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鳥居到香油錢箱的距離和口袋版諺語辭典
早上的太陽照在銀杏的黃色落葉上,反射出閃亮亮的光芒,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陣子天氣一直很晴朗,晚上我通常會睡在神社的地板下方,但昨天有一股冷風從縫隙灌進來,咻咻作響,吹得我好冷。
可多樂又變成日野先生養的寵物貓,所以晚上大多在家睡。我可以自由進出日野先生家,只要我想,我就可以隨時去日野先生家睡覺。
我在想,從今天晚上開始,我也去住日野先生家好了︙︙
我坐在我最愛的位置,也就是香油錢箱前的階梯上,邊想邊看著眼前的鳥居(注1),忽然看見一隻貓從鳥居下方走過來。
先跟各位說一聲,我住的神社並不有名,但是空地很大,從鳥居到香油錢箱的距離超過五十公尺。為什麼我會知道超過五十公尺呢?因為不久前有一群小學生來這裡用捲尺量了一下鳥居到階梯的距離,其中一名小學生說:「看吧!我就說這裡超過五十公尺,這個捲尺有五十公尺,還差一點才夠量。」
我不知道為什麼小學生要拿捲尺來量鳥居到階梯的距離,可能是學校老師出作業要他們「找出身邊的兩樣物品,測量兩者之間的距離」吧?
姑且不管這一點,剛剛穿過鳥居走過來的是米克斯。
今年夏天,獸醫家的寵物貓小雪生了三隻小貓,小貓的父親就是米克斯。小貓們漸漸長大,現在差不多跟我剛到東京時一樣大了。三隻小貓中,兩隻是公貓,一隻是母貓。
米克斯咚咚咚的爬上階梯,在我身邊坐下來。他伸出舌頭舔右前腳,再用右前腳摩擦耳朵根部。
每次人類看到我們這麼做,就會說「貓咪在洗臉」。事實上,人類說得沒錯,我們真的是用這個方法清潔臉部。
洗完臉後,米克斯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看著鳥居說:「小魯,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有啊。」我回答。
米克斯轉頭看著我問:「真的嗎?什麼事?什麼好玩的事?」
看樣子,米克斯這陣子無聊到沒什麼事好做。
在說好玩的事之前,我決定先問米克斯一件事。
「先別管我的事了,米克斯。你現在還有空在這裡閒晃嗎?你應該還有許多事
要教櫻桃他們吧?」
櫻桃是小雪生的三隻小貓之一,也是唯一的母貓。
「我有什麼事要教他們?」米克斯一說完,又轉頭看著鳥居。
「還問我有什麼事?你要教他們如何抓麻雀、怎麼爬樹啊!你是他們的爸爸,當然要由你教他們啊!」
聽完我的話,米克斯依舊看著鳥居,開口說:
「這些事小雪會教啦!再說,我從來沒看過哪個貓爸爸親自教養自己的小孩,你看過嗎?」
「我也沒有。可是,我從可多樂身上學到好多事情,即使是現在,他也還在教我。」
「可是,虎哥又不是你爸爸。」
「話是這麼說沒錯︙︙」
「貓爸爸就是這麼一回事。再說,現在小雪也不餵奶了,她幾乎不管他們。反倒是阿里那個傢伙,三天兩頭跑去找那三隻小蘿蔔頭玩。」
阿里原本是河對岸的市川市農家養的寵物貓之一,原本總共有三隻,人稱「龍虎三兄弟」。阿里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弟弟。
龍虎三兄弟都是虎斑貓。三兄弟中的二哥恰克與三弟阿里曾過河來找我麻煩,結果被可多樂狠狠修理一頓,最後落荒而逃。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現在只有阿里待在日野先生家。
阿里是一隻用功向上的貓,他跟著我和可多樂學習。現在不僅會寫注音和數字,還看得懂幾個國字。
「嗯,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前天阿里跟我說他正在教孩子們學注音。」
