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想想，這還是我人生頭一次自己住一間房。都這個歲數了，聽起來可能很蠢，但第一次獨居的真實感受此時瞬間湧上，讓我忍不住揚起嘴角。窗簾就挑淡紫色的吧。我眼前浮現初次見面時南小姐身上那條裙子的顏色。還想買雙去院子穿的涼鞋。等發薪那天一定要去買。

在附熱水器的小浴缸裡放滿熱水泡了澡。不?鋼浴缸又深又窄，不過可以無需顧慮時間限制泡澡就已經幸福極了。生活中的每件事情我都感到新鮮，對充滿新鮮感的自己有點難為情。我到底錯過了多少大部分人在這個年齡都已經歷過的事呢？

洗好澡，只穿著內褲，把便利商店買來的牛奶倒進杯子裡。我一直很喜歡洗完澡喝牛奶。在監獄時當然沒有這樣的自由，所以已經好幾年沒能體會這種洗好澡喝牛奶的滋味了。赤裸著上半身端坐著面對窗戶，感受著傍晚涼風一口氣喝下。不能在中途停下，一口氣喝下才是美味的秘訣。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會下意識地左手插腰，改不掉這個習慣。喝完後會自然發出「啊～」的聲音。我從小就莫名奇妙喜歡用這種姿勢喝牛奶。當我還沉浸在「啊〜」的餘韻中時，聽到玄關傳來敲門的聲音。我急忙穿上T 恤去開門，眼前站著一個陌生男人。

「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島田。多多指教。」

這個自稱島田的男人脖子上掛著一條泛黃的毛巾，臉上洋溢著無邪的笑容。他體型高大，臉曬得黝黑。大概已經好幾個月沒上理髮店了，頭髮留得很長，還有滿臉鬍渣。看他眼角深刻的皺紋，應該比我大十歲左右吧。找我什麼事呢？我對鄰居突然的拜訪感到滿心困惑，先簡單回了禮。

「你好，我是山田。」
聲音聽起來很冷淡。
「嗯，通常應該是搬來的人先來打招呼的。帶盒點心什麼的。」
「啊？」
「沒有啦，算了算了，這種事就不跟你計較了。對了，浴室可以借我一下嗎？ _我熱水器壞了，已經三天沒辦法洗澡。天氣越來越熱，真的很吃不消。」
說著，島田還聞聞自己的腋下。手上倒是已經拿好了臉盆。這傢伙還真厚臉皮。他大可去外面找公共澡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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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怎麼也靜不下來，走到堤防邊的電話亭。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把父親的行動電話充滿電後一直隨身帶著。在公共電話撥通了他最後打的號碼。等了一會兒，話筒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這裡是生命線。」
跟前幾天一樣，是個聲音聽來很有溫度的人。我安靜沒說話。
「怎麼了？⋯⋯還好嗎。不管任何事都可以聊聊喔。」
聽到這樣溫柔又輕緩的說話方式，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
「那個⋯⋯我是想問一下，這邊，是想自殺的人最後會打電話的地方吧。」
沉默片刻之後，那個女人的聲音緩緩回答。
「確實有很多人會打電話來問活著的意義。不過也不只是這樣。」
「還有呢？」
「嗯，比方說一直疼愛的貓死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埋在院子裡，或者是小孩打來問為什麼有鬼魂，死了之後靈魂會去哪裡之類的。」
「⋯⋯人死了之後靈魂會去哪裡？」
我感覺對方猶豫了一下。
「⋯⋯接下來的這些話，我希望您不要當成諮商員的回覆，只是我非常個人的經驗⋯⋯我小時候偶爾會看到金魚在天空中游泳。看久了會發現，金魚在天空中飄啊飄地浮游好一陣子，好像朝天空的方向飛去⋯⋯在我眼裡看起來就是這樣的。過了很久以後，我非常確信那一定就是靈魂。我一點也不懷疑，深深這麼相信。」
我在電話亭裡盯著天空。那片有靈魂泅泳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