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第1話 大子男和鴿子的味道

五月了。
這一個多月以來,櫻花已經開滿枝頭,完全把葉子都覆蓋住了。狗屋那裡傳來大魔頭的鼾聲,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靜。
我坐在池畔邊一塊平坦的石頭上,望著池塘的綠色水波,突然,池子底下冒出一個紅色的東西,立刻又咻的潛了下去。
雖然那東西已經往底下沉,但我仍然分辨得出那是條大金魚。他的動作遲鈍,如果在發現的瞬間,快速的伸出爪子去抓,肯定輕而易舉就能抓到。可是我並沒有那麼做。為什麼呢?因為這裡是大魔頭家的庭院,在朋友家的池塘裡抓金魚,是沒有教養的行為。
話雖如此,在金魚慢慢冒出水面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的伸出了爪子。儘管我多少讀了點書,也會寫字了,但是在這種時候,畢竟還是改不了貓的本性。為什麼會這樣呢?當我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說話聲。
「幹麼不抓呢?明明近在眼前。」
米克斯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身後的草坪上,他正用右前腳磨
蹭著臉。每當我們貓咪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人類就會說:「貓咪在洗臉。」這麼說也沒錯,每當我們想要把臉弄乾淨的時候,確實會這麼做,但我們絕不會把臉伸進池塘裡。
「哪有!我又沒有要抓魚,只是看看而已。」我說。
米克斯沒有搭腔,只是再次用前腳不停磨蹭著臉說:
「真是受不了!」
「受不了什麼?」
「還不就是人類嘛!那個留著一嘴髒鬍子的老頭。」米克斯一邊說,一邊起身坐到我旁邊。
「我說啊,要是有個不知打哪來的老頭,莫名其妙的劈頭喊你:『嘿,你是小魯吧!』然後一把抱起你,用大鬍子不停磨蹭你的臉,你會怎樣?」
我在腦海裡試著想像這樣的畫面:對面坐著的不是米克斯,而是一個不相識的男人,嘴裡還喊著「嘿,你是小魯吧!」然後一把抱起我,用大鬍子磨蹭我的臉。好難啊,根本沒辦法想像。如果是認識的人還可以,但是,要我想像一個不認識的人對我做這種事,實在太難了。
我問米克斯:「發生什麼事了嗎?」
米克斯做了一個厭煩的表情說:
「發生什麼事?說起來真是討厭死了。剛剛我家店裡突然來了一個大鬍子,還沒跟我家主人打招呼,就一把抱起我,說什麼:『嘿,你是米克斯吧!』然後用他的大鬍子一直磨蹭我。」
我不知道米克斯到底是討厭這件事中的哪一方面,於是我問:
「你討厭的是被一個陌生人喊你的名字,還是被那個人抱起來?或者是他用鬍子磨蹭你呢?」
米克斯眨了下眼然後回答我:
「三個都討厭!」
「這樣啊,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後來我聽他們對話,他好像是我家主人從茨城縣來的堂哥。聽說那個傢伙在我小的時候來過店裡一次,那時候也是這樣用大鬍子磨蹭我。」
「嗯,來過一次就記得,想必那傢伙是個愛貓人。」
「啊,好像是這樣沒錯,聽說茨城的大戶農家都養很多貓。」
米克斯說完,往池塘底下看了看,話鋒一轉:
「小魯,我知道你很會抓麻雀,那鴿子呢?烏鴉呢?」
「鴿子?烏鴉?」
「是啊。」
「我從來沒想過要抓鴿子或烏鴉,和麻雀比起來,這兩種都太大,抓他們太費力了。你想抓他們嗎?」
「嗯。」
「抓他們要做什麼?」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吃啊!」
我聽得瞠目結舌,眼睛睜得圓滾滾的;不過,貓咪的眼睛本來就是圓的。
我現在有時寄宿在可多樂的主人日野先生家,有時則在附近神社的地板下睡覺。不知道我這樣到底應該算是寵物貓,還是流浪貓?更早之前,日野先生還沒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我和可多樂一直都過著流浪貓的生活。儘管如此,鴿子和烏鴉我是一次也沒吃過。而不管是鴿子或烏鴉,可多樂都不會對他們出手。最重要的是,米克斯是隻道道地地被豢養的寵物貓,別說鴿子烏鴉,就連麻雀也沒吃過呢!
「鴿子的話或許還有可能,可是烏鴉那麼強悍,而且我想一點也不美味吧!」我說。
「這樣啊!」米克斯說完,便起身往日野先生家的籬笆走去。
順道一提,之前日野先生家的庭院和大魔頭家的庭院中間有道水泥牆,現在變成籬笆了。日野先生長期住在美國,在家的時間非常少,大魔頭總是在兩家的庭院中自由穿梭,順道幫日野先生看家。因為這是日野先生的主意,所以水泥牆翻修成籬笆的費用,就由日野先生支付。
米克斯的身影消失在日野先生家的庭院裡。大魔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悄悄的走過來,用和他體型不相稱的聲音,小聲的問我:
「那傢伙的胃口改變了嗎?」
我看著大魔頭說:
「你偷聽我們說話?」
「偷聽?你們兩個嗓門那麼大,我不想聽都不行。」
大魔頭朝日野先生家的庭院望去,嘴裡嘀咕著:
「我們家主人的老婆有個妹妹,這個妹妹幾天前生了孩子。當她的孩子還在肚子裡的時候,每次到我們家,光吃一些像是橘子、葡萄柚這些很酸的東西。現在孩子生出來以後,就變成喜歡吃羊羹、巧克力餅乾這些甜的東西了。」大魔頭表情很認真的說。
「那是什麼意思?」我問。
「肚子裡有寶寶,喜歡的食物就會改變。」
我嘆了一口氣說:
「喂,大魔頭,米克斯可是公貓耶!」
大魔頭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我。
「那又怎樣?你們貓咪會幹什麼事我是不知道啦,說不定公的也會生孩子。」
「大魔頭,你是認真的嗎?」
「沒啦,我說著玩的。」大魔頭說完,打了一個大呵欠,走進狗屋,躺下去睡了。
馬上到了午飯時間。
烏鴉肯定很難吃,但是鴿子或許很好吃也說不定,我心裡暗暗想著。也許是因為肚子餓的關係,才會去想一些平常不會想到的事吧。