聽到我這麼說,米克斯嘆了一口氣,對我說:
「我不是因為自己不識字才這麼說。教那些小蘿蔔頭寫字,一點用也沒有。前一陣子我看到阿里在教小蘿蔔頭寫字,他在獸醫家的庭院裡,用爪子在地面上寫字,然後跟他們說:『這是貓咪的貓』。結果好運和餅乾兩個在打架,櫻桃雖然乖乖坐在旁邊,但眼睛根本沒在看他。照那個情況看來,三個小蘿蔔頭連一個字也沒學會。」
好運和餅乾都是公貓。好運和櫻桃長得像米克斯,餅乾長得像小雪。
「原來是這樣啊︙︙」我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你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米克斯問我。
「喔,有啊。昨天早上我在附近的垃圾集中場,發現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趕快告訴我是什麼!」
「是一本書,書名是︽口袋版諺語辭典︾。」
「︽口袋版諺語辭典︾?」
「沒錯,︽口袋版諺語辭典︾。」我對他點了點頭。
米克斯從頭到腳打量著我,然後對我說:
「你撿那種東西要做什麼?你身上有口袋嗎?」
「我身上怎麼可能有口袋!重點不是口袋,而是諺語辭典。那本辭典裡有好多諺語。我收在神社的地板下面,你想看嗎?」
「一點也不想!」
儘管米克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我不以為意的繼續問他:
「我從那本書上看到一句諺語『從二樓點眼藥水』,米克斯,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米克斯立刻回我:「那本書根本不是諺語辭典,而是謎語大全吧?」接著,他抬頭看旁邊的銀杏樹,口中唸著:「從二樓點眼藥水︙︙」想了一會兒才對我說:「我之前待在五金行的時候,眼睛曾經感染黴菌,我的主人還幫我點眼藥水。眼藥水一碰到眼球,我就嚇得驚慌失措,結果不小心吃到眼藥水,味道好苦、好難吃喔。我在想,你剛剛一定說錯了諺語。」
「我說錯諺語?」
「應該不是『從二樓點眼藥水』,而是『好苦的眼藥水』才對。這句諺語的意思一定是只要舔過就知道是不是眼藥水,舔了之後覺得苦的就是眼藥水。」(注2)
「好苦的眼藥水?這本書裡是有一句『良藥苦口』,但是完全沒有『好苦的眼藥水』。」
「是嗎?那『從二樓點眼藥水』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站在二樓的人,不可能幫一樓的人點眼藥水,比喻遠水救不了近火,無法發揮作用。」
「這麼說來,阿里教小蘿蔔頭寫字,根本就是『從二樓點眼藥水』嘍!對了,你剛剛說那個什麼良、什麼藥的,那句諺語又是什麼意思呢?」
「是『良藥苦口』啦!這句話是說有效的藥都是苦的,用來比喻忠告雖然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卻對自己很有用。」我仔細解釋給米克斯聽。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這麼說的話,前天我對阿里做了『良藥苦口』的事情。我跟他說,教那三個小蘿蔔頭寫字一點用也沒有,早點放棄吧。正因為我對他說了忠告,他才會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這樣啊。也好,對於無心學習的人,怎麼教也沒有用。」
儘管我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覺得︽口袋版諺語辭典︾不只有趣,還很有用,對我很有幫助。
第2話 阿里的說話方式和害怕巫婆的
