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留著長馬尾的漂亮女孩踏進教室時,我敢說教室裡所有男同學的視線都集中到講台前了。
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我感覺有些暈眩。
「各位同學,我們有位轉學生,從今天起加入本班。」
導師跟著從門口走了進來,看了看教室。
轉學生是嗎?我嘆了口氣。
對我們這間私立貴族學校來說,學期中有轉學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且許多轉學生的來頭都不小,除了有在其他高中惹事被退學的某大企業第二代、臨時回國的政要子弟,更可以看到不少外國面孔的學生。
但我敢確定,當中具有妖怪公主身分的,她肯定是第一個。
「白羽香同學,請做一下自我介紹好嗎?」
我們的班導鐵老師笑盈盈地拿起點名板,催促著這位昨晚曾拿著皮○丘……不,我是說……拿著名為「雨工」的放電妖怪,死命追殺我的美少女。
此時的妖怪公主抬起頭,眼神掃過全班。
一股厚重的壓迫感從白羽香的眼神中散溢開來,隨著她視線所到之處,每位學生都垂下頭、壓低身子,喉嚨也像是卡了某種東西似的說不出話,身後的背脊更是湧起一股又一股的寒意。
「該死,這八成又是昨晚那棵怪樹的能力吧?」
昨晚已經嘗過苦頭的我,勉強還能抬起頭直視白羽香,但其他同學幾乎無法起身,甚至還有好幾位比較瘦弱的同學渾身不住發抖。
那是「心禾」,昨晚年輪就是用這種東西營造出「魔界教父」的氣勢,算是一種能「強化氣氛」的妖怪界植物。
不過,那棵怪樹不是只能長在那棟大樓裡嗎?這裡可是教室耶!
我注意到白羽香胸前繫著的淡藍色裝飾品,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長在那棵怪樹上的果實吧?
「這傢伙到底想幹嘛啊?」我無奈地自言自語。
白羽香又掃視教室一圈,只見座位上的同學就像骨牌一樣,十分整齊地一個個打起冷顫來。
「軍隊恐怕都沒這麼整齊……」我再度搖頭。
倒是講台上的鐵老師沒有感受到白羽香「視線殺人法」的威力,竟然還站在一旁等著白羽香開口。看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還是有點道理。
不過白羽香只是這樣望著台下,始終沒說什麼。
「怎麼了?不過就是作自我介紹而已啊?」班導再問。
白羽香依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猜她正在思考「『自我介紹』到底是植物還是動物」、「可以吃嗎」,以及「人族的語言真奇怪」吧?
「別緊張嘛!比方說,妳之前讀的是哪間學校?為什麼會在學期中轉學啊?」
「嗯?」白羽香抬起頭,將冰冷的視線注入鐵老師的身體裡。
「好可怕,站那麼近,威力一定很強大吧……」
我閉上眼,想為鐵老師默哀。但說也奇怪,這位教體育的班導師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在一旁幫忙擦黑板的值日生同學忽然雙腿發軟,扶著黑板邊緣險些跌到地上。
「這該不會跟他是體育老師有關吧?」
我想起這傢伙經常在體育課後拿著罐裝牛奶瓶,朝學生比大拇指,同時說出「健康的身體鍛鍊出堅強的心智」這類古代勵志電影才會出現的外星語。
「……不,我想應該純粹只因為他是笨蛋的關係吧?」
我搖搖頭,試圖把內心那一絲剛萌生的認同感給甩掉,畢竟這種念頭可是跟病毒一樣可怕的東西。
「嗯……」
白羽香這時又陷入苦思,我猜她依舊不明白「以前讀的學校」代表什麼意思吧?
