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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灰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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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公園

附近有個很棒的公園,種了大約三十棵的梅樹。冠上地區名稱的公園聽起來有些無趣,不過,附近的人都稱它為梅林公園。當黑色的強韌樹幹上開始露出含苞待放的白花時,那景致看起來有如梵谷用碳筆畫的圖,雖然有點冷,但灰灰和畫家還是會選擇路過梅林公園的這條散步路線。

沙坑旁有六個中古的輪胎,橫切成半個甜甜圈的形狀,從地面冒出。畫家和灰灰先來一段助跑,然後一邊大叫「跳啊!」一邊雙雙飛過輪胎。早春的風還帶著幾分冷冽,四周雖是一片枯草,灰灰還是像在尋找什麼好吃的食物那樣,將整個鼻子埋進草裡。不知牠有沒有嗅到春天的氣息?不遠處傳來學校的鐘聲,那音樂聽來就像是催眠曲。即便一朵朵像花椰菜的雲悠哉游哉的浮在空中,但澄澈的藍天彷彿還在告示人們冬天還沒有真正的離去。

一群年齡不等的小學生,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哇—,好大」「好可怕」「我想摸摸看」「好可愛—」,他們七嘴八舌的大聲說著,這個集團保持一定的距離,像金魚的糞便般緊跟在灰灰的後頭。

讓孩子們一一向灰灰打完招呼,估計今天的運動量也足夠了,於是畫家告訴灰灰:

「變冷了,我們回家吧!」

出了公園走了數十公尺,灰灰的腳步突然變得好慢。不但剛才用鼻子挖土的氣勢全沒了,甚至連被孩子們團團圍住時的精神模樣也不見了,只是拖著沉重的步伐,像就要睡著似的,慢條斯理的跟在畫家的身後。再往前走約莫二、三十公尺,灰灰終於停下腳步,吐出一坨坨咖啡色的東西。早上吃的狗飼料幾乎原封不動的攤在大馬路上。

只見牠腹部不斷抽筋,用淚眼茫然的看向空中。

「灰灰,你怎麼了!」

畫家慌慌張張的蹲了下來,對著這隻龐然大狗,不知所措。

「不可以在這裡倒下。我抱不動你。你得自己用走的。」

對著即將倒下的狗又騙又拐的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衝進屋裡拿水,等到再回返玄關時,卻不知在這段短短的時間內灰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滿臉白沫的灰灰呆若木雞,傻傻的站在那兒,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牠一副無從理解的樣子。跟牠說話、叫牠的名字都沒反應。沒在聽。沒在看。恐怕連思考和情感都沒了。觀察了一陣子,只見牠的腹部再度抽筋,一邊抽筋一邊在院子走來走去,走著走著就隨地嘔吐。大口喝了幾口水以後,又開始嘔吐。

打電話給獸醫。看來牠真的很不舒服,沒三兩下就趴在地上,就算站起來也沒什麼力氣,只是茫然的看著前方。接著,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吐了一回合。主人再次拿起話筒,拜託獸醫快點過來。

O先生下了車,走近灰灰,灰灰有氣無力的讓身體在醫師的身上磨蹭了幾下。灰灰是一隻超喜歡人類、逢人就會討抱的小狗,但是從來不曾用這樣的方式對人撒嬌。

「小子,今天怎麼不像之前來醫院時那樣威風?」

打預防針時,灰灰曾經威嚇過醫生。

灰灰舔了舔醫生的手。看起來好像是在說〈救救我吧〉。說時遲那時快,灰灰又在陽台混凝土上面噁噁噁的吐了起來。

「是癲癇發作嗎?」

「癲癇不會吐成這樣。有可能是吃到青蛙身上的毒或是肥料引起的藥物中毒。前年夏天曾經因為紫外線過敏一度來過醫院對吧?灰灰是過敏體質,說不定對某些草或某些植物缺乏抵抗力。」

