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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充塞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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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手無策

「就算生理期準時報到,也不知道有沒有在排卵。如果將來想要有小孩,還是測量基礎體溫比較好喔。」
三個月前,和我在同一間育幼院工作的瀧川老師這樣對我說。從此我每天睡前以及起床,都會趁著自己還躺在棉被裡時,把基礎體溫計塞進嘴巴中。
我本來覺得很麻煩,但是嘗試過後覺得這個過程意外地有趣。晚上睡覺前,在床的旁邊準備好基礎體溫計以及基礎體溫記錄表;早上起床立刻將測量到的體溫填進表格中。一個月後把所有的點連線,就像仰望夜空描繪出星座的輪廓一樣。這是我最興奮的時刻。
溫度計發出「嗶嗶」聲。三十六點三度。自生理期第一天算起,今天是第十四天。我想明天的體溫大概會開始上升。
今年四十三歲的瀧川老師,經過長時間的不孕症治療,終於在前年生產了。聽說她為了治療不孕症,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和時間,結果還是沒辦法懷孕;束手無策之下和丈夫去了一趟峇里島放長假,兩個人像野生動物一樣瘋狂做愛之後(瀧川老師的經驗談)就順利懷孕了。瀧川老師將肚子裡呵護至極的寶寶取名為「峇里子」,並且持續工作到預產期的前一刻才請假。雖然瀧川老師說過:「如果想懷孕就儘管來問我」。但在我們提問之前,她就已經教導我們許多關於生理期、懷孕和生產的事;我任職的這間育幼院,有些甚至是還沒有男朋友的年輕老師,都變得很了解女性身體方面的性知識。
「大家都說是『雙區間』─也就是能夠明顯區分出體溫高低的兩個時段最為理想。但是做不到的人很多。耐心做下去吧。」雖然瀧川老師曾經這樣說過,但是從我測量基礎體溫的第一個月開始,就可以明顯看出高低區間。
我將圖表拿給瀧川老師看,她無力笑著說:
「……就像是會出現在書本上的理想曲線呢。早川老師無、無論何時都能懷孕喔。」
最近兩、三天,我的卵巢排出卵子,使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心情以及行動。沒錯,我現在進入了排卵期。雖說如此,其實不用告訴我,我早就知道基礎體溫的事。因為在某一天,我察覺到,自己大概會在生理期中期產生激烈的情欲。
我忽然看著背對我睡在旁邊床鋪的小圭,他的肩膀隨著呼吸上下起伏。他昨天應該也很晚回家吧?我試著伸出左手觸摸小圭的背,但是他一動也不動。
那個,我現在性欲高漲。
非常想要和你做愛。
如果我此刻的心情可以透過掌心傳達給他的話那該有多好。現在偷襲小圭的話,我想百分之百會懷孕吧。我的生理期從沒有紊亂過,每二十八天來一次,經過十四天就會感到飢渴難耐。我真是一個健康、野蠻到有點可悲的人類。以前若有人說女人是「生小孩的機器」就會遭到批評,但是在固定週期間求偶的我,根本就像是一台發情機械。

我拉開窗簾,久違的光芒從天空因梅雨季而聚集的厚重雲層中透出。
電視上的天氣預報表示降雨機率為百分之十,我趕緊把洗好的衣物拿出去晾乾。我在奶油土司上面放了炒蛋、擠一圈番茄醬之後再迅速吃掉。刷完牙、在臉上塗了厚厚一層SPF50的防曬乳,接著畫眉毛。在這樣倉促準備上班的空檔,我拉開紙門,看見小圭還是維持同樣的姿勢睡覺。
早上七點半開始就有小朋友陸續前來育幼院,所以包含剛才的前置動作,我七點前就必須出門。小圭是九點半才上班,因此八點半出門還來得及。我突然覺得,或許是因為這種完全錯過彼此的生活模式,導致我和小圭之間的性生活也隨之消失。
晴天時我會騎腳踏車到育幼院,雨天則是搭乘區間小型巴士。可是今天我突然決定跑步上班。出門前我再次拉開紙門,對著酣睡的小圭說了一聲:「我去上班了。」
跑步十五分鐘就能抵達育幼院。河邊的柏油路面上殘留著昨夜下雨的積水。我想躲卻躲不過,剛買的NIKE運動鞋就這樣徹底踩進水灘,接著就產生自暴自棄的心情,故意踩著水窪向前奔跑。我看到一群發出「咕咕」可愛叫聲的鴿子也直接衝進去。一邊看著振翅高飛的鴿子,一邊想著:
「我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藉由運動來抒發性欲的國中男生。」