合理推斷,她應該是昨晚過後被「年輪」派來監督我,才會運用關係(或法術?)臨時轉到我們學校裡。至於她之前讀什麼學校?或是妖怪世界有沒有類似的學制?我一點也不清楚。
「自我介紹很簡單啊!」鐵老師抓了抓他的小平頭,咧著嘴笑著說:「例如我去相親的時候,就會介紹我自己體重八十五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最大握推一百六十公斤、深蹲……」
「誰想知道這種事啊!」
好幾位同學忍不住出聲抗議,我也完全明白這位體育老師為什麼老是相親失敗了。
「好吧!那沒關係,請妳先暫時坐到適合的空位。」
班導師指向教室後方兩側所留下的空桌椅。
不過白羽香根本不理會他,逕自朝著我走過來。
「果然……」
我扶著頭,刻意把視線移開,但還是能感受到她的腳步聲在我身邊停止。
「適合的──」她對著我前方的座位伸出白皙纖指。
此時正坐在那個位子上的雷究修同學抬起頭,跟她的眼神對上,立刻打了個噴嚏。
我記得雷同學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開學以來常因病請假。
「羽香同學,那個位子有人喔!」一向遲鈍的班導師終於注意到了。
不過白羽香絲毫沒有退讓的打算。
「──空位。」她再度開口,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雷究修把外套拉高,身體開始因為「迅速失溫」而不住發抖。
教室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環視週遭,我發現一旁的男同學表情十分複雜。如果單純以一般狀況來說,全世界大概沒有任何一個男學生不贊成坐在美少女附近的。
但如果這位美少女會讓你感覺到性命有危險,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老師,我坐在這裡不太舒服……可……可不可以換到窗台邊的位子……比較溫暖。」
當雷究修舉起手時,我鬆了口氣。
老實說,有那一刻我幾乎以為雷究修會凍死在現場……不,就算不是凍死,恐怕也會被白羽香用那隻會放雷的綿羊玩偶電死吧?
「喔,好吧!」班導師倒是很爽快:「身體保健可是很重要的!」
「嗯。」
在雷究修快速把東西收完搬走後,白羽香理所當然地在我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好像那本來就是她的座位似的。
「唉。」我扶著頭,嘆了口氣,右手也不自覺地放到左臂上。
說真的,如果不是手臂上這隻名叫「血母蟲」的怪蟲,我大概會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場夢。
體育館裡那半空飛舞的頭顱、爬滿地下道的黑點、可以承載人的巨大蜘蛛,以及鏡子裡的奇怪世界……這些事情無論對誰說,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過,讓我最在意的,還是在那場「妖怪大混戰」後,白羽香所發出的宣言──
「我在此宣布,這位──季季津彥‧您好,從今天開始跟我就是男女朋友了!」
雖然明白那只是烏龍事件,但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一般正常人多少還是會感到害羞吧?
不過,在經過昨晚之後,我想這位妖怪公主也差不多該弄清楚狀況了。再說,她會轉學到我所在的班上,應該是為了監督吧?
正當我還在想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時,旁邊那位向來人緣總是很好的班代曹明芳便開口問了:
「同學……我是說,羽香,妳本來就認識小彥嗎?」
咦?這件事應該是祕密,不能說吧──我心想。
「認識,我們算是男女朋友吧?」白羽香竟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咦?」她的這句話立刻引起週遭一陣騷動。
「你們怎麼認識的?為什麼都沒聽你提過?」
我後腦立刻被人敲了一記。從力道上判斷,那應該是後座的「葉子」幹的。
「該死,我原本以為你同是地球的夥伴,沒想到竟然暗地背叛我們效忠多年的單身防衛聯盟……」葉子咬著牙,恨恨地說。
「什麼跟什麼啊?」我壓根兒不記得自己參加過這種詭異的組織。
「妳不是剛轉學嗎?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一旁的女同學提出合理的疑問。
不過,我想昨晚那些事應該不能……
「我父王的妖怪寄生到他身上,雖然尚未發現那位覬覦血母蟲的刺客,但年輪希望我就近調查……」
就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白羽香本著妖怪一向誠實的守則,竟然把事情平鋪直述地全部說了出來!
等等,這種事可以這麼自然地講出來嗎?