去年春天,龍虎三兄弟來神社找我麻煩,結果被可多樂打回去;今年春天,恰克和阿里到日野先生家找我與可多樂。他們不是來復仇的,事實上,他們的主人除了飼養龍虎三兄弟之外,還養了一隻臘腸狗,叫做阿丹。由於大哥普拉多與阿丹被流浪狗攻擊,受了重傷,恰克和阿里才會特地來拜託我與可多樂幫他們報仇。
可多樂跟著恰克去市川時,由於可多樂是幫龍虎三兄弟出頭的,因此他們留下阿里在日野先生家當人質,喔不,是「貓質」。
當可多樂前往對岸尋找作惡的惡霸流浪狗,沒想到那隻狗竟然跑到我們這邊,還掀起軒然大波。最後是由我、米克斯和大魔頭齊心協力,共同擊退他。那隻狗後來被日野先生家的幫傭婆婆收留,成為她的寵物狗。
事情結束後,可多樂短暫回來過一段時間,後來卻說:「對面有個管理鬆散的圖書館,那裡的英文書可以讓人隨意看到飽。」於是可多樂又去了一趟市川,直到八月底才回到日野先生家。
當初作為貓質留下來的阿里,從此再也沒回市川,就這樣留了下來。阿里對他的兩位哥哥說:
「我想留在這裡繼續學習,暫時不回去了,可以嗎?」
他想學的事情之一就是寫字。
之前的故事就先說到此。我跟米克斯說完諺語的事情之後,他就說要去抓麻雀,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米克斯覺得我是抓麻雀專家,每次我邀他一起去抓麻雀,他總是興致缺缺,跟我說等他技巧再純熟一些,他一定會跟我去。
既然米克斯跑去抓麻雀,我也決定前往日野先生家。我不只想去吃早餐,也想告訴可多樂我撿到一本︽口袋版諺語辭典︾,還要故意說幾個辭典裡的艱澀諺語,測試看看可多樂知不知道那些諺語的意思。
日野先生家的玄關門下方,有一個方便貓咪通行的小門,我可以從那裡隨意進出。日野先生的工作很忙,經常不在家。不過,每天早上到下午三點,幫傭婆婆會來家裡整理家務。
我到日野先生家的時候,婆婆好像剛好出門買東西,家裡沒有人在。可多樂與阿里也不見蹤影。我走到廚房,吃了碗裡的貓餅乾,才在庭院裡發現可多樂與阿里,他們正待在日野先生家和小川先生家相鄰的籬笆旁。不僅如此,長得跟小雪很像的餅乾也跟他們在一起。籬笆對面傳來大魔頭的說話聲。
「原來是這樣啊,從來沒聽說過呢。我現在才知道魯道夫叔叔是坐大貨車來到東京的。」
跟大魔頭說完,餅乾一臉佩服的轉頭問阿里:「阿里叔叔,是這樣沒錯吧!」
「嗯,是這樣沒錯。」阿里點點頭。
而坐在一旁的可多樂竟一臉正經的問餅乾:「你說小魯做了什麼?你說他開大貨車到東京來嗎?」
「才不是呢!魯道夫叔叔是坐在貨車後面的載貨臺來的。貓怎麼可能會開車?」
一聽到餅乾這麼說,可多樂立刻用後腳站立,前腳做出駕駛方向盤的樣子說:
「就像這樣一邊唱著:『開車兜風真開心』,一邊開車啊!」
「才不是這樣!不是啦!魯道夫叔叔是坐在貨車後面的載貨臺來的!」餅乾激動的說著。
這次換大魔頭故意跟餅乾開玩笑說:「很難說喔!大家都說他會使出連魔鬼也想不到的計謀呢!駕駛方向盤這種小事,只要用念力就能輕鬆轉動,說不定他就是這樣開大貨車來的喔。」
「不會吧!魯道夫叔叔是魔鬼嗎?」餅乾越說越害怕。
就在此時,我開口說話了。
「你們在聊些什麼?」
「哇!」餅乾被我的聲音嚇得大叫出聲。
可多樂開心大笑,將前腳放回地上。大魔頭從籬笆縫隙探出頭來對餅乾說:「喲!魔鬼來嘍!」接著問我:「小魯,剛剛我聽餅乾說起你來東京的事情,你是用念力開大貨車來的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一邊說,一邊看向餅乾,只見他一臉不安的樣子,全身貓毛都豎起來了。
阿里看著大家逗弄餅乾的模樣,不禁眉頭深鎖。他對我說:
「小哥,不是啦,大家在跟餅乾玩。不過,從教育的角度,我不贊成這樣逗小孩,要是害餅乾從此怕鬼,就不妙了。」
阿里接著對餅乾說:「餅乾乖,不要怕,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魔鬼。」
