠出毛豆自言自語地說:
「喔,是國奧老師嗎?」
他稜角分明的下巴咬著毛豆,連玲子點的海藻沙拉也送進了他的嘴巴,看著他喉結突出的粗脖子,好像無論灌多少啤酒都不夠。玲子早就習慣了菊田喝酒時的豪爽,每次都能讓玲子看得出了神,邊想著「這才是男人」,邊感受著他旺盛的生命力。但此刻,他為了塞住自己的嘴又吃又喝時,玲子只想大罵他沒出息。

—你剛才這麼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玲子不是孩子,也不是笨蛋,即使菊田這麼笨拙耿直,他不說出口玲子也能察覺一二,可是,問題並不在只要她能夠感受,就不必說出來。或許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大都是如此,但玲子並不是。她希望對方把話說清楚,不要老是營造出一種有話要說的氣氛後,卻不停地喝啤酒、吃菜,最後甚至開始聊工作的事。這個模式的每個部分全都讓玲子受不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
玲子可以原諒菊田在工作時沉默寡言。但是,下班之後菊田約玲子出來喝酒,卻只顧著不停地吃喝,連「喜歡」的「喜」字都說不出口,玲子就無法原諒了。當然,說不原諒菊田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玲子心裡很清楚這一點,但她很想反問:「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找我單獨出來喝酒?」

今天並非第一次。玲子每次相親之後,菊田就會單獨約她出來。如果菊田很在意自己去相親的事,玲子真心希望他能說出來。
「如果他喜歡我,就得明確地告白嘛。只要他說得出來,我就—」
玲子把喝空的啤酒杯遞給路過的服務生。菊田好似發現了什麼暗號一般,小聲地開始嘀咕:
「那應該是凌虐吧?」
每次都這樣!唉,算了,明知結果,卻還答應赴約的自己也有問題。不過,一旦聊到工作,內心對菊田的不乾不脆所生之不耐,也如指縫中的沙一般地流走了。玲子的腦海中已經清楚地出現屍體的樣子,在偵查會議上掌握的新資訊也像註釋般一一浮現。
「很難說……」
玲子自然地皺起眉頭,不由自主地答了腔。

「在查明被害人身分之前,考慮是不是凌虐也沒有用。我更在意被害人腹部長達三十六公分的傷口,我搞不懂那個傷口有什麼意義。」
「你在會議上也提了這件事。」
菊田已經喝完了第四杯啤酒。
「……你的用字也很特別,說在傷口內亂『刺』一通。」
「才不是呢,我是說亂『搗』一通。」
玲子也喝完了第三杯。
這時,玲子發現菊田直視著自己。沒錯,在討論這種話題時,菊田才敢正視自己。在打聽相親時飄忽不定的眼睛,如今卻露出了強而有力、幾乎可以把玲子推倒的強烈視線。真希望他可以用這種眼神對自己堅定地說出:「我喜歡你。」自己就能情不自禁地答應:「好。」
但是,菊田不可能回應她的期待。
玲子失望透頂,很想把菊田吃空的餐盤統統掃到地上。
—你一個人吃了那麼多,還把你的嘴都堵住了,最好別要我到最後還得幫你付一半!
金町的夜晚越來越安靜。(待續)計程車停在龜有分局前,玲子一下車後,立刻衝向玄關。站崗的警官向她敬了禮,她嫌電梯太慢,一口氣從樓梯衝上三樓。在走廊上一路奔跑,最後用身體撞開了會議室的門。
「管理官!」
玲子直直地走向最前面。
會議室內有二十多名偵查員,大部分都已回來,所有人的視線都同時集中在她身上。