我有點慌張,不過白羽香的聲音比較平靜,而週遭同學已經陷入一種趁機起鬨的氣氛了,所以根本沒有人聽得清楚她在說什麼。
嗯,應該吧……
「平常看這傢伙不過就只有功課好這項優點而已,沒想到連交女朋友也衝這麼快?真是太可惡了!」
葉子朝我腦袋又是一記重拳。
「是誰先告白的?」
幾位女同學跟著興奮起來,也不顧導師還站在講台上,就這樣開始追問。
「告白?」白羽香皺著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傢伙應該買一本人類字典隨身攜帶吧!我無奈地搖頭。
「真的在交往了嗎?是小彥他主動問妳要不要交往的嗎?」
一旁的女同學很快做了解釋。
「是我問的。」羽香平靜地說:「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在交往。老實說,我對人類間的關係還弄不太清楚。」
「啊啊啊啊!季津彥你這個禽獸!」
沒等我來得及解釋,葉子便先叫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女生都說要交往了,但是男生……」
「我懂!」另一位女同學立刻上前握住白羽香的手。
沒記錯的話,她最近好像才因為男友劈腿而大吵一架,而且對方還說出「我從沒認為兩人在交往,是妳自己自作多情」這種話。
不過,像這樣靠近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想起昨晚那些轟炸校門、劈開黑點妖怪的行為,我不禁替這幾位屬於正常人類的女同學捏了把冷汗。
所幸「心禾」的效果似乎解除了,白羽香身上也不再有那種詭異的壓迫感,或許是因為現在她光是思考人族的問題,腦袋就超載了,無暇去營造那種效果。
「雖然妳看起來好像很冷淡,實際上卻是個感情豐富的女孩子呢!」
「是啊,我懂被拒絕的感受!」
「可惡的男生!這個季津彥看起來乖乖的,很老實,成績也不錯,沒想到也是個玩弄別人感情的壞男人!」
一旁的女同學們開始同情起白羽香了。
「等等,妳們真的明白剛剛我們的對話內容嗎?」
我雖然想抗議,但說真的,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這傢伙平常很低調,沒想到這麼快就對新同學下手了!」
「該不會是女孩子追著他轉到這間學校吧?」
「真可惡,對方是個美女呢!」
「剛剛還提到父親什麼的,該不會已經拜訪過雙方家長了吧?」
不知怎地,男同學們竟然也開始對我產生敵意了!
「咳!現在是上課時間……」班導發出抗議,但現場似乎沒人在意他。
快出聲管管秩序啊!我開始期待班導,畢竟他平時就是那種大嗓門的體育老師,還很喜歡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這時候當然該出面制止這種瞎起鬨的行為吧?
「不過算了,青春就是這樣。」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雙手扠腰望著台下的混亂,臉上還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發誓我看到他的牙齒閃著俗氣的亮白色光芒。
不,等等,你到底在幹嘛?快盡好身為導師的責任啊!
──此時的我竟只能在內心發出悲鳴。
噹!噹!噹!
下課鐘聲忽然響起,我卻沒有得救的感覺。
一下課,一堆女同學立刻朝白羽香圍了上去。
「羽香同學,妳是不是有感情問題?」留著短髮的班代曹明芬說完還瞪了我一眼。
「有什麼事都可以對我們說,女孩子要互相照顧。」說話的是另一位女學生,易黛綿。
「對呀,這可是我們女孩子之間的規定呢!」
「規定?」白羽香注意到裡頭有那兩個她最在意的字。
「嗯,大家要成為好朋友,彼此照顧。」
「原來有這種規定啊……」
一旁的女同學說得正開心,但我知道白羽香肯定又在想「人族世界的規定還真多」。
「咦?」
忽然,一隻奇怪的動物從白羽香的書包中溜了出來,停到她的肩膀上。
我揉了揉眼,發現那是一隻頭部異常大的小鳥……不,等等,為什麼小鳥的下半身會有乳牛似的尾巴?那翅膀怎麼那麼像魚鰭?還有,那頭的比例也太大了吧?而且還是歪的!
我注意到「小鳥」在站穩身子後,伸出翅膀(或是魚鰭)將頭扶正。
這……這根本就是昨晚那隻喜歡裝可愛的乳牛妖怪──陸魚,只是戴上一個小鳥頭套而已嘛!
