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日蛋糕

「你喲，沒生你就好啦！」
直人一邊靈巧地把用微波爐熱好的咖哩分到兩個盤子裡，一邊說道。廚房裡溢滿了一股咖哩調理包的甜酸味。
「你想得倒美，以為媽媽會拎著蛋糕馬上回家？」直人邊說，邊「哢嚓哢嚓」地用匙攪拌著咖哩和米飯。
今天，是明日香的十一歲的生日。
抬頭望向壁鐘的明日香，慢慢地把目光移到了直人的身上。
「你都看過幾次鐘啦？你等也是白等，媽媽多的是比你生日更重要的事！」
明日香的心劇烈地顫抖起來。
直人沒有說錯，明日香想。
媽媽的臉上，常常掛著一種忘記明日香存在的表情。
即使是在與明日香面對面的時候，媽媽的目光也總是向著別的地方，從來不正視明日香的眼睛。
為了不讓直人覺察出自己內心的不安，明日香把目光投向了地面。
「可是去年、還有前年，媽媽都幫我過生日啊！」
明日香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把礦泉水倒進杯子裡。
「那是做媽媽的一個禮貌！為了所謂的好母親所做的年度例行公事而已。」直人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這在直人來說，也是十分罕見的。
明日香睜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著直人。
被明日香這麼一瞪，直人突然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笑聲：「賭一把怎麼樣？媽媽呀，她肯定把你的生日拋到腦後去啦！」
說完，直人把滿滿的一匙咖哩送進了張大的嘴裡。一邊嚼，他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動搖起來的明日香。
「才不會有這種事呢！媽媽才不會忘記明日香的生日。」明日香用細細的手指掐住了喉嚨，啞啞地說。
明日香的心中一旦充滿了悲傷與痛苦，就會灼燒一般地痛起來，痛得都透不過氣。不知從何時開始，只要心一痛，明日香就會習慣地掐住喉嚨。心痛得越厲害，她把喉嚨掐得越緊，力氣大到在喉嚨上留下一道手印。即使是這樣，也比心痛要好受多了。讓自己的皮肉受苦，是為了忘記心靈的痛楚。
直人的喉嚨裡發出了「咯咯」的笑聲。「聽說你算數考了20分，理科12分？而且上課還心不在焉，被老師訓了一頓？所以媽媽討厭你這種笨蛋，還說沒生明日香就好了！」
明日香那睜得大大的眼睛裡，頓時噙滿了淚水。她的手哆嗦著，抓起杯子，猛地朝直人的臉上潑去。
直人措手不及，被澆了一頭水。「你幹什麼呀？我真不敢相信，你這頭章魚！」
明日香飛快地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胸中一陣刺痛，明日香的喉嚨裡發出了類似狗在遠吠的呻吟聲。呼吸變得困難，她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
——哥哥，我討厭你……
——媽媽絕對不會說「沒生明日香就好了」 ……
——明日香不也和哥哥一樣，都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嗎……
——哥哥死了就好了……


哭著哭著，明日香不知不覺地竟睡著了。
深夜，明日香突然醒過來了，直人與媽媽的對話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我被那傢伙潑了一頭水！」
「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真是拿她沒辦法。」
媽媽喝醉了，聲音比平日裡要刺耳得多。
「就算是媽媽把明日香的生日給忘了，也不能往我身上潑水啊！」
「啊，對了，今天是明日香的生日啊！」
「果然忘了。」
「你看我多忙。不過，想過生日，明日香可要多點努力了！要是她是一個像直人這樣成績名列前茅的好孩子，媽媽絕對不會忘記！明日香呀，一事無成。和直人比起來，簡直是一無是處。唉唉，要是沒生明日香就好了！」
媽媽的話，讓明日香的心像被火燒灼般地痛了起來。
——媽媽怎麼這麼說……
——也太過分了，媽媽……
本想叫出聲的，但發出來的卻是呼哧呼哧的氣聲，連自己的耳朵都聽不到了。這讓明日香覺得無助，不安與悲哀在心中蔓延開來。心臟劇烈的鼓動聲，與外面的雨聲交織在一起。
明日香下了床，輕輕地推開了窗戶。
雨的氣息一下子湧進了房間。明日香把身子探出了窗外，放聲大叫起來：
——救我！
——誰來救救明日香！！
明日香的叫聲，不過是一絲微乎其微的氣流，一下子就被六月的雨幕吞噬了。
明日香失去了聲音。即使是呼叫，也沒有人能聽得見了。雨水和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淌下來，明日香就那麼顫抖著站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