「怎麼了?吵吵嚷嚷的?」
雖然橋爪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問了玲子「有什麼事?」,給了她發言的機會。
「管理官,我有事要報告,會議可不可以先暫停一下?」
坐在橋爪旁邊的今泉看著她,皺起了眉頭。
「姬川,有什麼事?為什麼突然要求暫停?」
「股長,很抱歉。但如果我沒有猜錯,可能是很大的進展。需要立刻召開幹部會議,修正偵查方針。」
「所以才問你到底是什麼事啊。」
玲子看著橋爪說:
「我……想在幹部會議上公開,請先暫停這個會議,管理官,拜託你了。」
「姬川,你的消息真的值得一聽嗎?」
今泉沉重的聲音代表他已經決定接受玲子的要求。
「絕對值得。」
橋爪抱著雙臂發出呻吟。
「姬川……如果又是像平時那樣,沒有任何根據,只是憑直覺或是靈感之類的,你應該考慮後果。如果還是老樣子,不光是追究你的責任,今泉也會跟著你一起遭殃。」
玲子瞥了橋爪身旁的今泉一眼,今泉用眼神向她點了點頭。

玲子對今泉感到很抱歉。如果她可以像十股的日下警部補那樣,經常靠物證佐證歹徒的供述,並藉由偵查工作找到證據移送給檢方,就不至於經常造成上司的困擾,但是,身為主管的今泉總是對玲子說:「你就按照你的直覺,放手去做。」所以,玲子也就有恃無恐。
也許自己只是想要搶功勞。玲子想,雖然自己口口聲聲的說是分析案情,搞不好也只是亂槍打鳥。然而,如果不這麼做,自己身為刑警的能力就無法迅速得到肯定。如果與他人辦案的方式無二致,玲子的工作能力根本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認可。聽說今泉當年在第一線辦案時,也和玲子一樣,屬於憑直覺辦案的魯莽刑警。正因為這樣,當他離開第一線,遇到玲子時,就毫不猶豫地把她拉進了一課。今泉在玲子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管理官,就聽她說吧。」
今泉嘆著氣拜託道。
「……既然你開了口,我就沒話好說了。」
「不好意思,謝謝。」
玲子也向橋爪鞠了一躬,但她對今泉滿心的歉意。
—我一定會抓到兇手。

「姬川你最好是有想到妙計。」
橋爪看著玲子,一邊挖著耳朵質疑。
橋爪的態度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去年年底所偵辦的案子中,嫌犯在即將遭到逮捕之際死了,今年也有一起案子,在未偵破的情況下,搜查總部不得不解散。姑且不論姬川組的成績,姬川個人今年還沒有任何理想的表現,今天卻突然要求暫停會議,請幹部聽她的意見,所以,這點冷言冷語也只能和血吞了。
「是。」

玲子和井岡一起站了起來。
「我一直在思考被害人腹部的傷口,兇手把死者開膛剖肚目的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要用玻璃傷害金原?為什麼先要割斷頸動脈後,再把他的肚子剖開?」
橋爪用食指抓了抓額頭的髮際。
「你現在知道了嗎?」
玲子點了點頭。
「兇手破壞屍體是為了處理屍體,就好像有人會在殺人後分屍或是焚燒屍體,這起案子也一樣。」
「光是剖開肚子根本沒有處理啊。」
「沒錯,光是剖開肚子並不算是處理,只能算是處理的準備工作。」

其他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聽到「處理的準備工作」感到意外,還是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總之,沒有人領悟到玲子想要表達的意思。
「當然,我要先聲明,這和之前一樣,純屬我個人提出的假設……我猜想兇手原本打算把金原的屍體丟進水裡。」
五名幹部大驚失色,井岡也在她背後倒吸了一口氣。(待續)「我想各位都知道,屍體內部會因為腐爛產生氣體,即使丟進水裡,也很容易浮出水面。曾經有人把屍體放進冰箱後沉入水中,最後也浮了起來,所以,腐爛氣體產生的浮力相當驚人,但如果一開始就弄破蓄積腐爛氣體的氣球,也就是屍體的肚子,結果又如何呢?氣球當然無法吹起來,屍體也不會浮出水面。我認為這就是兇手把屍體開膛剖肚的原因。」
橋爪豎起食指。
「既然這樣,兇手為什麼不丟進水裡,根本不需要在樹叢裡放一晚。」
這個問題問到了關鍵。

