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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Halloween(2):萬聖節馬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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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星的孩子,愛唱歌
木星的孩子,尺和槌
水星的孩子,愛畫畫
火星的孩子,筆和書
金星的孩子,會雕刻
太陽的孩子,自成一國
月亮的孩子,在裡面

地球的孩子,不知道

    ──1750年代,特摩洛童謠

I
宣傳詞
lines

馬戲團演員。
這是一個很注重門面的行業。
我們的賣點不外乎「長相」、「特技」和「驚奇」,對外在形象的護理也是工作的一環。
我把自己從床上拔起來,盯著鏡子。啊,該死。黑眼圈。
搔搔睡亂的頭髮,套上軟鞋,從床尾抓起毛巾和馬刷,拉開門簾。
唰!
「嘶──」傍晚的夕陽讓我差點瞎掉,瞇著滿眼淚水,拖著腳步走向駐紮地後方的水桶。
我看著水面亂糟糟的倒影發了一會兒呆。
啊,忘了拿牙粉。
一個人影走到我旁邊,我愣愣抬頭看,捲起的袖子和往後梳的短髮,我們團的馴獸師。
「早。」我說。
狼藍看了看傍晚的天色,還是點頭說:「早。」
「剛回團?」我打了個呵欠,擠出眼淚。
「嗯。」狼藍頓了頓,皺眉看我:「剛睡醒?」
「昨天的委託整夜沒睡,中午才能補眠……」我又打了個呵欠,扳在水桶邊,舀水灑在臉上,涼意讓我稍微清醒一些。
「委託?守夜?」狼藍問。
「守墓。」我拍拍臉頰,甩甩頭,眨眨眼看向狼藍,視線清楚許多:「有個貴族擔心他老爹會從墳墓裡跳出來掐死他……欸,妳帶了牙粉嗎?」
「帶了。」狼藍拿出小瓶。
我接過瓶子,往馬刷倒了一搓棕色粉末,再把瓶子還給狼藍。
狼藍也往她的刷子倒粉。
「晚安。」一座浴缸移到我們旁邊,裡頭的人魚笑盈盈地打招呼。
「晚安。」狼藍說。
「晚安。」我說。
「你們帶了牙粉嗎?」水晶問。
狼藍把瓶子遞給她,我們排排站在水桶前刷牙。
表演前例行的形象護理之一,用馬鬃牙刷和小丑做的牙粉刷牙。據說小丑是用柳樹槐樹和生薑熬煮,曬乾磨成粉再加上牡蠣殼和鹽,味道不太好但包準能讓我們這些演員的笑容更清亮。團長很久以前曾提議要小丑把自製的藥物和配方量產來大賺一筆,小丑笑笑回一句「最近比較忙,這麼一來可能沒時間參與團內事務了」,團長自覺遭受辭職威脅,於是摸摸鼻子作罷。
我們團大概也就小丑制得了團長……不,水晶也行,感覺團長對他們兩個都比較……不敢得罪?