雖然阿里這麼說,但他相信貓妖大人的存在。
對了,阿里習慣叫我「小哥」,叫米克斯「米哥」,叫可多樂「虎大」。他原本叫我「小魯大哥」,但我騙他在我的故鄉岐阜,會用縮短名字的方式來稱呼偉大的人,於是,「小魯大哥」就變成了「小哥」。從此以後,他就一直叫我小哥。後來我向阿里坦承縮短名字的事是騙他的,但他還是繼續用簡稱叫我,改不掉「小哥」這個稱呼。
不僅如此,阿里每次跟我、可多樂、米克斯和大魔頭說話時,遣詞用字都很尊敬文雅。跟自己兄弟或米克斯的孩子們說話,才會恢復原來的語氣。
此時可多樂對阿里說:「阿里,我跟你說,有些貓啊,小時候也會怕巫婆喔!」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看向可多樂。
可多樂竊笑著問我:
「小魯,我說得沒錯吧?真的有這種貓,對吧?」
可多樂說的就是我。
「我不認識這樣的貓。」我故意裝傻。
餅乾戰戰兢兢的問我:
「魯道夫叔叔,阿里叔叔說你是從很遠的地方坐大貨車來的,你真的是用念力開車過來的嗎?」
「我是坐在大貨車後面的載貨臺到這裡來的。」
我的回答讓餅乾稍微安心一些,他忍不住大嘆一口氣說:「呼,果然是這樣!」
「櫻桃跟好運呢?」我轉頭問阿里。
「他們兩個都在獸醫那邊,我到的時候他們都在看電視。」
「那你只帶餅乾過來嗎?」
「沒錯,其實︙︙」阿里話說到一半,就用鼻子指了指籬笆。
這個動作是在暗示我到大魔頭家的庭院裡說話。
我帶頭穿過籬笆縫隙,進入大魔頭家的庭院。
「餅乾已經找到領養他的家庭,明天就要被帶走了。」大魔頭走到我身邊對我說。
隨後跟過來的阿里接著說:
「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我帶他來跟大家打招呼。其實餅乾要去的地方是柴又的理髮廳,那裡並不遠,我們偶爾可以去看看他,你不用擔心。」
柴又在江戶川區隔壁的葛飾區裡,那裡確實不遠,還有一間帝釋天神社,我曾經去過那裡。
「餅乾知道了嗎?」我問。
阿里點點頭,坐了下來。
「當然,這件事前天傍晚就決定好了。獸醫跟領養人說話時,我剛好在旁邊聽到。要領養餅乾的人看起來很喜歡貓,他說他在帝釋天神社的參道附近開了一間理髮廳,店名叫做『BARBER.林』。我昨天去那附近晃了一下,那裡確實有一家理髮廳,招牌上以英文寫著『BARBER』,然後再加上國字『林』,絕對不會錯。那家店很小,有兩位客人在等,還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在幫客人理頭髮,他就是那天跟獸醫說話的男人,絕對不會錯。」
聽阿里說完,大魔頭問他:「你也會看國字啦?」
「是啊,因為我要向虎大和小哥看齊!最近我還以虎大為目標,學了一點英文呢!『我是貓』的英文就是I am a cat。」
「哇,你真不簡單啊!」
正當大魔頭稱讚阿里時,籬笆另一邊傳來可多樂的叫聲。
「喂,阿里,差不多要走嘍!不早點去就要開店了,開門營業後,就算走後門也拿不到燒賣。小魯也一起去吧!」
「知道了,我立刻過去。」阿里站了起來。
「拿不到燒賣是什麼意思?」我問。
大魔頭搶在阿里之前回答我:「就是米克斯以前住的五金行,後來改裝成中華料理店,你知道這件事吧?那家店一個星期前開幕了。」
「我不知道這件事,那裡變成中華料理店了嗎?」
我知道米克斯以前住的五金行那棟房子最近在施工,但不知道那裡要開什麼店。
「是啊。虎哥早就跟那家店的廚師混熟,對方還餵他吃前一天沒賣掉的燒賣。昨天他叼了一個回來,還真好吃呢!你一定要去吃。」大魔頭說。
雖然剛剛才吃了一大堆貓餅乾的我,肚子好撐,但還是決定跟他們一起去。
「這樣啊,那我也帶一個給你吃。」我一說完,就跟在阿里身後,從籬笆底下鑽出去。