「哇!好可愛,這是寵物鳥嗎?」女同學們紛紛對這隻「寵物」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我第一次看到把小鳥當寵物還帶在身旁的!」
「不過好奇怪,這隻鳥的比例好像不太對?有這種鳥嗎?」
「嗯,牠……」
白羽香似乎打算開口解釋,但明白「妖怪有誠實強迫症」這件事的我立刻插話,免得事情洩露更多:
「這種鳥學名Hello your big head,俗稱大頭鳥,原產地是大洋洲的子虛島,是一種很溫馴、樣貌十分特別的寵物鳥!」
天曉得我在講什麼。
「喔,原來是大頭鳥,難怪頭感覺起來比較大。」
「不愧是資優生,連這種事都知道。」
「真可愛!」
「可是這隻鳥的尾巴好像還長了一些鱗片耶!真的有這種鳥嗎?」
說話的是易黛綿同學,她是班上少數成績可以跟我並列的同學。
「誠如我剛剛所說,這是一隻『樣貌十分特別的鳥』,所以長相奇怪也是很合理的吧?」我接口。
「呃,這說法好像怪怪的……」
「如果牠長相不奇怪的話,就沒辦法稱作『樣貌十分特別的鳥』了!」
「說的也是,這麼一想就合理多了。」一旁的葉子也跟著答腔。
合理你個大頭啦!
但始作俑者的我只能在內心暗地唾棄自己。
「原來如此啊!」
「對呀,我記得我在美國的堂姊的阿姨的先生的奶奶的孫子的鄰居也有一隻這種寵物鳥,我去美國時有見過。」
另一個老愛裝熟的同學立刻湊了上來。
這是我第一次不想拆穿他。
「不過,學校可以帶寵物嗎?」
說話的是班上那位最好面子的同學「嚴強」。
「咳。」我清了清喉嚨:「根據法令,還是有些動物可以進出各種場所,比方……呃,比方導盲犬,對吧?所以像這種很特別的寵物鳥,是沒有關係的。難道身為風紀委員的你不知道嗎?」
我壓根兒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邏輯上的關連。
「我……我當然知道,只是隨口確認一下。」
「原來如此啊!」
「說起來,如果不讓導盲犬進入各個場所,主人會很困擾的吧?」
「對呀對呀!」
我開始懷疑這整班同學是不是腦袋都有點問題,難怪我總可以在考試拿到不錯的名次。
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但現場的情況似乎還不錯。不但妖怪的祕密沒被洩露,同學們也開始接受起白羽香,以及她那隻戴著蠢鳥頭的乳牛妖怪。
唯一的問題是,我好像扮演起那種「始終不肯給女友正面答覆」的壞男友了──如果我們真的算是男女朋友的話。
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我感覺有些暈眩。
「各位同學,我們有位轉學生,從今天起加入本班。」
導師跟著從門口走了進來,看了看教室。
轉學生是嗎?我嘆了口氣。
對我們這間私立貴族學校來說,學期中有轉學生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且許多轉學生的來頭都不小,除了有在其他高中惹事被退學的某大企業第二代、臨時回國的政要子弟,更可以看到不少外國面孔的學生。
但我敢確定,當中具有妖怪公主身分的,她肯定是第一個。
「白羽香同學,請做一下自我介紹好嗎?」
我們的班導鐵老師笑盈盈地拿起點名板,催促著這位昨晚曾拿著皮○丘……不,我是說……拿著名為「雨工」的放電妖怪,死命追殺我的美少女。
此時的妖怪公主抬起頭,眼神掃過全班。
一股厚重的壓迫感從白羽香的眼神中散溢開來,隨著她視線所到之處,每位學生都垂下頭、壓低身子,喉嚨也像是卡了某種東西似的說不出話,身後的背脊更是湧起一股又一股的寒意。
「該死,這八成又是昨晚那棵怪樹的能力吧?」
昨晚已經嘗過苦頭的我,勉強還能抬起頭直視白羽香,但其他同學幾乎無法起身,甚至還有好幾位比較瘦弱的同學渾身不住發抖。
那是「心禾」,昨晚年輪就是用這種東西營造出「魔界教父」的氣勢,算是一種能「強化氣氛」的妖怪界植物。
不過,那棵怪樹不是只能長在那棟大樓裡嗎?這裡可是教室耶!
我注意到白羽香胸前繫著的淡藍色裝飾品,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長在那棵怪樹上的果實吧?
「這傢伙到底想幹嘛啊?」我無奈地自言自語。
白羽香又掃視教室一圈,只見座位上的同學就像骨牌一樣,十分整齊地一個個打起冷顫來。
「軍隊恐怕都沒這麼整齊……」我再度搖頭。
倒是講台上的鐵老師沒有感受到白羽香「視線殺人法」的威力,竟然還站在一旁等著白羽香開口。看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還是有點道理。
不過白羽香只是這樣望著台下,始終沒說什麼。
「怎麼了?不過就是作自我介紹而已啊?」班導再問。
白羽香依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猜她正在思考「『自我介紹』到底是植物還是動物」、「可以吃嗎」,以及「人族的語言真奇怪」吧?