O先生手腳俐落的在灰灰的屁股和背部打了三針,灰灰對此好像渾然不知。

「如果明天早上還吐的話,請打電話給我。」

O先生回去了。

無可如何的看著黃昏、黑夜降臨。

那晚灰灰被帶到屋內睡覺。但總不能像人一樣,為了方便應付隨時可能會有的嘔吐,將臉盆放在旁邊,於是將面向庭院的玻璃門打開約十公分寬,好方便灰灰進出,在為灰灰蓋上毛毯時還對牠說,今天的地毯不管是掉一堆毛或是沾到泥土,都沒關係。灰灰連踢開毛毯的力氣都沒了,只是趴著,閉上眼睛。最後一個轉身,露出肚子,伸伸手腳和下巴之後就睡著了。

畫家在灰灰的身旁鋪上棉被。三月的夜風從玻璃門吹進屋內,不過,並不會覺得冷。半夜灰灰數度扭曲著身軀,發出噁噁噁的聲音,主人每回都趕緊打開玻璃門,讓灰灰自行走到院子嘔吐。

灰灰特意將痛苦的臉龐對著畫家,趴在地上。在陰暗中盯著牠看,畫家不禁因為牠那讓人心疼的模樣而淚眼婆娑。晨光透過灰藍色的窗簾照進屋內。大概不再覺得噁心想吐了,灰灰一度想到外面透氣,可是才要放牠出去,就見牠在玄關前又趴在地上不動了。因為打針和吃藥的關係,牠的精神恍惚。上午十點不到,訓練師S先生就來了。據說是因為昨天獸醫告訴他灰灰病了,所以他比平常都要早到,他很不放心的靠近灰灰。像反射動作那樣,灰灰搖搖晃晃的走到S先生的前面,將手(前腳)放到S先生的膝上,彷彿在說:「我今天不能上課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一下子鼻子因為過敏腫得老大,一下子抽筋。」S先生嘴裡念念有詞,但他看灰灰的眼神,就像父親在看自己的孩子那樣。

今天不上課!灰灰理解之後,就直接回到玄關,躺下來,悶聲不吭的閉上眼睛,對著S先生露出痛苦的表情。那表情彷彿在說:「呼—。你看你看,我正在受苦呢!」

「有可能是吃到除草劑的關係。請暫時別再帶牠去有土有草的地方了。」

S先生摸摸灰灰的頭,就回去了。



時序進入六月,漸趨酷熱,紫外線也越來越強。由於灰灰對紫外線過敏,所以還必須吃止癢用的安定劑(這也是一般人吃的藥)。

不知是鼻柱積了許多鼻涕鼻屎,還是長毛底下的濕疹讓牠覺得很癢,總之光看外表,就覺得牠從眼睛到鼻頭的部位,都在發癢。經常看牠用鼻子去摩擦木頭或車子的保險桿或狗屋的外牆。有時則是用自己的手抓著眼睛周邊和鼻子。畫家和大M小M看不下去,都幫牠抓癢。灰灰淚眼汪汪的催促著她們〈再抓再抓〉,最後終於像打噴嚏那樣「噗咻—」一聲,將鼻涕噴了出來。

或許是身體尚未適應那兩種安定劑,灰灰不時從喉頭發出快要窒息的聲音。灰灰自己也意識到自身的變化。即便帶牠去散步,也只是無精打采跟著向前走。遇到有點高低不平的地方還會踩空。來到玄關的換鞋處,就連十公分左右的台階跨起來也是搖搖晃晃。所有的動作都變得緩慢,但似乎不全是因為天氣突然變熱的關係。

有一天,在散步的途中,那一向用後腳踢土、在四處留下自己氣味的灰灰,突然悄靜無聲的癱軟在地上。牠的下半身一副少了骨頭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絨毛玩具。除此之外,還兩眼無神。說不定什麼都看不到。在兩、三公尺外試著對牠揮手,卻見牠的視線只會亂飄。去請教獸醫。

「是藥物造成的恍神。因為那是抑制大腦興奮的藥。試著將藥劑減半好了。」

藥劑過量不僅讓牠看不見東西,也帶來許多副作用,總之,灰灰不像平常的灰灰了。

將抗癲癇的藥改成早晚一顆,並且不再讓牠服用止癢的藥之後,總算不再四肢無力,眼神也變得清明,雖然不太跑也不太撲到人的身上,但好歹恢復了一點元氣。灰灰原來的缺點是太過熱情,看到人就會撲過去,但那樣的灰灰現在徒讓人想念,畫家看著灰灰,心裡覺得很捨不得。

