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給無名
──「每一天，我都在問自己怎麼活過來的？答案是，
因為我經歷過死亡。」
現在的你好嗎？
我想不到還能有什麼開場白，對現在的你說。
這些年來，你獨自走過人來人往的滿城風雨、走過世界的造謀佈阱、走過萬人唾棄與不理解的自己、走過那些恨你的人、也走過那些愛你的人，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咬緊牙、含著淚。有時候哭著，有時候笑著，有時候懷念，有時候哀嘆，你已經不記得自己走了多長遠的路，但你始終連頭也不回，因為害怕深陷回憶的泥沼，你就再也脫不了身，然後被記憶一點一滴地吞噬乾淨。你活得那麼小心翼翼，卻還是滿身傷痕。
我不想問你經歷多少苦、多少樂，不問你四肢留下了多少醜陋的傷疤，也不問你這一路的天氣是晴是陰，更不問你眼前有多少動容光景、多少聚散離合。我只想謝謝你，如此勇敢地走到今天的我面前。
謝謝你，謝謝你勇敢地走到今天的我面前。
也許你記憶裡那片太澄澈的海已經在你走後成為別人的風景了，也許你在角落放的貓罐頭已經一點不剩地被當作今天待丟的垃圾，也許你遺失在公車站牌的那把雨傘已經陪著陌生的旅人捱過一場又一場風雨，也許你投在許願池的硬幣已經被誰的新願望給埋沒了，也許你常光顧的甜點店已經不賣你最愛的提拉米蘇了，也許你夾在書本扉頁的那片楓葉已經枯黃了……也許、也許吧，時間真的能輕易摧毀掉一個人的努力，以及一個人能擁有的所有美好。
明明只是一瞬就能化為灰燼的回憶，卻在記憶裡漫長地被記得了。
而那些回憶，等到老了，我們說好要風乾下酒，暢快地聊一場轟轟烈烈的青春，在你最雲淡風輕的年歲，聊著當時我們只懂得多愁善感的年輕。
我想起《東邪西毒》電影裡所說的那段話：「當你不能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記。」而你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僅是記得，永遠牢牢記得。
請你不要忘記，哪怕它沉重得可以壓垮一座山、或是輕易地淹沒一片海，也不要讓它在時間的洪流中成為能被輕易改寫的虛假歷史，而要它是真實地存在過，真真切切，在你生命裡存在過。
我知道你其實一直都是寂寞的。
你從來不說你討厭冬天的天總是黑得特別快，你只說你喜歡冬天被接住的浪漫，所以沒有人知道你憑藉著多大的堅毅才能熬過一夜又一夜絢麗卻淒涼的煙花，你知道終會墜落，卻義無反顧地去接住每一場擁抱。
沒有人懂沒關係啊，我還有我。
好像反覆地在心裡默念幾次，就能成為不變的真理、你的信仰，你的信念其實很堅強，你一心一意只為了快樂而奔赴，你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成為被愛的人，你好辛苦好辛苦地活著，可怎麼到頭來，你還是不快樂，因為沒有人輕吻你的寂寞，沒有人愛你的貧乏。
但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了沒有人在意你在夜裡的心如刀割、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了看時針安穩地轉完第二圈才願意入睡、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不再對冰箱裡已經見底的草莓果醬鬧脾氣、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不會逃避觸景傷情的每首情歌、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沒有人向你說早安晚安……這些對你而言，只是再平凡不過、日復一日發生的日常，就像你會記得在早上七點設鬧鐘來拆穿你夢裡美好得不切實際的快樂、你會將耳邊的音量調到倒數第二格來掩飾周遭與你格格不入的熱鬧、你會習慣避開車水馬龍的十字路而一個人走在小巷中。
那麼簡單的事情，如今卻變得複雜。
也許你根本不討厭你的寂寞，因為你知道你必須跟它共度一生，你只能趁早習慣它、接納它，哪怕它如此張揚你的悲傷，你也要窒息般地緊擁在懷裡。