「我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我認為對兇手來說,這件事純屬意外。雖然兇手打算把屍體丟進水裡,但最後並沒有如兇手所願。也就是說,把屍體搬去那裡的人,和負責丟進水裡的人並不是同一個人。負責把屍體丟進水裡的人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這麼做,沒有到現場。我猜想……負責把屍體丟進水裡的人可能已經死了。」
今泉打斷了她的話問:
「你為什麼這麼斷言?」
「好,我會解釋。」
橋爪垂著頭,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這裡是一個月前離奇死亡者的驗屍報告影本。深澤康之,二十一歲。他感染了偶爾會出現在夏天淡水湖或是水池中滋生的寄生蟲『福氏耐格利阿米巴蟲』,最後造成腦漿融化而死。剛感染時的症狀和髓膜炎很相似,普通的醫師很難診斷出是感染了福氏耐格利阿米巴蟲。他是在七月二十一日死亡,我猜想是死亡的一週前受到感染,也就是七月十四日左右,和金原一個月前出門的日子基本吻合。」
她把資料放在桌上。

「深澤康之到底在哪裡感染了福氏耐格利阿米巴蟲……現階段還無法確定,但據我的推測,有相當大的機率是在內溜感染到的。環境局檢測東京都內各地的水質後,只有在內溜檢驗出福氏耐格利阿米巴蟲。這代表什麼意義?另外,深澤在生前受到保護觀察,不得擅自離開東京。雖然他可能違反規定,擅自外出受到感染,但根據目前的情況,不妨認為是在東京都內受到感染,所以,深澤可能在七月十四日前後跳進了內溜,或是不慎落水。」
她翻開手上資料中關於內溜的那一頁。

「相信各位也知道,即使是夏天,內溜也不是游泳的地方。其中一側是水門,另外兩側是水泥牆,有一條突出的通道,可以讓釣客坐在那裡垂釣,並不適合游泳。但是,深澤還是跳進了內溜,他在七月十四日左右,因為某種原因跳進水裡,感染了阿米巴蟲。果真如此的話……」
今泉閉上眼睛沒有說話。龜有分局的高層也都眉頭深鎖地等待玲子的下文,只有井岡的呼吸格外大聲。
「……果真如此的話,又怎麼樣呢?」
橋爪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
「是,我猜想……可能藏著其他人的屍體,也就是說,水裡沉著金原以外的死者。」
所有幹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玲子每次看到這一幕,都會感到無比得意。(待續)八月十六日。水元公園旁的釣魚池附近停了好幾輛警方的車輛。一大早就不平靜。
來自搜查總部的和田課長、橋爪管理官、今泉股長、龜有分局長、副局長、刑事課長,以及包括玲子在內的十股偵查員,還有他們的搭檔、鑑識人員,總共大約有二十人都在現場。機動搜查隊派了六名水難搜救隊的潛水員和兩名指揮官,龜有分局的地域課派了二十名制服警官負責指揮交通和處理圍觀的人潮。
沒錯,圍觀的人潮很棘手。
不巧的是,今天剛好是星期六,除了附近的居民和行人以外,還有很多帶著釣竿,想來內溜垂釣的釣客。水元公園本身也算觀光景點,假日的人潮當然比平時更多。總部雖然很希望打撈行動可以延到下週,但事情沒這麼簡單。

「如果最後什麼都沒撈到,你就慘了。」
橋爪每次轉頭看周圍,就對玲子撂相同的狠話。
「這和圍觀人潮的多寡無關吧。」
玲子敷衍地回答,雙眼盯著水面。
「……是啊,幸好這個地區屬於第七區域,剛好有水難搜救隊,算是運氣好,如果跨區申請水難搜救隊出動,萬一什麼都沒撈到就真的完蛋了。」
雖然玲子已經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自己也只能回答「是」而已。
「我說姬川啊,你愛出風頭沒問題,但你要記住,想要坐你這個位子的人不下於二、三十個。」
「是。」
—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好啦,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警界內部的評價方式是徹頭徹尾的減分法。立功是理所當然,一旦犯錯,就會遭到痛批。職位越高,標準就越嚴。於是,既不做事,也不犯錯的碌碌庸才比積極行動犯錯的人更受肯定。警界就是這麼不合理的世界。
—反正我被踢到轄區分局的交通課,你也不痛不癢。
說到底,橋爪並不是擔心玲子保不住搜查一課主任的職位,而是高層會追究自己的管理能力。
到目前為止,玲子的直覺還算準,所以這次橋爪也勉為其難同意申請水難搜救隊出動,但看到潛水員潛入現場,圍觀的人潮越來越多,他也開始緊張:事態比他想像中更嚴重。
—但是,若無人有作為,先踏出一步,永遠就只能留在原地。我也只能這樣不停地走鋼索。