我們三個安靜地刷牙,然後我舀了水漱掉嘴裡的辛澀味,洗臉,用毛巾擦乾,看向身邊兩位同事。
「後台?」水晶問。
「後台。」狼藍點頭。
我們一起前往後台。
在我換上表演用的黑袍時,水晶在後頭說:「身材不錯呢。」
「啊?」我驚訝地轉頭。
「這個。」水晶指著桌子。
「什麼東西?」我邊拉整長袍邊往桌子靠近,只見桌上攤著一張很大的掛毯。
掛毯用彩色絲線織成一個女人,女人斜斜的眼睛望著左上角的星星,身上各部位標示著符號。
「身材……這……她肚子是剖開的啊。」我看著掛毯上的女人圖樣。
「這裡的雙魚座。」水晶指著女人腳部的兩條魚。
「啊。」我點頭。果然每個文化圈都有自己獨特的審美觀。
一隻手肘搭在我肩上,冰冷的涼意滲進肩膀。
我愣了愣,轉頭。
「小丑!你什麼時候……水!我的天,表演服!」我後退一步,拍了拍被水浸濕的肩膀。
小丑輕笑了聲,把濕淋淋的金髮往後撥,「底比斯河的水,據說能夠洗淨靈魂。」
「就算是聖水也能讓表演服的劣質染料掉色。」我皺眉看著濕掉的肩膀,摸了兩下看有沒有染上顏色。
「放輕鬆,黑色的東西要重新染黑很容易。」水晶笑盈盈地說。
「也是……你從哪裡弄來那麼遙遠的水?」我看向小丑。
「這附近的貴族人人都有一座用於收藏的地窖。有些人在裡面儲藏美酒和乳酪,有些人在裡面儲藏古董和黃金,而有些人……」小丑攤開手掌,掌中躺著一支沾染血跡的錐子。「在裡面收藏一樁又一樁見不得人的秘密。」
「凶殺案?」
「獨角獸。」小丑說。
「孩童誘拐案?」狼藍說。
「喜愛天真的孩童與純淨的少女,地窖裡盛滿乾淨的河水、泉水、井水,以及初生的細枝和嫩芽──」小丑脫掉被水浸濕的白襯衫,將水擠到地上,「可惜她沒有潔白的毛皮和角,只有布滿肉芽的皮膚和一支用來榨取鮮血的鐵錐。」
「犯人是罹患特殊疾病的貴族女性?」狼藍問。
「人魚的詛咒,鱗病,象皮病,或是──痲瘋 。」小丑接過我遞來的毛巾,擦拭還在滴水的金髮,「這種被他們視為『不潔』的疾病,被認為只能藉由潔淨的血液治癒。起先是狗血和羊血,還有蛇和牛,但這些都無法使他們的病情好轉。直到三個月前,他們發現了最『聖潔』的血液來源──處女和孩童。」
「於是他們吹奏笛子,率領孩子進入城堡的地窖,一個接一個取用血液……只為治療他們的疾病?」我暫停整裝,看向小丑。
「普通的病患或許無法這麼做,但這次的患者身分尊貴,她有的是方法得到孩童。人口販賣、孤兒院或是誘拐,所有藥材都進了她聖潔的地窖。」小丑說。
「這附近的人口販賣確實很興盛。」狼藍說。
「連治病的方法都充滿民間信仰的色彩呢。」水晶嗓音輕柔,「所以這幾天票房才這麼好。」
「神秘的事物總是讓人著迷,醫療方面也不例外。孩童的鮮血、山羊胃裡的石頭、裹上黃金的蛇牙、治療瘸腿的咒語、四種體液的循環……」小丑看向桌上的掛毯,「或是代表身體部位和器官的星辰。」
「人體星圖。」我也看向掛毯。
「占星醫學的根源。」小丑說。
「這是摩羯座?」我指著女人膝蓋的山羊圖樣。
「魔羯的雙膝、人馬之腿和雄獅之心。」小丑的手指滑過掛毯上的符號:「肺代表金星和地球,象徵幸運與愛情,綠色的胃和紅色的心臟,是能贏得權力與戰事的火星和冥王星,捲曲的腸和粉狀的肝臟,是為手工業者帶來才華與手藝的水星,而膀胱和直腸是土星,代表憂鬱與安息。」
「把這種圖掛在牆上?」我皺眉看著女人肚裡不知是蠍子還是龍蝦的東西。
「他們認為能招來好運和健康。」小丑說。
「每天看會神經衰弱吧。」我由衷看著繡滿字的內臟。
小丑走向掛滿黑色長袍的表演服衣架。
我上前擋住他。
「你的表演服不在這裡。」我說。
小丑停下動作,看我。
「團長下令,今晚你沒有表演。」我說。
小丑微微蹙眉,看向水晶和狼藍。
水晶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小丑,狼藍聳肩。
「解剖秀,還記得嗎?」我說。
