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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爛的流離 (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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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克拉大小 純白無瑕 頂級白色 圓形鑽石。白金底座 重量一匁。
昭和*年三月二十一日,以八千六百圓賣予東京市麻布市兵衛町**番地谷尾喜右衛門氏。
據喜右衛門氏稱,此鑽石戒指乃送予愛女妙子之禮物,喜右衛門氏雖然覺得戒指價格略顯高昂,不過最後仍以上述價格成交,據聞此人在九州經營煤礦事業。

(以上出自寶石商鵜飼忠兵衛的記事本)



1

北九州的R市因為蘊藏豐富的煤炭而蓬勃發展,成為一個繁榮的城市。在更早之前,這裡曾是個氣氛悠閒而溫和的城下町,城市的前方面對著玄界灘,東西兩側則緊臨著充滿粗獷氣息的港口城鎮。
在R市裡,處處保留著幽雅的氣氛,穿過狹窄的小巷弄,可以看見高掛著茶會看板,庭院環繞的民宅;士族的公館櫛比鱗次,舊藩時代的寺廟一間也沒少,完完全全地被保留下來。
谷尾喜右衛門的宅邸就座落在這安靜的城市一隅,一塊百米見方的寬廣土地上。長長的白色外牆將偌大的豪宅環繞其中,外表相當壯觀,讓人不禁聯想起歷史悠久的寺院。氣派的大門終日緊閉,只有茂盛的銀杏樹越過高牆,不斷往外伸展。
谷尾喜右衛門並非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他在年輕的時候,從作州津山的深山裡來到這裡,赤手空拳打下了今天的成果。儘管關於他的來歷仍有諸多揣測,但不管怎麼說,他打著赤膊、全身被煤炭弄得黑漆漆,在礦坑底下努力揮舞鶴嘴鋤的這段經歷,都是鐵錚錚的事實。
在那之後,喜右衛門存了一筆小錢,買了一座小礦山,人生的轉機也開始到來。當其他的礦工沈迷於賭博和女色之間時,喜右衛門只想著省吃儉用努力存錢。說到底,對在農作物貧瘠的作州深山裡長大的喜右衛門而言,貧窮和吃苦早就已經是烙印在生命中、如影隨形的一部分。
喜右衛門不但生性節儉,同時也有經營企業的才幹。就在他腳踏實地、一步步經營著自己的小礦山時,意想不到的好運從天而降;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使得煤礦產業景氣一夕大好,各處的煤礦不論怎麼挖也不夠用,煤炭價格日日狂飆。
然而,當戰爭終於結束之際,緊接而來的便是恐慌。當時許多礦山紛紛倒閉,但苦幹實幹的喜右衛門早一步緊縮經營,幸運地逃過了這場劫難。不只是如此,其他瀕臨倒閉的礦山經營者還紛紛請求他出手,收購自己的礦山。
就這樣,許多經營不善的礦山都被喜右衛門買了下來,也奠定了他今日的成功基礎。如今,喜右衛門在筑豐地區擁有三座大礦山;谷尾礦業的規模雖然不及三井或是貝島,但也僅次於前兩者。
邁入昭和初期的此際,谷尾礦業的老闆喜右衛門五十四歲,妻子房江為他生了妙子和淳子兩個女兒,長女妙子二十歲、淳子十六歲。
谷尾礦業的總公司雖是位於礦山的所在地G町,但喜右衛門為了給女兒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於是在R市買了土地,蓋了現在這座豪宅,讓妻女住在裡面。他之所以選擇R市,是因為它是一座高雅的城下町,向來是附近居民心目中憧憬的高級住宅區,和礦坑城鎮那種粗野卑猥的風氣,可說截然不同。