佳也子的爸爸打開教室的門,在我負責的零歲幼兒班當中,他總是第一個帶著小孩前來。在成衣製造廠工作的他,穿著緊身襯衫、留著整齊俐落的落腮鬍非常帥氣,在保育士中也具有高人氣。「她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他熟練地從嬰兒背帶中把佳也子抱出來讓我接手。而他今天也難得沒打領帶,襯衫的第一顆鈕扣還是解開的狀態,受陽光照射的頸部到鎖骨一帶十分養眼。他習慣性地把佳也子的換洗衣物放進衣櫃,看到他手背浮現出來的靜脈,讓今天的我覺得更加興奮。
「佳也子的爸爸……感覺好色情呀。」
我本來有點不明白和我負責同一個班級的棚橋老師所說的話,但是今天的我好像可以理解。「佳也子拜─拜。」佳也子的爸爸一邊笑著,一邊在窗外揮手。「爸爸拜─拜。」佳也子依靠在我的胸口,我牽起她嬌小的右手,一起向她爸爸揮手道別。用眼神追尋爸爸身影的佳也子一看不到父親,就立刻在我懷中扭動起來,並且「哇─」地一聲大哭。我輕拍她的背,腦中想著自己如果大喊:「哇─人家也想做愛啦!」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收到小圭傳來的簡訊,上面寫著「今天會晚點回家,晚餐就不回家吃了」這段話。因此我在車站前的漢堡專賣店快速解決晚餐,並搭上區間電車至第三站下車。從車站前廣場一直延續到商店街那段凹凸不平的柏油路上也有幾處小水窪。我偷看小圭老家開的便利商店,看見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工讀生獨自整理收銀台。
我走在才剛過八點就人煙稀少的商店街,來到我家開的文具店,低身鑽過關上一半的鐵捲門。我穿越漆黑的店面,往裡面走向點著單調日光燈的客廳,看見稍微駝背的父親站在廚房,使用炒鍋不知道在做什麼料理。
「爸爸,鐵捲門這樣開著好嗎?」我從背後搭話。
「喔!是妳呀。不要嚇我啊。」父親轉身,用單手一口氣將炒鍋中的料理盛在純白的餐盤上,我記得那是參加山崎麵包集點活動更換的禮品。一道像青椒般鮮綠的炒青菜,在盤子上散發著熱氣。
「現在才吃晚餐?媽媽呢?」
「去參加社區委員會的卡拉OK聚會。」
父親將炒青菜和罐裝啤酒放在客廳的矮桌上,拿起遙控器搜尋頻道。
「妳呢?吃過了嗎?」
「嗯。吃過了。」
「這樣啊。」父親將罐裝啤酒拿到嘴邊咕嚕咕嚕喝著,喉結也隨之上下擺動。駝背的父親享用自己炒的青菜,每當我看到他時,都覺得他的身材更縮水了。
「圭祐過得好嗎?」
「嗯。很好。」
「妳今天怎麼來了?」
「只是來拿針織外套。」
「這樣啊。」
「我去關店裡的鐵捲門喔。」
我穿著父親的腳底按摩健康拖鞋,再次通過陰暗的店面。
我拿起上頭附有鉤子的長棒掛在鐵捲門的洞口,一口氣往下拉。商店街的燈火幾乎暗下,紅藍黃相連的簡陋塑膠旗幟吊掛在上方隨風搖動。自從商店街對面開了一間大型購物中心之後,店家就像拔牙似地一家又一家倒閉消失。我們家這間文具店,在我小時候只要進入新學期,收銀台前就會大排長龍。如今大概是因為小孩變少,導致營業額暴跌。父親似乎也在思考要把店收起來的時機。
回到客廳,看見吃完炒青菜的父親隨意躺在榻榻米上。我走上客廳裡面那座狹窄陡峭的樓梯。摸著樓梯兩旁的砂牆,這個粗糙的觸感才讓我有回到舊家的感覺。一上樓便看見我以前住過的房間,我拉開紙門。自我搬家後,這個房間就變成母親的更衣室。
房間的角落擺放著可旋轉的巨型衣帽架,我覺得是她從電視購物買來的。母親跳社交舞穿的華麗服飾、用洗衣店塑膠袋蓋著的冬季外套、婚喪喜慶用的套裝也全都堆疊在一起。紫色、亮彩粉紅、螢光綠、亮片、金粉、薄紗,我看到這些輕盈又單薄的衣服是由平常不會用到的顏色和素材製造而成時嚇了一跳。
我打開壁櫥的塑膠三層抽屜尋找外套時,外面傳來有人爬樓梯上來的聲音。由於聲音聽起來像墊著腳尖慌張跑上來,所以我立刻就知道是母親。她站在走廊看著我,或許是喝了點酒,雙頰泛起些許紅暈。
「妳不是去唱歌嗎?」
「因為,都是一些爺爺奶奶很無聊啊。所以我隨便找個藉口就逃回來了。」
好險我止住了「妳也是其中一個老人啊」這句話。隨便一句話都可能演變成我跟母親爭吵的導火線。
「妳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喔。」
能夠奇妙察覺到氛圍的細微變化也是所謂「母親」這種生物的特徵。在我十八歲、進入短期大學幼保系的夏天,我和小圭初嘗禁果,母親對著一副什麼都不想吃、卻正在吃晚餐的我隨口說了一句:「喂、妳有沒有覺得栗子花很好吃呢?」真是可怕的人。
「我瘦了一點。可能是因為工作吧。」我裝傻,並且躲避母親的視線,尋找起外套。
「等對方忙完親人的第三年忌日,你們就會馬上結婚吧?日期決定好之後要快點通知我喔。我這邊也是需要準備的。婚紗果然還是要在三十歲之前穿啊!我不能理解為什麼要我們配合對方的時機結婚!就算只有入戶籍也好,快點行動啊,不要讓圭祐逃掉了。如果結婚要生小孩就要像他一樣是個一表人才的小孩才好啊。」
「不要用媽媽的口氣跟我說話!」
母親在我面前經過,強硬開啟老舊的紗窗,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還是裝作沒有聽見。風一吹,集中的灰塵往走廊方向飄去。
「澤村太太有給我們遠東多線魚。我放在冰箱,妳記得拿走。」母親吩咐一聲後就下樓了。我想,她會突然轉換話題,大概是因為聽到我說的話吧。我挑選幾件外套塞進手提袋,就這樣不管紗窗直接拉上窗簾、關掉電燈。回到客廳後看到空盤子還放在桌上,而父親正在打盹兒。我從壁櫥裡拿出毛毯為他蓋上。一關掉電視,隨即聽見浴室裡傳來母親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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