小丑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今晚在醫學院有兩場私人解剖。」
「沒錯……不是!上次演出的解剖秀你讓烏鴉替你代班?」
「他表現得如何?」
「還不錯……不是!你讓他替你代班?」
「他失誤了?」小丑皺眉。
「沒有,他毫無失誤地……不是!你就這樣讓一具屍體替你代班解剖屍體?」
「他的解剖──或者說被解剖──經驗已經豐富得足以勝任,只需稍加指導演出方面的技巧。」小丑頓了頓,「還有表情。他的面部神經或許已經壞死了。正好進了幾個新的面具,補足了這個小缺失。」
「小缺失?最大的缺失是他已經死了!」
「沒有生命現象。但仍能進行基本的行為活動,目前還不清楚運動能量的來源,或許和他的灰色皮膚有關?光合作用?某種灰色的皮下藻類?」
「他的皮膚下有海藻?」我震驚。
「藻類。或是苔蘚。只是其中一種可能,畢竟他至今為止還不需要進食。」
「他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不是!你為什麼讓他替你代班?」
「突發狀況。」小丑走到後台另一側的衣物架,翻找能穿的外出服。
「突發狀況?公事?私事?」問完之後我才覺得不對,畢竟對他而言沒有私事,但他對公事的定義有時候有點偏差,所以還是得問一下。
「獨角獸朝我們追蹤的其中三個小孩露出獠牙,如果不及時出手,他們現在已經是……」小丑停下動作,看向水晶的浴缸,「地底石槽裡半腐爛的紅色洗澡水。」
「相較於動物體液,礦物和植物配方更適合用於沐浴哦。」水晶說。
「維納斯沼澤?」小丑問。
「埃及藍。」水晶搧動尾鰭,一陣鐵鏽味傳來,「氧化銅、鈣、微量的青金石,和菘藍的葉片。」
「聽起來有點毒。」我盯著藍綠色的水。
「死海人魚的皮膚密度比較高。」小丑說。
「他──不會為你犁田──他──不會替你將種子帶回家,收進穀倉──」怪異的歌聲由遠而近,一個人跳進後台:「注意!注意!團長諭旨──公爵訴訟纏身,馴獸師暫停演出!弄臣,弄臣重新登場──」
「哪一位公爵?」狼藍問。
「路薩維奇公爵。」
「民事訴訟。婚姻破局。」狼藍披上外出服走出帳篷。
吐火男唱著怪歌跟出去:「慶典、慶典!暴雨沖刷,罪人成了教皇!慶典、慶典,烈火焚燒,結束了又開始!天堂的底端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小丑放下外出服,挑眉看我。
「哎呀,重回舞台了呢。」水晶笑盈盈地說。
我看向水晶:「距離開演還有多久?」
「十分鐘。」水晶說。
「可以和妳交換順序嗎?」我問。
「可以呀。」水晶說。
我抓著小丑往外走。
深灰的天空翻湧著詭異的橘色,等待入場的觀眾讓死寂的駐紮地沸騰。
小丑看向不遠處排隊買票的觀眾,微笑:「如果你在找適合兩人獨處的地方,這裡似乎比剛才更不合適。」
我放開手,轉身面對他:「你的帳篷燒了。」
「那麼我們去你的帳篷?」小丑問。
「一場火災席捲馬戲團,燒毀你的帳篷。」我說。
「還有廚房帳篷和沐浴帳篷。」小丑說。
「就在我看到之後。」我說。
「你看到什麼?」小丑問。
我瞇起眼,看著他的笑臉。
「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問。
「如果你是指現在──」小丑看向表演帳篷,表演開始前的樂聲已經響起,「最該做的或許是穿上衣服,準備開演。」
「那些頭髮!那些活著的……或是死了的……還有烏鴉!你到底──」
我還沒說完,小丑猛地按住我的嘴。
「噓。」
我拔開他的手,惱怒的字眼才剛到嘴邊,小丑就說:「我們的觀眾,比你預期的多。」
我停下已經湧到喉頭的說詞,看向不遠處的觀眾,有少數幾個正往這裡看,低頭和身邊的人私語。
我嘆氣揉揉眉心,才剛想抱怨兩句就驚覺旁邊還站了一個人,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袍裡的死人。