喜右衛門是一位對於女兒的教育非常熱心的父親,雖然他勉為其難地讓女兒在R市念完小學,不過接著就把女兒送進東京,就讀知名的女子中學,再安排她進入女子專門學校就讀。那段時間,妙子一直住在學校的宿舍裡。
妙子從女子專門學校畢業後便回到了R市,不過她回家的目的是為了要求父親,希望他能在東京為她找個地方另建住處。那時喜右衛門的事業正當一帆風順,因此他很快的就答應了女兒的要求。住在鄉下地方的有錢人,若是能夠在東京有一棟房子,這是何等的光彩啊。
現在位於麻布市兵衛町的谷尾宅邸,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於昭和初年興建起來的。喜右衛門讓妙子住在東京的新家,還派了家中的女傭去從九州過去伺候女兒。他向來對美貌的妙子疼愛有加,對於愛女的要求幾乎是來者不拒。
不過,喜右衛門夫婦也並非就這樣完全放著東京的新宅邸不理;他的太太房江每隔一個月就會到東京去,而他自己也會趁著工作的空檔到東京。
妙子偶爾也會回到R市來;她的風采和一舉一動,總是令鎮上的人們不由得為之側目。
說來或許有些誇張,不過每當聽聞谷尾家大小姐要回來的消息,便守在她家的豪宅外,只為等她走出大門、看她一眼的人還真不少。
妙子的髮型、服裝都是現今東京最流行的樣式,配上她姣好的臉蛋和苗條的丰姿,更加顯得豔麗奪目。不只如此,妙子每次出門,都是乘坐當時在九州鄉下還很罕見的汽車代步,豪宅裡還有司機隨時待命。
事實上,上門為妙子說媒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而外頭也風傳喜右衛門對於愛女的婚事,似乎相當的傷腦筋。最後,喜右衛門並沒有在附近挑出合適的女婿人選;他深信,以妙子的條件,一定可以在東京找到門當戶對、且願意被谷尾家招贅的乘龍快婿。關於妙子的結婚對象,不斷有各種傳言出現;一會說是華族、一會又傳聞是某間規模更勝谷尾礦業的企業小開。
事實上,當妙子漫步在R市的街道上時,無論男女都會被她那颯爽的氣質所深深吸引,目不轉睛的目送她消失在視線裡。有些當地人看不慣她活潑的舉動,總在背地裡批評她輕浮又不知廉恥,但當她出現時,卻又忍不住對她投以注視的目光。妙子總是一派輕鬆的出現在由R市上流階級所組成的網球俱樂部,或是騎著馬走在地面電車的軌道上;她那高高在上的態度看起來比貴族更像貴族,也成為當時年輕人深深憧憬的對象。
妙子一年當中一定會從東京回家兩三次。如果她的母親有到東京去的話,母女倆就會一起回來,有時則是和父母親三人一起回來;但是,論起一般的情況,當然還是以她一個人回來居多。
這位眾人目光焦點的寵兒,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鄉。
沒看到妙子身影的當地人又開始竊竊私語說:「最近沒看到谷尾家的千金呢」,甚至還有人特地跟在那宛如寺院般氣派的圍牆裡工作的女傭打探消息,但女傭也不知道詳情,只說喜右衛門夫婦兩人一臉鬱悶,好像是為了什麼事而煩心。
有人說谷尾家的大小姐在東京生了病,也有人說發生了什麼不幸的事情。隨著妙子遲遲沒有返鄉,負面的謠言甚囂塵上。這時,又冒出另一個煞有介事的謠言說:「谷尾家的大小姐有了中意的對象,於是不顧雙親反對離開麻布的家,與男人遠走高飛了。」
這個消息從哪聽來的?是真是假?完全無人知曉。
只是,相信這個謠言的人還真不少,畢竟鎮上的人們都見識過妙子的奔放。
「若是那位大小姐的話,做出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吧……」
而這個謠言也讓大家開始不停猜想,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夠擄獲這位美女的芳心?