「別緊張嘛!比方說,妳之前讀的是哪間學校?為什麼會在學期中轉學啊?」
「嗯?」白羽香抬起頭,將冰冷的視線注入鐵老師的身體裡。
「好可怕,站那麼近,威力一定很強大吧……」
我閉上眼,想為鐵老師默哀。但說也奇怪,這位教體育的班導師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倒是在一旁幫忙擦黑板的值日生同學忽然雙腿發軟,扶著黑板邊緣險些跌到地上。
「這該不會跟他是體育老師有關吧?」
我想起這傢伙經常在體育課後拿著罐裝牛奶瓶,朝學生比大拇指,同時說出「健康的身體鍛鍊出堅強的心智」這類古代勵志電影才會出現的外星語。
「……不,我想應該純粹只因為他是笨蛋的關係吧?」
我搖搖頭,試圖把內心那一絲剛萌生的認同感給甩掉,畢竟這種念頭可是跟病毒一樣可怕的東西。
「嗯……」
白羽香這時又陷入苦思,我猜她依舊不明白「以前讀的學校」代表什麼意思吧?
合理推斷,她應該是昨晚過後被「年輪」派來監督我,才會運用關係(或法術?)臨時轉到我們學校裡。至於她之前讀什麼學校?或是妖怪世界有沒有類似的學制?我一點也不清楚。
「自我介紹很簡單啊!」鐵老師抓了抓他的小平頭,咧著嘴笑著說:「例如我去相親的時候,就會介紹我自己體重八十五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公分、最大握推一百六十公斤、深蹲……」
「誰想知道這種事啊!」
好幾位同學忍不住出聲抗議,我也完全明白這位體育老師為什麼老是相親失敗了。
「好吧!那沒關係,請妳先暫時坐到適合的空位。」
班導師指向教室後方兩側所留下的空桌椅。
不過白羽香根本不理會他,逕自朝著我走過來。
「果然……」
我扶著頭,刻意把視線移開,但還是能感受到她的腳步聲在我身邊停止。
「適合的──」她對著我前方的座位伸出白皙纖指。
此時正坐在那個位子上的雷究修同學抬起頭,跟她的眼神對上,立刻打了個噴嚏。
我記得雷同學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開學以來常因病請假。
「羽香同學,那個位子有人喔!」一向遲鈍的班導師終於注意到了。
不過白羽香絲毫沒有退讓的打算。
「──空位。」她再度開口,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
「我……」雷究修把外套拉高,身體開始因為「迅速失溫」而不住發抖。
教室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環視週遭,我發現一旁的男同學表情十分複雜。如果單純以一般狀況來說,全世界大概沒有任何一個男學生不贊成坐在美少女附近的。
但如果這位美少女會讓你感覺到性命有危險,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老師,我坐在這裡不太舒服……可……可不可以換到窗台邊的位子……比較溫暖。」
當雷究修舉起手時,我鬆了口氣。
老實說,有那一刻我幾乎以為雷究修會凍死在現場……不,就算不是凍死,恐怕也會被白羽香用那隻會放雷的綿羊玩偶電死吧?
「喔,好吧!」班導師倒是很爽快:「身體保健可是很重要的!」
「嗯。」
在雷究修快速把東西收完搬走後,白羽香理所當然地在我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好像那本來就是她的座位似的。
「唉。」我扶著頭,嘆了口氣,右手也不自覺地放到左臂上。
說真的,如果不是手臂上這隻名叫「血母蟲」的怪蟲,我大概會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場夢。
體育館裡那半空飛舞的頭顱、爬滿地下道的黑點、可以承載人的巨大蜘蛛,以及鏡子裡的奇怪世界……這些事情無論對誰說,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過,讓我最在意的,還是在那場「妖怪大混戰」後,白羽香所發出的宣言──
「我在此宣布,這位──季季津彥‧您好,從今天開始跟我就是男女朋友了!」
雖然明白那只是烏龍事件,但一想到當時的情景,一般正常人多少還是會感到害羞吧?