雖然肚子很飽,但跟夥伴們廝混是很重要的。再說,我也很想瞧瞧那間中華料理店長什麼樣子。
早上的太陽照在銀杏的黃色落葉上,反射出閃亮亮的光芒,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陣子天氣一直很晴朗,晚上我通常會睡在神社的地板下方,但昨天有一股冷風從縫隙灌進來,咻咻作響,吹得我好冷。
可多樂又變成日野先生養的寵物貓,所以晚上大多在家睡。我可以自由進出日野先生家,只要我想,我就可以隨時去日野先生家睡覺。
我在想,從今天晚上開始,我也去住日野先生家好了︙︙
我坐在我最愛的位置,也就是香油錢箱前的階梯上,邊想邊看著眼前的鳥居(注1),忽然看見一隻貓從鳥居下方走過來。
先跟各位說一聲,我住的神社並不有名,但是空地很大,從鳥居到香油錢箱的距離超過五十公尺。為什麼我會知道超過五十公尺呢?因為不久前有一群小學生來這裡用捲尺量了一下鳥居到階梯的距離,其中一名小學生說:「看吧!我就說這裡超過五十公尺,這個捲尺有五十公尺,還差一點才夠量。」
我不知道為什麼小學生要拿捲尺來量鳥居到階梯的距離,可能是學校老師出作業要他們「找出身邊的兩樣物品,測量兩者之間的距離」吧?
姑且不管這一點,剛剛穿過鳥居走過來的是米克斯。
今年夏天,獸醫家的寵物貓小雪生了三隻小貓,小貓的父親就是米克斯。小貓們漸漸長大,現在差不多跟我剛到東京時一樣大了。三隻小貓中,兩隻是公貓,一隻是母貓。
米克斯咚咚咚的爬上階梯,在我身邊坐下來。他伸出舌頭舔右前腳,再用右前腳摩擦耳朵根部。
每次人類看到我們這麼做,就會說「貓咪在洗臉」。事實上,人類說得沒錯,我們真的是用這個方法清潔臉部。
洗完臉後,米克斯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看著鳥居說:「小魯,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有啊。」我回答。
米克斯轉頭看著我問:「真的嗎?什麼事?什麼好玩的事?」
看樣子,米克斯這陣子無聊到沒什麼事好做。
在說好玩的事之前,我決定先問米克斯一件事。
「先別管我的事了,米克斯。你現在還有空在這裡閒晃嗎?你應該還有許多事
要教櫻桃他們吧?」
櫻桃是小雪生的三隻小貓之一,也是唯一的母貓。
「我有什麼事要教他們?」米克斯一說完,又轉頭看著鳥居。
「還問我有什麼事?你要教他們如何抓麻雀、怎麼爬樹啊!你是他們的爸爸,當然要由你教他們啊!」
聽完我的話,米克斯依舊看著鳥居,開口說:
「這些事小雪會教啦!再說,我從來沒看過哪個貓爸爸親自教養自己的小孩,你看過嗎?」
「我也沒有。可是,我從可多樂身上學到好多事情,即使是現在,他也還在教我。」
「可是,虎哥又不是你爸爸。」
「話是這麼說沒錯︙︙」
「貓爸爸就是這麼一回事。再說,現在小雪也不餵奶了,她幾乎不管他們。反倒是阿里那個傢伙,三天兩頭跑去找那三隻小蘿蔔頭玩。」
阿里原本是河對岸的市川市農家養的寵物貓之一,原本總共有三隻,人稱「龍虎三兄弟」。阿里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弟弟。
龍虎三兄弟都是虎斑貓。三兄弟中的二哥恰克與三弟阿里曾過河來找我麻煩,結果被可多樂狠狠修理一頓,最後落荒而逃。
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現在只有阿里待在日野先生家。
阿里是一隻用功向上的貓,他跟著我和可多樂學習。現在不僅會寫注音和數字,還看得懂幾個國字。
「嗯,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前天阿里跟我說他正在教孩子們學注音。」
聽到我這麼說,米克斯嘆了一口氣,對我說:
「我不是因為自己不識字才這麼說。教那些小蘿蔔頭寫字,一點用也沒有。前一陣子我看到阿里在教小蘿蔔頭寫字,他在獸醫家的庭院裡,用爪子在地面上寫字,然後跟他們說:『這是貓咪的貓』。結果好運和餅乾兩個在打架,櫻桃雖然乖乖坐在旁邊,但眼睛根本沒在看他。照那個情況看來,三個小蘿蔔頭連一個字也沒學會。」
好運和餅乾都是公貓。好運和櫻桃長得像米克斯,餅乾長得像小雪。
「原來是這樣啊︙︙」我嘆了口氣。
「話說回來,你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米克斯問我。
「喔,有啊。昨天早上我在附近的垃圾集中場,發現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趕快告訴我是什麼!」
「是一本書,書名是︽口袋版諺語辭典︾。」
「︽口袋版諺語辭典︾?」
「沒錯,︽口袋版諺語辭典︾。」我對他點了點頭。
米克斯從頭到腳打量著我,然後對我說:
「你撿那種東西要做什麼?你身上有口袋嗎?」
「我身上怎麼可能有口袋!重點不是口袋,而是諺語辭典。那本辭典裡有好多諺語。我收在神社的地板下面,你想看嗎?」
「一點也不想!」
儘管米克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我不以為意的繼續問他:
「我從那本書上看到一句諺語『從二樓點眼藥水』,米克斯,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米克斯立刻回我:「那本書根本不是諺語辭典,而是謎語大全吧?」接著,他抬頭看旁邊的銀杏樹,口中唸著:「從二樓點眼藥水︙︙」想了一會兒才對我說:「我之前待在五金行的時候,眼睛曾經感染黴菌,我的主人還幫我點眼藥水。眼藥水一碰到眼球,我就嚇得驚慌失措,結果不小心吃到眼藥水,味道好苦、好難吃喔。我在想,你剛剛一定說錯了諺語。」
「我說錯諺語?」
「應該不是『從二樓點眼藥水』,而是『好苦的眼藥水』才對。這句諺語的意思一定是只要舔過就知道是不是眼藥水,舔了之後覺得苦的就是眼藥水。」(注2)
「好苦的眼藥水?這本書裡是有一句『良藥苦口』,但是完全沒有『好苦的眼藥水』。」
「是嗎?那『從二樓點眼藥水』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站在二樓的人,不可能幫一樓的人點眼藥水,比喻遠水救不了近火,無法發揮作用。」
「這麼說來,阿里教小蘿蔔頭寫字,根本就是『從二樓點眼藥水』嘍!對了,你剛剛說那個什麼良、什麼藥的,那句諺語又是什麼意思呢?」
「是『良藥苦口』啦!這句話是說有效的藥都是苦的,用來比喻忠告雖然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卻對自己很有用。」我仔細解釋給米克斯聽。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這麼說的話,前天我對阿里做了『良藥苦口』的事情。我跟他說,教那三個小蘿蔔頭寫字一點用也沒有,早點放棄吧。正因為我對他說了忠告,他才會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這樣啊。也好,對於無心學習的人,怎麼教也沒有用。」
儘管我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覺得︽口袋版諺語辭典︾不只有趣,還很有用,對我很有幫助。
第2話 阿里的說話方式和害怕巫婆的
去年春天,龍虎三兄弟來神社找我麻煩,結果被可多樂打回去;今年春天,恰克和阿里到日野先生家找我與可多樂。他們不是來復仇的,事實上,他們的主人除了飼養龍虎三兄弟之外,還養了一隻臘腸狗,叫做阿丹。由於大哥普拉多與阿丹被流浪狗攻擊,受了重傷,恰克和阿里才會特地來拜託我與可多樂幫他們報仇。