這只是一個人的傷春悲秋，與誰的溫暖再也無關。
可是你還能問誰呢？還能得到誰的擁抱呢？你還奢求著什麼呢？
後來的後來，你已經從那個總是在鬧脾氣、碰壁就只會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勇敢而堅強的大女人了。在所有人誇獎你勇敢、欣賞你堅強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你曾經獨自經歷過什麼苦痛，以至於現在的你能夠輕而易舉地掩飾眼底的恐懼，你成為了大家都想成為的那種大人，我卻無法為現在的你鼓掌叫好，無法為你的成功而感到喜悅。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你，所付出的代價，便是你面具下那副千瘡百孔的面容。
如果有人問起你會不會重新一次這樣的人生，你會搖頭，但下一次，每一個下一次，你還是會重蹈覆轍這樣的人生，因為這是人生啊。
你看到路上要不到一口糖而拉著母親嚎啕大哭的孩子總是會多留意一眼、看到在車站前依依不捨分別的小情侶總是會感慨一笑，你想自己不也曾是那副單純而任性的模樣嗎？年輕時我們都擁有最真實的自己，一直到漸漸年老，時光無堅不摧地讓我們成為了我們最不願成為的模樣。
我知道，我都知道，比起現在擁有比時光更堅硬的自己，你還是懷念著當初什麼也不懂的自己。
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你還記得嗎？當年十二歲的你，寫了一封信要告別這個世界，信裡你說，你從不渴求世界能懂你，你只渴求你愛的人懂你。那封信你最後連交給親人的勇氣也沒有，你只是將它默默地藏在最愛的那本書縫中。
我總想問問當時的你，在面對所有漠視的眼光、不援助你的雙手，你是怎麼走過來的呢？你說你不恨任何人，你愛那些醜陋的傷痕，當所有人嘲笑你的不堪，你只是笑著說那是上帝留給你的印記，好讓你不在茫茫人海中走丟。你是真的做到了，你總是那麼溫柔，世界待你如刺，你待世界如錦。
這世界有很多壞人，你可能也是其中一個，對自己太殘忍的壞人。
你說，這世界絕對沒有所謂的不可能，但後來你慢慢向現實妥協了。
你知道很多事情是努力也改變不了的，比如身世、比如緣分、甚至比如命運……你用比塵埃還渺小的自己抵抗偌大的宇宙，如同蚍蜉撼樹，不堪一擊，你知道自己是用盡全力去努力過的，但結果總是令人灰心喪氣。
這世界確實有許多不可能，比如你永遠不可能真的和童話繪本中那個摘星星的人一樣，從窗邊登著梯子，伸手就能碰到星辰大海，甚至在上面寫下你的心願，摘給你愛的人，然後你就能得到這世界所有人都渴望的偉大愛情。我們都曾嚮往和大雄一樣有個萬能的小叮噹，能從百寶袋裡掏出各式各樣的神奇道具，一下子就能變出堆積如山的銅鑼燒，一下子就能從房間穿越到山頂，你只能不斷地透過失敗來練習怎麼通往成功，用你的雙手雙腳去掙來每一次接近；你也沒有許多精靈小夥伴，沒有遇到壞人就會跳出來幫主人解圍的忠心皮卡丘，你總是在人生路上單打獨鬥，披荊斬棘。
你從來不是軟弱，只是你漸漸明白了，小小的自己無法與大大的世界為敵，哪怕你真的願意。後來你學會了獨自背著那些沉重的傷心、絕望、失落，生命將它放進你的行囊，要你走了好長遠的路，再也沒有人過問你的心情。
你也曾經想過和誰訴說，可是你有太多的不確定、有太多的不信任，你總是無法坦然地交出全部自己，你那麼保護的自己，被誰輕易刮傷都會心疼不已，到後來你誰也沒有開口，你把所有委屈和難受往自己腹部一吞，然後要自己忘記。
他們都說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家人，你明明也愛著他們，但是怎麼地，你就是沒辦法讓他們照顧自己？你是太倔強、太要強、還是太愚蠢？你為什麼不羨慕那些撒嬌就能被疼惜的人？你為什麼不活成和他們一樣柔軟的人？你為什麼非要接受這些長大的過程？
因為我們也是在一夜之間，發現了我們無可避免所謂成長，發現注定要承受這些悲傷和失望，走向更遠的天明。
有時候，甚至連天會不會明，我們都不知道。
但是我們會抱著期望，我們會相信生命和奇蹟，那是一種寬容及解脫。
現在的你好嗎？
今年是二○一九年，晚上的十一點五十分，窗外的星星很稀疏，但我心裡還住著許多溫暖的星星。
那你呢？