不過,在經過昨晚之後,我想這位妖怪公主也差不多該弄清楚狀況了。再說,她會轉學到我所在的班上,應該是為了監督吧?
正當我還在想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時,旁邊那位向來人緣總是很好的班代曹明芳便開口問了:
「同學……我是說,羽香,妳本來就認識小彥嗎?」
咦?這件事應該是祕密,不能說吧──我心想。
「認識,我們算是男女朋友吧?」白羽香竟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
「咦?」她的這句話立刻引起週遭一陣騷動。
「你們怎麼認識的?為什麼都沒聽你提過?」
我後腦立刻被人敲了一記。從力道上判斷,那應該是後座的「葉子」幹的。
「該死,我原本以為你同是地球的夥伴,沒想到竟然暗地背叛我們效忠多年的單身防衛聯盟……」葉子咬著牙,恨恨地說。
「什麼跟什麼啊?」我壓根兒不記得自己參加過這種詭異的組織。
「妳不是剛轉學嗎?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一旁的女同學提出合理的疑問。
不過,我想昨晚那些事應該不能……
「我父王的妖怪寄生到他身上,雖然尚未發現那位覬覦血母蟲的刺客,但年輪希望我就近調查……」
就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白羽香本著妖怪一向誠實的守則,竟然把事情平鋪直述地全部說了出來!
等等,這種事可以這麼自然地講出來嗎?
我有點慌張,不過白羽香的聲音比較平靜,而週遭同學已經陷入一種趁機起鬨的氣氛了,所以根本沒有人聽得清楚她在說什麼。
嗯,應該吧……
「平常看這傢伙不過就只有功課好這項優點而已,沒想到連交女朋友也衝這麼快?真是太可惡了!」
葉子朝我腦袋又是一記重拳。
「是誰先告白的?」
幾位女同學跟著興奮起來,也不顧導師還站在講台上,就這樣開始追問。
「告白?」白羽香皺著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傢伙應該買一本人類字典隨身攜帶吧!我無奈地搖頭。
「真的在交往了嗎?是小彥他主動問妳要不要交往的嗎?」
一旁的女同學很快做了解釋。
「是我問的。」羽香平靜地說:「不過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在交往。老實說,我對人類間的關係還弄不太清楚。」
「啊啊啊啊!季津彥你這個禽獸!」
沒等我來得及解釋,葉子便先叫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女生都說要交往了,但是男生……」
「我懂!」另一位女同學立刻上前握住白羽香的手。
沒記錯的話,她最近好像才因為男友劈腿而大吵一架,而且對方還說出「我從沒認為兩人在交往,是妳自己自作多情」這種話。
不過,像這樣靠近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嗎?
想起昨晚那些轟炸校門、劈開黑點妖怪的行為,我不禁替這幾位屬於正常人類的女同學捏了把冷汗。
所幸「心禾」的效果似乎解除了,白羽香身上也不再有那種詭異的壓迫感,或許是因為現在她光是思考人族的問題,腦袋就超載了,無暇去營造那種效果。
「雖然妳看起來好像很冷淡,實際上卻是個感情豐富的女孩子呢!」
「是啊,我懂被拒絕的感受!」
「可惡的男生!這個季津彥看起來乖乖的,很老實,成績也不錯,沒想到也是個玩弄別人感情的壞男人!」
一旁的女同學們開始同情起白羽香了。
「等等,妳們真的明白剛剛我們的對話內容嗎?」
我雖然想抗議,但說真的,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
「這傢伙平常很低調,沒想到這麼快就對新同學下手了!」
「該不會是女孩子追著他轉到這間學校吧?」
「真可惡,對方是個美女呢!」
「剛剛還提到父親什麼的,該不會已經拜訪過雙方家長了吧?」
不知怎地,男同學們竟然也開始對我產生敵意了!
「咳!現在是上課時間……」班導發出抗議,但現場似乎沒人在意他。
快出聲管管秩序啊!我開始期待班導,畢竟他平時就是那種大嗓門的體育老師,還很喜歡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這時候當然該出面制止這種瞎起鬨的行為吧?
「不過算了,青春就是這樣。」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雙手扠腰望著台下的混亂,臉上還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發誓我看到他的牙齒閃著俗氣的亮白色光芒。
不,等等,你到底在幹嘛?快盡好身為導師的責任啊!