可多樂跟著恰克去市川時,由於可多樂是幫龍虎三兄弟出頭的,因此他們留下阿里在日野先生家當人質,喔不,是「貓質」。
當可多樂前往對岸尋找作惡的惡霸流浪狗,沒想到那隻狗竟然跑到我們這邊,還掀起軒然大波。最後是由我、米克斯和大魔頭齊心協力,共同擊退他。那隻狗後來被日野先生家的幫傭婆婆收留,成為她的寵物狗。
事情結束後,可多樂短暫回來過一段時間,後來卻說:「對面有個管理鬆散的圖書館,那裡的英文書可以讓人隨意看到飽。」於是可多樂又去了一趟市川,直到八月底才回到日野先生家。
當初作為貓質留下來的阿里,從此再也沒回市川,就這樣留了下來。阿里對他的兩位哥哥說:
「我想留在這裡繼續學習,暫時不回去了,可以嗎?」
他想學的事情之一就是寫字。
之前的故事就先說到此。我跟米克斯說完諺語的事情之後,他就說要去抓麻雀,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米克斯覺得我是抓麻雀專家,每次我邀他一起去抓麻雀,他總是興致缺缺,跟我說等他技巧再純熟一些,他一定會跟我去。
既然米克斯跑去抓麻雀,我也決定前往日野先生家。我不只想去吃早餐,也想告訴可多樂我撿到一本︽口袋版諺語辭典︾,還要故意說幾個辭典裡的艱澀諺語,測試看看可多樂知不知道那些諺語的意思。
日野先生家的玄關門下方,有一個方便貓咪通行的小門,我可以從那裡隨意進出。日野先生的工作很忙,經常不在家。不過,每天早上到下午三點,幫傭婆婆會來家裡整理家務。
我到日野先生家的時候,婆婆好像剛好出門買東西,家裡沒有人在。可多樂與阿里也不見蹤影。我走到廚房,吃了碗裡的貓餅乾,才在庭院裡發現可多樂與阿里,他們正待在日野先生家和小川先生家相鄰的籬笆旁。不僅如此,長得跟小雪很像的餅乾也跟他們在一起。籬笆對面傳來大魔頭的說話聲。
「原來是這樣啊,從來沒聽說過呢。我現在才知道魯道夫叔叔是坐大貨車來到東京的。」
跟大魔頭說完,餅乾一臉佩服的轉頭問阿里:「阿里叔叔,是這樣沒錯吧!」
「嗯,是這樣沒錯。」阿里點點頭。
而坐在一旁的可多樂竟一臉正經的問餅乾:「你說小魯做了什麼?你說他開大貨車到東京來嗎?」
「才不是呢!魯道夫叔叔是坐在貨車後面的載貨臺來的。貓怎麼可能會開車?」
一聽到餅乾這麼說,可多樂立刻用後腳站立,前腳做出駕駛方向盤的樣子說:
「就像這樣一邊唱著:『開車兜風真開心』,一邊開車啊!」
「才不是這樣!不是啦!魯道夫叔叔是坐在貨車後面的載貨臺來的!」餅乾激動的說著。
這次換大魔頭故意跟餅乾開玩笑說:「很難說喔!大家都說他會使出連魔鬼也想不到的計謀呢!駕駛方向盤這種小事,只要用念力就能輕鬆轉動,說不定他就是這樣開大貨車來的喔。」
「不會吧!魯道夫叔叔是魔鬼嗎?」餅乾越說越害怕。
就在此時,我開口說話了。
「你們在聊些什麼?」
「哇!」餅乾被我的聲音嚇得大叫出聲。
可多樂開心大笑,將前腳放回地上。大魔頭從籬笆縫隙探出頭來對餅乾說:「喲!魔鬼來嘍!」接著問我:「小魯,剛剛我聽餅乾說起你來東京的事情,你是用念力開大貨車來的嗎?」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一邊說,一邊看向餅乾,只見他一臉不安的樣子,全身貓毛都豎起來了。
阿里看著大家逗弄餅乾的模樣,不禁眉頭深鎖。他對我說:
「小哥,不是啦,大家在跟餅乾玩。不過,從教育的角度,我不贊成這樣逗小孩,要是害餅乾從此怕鬼,就不妙了。」
阿里接著對餅乾說:「餅乾乖,不要怕,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魔鬼。」
雖然阿里這麼說,但他相信貓妖大人的存在。