第2話 「我是男孩」和玄關的聲音

我看似是一隻自由自在的貓,好天氣的夜晚就睡在神社的地板下方,下雨天就寄宿在日野先生家,但倒也不是一定如此,只是常常這樣。
日野先生家的玄關門下面有個貓咪專用的小門,二十四小時都可以自由進出。
日野先生在四月底的黃金週放假前去了美國,預計六月底左右回國,所以,現在日野
先生家只剩可多樂。白天,幫傭婆婆會來打掃,順便幫我們準備食物,或是用梳子梳理我們身上的毛。我剛到東京的時候,還曾經把幫傭婆婆誤認為是巫婆呢!
我在大魔頭家的庭院遇到米克斯的那天,因為晚上忽然飄起了小雨,所以我就寄宿在日野先生家。大約九點多,我從玄關那個貓咪專用的小門進去時,日野先生的書房燈還亮著。
順道一提,除了書房以外,其他所有的門下方都有貓咪專用的小門。日野先生不在家的時候,書房的門會開著,我和可多樂當然也就可以進去,而且書房上方的電燈開關遙控器就放在桌上,只要按一下圓圓的按鈕,就可以開燈或關燈。因此,即使家裡沒有人,我們晚上也可以自己開關燈。除此之外,桌上也有檯燈,只要觸碰一下就可以控制開關。
書房的燈開著,我一走進書房,往檯燈那邊望過去,就看見可多樂坐在桌子上,似乎是在看書。
可多樂抬起頭,從桌上俯視我。
「小魯,你有用玄關前面的那條抹布,把腳好好的擦乾淨嗎?」可多樂問。
玄關的抹布是給我們貓咪擦腳用的,幫傭婆婆每天都會更換新的。白天如果幫傭婆婆在的話,她會幫我們擦腳。幫傭婆婆回去之後,我們就要自己用抹布把腳上的汙泥弄乾淨。一隻有教養的貓是不會用沾了泥巴的腳走進屋裡的。
「嗯,當然有啊!」
我點點頭,跳上桌子。
桌上有一本像是繪本的書攤開著。上頭畫了一個人類男孩,旁邊有個像漫畫的泡泡框,裡面寫著句子,至於寫了什麼,我不知道。那個字看起來像是羅馬字,大概是英文吧!
「喂,小魯,你來看這個,很奇怪對吧,真是太好笑了。」可多樂說。
我看不出來他所謂的奇怪是指什麼。
我問可多樂:
「這個男孩說了什麼?」
「這就是問題了。他說:『I am a boy.』這句英文的意思就是『我是男孩』,簡直是胡說八道。」
我完全不了解可多樂為什麼要發這種牢騷。畫裡的男孩只是說「我是男孩」,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啊。
「這有什麼不對嗎?如果這個男生說『我是女孩』,那才噁心呢!可是他說的是『我是男孩』,我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呀!」
我話剛說完,可多樂就大嘆了一口氣說:
「唉,真是隻不會思考的貓︙︙小魯啊!你有看過或聽過哪個人會像這樣說『我是男孩』嗎?這個人不用說,一看就知道是個男孩,但是有哪個人會像這樣自我介紹說『我是男孩』?不管是在日本還是美國都一樣。」
我同意可多樂的說法。
「這樣說起來,確實有道理。」
「對吧!不能這樣說嘛。這種書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可多樂說完便啪的一聲,把書闔上。
「可是,這本書怎麼會在這裡?是日野先生的嗎?」我問。
可多樂搖搖頭說:「日野先生的英文這麼溜,怎麼可能會看這麼幼稚的書?那是我白天到附近公寓的垃圾場裡撿來的。它和一堆舊報紙捆在一起,我咬斷繩子,把它叼回來。這東西光是重,卻一點內容也沒有。只有會丟書、沒教養的人才適合讀,無聊透頂!」
可多樂說話的時候,我似乎感覺到玄關那邊傳來一陣像是小鳥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是我看可多樂的耳朵也抽動了一下,似乎也感覺到了。
「好像有人來了。」我說。
「會不會是米克斯?」可多樂跳下了桌子。
我也跟著跳下桌子。這時,玄關又傳來「叩、叩」的聲音。
如果是米克斯的話,他應該會喊「喂,虎哥,你在嗎?」然後直接進來。
可是玄關那裡,也沒有米克斯的聲音。
我和可多樂互看了一眼。
喀噹!
是貓咪專用的小門關上的聲音。有什麼人進來了?
可是,接著就鴉雀無聲,再也沒有動靜了。
這個人似乎只走到玄關,沒進屋裡來。
「會是誰呢?」我小聲的對可多樂說。
這時,玄關方向傳來說話聲: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
是公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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