玲子凝視著潛水員的位置。
水面反射的光線很強烈,站在這個位置,根本無法盯著水面超過一分鐘。想到作業可能會持續到中午過後,玲子的心裡只有不耐。一看手錶,已經十點半了,身上的薄質襯衫也因為流汗變成了半透明。
「主任,看得到內衣肩帶喔。」
剛才井岡這麼說時,被玲子一腳踢中大腿正中,於是這三十分鐘都很安靜。
玲子向出租釣船的釣具店打聽之後,得知水裡最深的地方大約有三公尺,剛好位在巨大三角形的正中央。即使不用打聽,也知道中間最深,所以,如果兇手把屍體沉入水中,丟棄在那裡的可能性相當高。潛水員也在那附近尋找。
水面上的四個浮標顯示出目前正在搜索的區域,差不多五公尺見方,搜索時間五到十分鐘。結束後,移動浮標,轉戰下一個區域。潛水員每次浮出水面,玲子就期待他們發現了什麼,但是,當六名潛水員全都浮出水面時,就連圍觀的民眾也跟著一起失望。
—有沒有在認真找啊?拜託喔!

玲子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斷言這裡一定有屍體,所以更加心浮氣躁。現在只能等待潛水員衝出水面大叫:「找到了。」
搜索第六個區塊時,一名潛水員潛下去一、兩分鐘,就浮出水面。玲子以為他的氧氣瓶有什麼問題,但似乎並不是。
「下面有東西。照相機、照相機。」
潛水員接過放在岸邊那個附閃光燈的防水照相機,又潛入水中。有東西?是什麼?我在這裡看了半天,連廁所都忍著沒去上,至少該來向我們打一聲招呼吧。
三分鐘、五分鐘過去了。一名沒有拿照相機的潛水員浮出水面,游到岸邊。
「喂,下面有什麼?」
和田課長蹲下來,探頭看著水面。
「水底豎著差不多一人高的東西。」
豎著?
「現在正在清除污垢,好像是藍色塑膠布的包裹。」
—藍色塑膠布!
玲子從腳底到頭頂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一會兒,六名潛水員同時浮出水面,但有七個頭。六個黑色的頭以外,還有一個藍色的頭。那個藍色的頭露出水面後,身體也跟著浮了上來,就像浮出水面的潛水艇。
四周傳來驚叫聲,圍觀的民眾開始騷動。
今泉拍了拍玲子滲著汗水的肩膀。
「太好了……」
「是啊,我鬆了一口氣。」
玲子把在胸口憋了好幾個小時的氣吐了出來。(待續)所有偵查員都被召回龜有分局。因為打撈到新的屍體後,必須重新檢討偵查方針。
下午一點。所有人都在會議室內待命,等待水難救援隊的報告和水底的現場照片。沒有去現場的偵查員向去看過的人詢問當時的情況,去現場察看打撈情況的人正在補看今天早上的報紙;有人喝著茶、抽著菸發呆,也有人努力翻著桌上成堆偵查資料,每個人都用不同的方式打發時間。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回頭一看,五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門口。
—鋼鐵……
玲子不出聲地嘀咕道。

鋼鐵,也就是如鋼似鐵一般的頑固的傢伙。綽號「鋼鐵」的勝俁健作是警視廳刑事部搜查第一課凶殺案搜查股第五股主任。勝俁警部補率領的勝俁組是情報戰的高手,被稱為「一課內部公安警察」。聽說包括勝俁在內,大部分成員都曾經當過公安警察。
—慘了,我完全忘了這件事。
玲子這才想起之前今泉曾經說,如果偵查工作拖延,就需要補充人手,會派勝俁組的人來支援。雖然偵查工作並未陷入瓶頸,也沒有拖延,但因為又打撈到新的屍體,理當增加偵查員的人手,勝俁組順理成章地加入了。

「啊喲,小公主,生理期玩水對身體有害喔。」
勝俁宏亮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菊田漲紅了臉,握著拳頭準備站起來。玲子制止了他,自己卻緩緩站了起來。
「潛水的又不是我。」
「你這個鄉巴佬,我當然知道,你只有普通駕照和英檢二級,怎麼可能會潛水?」
玲子的確只有兩張證照,而且,雖然現在並非生理期,但差不多快到了。
—他為什麼連我的生理期都知道?