「烏鴉!你什麼時候……」
「火。」烏鴉說。
我愣了愣,看著烏鴉漆黑的眼睛。
火?他聽到了我們剛才的對話?他知道馬戲團火災的真相?該不會他目睹了什麼不該被揭露的場面?有人買通縱火犯?森林大火不是夜鶯和玫瑰,而是有人設計……
刺耳的慘叫傳來,三個披著布袋身上冒火的人尖叫著衝出表演帳篷。
我們看著那三個布袋尖叫亂竄,絆倒摔趴在地上,火熄了。
然後小丑轉頭看我:「新的表演道具?」
夜鶯與玫瑰興奮地追出表演帳篷,「小仙子!發光!」
我說:「入侵者。擅闖馬戲團意圖搶劫的搶匪。照理來說應該有五個……不,四個,有一個要毫髮無傷留活口用以勒索高額損害賠償。」
「最後一個。團長。拷問。」烏鴉說。
「團長還在逼他們交出搶來的錢?」
表演帳篷裡傳來哭聲:「都在這裡……大教堂的鐘樓……所有搶來的錢都在!還有我們的私房錢……」
「存款。」烏鴉說。
我沉默。
團長擦拭雙手從表演帳篷走出來,看到我們時停下腳步。
「團醫、幻術師!」
「團長,結束了?」
「免費出演了一場活體燃燒。」團長哼笑了聲,瞥向那些在地上打滾的搶匪和滿臉驚奇的排隊觀眾:「下次可得收觀賞費。」
「火刑?」小丑挑起一邊的眉,看向團長:「這次的口風比較緊?」
「聽說他們正在挖掘通往銀行金庫的地道,如果這件事暴露了他們全都會被拖去處以絞刑,所以都閉口不言。對付太硬的肉只有兩種做法──持續烹調直到軟化,或是拿去餵鳥。」
「原來如此……等等,所以剛剛到底是在問贓款的下落還是在問那條通往銀行的地道入口?」我說。
「肉都拿去餵鳥了。」團長拍拍我的肩,天知道他的回答是什麼意思,然後他轉頭看著我們:「對了,你們兩個,等一下不必上場。」
我愣了愣。
「公演暫停?」
在這種大排長龍的空前盛況,團長打算暫停演出?怎麼可能?該不會是破產結業了吧?還是團長突然接到一筆能讓他八輩子不愁吃穿的大生意?那群搶匪的贓款多得不可思議?難不成團長真的找到通往銀行金庫的地道了?不不不,可以賺的錢團長永遠不嫌多,就算同時來十筆生意也照樣拿鞭子逼我們上場。
「公演照常舉行,但你們兩個有別的事要做。」團長把擦手布遞給烏鴉。
「新委託?」我問。
「洛維卡公爵的獨生女。」團長說。
「那個小女孩?」我愣了愣。
「該怎麼說呢?我們發現,她那些『看不見的朋友』……漸漸地想要被人看見了。」團長說。
我毛骨悚然地打了個冷顫。
「這個會不會讓教堂處理比較好……」
「有巡守隊在,哪有神職人員敢接這種神祕學委託?治好一個小孩得處死三個教士。」團長冷嗤。
「也是……等等,狼藍不是也去處理緊急委託了?還有兩個團員在出長期任務,我和小丑去處理這件事的話,公演沒問題嗎?而且今天觀眾這麼多……」我擔憂地看著擠滿人潮的入口。
「還有水晶、吐火男、屍體和兩個小鬼頭。」團長說。
我轉頭,看著夜鶯與玫瑰拿樹枝戳倒在地上冒煙的搶匪。
我回頭看團長:「你確定?」
團長也看著兩個小孩,沉默片刻,才說:「至少有水晶。沒問題的。」
死海人魚,會吐火的瘋子,反應很慢的屍體和兩個小孩。這四捨五入起來其實只剩一個人。而且嚴格來說並不是人。
「換衣服準備出發!洛維卡公爵是我們的老顧客,記得注意禮節。」團長拍拍我的肩膀,轉身走回他的帳篷。
「但是表演……」我還沒說完,團長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帳篷入口。
「走吧。」小丑微笑拍了拍我的背,走進帳篷換衣服去了。
我看著一旁發呆的烏鴉,擠在路邊排隊的觀眾,正在戳搶匪的兩個小女孩,還有泥地裡打滾的吐火男。我們平安歸團,而且歸團時馬戲團仍然健在的機率有多高?我深吸了口窒悶的傍晚空氣,走回帳篷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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