不過,對灰灰的家人來說,這只不過是他們一家混亂狂想曲的序章罷了。

銀色的風〈當灰灰還小的時候〉

有一天,大M小M在院子和灰灰玩,忽然看見門口站著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用橡皮筋將一頭銀髮束起,黑眼鏡的下方是又粗又硬的灰色鬍髭。感覺好像有一股來自草原的風正從這名身穿黑色T恤、腳穿長靴的男人肩上吹了過來。
「哦,你是灰灰嗎?是嗎是嗎?」

伴隨著低沉的喃喃聲,身材魁梧的男人擅自開門走了進去。雖然有點受到驚嚇,但大M小M只是呆立在院子,盯著這名帶著溫暖氣息的男人直看。灰灰也全無戒備的意思。

「啊,爸爸。好久不見。我家的問題小孩,就是牠。」

畫家一邊說著,一邊來到院子。

前來的人好像是畫家的父親。

換句話說,是大M小M的外公。

「果然!是畫家阿公。因為戴那個黑眼鏡,才會認不出來。」

兩個小孩為了掩飾將外公看成可怕陌生人的尷尬,異口同聲的合唱道。通常只會在畫展的展場和外公見面,難免對外公的長相有幾分生疏,不過,大M和小M都對外公的畫充滿好感,外公的畫聞得到在草原奔跑的馬或狗的氣息,以及從樹間灑下的陽光的味道。

「還在留長髮嗎?」

不先幫孩子們做早餐的畫家和喜歡小狗勝過喜歡孫女的畫家,開始聊個不停。

幾天前畫家打電話給父親,聊到自己雖然讀了許多跟養狗有關的書,依然無法幫灰灰改掉咬狗屋、咬家人的手的壞毛病。

女畫家顯然是在向不懂得如何養小孩、卻很懂得養狗的父親求救。

「雖然不會帶孫子,但如果是狗的話,我可以過去哦。」劍及履及,實在讓人感動。可是,這個戴黑眼鏡的男人,沒有人曉得他的眼神其實很溫柔,所以,當他大步走在路上時,通常路人都會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並稍稍閃邊。這個身形魁梧的男人,曾經在機場被誤以為是要劫機的犯人。那時,出生北海道的他正準備展開故鄉的素描之旅。在經過羽田機場的出發閘門時,金屬探測器發出了聲響。原來是夾克的口袋裡有一把小刀,背包裡有一把扳子。

他的說詞是,在牧場或是山裡素描時,如果遇到熊就用扳子敲擊,至於小刀則是用來削蘋果的。據說,機場的人聽了都忍不住搖頭。沒辦法,這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副國籍不明、年齡不詳的模樣。

高大的男人伸出自己的手肘,就在灰灰要張口去咬時,他瞬間大叫:「不行!」接著,用力打了灰灰的嘴邊。灰灰一聲哀嚎,害怕的往後退了幾步之後,便露出肚皮、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

「疼愛跟溺愛是不一樣的。」

外公一邊摸摸灰灰的肚皮,一邊對著大M小M說道。

「爸爸蓋了一間狗屋給牠,可是灰灰老是在外頭睡覺。」

小M漸漸靠近外公的背後。

「以前我養的那隻小黑都是在雪堆裡面睡覺的。冬天的早晨,我一打開門,那座小雪山才慢慢的甦醒過來。灰灰是哈士奇犬,所以會比較喜歡待在外頭。」

「哦—」

兩人一副有所領悟的樣子,不知不覺間已經和外公站在同一直線一起撫摸著灰灰。灰灰不再想要咬人的手了。

「散步時,要讓狗和主人的速度一樣。要不要和外公一起去散步啊?」

「好啊好啊—」

灰灰的白色尾巴在風中搖曳,大M小M的笑聲,像路邊盛開的小花。

從前從前,手上拿著一本素描簿,說出門就出門的父親,那年輕的身影,總是沉默的看著天空看著綠草。他的孩子總是像狗一樣,緊跟在他的身後。

大M和小M大約就是當時那兩個小孩的年紀,現在的兩人緊跟著的,則是一股失去光澤的銀色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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