勝俁補充那句「普通駕照和英檢二級」,似乎藉此證明剛才的發言並不是性騷擾,而是想要告訴她「你的事我統統都知道」,但這種行為不像是前公安警察,程度已經直逼跟蹤狂了。
「在姬川小公主休息時打攪真抱歉,不過,我想借一步單獨說話。」
鋼鐵身後的四個人立刻把玲子圍住。菊田再度準備起身,大塚、湯田和井岡也紛紛站了起來,只有石倉繼續坐著看報紙。
「幹嘛?我沒有找你們小公主粉絲俱樂部的人。」
勝俁惡狠狠瞪著菊田,菊田也不甘示弱地翻了白眼,但這反而中了勝俁的計。眼下只能順從他的意思。

玲子再度制止了菊田。
「算了。鋼鐵,走吧。」
「喔,真是通情達理,如果再學一學如何調教寵物的方法,就一百分了。」
菊田的拳頭已經舉到肩膀,卻被井岡和大塚擋了下來。
玲子跟著勝俁出去,走到門口時,回頭瞥了一眼。只見菊田一臉落寞,好似被媽媽拋棄的小孩。玲子默默地向他點了點頭。

勝俁來到走廊上,走進隔壁的隔壁那間會議室。玲子跟著走了進去,他的下屬在背後關上了門。
「坐吧。」
勝俁示意玲子坐在旁邊的鐵管椅上。
「不必了。」
「別以為自己年輕體力好,其實算算小公主你也已經三十拉緊報了嘛。」
玲子一時火冒三丈,但還是忍住了。
「有屁快放。」
「我只說借一步說話,我可沒有什麼體己話要對小公主說。」
「那找我有何貴幹?」
「我叫你先坐下來再說。」
玲子仍然沒有坐下,勝俁自己拉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鋼鐵一雙宛如昆蟲般的小眼睛盯著玲子。他身材五短,動作卻很輕盈。聽說他與今泉同期,算算應該在五十歲左右,明明看起來不像是操煩憂鬱的人,卻有數不完的白髮。
玲子不想和他多囉嗦,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當兩個人的視線高度相同時,昆蟲的視線稍微變得柔和了。
「快說!」
勝俁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簡單地說,我就是希望你毫不隱瞞地把已掌握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稍晚加入搜查總部,資訊不足,做這種要求也是挺合理的。」
玲子的目光追隨著勝俁,在自己和勝俁之間夾著一名部屬。轉頭一瞧,另外四個人把她團團圍住,簡直就像在陷阱裡。如果對方不是刑警,老實說真有一種身陷險境之感。

「如果你想知道,不會看筆錄和報告嗎?」
玲子從勝俁下屬團團圍起的縫隙中,看到勝俁齜牙咧嘴的臉。
「說什麼蠢話!我已經把筆錄和報告翻爛了,但是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金原的屍體和一個月前死在蓄水池的男子間有任何交集。你別想說又是直覺,我可不會被你這麼糊弄過去。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把屍體丟棄到樹叢和丟進水裡的是兩個不同的人?為什麼你知道那個男人負責把屍體丟進水裡?為什麼你知道在偵查過程中完全沒有出現過的男人,是因蓄水池的細菌而死的?」
玲子忍不住站了起來。
—蠢話?到底誰比較蠢!

她推開擋在那裡的勝俁下屬。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你想知道什麼,我知無不言啊?什麼?你想知道本小姐的什麼情報?倒是問問看啊!」
勝俁壯碩的肩膀因忍著憤怒而顫抖著。
「……對嘛,小公主,本來就該這樣。那你先說說看,為什麼腹部的傷口能聯想到屍體被丟進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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