過了不久,像是要解答眾人的疑惑般,又傳出了下一個流言:
「妙子的戀愛對象是位船員,聽說是在船上負責打電報的年輕男子,兩人是在橫濱認識的。雖說是一同私奔到台灣,不過好像是妙子主動追著男人過去的;據說男人現在也不跑船了,兩人一起在台北還是基隆某處共築愛巢呢!」
這些傳言是真是假沒有人知道,但是,從那以後,妙子的身影就再也沒有出現在谷尾家的宅邸或是R市街頭,也不曾聽到有任何人出面駁斥上述的傳言。
而就在妙子消失的這段期間,一項可信度更高的傳言也在當地流傳開來,那就是妙子的母親,這陣子一直頻頻奔走於東京和R市之間;喜右衛門因為工作的關係,雖然不像妻子一樣經常前往東京,但是他不在家的情況顯然比前更頻繁了。瀰漫著整個宅邸、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低氣壓,在在證實了谷尾家確實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這些事情都是從女傭的口中洩漏出來的。
2

半年過去了。
R市街頭巷尾再度風傳起有關谷尾家的流言,最新的消息是妙子似乎被家人從台灣帶回了東京。儘管R市的人們完全不清楚在東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些風聲就好像是慢慢滲過厚重牆壁的水一般,隱隱約約地逐漸渲染開來。
就像要證明上述的流言一般,不久之後,妙子的身影又再度出現在R市街頭。但這回的她不再像往日那般,騎著馬在街上闊步橫行或是開車在路上馳騁,而是靜靜地待在被圍牆緊緊環繞的廣大豪宅裡,鮮少外出。對當地民眾而言,雖然無法一窺躲在豪宅內的妙子,但光是聽女傭的描述就心滿意足了。女傭說:「小姐和以前判若兩人,一點精神也沒有,身形也日漸消瘦呢!」
R市是個很小的都市;就像舊時代留下的武家官邸中不時流洩而出的陣陣琴聲般,在這個城市裡,還殘留著濃烈的昔日風氣與道德觀。正因如此,熱情的谷尾妙子在感情路上失敗的事情,一時之間也難以從市井的街談巷議中退燒。
就在這個時候,像是為了杜眾人悠悠之口似地,妙子再度回到了東京。
R市的人相信正如謠言所傳,喜右衛門特地到台灣去,硬是把女兒從年輕男子身邊帶回來。不只如此,還有人議論紛紛,說這名被拋棄的年輕男子因為不堪如此沉重打擊,結果自殺了。
然而,彷彿為了堵住外面的惡評般,就在此時傳來有人要入贅谷尾家的消息。新郎是谷尾礦業的年輕員工,畢業於東京的名門大學,據說喜右衛門很看好這位年輕人的未來,所以才選擇了他。不過,另一方面也有人說,這位員工雖然是大學畢業,但出身卻十分貧困,完全是靠著喜右衛門的接濟才得以完成學業。妙子的未婚夫婿叫做村田忠夫,大她六歲。
在R市,知道新郎倌村田忠夫的人還不少,他有著強健的身體,是位爽朗的年輕人。谷尾礦業在北九州的辦事處就設置在喜右衛門位於R市的豪宅裡,而忠夫就在裡面工作。
這樣的關係也不禁令人聯想起以往有錢人家的千金帶著房子,下嫁有前途的傭人這樣的慣例;其實這段姻緣看在R市人的眼裡,就是這麼一回事。妙子與村田忠夫的喜宴在R市最頂級的料亭舉行。
事實上,他們不只在R市,在東京也舉辦了喜宴。出席R市喜宴的賓客在筵席中才從喜右衛門的口中得知,新人不只在明治神宮舉行結婚儀式,並且也在東京會館舉辦喜宴,邀請了位在東京的本地知名人士參加。若從喜右衛門的財力看來,這樣的排場一點也不足為奇。
在R市所舉辦的婚宴上,包括市長、工商會所領袖、市議員以及一流商店的店家,通通受到了邀請,不過出席的賓客全都用頗富興味的目光,注視著這對新婚夫妻在喜宴上的一舉一動。
簡單說,妙子並非處子之身,她曾經跟別的男人私奔,過著好幾個月的同居生活。要是新娘沒有這樣的過往,或許能夠找到家世背景更好的新郎,恐怕在場的賓客心裡都是這麼想的;而大家也心知肚明,正因為喜右衛門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是潔白之身,所以才會硬著頭皮,把女兒塞給一個地位跟傭人差不了多少的職員吧!