我親愛的自己，想必你已經絢爛地在歲月的洗禮下，迎接一場屬於你的浴火重生。
──「每一天，我都在問自己怎麼活過來的？答案是，
因為我經歷過死亡。」
現在的你好嗎？
我想不到還能有什麼開場白，對現在的你說。
這些年來，你獨自走過人來人往的滿城風雨、走過世界的造謀佈阱、走過萬人唾棄與不理解的自己、走過那些恨你的人、也走過那些愛你的人，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咬緊牙、含著淚。有時候哭著，有時候笑著，有時候懷念，有時候哀嘆，你已經不記得自己走了多長遠的路，但你始終連頭也不回，因為害怕深陷回憶的泥沼，你就再也脫不了身，然後被記憶一點一滴地吞噬乾淨。你活得那麼小心翼翼，卻還是滿身傷痕。
我不想問你經歷多少苦、多少樂，不問你四肢留下了多少醜陋的傷疤，也不問你這一路的天氣是晴是陰，更不問你眼前有多少動容光景、多少聚散離合。我只想謝謝你，如此勇敢地走到今天的我面前。
謝謝你，謝謝你勇敢地走到今天的我面前。
也許你記憶裡那片太澄澈的海已經在你走後成為別人的風景了，也許你在角落放的貓罐頭已經一點不剩地被當作今天待丟的垃圾，也許你遺失在公車站牌的那把雨傘已經陪著陌生的旅人捱過一場又一場風雨，也許你投在許願池的硬幣已經被誰的新願望給埋沒了，也許你常光顧的甜點店已經不賣你最愛的提拉米蘇了，也許你夾在書本扉頁的那片楓葉已經枯黃了……也許、也許吧，時間真的能輕易摧毀掉一個人的努力，以及一個人能擁有的所有美好。
明明只是一瞬就能化為灰燼的回憶，卻在記憶裡漫長地被記得了。
而那些回憶，等到老了，我們說好要風乾下酒，暢快地聊一場轟轟烈烈的青春，在你最雲淡風輕的年歲，聊著當時我們只懂得多愁善感的年輕。
我想起《東邪西毒》電影裡所說的那段話：「當你不能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記。」而你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僅是記得，永遠牢牢記得。
請你不要忘記，哪怕它沉重得可以壓垮一座山、或是輕易地淹沒一片海，也不要讓它在時間的洪流中成為能被輕易改寫的虛假歷史，而要它是真實地存在過，真真切切，在你生命裡存在過。
我知道你其實一直都是寂寞的。
你從來不說你討厭冬天的天總是黑得特別快，你只說你喜歡冬天被接住的浪漫，所以沒有人知道你憑藉著多大的堅毅才能熬過一夜又一夜絢麗卻淒涼的煙花，你知道終會墜落，卻義無反顧地去接住每一場擁抱。
沒有人懂沒關係啊，我還有我。
好像反覆地在心裡默念幾次，就能成為不變的真理、你的信仰，你的信念其實很堅強，你一心一意只為了快樂而奔赴，你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成為被愛的人，你好辛苦好辛苦地活著，可怎麼到頭來，你還是不快樂，因為沒有人輕吻你的寂寞，沒有人愛你的貧乏。
但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了沒有人在意你在夜裡的心如刀割、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了看時針安穩地轉完第二圈才願意入睡、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不再對冰箱裡已經見底的草莓果醬鬧脾氣、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不會逃避觸景傷情的每首情歌、什麼時候你已經習慣沒有人向你說早安晚安……這些對你而言，只是再平凡不過、日復一日發生的日常，就像你會記得在早上七點設鬧鐘來拆穿你夢裡美好得不切實際的快樂、你會將耳邊的音量調到倒數第二格來掩飾周遭與你格格不入的熱鬧、你會習慣避開車水馬龍的十字路而一個人走在小巷中。
那麼簡單的事情，如今卻變得複雜。
也許你根本不討厭你的寂寞，因為你知道你必須跟它共度一生，你只能趁早習慣它、接納它，哪怕它如此張揚你的悲傷，你也要窒息般地緊擁在懷裡。
這只是一個人的傷春悲秋，與誰的溫暖再也無關。
可是你還能問誰呢？還能得到誰的擁抱呢？你還奢求著什麼呢？