對了,阿里習慣叫我「小哥」,叫米克斯「米哥」,叫可多樂「虎大」。他原本叫我「小魯大哥」,但我騙他在我的故鄉岐阜,會用縮短名字的方式來稱呼偉大的人,於是,「小魯大哥」就變成了「小哥」。從此以後,他就一直叫我小哥。後來我向阿里坦承縮短名字的事是騙他的,但他還是繼續用簡稱叫我,改不掉「小哥」這個稱呼。
不僅如此,阿里每次跟我、可多樂、米克斯和大魔頭說話時,遣詞用字都很尊敬文雅。跟自己兄弟或米克斯的孩子們說話,才會恢復原來的語氣。
此時可多樂對阿里說:「阿里,我跟你說,有些貓啊,小時候也會怕巫婆喔!」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看向可多樂。
可多樂竊笑著問我:
「小魯,我說得沒錯吧?真的有這種貓,對吧?」
可多樂說的就是我。
「我不認識這樣的貓。」我故意裝傻。
餅乾戰戰兢兢的問我:
「魯道夫叔叔,阿里叔叔說你是從很遠的地方坐大貨車來的,你真的是用念力開車過來的嗎?」
「我是坐在大貨車後面的載貨臺到這裡來的。」
我的回答讓餅乾稍微安心一些,他忍不住大嘆一口氣說:「呼,果然是這樣!」
「櫻桃跟好運呢?」我轉頭問阿里。
「他們兩個都在獸醫那邊,我到的時候他們都在看電視。」
「那你只帶餅乾過來嗎?」
「沒錯,其實︙︙」阿里話說到一半,就用鼻子指了指籬笆。
這個動作是在暗示我到大魔頭家的庭院裡說話。
我帶頭穿過籬笆縫隙,進入大魔頭家的庭院。
「餅乾已經找到領養他的家庭,明天就要被帶走了。」大魔頭走到我身邊對我說。
隨後跟過來的阿里接著說:
「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我帶他來跟大家打招呼。其實餅乾要去的地方是柴又的理髮廳,那裡並不遠,我們偶爾可以去看看他,你不用擔心。」
柴又在江戶川區隔壁的葛飾區裡,那裡確實不遠,還有一間帝釋天神社,我曾經去過那裡。
「餅乾知道了嗎?」我問。
阿里點點頭,坐了下來。
「當然,這件事前天傍晚就決定好了。獸醫跟領養人說話時,我剛好在旁邊聽到。要領養餅乾的人看起來很喜歡貓,他說他在帝釋天神社的參道附近開了一間理髮廳,店名叫做『BARBER.林』。我昨天去那附近晃了一下,那裡確實有一家理髮廳,招牌上以英文寫著『BARBER』,然後再加上國字『林』,絕對不會錯。那家店很小,有兩位客人在等,還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在幫客人理頭髮,他就是那天跟獸醫說話的男人,絕對不會錯。」
聽阿里說完,大魔頭問他:「你也會看國字啦?」
「是啊,因為我要向虎大和小哥看齊!最近我還以虎大為目標,學了一點英文呢!『我是貓』的英文就是I am a cat。」
「哇,你真不簡單啊!」
正當大魔頭稱讚阿里時,籬笆另一邊傳來可多樂的叫聲。
「喂,阿里,差不多要走嘍!不早點去就要開店了,開門營業後,就算走後門也拿不到燒賣。小魯也一起去吧!」
「知道了,我立刻過去。」阿里站了起來。
「拿不到燒賣是什麼意思?」我問。
大魔頭搶在阿里之前回答我:「就是米克斯以前住的五金行,後來改裝成中華料理店,你知道這件事吧?那家店一個星期前開幕了。」
「我不知道這件事,那裡變成中華料理店了嗎?」
我知道米克斯以前住的五金行那棟房子最近在施工,但不知道那裡要開什麼店。
「是啊。虎哥早就跟那家店的廚師混熟,對方還餵他吃前一天沒賣掉的燒賣。昨天他叼了一個回來,還真好吃呢!你一定要去吃。」大魔頭說。
雖然剛剛才吃了一大堆貓餅乾的我,肚子好撐,但還是決定跟他們一起去。
「這樣啊,那我也帶一個給你吃。」我一說完,就跟在阿里身後,從籬笆底下鑽出去。
雖然肚子很飽,但跟夥伴們廝混是很重要的。再說,我也很想瞧瞧那間中華料理店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