不過,這對新婚夫妻的感情,在賓客們眼中看來其實並不壞,可以看出新娘相當在意新郎。而妙子的新娘禮服非常豪華,足以讓民眾以此為話題談上好一陣子。
妙子身上另一項可以稱上豪華之處,就是戴在她手上、散發燦爛光輝的碩大鑽石戒指。乍看之下,那鑽石的大小應該超過三克拉。新娘的動作相當拘謹,可能是因為穿著和服的關係,每當她一伸出手拿起食物時,手指上的鑽石便宛如一道光源般,劃出奪目的光彩。
根據女傭的說法,妙子與夫婿一起返鄉時,鑽石戒指便已經戴在她的手上了。但據說,這並非是結婚戒指,而是當初喜右衛門為了能讓女兒對前愛人死心,並同意父親所安排的這樁婚事而買的。
這對新人的婚宴順利舉行完畢之後,當晚他們就出發進行環繞九州一圈的蜜月旅行。對R市的居民而言,這樣的蜜月旅行可說是當下最時髦的形式。據某位出席婚宴、然後又一路送這對新人登上火車的夫人所言,新娘在婚宴上換了兩套漂亮的禮服,而出發前往蜜月時,又換上了另一套美得令人瞠目結舌的時髦洋裝。
然而,在此同時,當地民眾也在背地裡議論紛紛,認為新郎之所以願意娶有瑕疵的老闆千金,一方面固然是出於對長期資助學費、而且對他照顧有加的喜右衛門的感激之心,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屈服於老闆龐大的財力。
蜜月旅行結束後,這對新婚夫妻回到了R市。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兩人理所當然應該會在那被長長白色外牆所環繞的豪宅裡共築愛巢才對,但實際的情況卻和大家所想的有所出入,而這個消息也是出自女傭之口。為了女兒出嫁,喜右衛門很早以前就找來木匠師傅,在豪宅裡興建了一棟別館,但這對夫婦卻只住了短暫的時間,然後妙子便留下新婚夫婿,獨自一人回到東京去了;至於忠夫,他也在妻子離開之後搬離那棟別館,回到以前工作的辦公室,恢復了以往的通勤方式。儘管如此,大家還是認為妙子到東京之後,應該很快就會回來才對。這時妙子的妹妹淳子也去了東京,跟姊姊就讀相同的女子專門學校。
但是,妙子卻沒有如眾人所想,簡簡單單地就回到R市來。於是大家又想,既然妙子不回來,那忠夫應該會到東京去和妻子相會吧?但卻也不見他這麼做。更進一步說,忠夫在成為老闆的乘龍快婿之後,雖然在谷尾礦業的地位也跟著顯著提高不少,但他在豪宅一隅狹窄辦公室裡上班的情況,卻和婚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谷尾家就只有夫人房江頻繁地往來R市和東京之間,當地人眾口紛紛,都認為那是因為房江擔心女兒的婚姻,所以才頻頻到東京去說服妙子回家。
就這樣,這對夫妻分隔兩地的情況持續了好一陣子。妙子雖然不至於完全不回來,但每次回來總是和母親一起。好事者之間都在傳說,那是因為妙子經不起母親再三的要求,才勉強回到丈夫的身邊。「大概是嫌丈夫太無趣了吧!這樣說來,做女婿的忠夫先生也太可憐了呢!」也有人在私底下這樣說著。
妙子之所以會這樣,也有傳言說其實是因為她仍然忘不了先前分手的情人,所以無法對忠夫產生感情。對於這種揣測,有許多人認為可能性相當的大;畢竟,凡是見識過妙子婚前奔放行為的人,都會認為這段婚姻是一位家裡有錢的任性千金小姐,和拿了老婆娘家的錢完成學業的卑屈女婿的組合。兩人聚少離多的情況,就這樣持續了將近一年左右。
這段婚姻並不是朝著幸福的方向邁進;彷彿就像是以兩人的婚姻為導火線般,不幸接連造訪了谷尾家。首先是喜右衛門過世,緊接著全球的煤炭界陷入空前的不景氣,煤炭的價格大幅下滑,堆積在倉庫裡賣不出去的煤多如山積。礦坑經營者面臨財務危機,運送煤炭的貨運列車一節又一節,停留在空空蕩蕩的車站裡。
小規模的礦山接二連三的倒閉,然而接替喜右衛門成為老闆的忠夫,卻不像他的丈人當年那樣懂得收購瀕臨破產的礦山。不,應該說忠夫就算想這樣做也無能為力,因為就連谷尾礦業本身也是岌岌可危。忠夫那漫無章法的經營方式,導致公司在面臨嚴厲不景氣的狀況下,出現了破產的危機。
而在這一連串的厄運當中,房江也跟著離世了。
這時,R市又傳出了足以勾起居民好奇心的流言。據說谷尾家的女婿忠夫幾乎夜不歸營,天天在博多一帶的花街柳巷散財;不只如此,甚至還有人煞有介事地指證說,忠夫在博多那邊包養了一個藝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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