後來的後來，你已經從那個總是在鬧脾氣、碰壁就只會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勇敢而堅強的大女人了。在所有人誇獎你勇敢、欣賞你堅強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你曾經獨自經歷過什麼苦痛，以至於現在的你能夠輕而易舉地掩飾眼底的恐懼，你成為了大家都想成為的那種大人，我卻無法為現在的你鼓掌叫好，無法為你的成功而感到喜悅。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你，所付出的代價，便是你面具下那副千瘡百孔的面容。
如果有人問起你會不會重新一次這樣的人生，你會搖頭，但下一次，每一個下一次，你還是會重蹈覆轍這樣的人生，因為這是人生啊。
你看到路上要不到一口糖而拉著母親嚎啕大哭的孩子總是會多留意一眼、看到在車站前依依不捨分別的小情侶總是會感慨一笑，你想自己不也曾是那副單純而任性的模樣嗎？年輕時我們都擁有最真實的自己，一直到漸漸年老，時光無堅不摧地讓我們成為了我們最不願成為的模樣。
我知道，我都知道，比起現在擁有比時光更堅硬的自己，你還是懷念著當初什麼也不懂的自己。
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你還記得嗎？當年十二歲的你，寫了一封信要告別這個世界，信裡你說，你從不渴求世界能懂你，你只渴求你愛的人懂你。那封信你最後連交給親人的勇氣也沒有，你只是將它默默地藏在最愛的那本書縫中。
我總想問問當時的你，在面對所有漠視的眼光、不援助你的雙手，你是怎麼走過來的呢？你說你不恨任何人，你愛那些醜陋的傷痕，當所有人嘲笑你的不堪，你只是笑著說那是上帝留給你的印記，好讓你不在茫茫人海中走丟。你是真的做到了，你總是那麼溫柔，世界待你如刺，你待世界如錦。
這世界有很多壞人，你可能也是其中一個，對自己太殘忍的壞人。
你說，這世界絕對沒有所謂的不可能，但後來你慢慢向現實妥協了。
你知道很多事情是努力也改變不了的，比如身世、比如緣分、甚至比如命運……你用比塵埃還渺小的自己抵抗偌大的宇宙，如同蚍蜉撼樹，不堪一擊，你知道自己是用盡全力去努力過的，但結果總是令人灰心喪氣。
這世界確實有許多不可能，比如你永遠不可能真的和童話繪本中那個摘星星的人一樣，從窗邊登著梯子，伸手就能碰到星辰大海，甚至在上面寫下你的心願，摘給你愛的人，然後你就能得到這世界所有人都渴望的偉大愛情。我們都曾嚮往和大雄一樣有個萬能的小叮噹，能從百寶袋裡掏出各式各樣的神奇道具，一下子就能變出堆積如山的銅鑼燒，一下子就能從房間穿越到山頂，你只能不斷地透過失敗來練習怎麼通往成功，用你的雙手雙腳去掙來每一次接近；你也沒有許多精靈小夥伴，沒有遇到壞人就會跳出來幫主人解圍的忠心皮卡丘，你總是在人生路上單打獨鬥，披荊斬棘。
你從來不是軟弱，只是你漸漸明白了，小小的自己無法與大大的世界為敵，哪怕你真的願意。後來你學會了獨自背著那些沉重的傷心、絕望、失落，生命將它放進你的行囊，要你走了好長遠的路，再也沒有人過問你的心情。
你也曾經想過和誰訴說，可是你有太多的不確定、有太多的不信任，你總是無法坦然地交出全部自己，你那麼保護的自己，被誰輕易刮傷都會心疼不已，到後來你誰也沒有開口，你把所有委屈和難受往自己腹部一吞，然後要自己忘記。
他們都說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家人，你明明也愛著他們，但是怎麼地，你就是沒辦法讓他們照顧自己？你是太倔強、太要強、還是太愚蠢？你為什麼不羨慕那些撒嬌就能被疼惜的人？你為什麼不活成和他們一樣柔軟的人？你為什麼非要接受這些長大的過程？
因為我們也是在一夜之間，發現了我們無可避免所謂成長，發現注定要承受這些悲傷和失望，走向更遠的天明。
有時候，甚至連天會不會明，我們都不知道。
但是我們會抱著期望，我們會相信生命和奇蹟，那是一種寬容及解脫。
現在的你好嗎？
今年是二○一九年，晚上的十一點五十分，窗外的星星很稀疏，但我心裡還住著許多溫暖的星星。
那你呢？
我親愛的自己，想必你已經絢爛地在歲月的洗禮下，迎接一場屬於你的浴火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