──此時的我竟只能在內心發出悲鳴。
噹!噹!噹!
下課鐘聲忽然響起,我卻沒有得救的感覺。
一下課,一堆女同學立刻朝白羽香圍了上去。
「羽香同學,妳是不是有感情問題?」留著短髮的班代曹明芬說完還瞪了我一眼。
「有什麼事都可以對我們說,女孩子要互相照顧。」說話的是另一位女學生,易黛綿。
「對呀,這可是我們女孩子之間的規定呢!」
「規定?」白羽香注意到裡頭有那兩個她最在意的字。
「嗯,大家要成為好朋友,彼此照顧。」
「原來有這種規定啊……」
一旁的女同學說得正開心,但我知道白羽香肯定又在想「人族世界的規定還真多」。
「咦?」
忽然,一隻奇怪的動物從白羽香的書包中溜了出來,停到她的肩膀上。
我揉了揉眼,發現那是一隻頭部異常大的小鳥……不,等等,為什麼小鳥的下半身會有乳牛似的尾巴?那翅膀怎麼那麼像魚鰭?還有,那頭的比例也太大了吧?而且還是歪的!
我注意到「小鳥」在站穩身子後,伸出翅膀(或是魚鰭)將頭扶正。
這……這根本就是昨晚那隻喜歡裝可愛的乳牛妖怪──陸魚,只是戴上一個小鳥頭套而已嘛!
「哇!好可愛,這是寵物鳥嗎?」女同學們紛紛對這隻「寵物」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我第一次看到把小鳥當寵物還帶在身旁的!」
「不過好奇怪,這隻鳥的比例好像不太對?有這種鳥嗎?」
「嗯,牠……」
白羽香似乎打算開口解釋,但明白「妖怪有誠實強迫症」這件事的我立刻插話,免得事情洩露更多:
「這種鳥學名Hello your big head,俗稱大頭鳥,原產地是大洋洲的子虛島,是一種很溫馴、樣貌十分特別的寵物鳥!」
天曉得我在講什麼。
「喔,原來是大頭鳥,難怪頭感覺起來比較大。」
「不愧是資優生,連這種事都知道。」
「真可愛!」
「可是這隻鳥的尾巴好像還長了一些鱗片耶!真的有這種鳥嗎?」
說話的是易黛綿同學,她是班上少數成績可以跟我並列的同學。
「誠如我剛剛所說,這是一隻『樣貌十分特別的鳥』,所以長相奇怪也是很合理的吧?」我接口。
「呃,這說法好像怪怪的……」
「如果牠長相不奇怪的話,就沒辦法稱作『樣貌十分特別的鳥』了!」
「說的也是,這麼一想就合理多了。」一旁的葉子也跟著答腔。
合理你個大頭啦!
但始作俑者的我只能在內心暗地唾棄自己。
「原來如此啊!」
「對呀,我記得我在美國的堂姊的阿姨的先生的奶奶的孫子的鄰居也有一隻這種寵物鳥,我去美國時有見過。」
另一個老愛裝熟的同學立刻湊了上來。
這是我第一次不想拆穿他。
「不過,學校可以帶寵物嗎?」
說話的是班上那位最好面子的同學「嚴強」。
「咳。」我清了清喉嚨:「根據法令,還是有些動物可以進出各種場所,比方……呃,比方導盲犬,對吧?所以像這種很特別的寵物鳥,是沒有關係的。難道身為風紀委員的你不知道嗎?」
我壓根兒不知道這兩件事有什麼邏輯上的關連。
「我……我當然知道,只是隨口確認一下。」
「原來如此啊!」
「說起來,如果不讓導盲犬進入各個場所,主人會很困擾的吧?」
「對呀對呀!」
我開始懷疑這整班同學是不是腦袋都有點問題,難怪我總可以在考試拿到不錯的名次。
雖然感到莫名其妙,但現場的情況似乎還不錯。不但妖怪的祕密沒被洩露,同學們也開始接受起白羽香,以及她那隻戴著蠢鳥頭的乳牛妖怪。
唯一的問題是,我好像扮演起那種「始終不肯給女友正面答覆」的壞男友了──如果我們真的算是男女朋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