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二○一二年,八月十九日。
「姊,你設那麼早的鬧鐘做什麼?」睡前,十二歲的林忻予拿起姊姊書桌上的鬧鐘問道,上面紅色指針指著六點鐘位置。
「臭金魚,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十五歲的林忻晴穿著印有點點黃色太陽的睡衣、後腦上用一個太陽裝飾的髮圈綁著高馬尾,原本呆坐在床上若有所思,聞言立馬從床上跳起身,一把搶過鬧鐘。
忻予、忻予,唸起來就像是金魚,從小林忻予就這樣被叫大;而林忻晴的小名則是太陽。金魚及太陽,一個在海裡、一個在天空,看似毫不相干,但姊妹倆的感情卻是好得不得了。
「我有發現,你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起床,然後跑出房間,昨天也是,」林忻予一臉好奇盯著林忻晴:「又不用上學,你跑去哪裡了?你有點怪怪喔,剛剛也一直在發呆⋯⋯」
「要你管。」林忻晴把鬧鐘擺回原處,轉頭又躺回她的單人床上,雙眼直直盯著天花板看。
八月的夜晚溫度熱辣,電風扇在角落旋轉著,發出細微的機器聲響。
「姊,告訴我嘛,」林忻予親暱地挨到林忻晴的身邊,抱著她撒嬌:「告訴我嘛,拜託啦⋯⋯」
「好擠喔,你回你的床上啦。」林忻晴用力想推開林忻予,但卻被加倍用力緊抱住。
「不然我送你的太陽髮圈我要討回來。」撒嬌不成,林忻予威嚇著。
「送人的哪有要回去的。」林忻晴拒絕。
「你告訴我,我就回去。」林忻予討價還價。
「好啦,你快放開我。」掙脫開妹妹,林忻晴坐起身說道:「我去三樓看幻日環啦。」
「幻日環?」林忻予跟著重複,猛地想起這幾天電視播放的新聞:「你是說天空會出現好幾個太陽那個嗎?」
「沒有好幾個,只有三個。」
「那我也要看。」林忻予語氣轉為興奮,轉身又抱住林忻晴並說道:「我也要看,可不可以?」
「你是睡懶魚,平常上課都起不了床了,怎麼可能那麼早起。」林忻晴再次推開她:
「你快回去你的床上啦。」
「那為什麼要一大早去看,我們下午再看啊。」林忻予不服氣地說。
「笨耶,清晨空氣比較好,比較容易看到。」
「那你叫我起床嘛,我真的會起床,真的啦。」林忻予耍著賴。「你同學不是叫妳什麼『正義使者』嗎?」
「才沒有!而且正義使者有負責叫人起床嗎?」林忻晴反駁著,因為個性充滿正義感,所以被同學取了這樣的稱號,只是沒想到林忻予也知道。
「你只要答應叫我起床,我這次真的會放開手,騙人是醜八怪。」林忻予討價還價。
「你說的喔。」
「對。」
「好,我只叫你一次,如果你不起床,我不會等你喔。」
「我會起床,你放心。」林忻予眼神肯定。
「那你快回去你的床上啦。」林忻晴再次推了推她。
「沒問題。」林忻予這才心甘情願鬆手離開,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床鋪。
嘟嘟嘟——嘟嘟嘟——
鬧鐘聲響起,林忻予翻個身把棉被拉到頭上,充耳不聞,打算繼續睡。
嘟嘟嘟——嘟嘟嘟——
「姊,鬧鐘響了。」鬧鐘聲持續響著,林忻予隔著棉被喊了一聲。
嘟嘟嘟——嘟嘟嘟——
「姊,你的鬧鐘⋯⋯」
嘟嘟嘟——嘟嘟嘟——
又過了五秒,鬧鐘聲仍沒有停歇,林忻予終於受不了,從床上跳了起來按掉鬧鐘。
「姊,你還在睡喔,不是要看三個太陽嗎?」林忻予揉揉睡眼惺忪的雙眼,轉頭看向林忻晴的床鋪,發現上面已經沒有人影。
「騙人鬼,自己偷偷跑去看。」林忻予心生不悅,語畢隨即推開房門衝上樓。
夏日的天亮得早,此時天空已經是一片明亮,有種很淡的青色暈染著金色。
不過頂樓並沒有看見林忻晴的身影,倒是由於清晨的塵埃較少,視線可以看得很遠。位於城市邊陲,舉目望去附近多半是三、四層樓高的房子,視野遼闊,不遠處還可以看到河道與綠地。
林忻予抬起頭環顧天空,頓時睜大了眼睛驚呼出:「有三個太陽!」
清晨,萬里無雲的天空上,出現了猶如發光燈泡般的白金色太陽,耀眼而銳利,同時在它的外圍則繞著一圈同樣色調的光暈,像是戒指一般,而在光環的左右兩側也同樣高掛著太陽。
「真的有三顆太陽,姊姊沒有騙人。」
面對如此奇幻的景色,林忻予看得入迷。
「要趕快跟姊姊說。」好半晌後,她才猛地想起林忻晴,立刻轉身跑下樓。「沒有在頂樓的話,也不在二樓房間,那應該就是在一樓吧。」林忻予想。
快步衝下樓梯,此時全家人都還在睡夢中,母親一般會到六點半才起床準備早餐。林忻予盡可能不發出聲音。
林家的房子是一棟三層樓高的透天厝,以樓梯為中心,一樓前後有客廳與廚房、衛浴與一間小儲藏室;二樓共有三間房,依序是爸媽、兩姊妹的房間,最後面是爺爺奶奶的房間及衛浴;三樓則是一個大露台與神明廳,後方是作為儲藏室使用的廢棄房間,林忻晴最近一直吵著要母親趕快整理乾淨,等再過三週暑假結束、上了高中,她想要有自己獨立的房間。
步下一樓,不管是客廳或廚房都沒有開燈,一片漆黑,毫無人影的跡象。
「姊姊也不在樓下?」林忻予一邊疑惑一邊習慣性地往樓梯右側的客廳張望,發現鐵捲大門旁的側門被打開了,露出一條縫隙,外頭的光線灑了進來,原本漆黑的客廳呈現一種不真切的光影感。
「姊姊?你在這裡嗎?」
在這片朦朧的畫面之中,林忻予隱約感覺到客廳地板上擺放著某樣物品,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她小心翼翼往前踏了幾步,伸手按下電燈開關。
喀答——
白花花的燈光先是閃爍了幾下,地板上的物品也像是電影畫面般閃過她的眼簾,林忻予感覺自己心跳開始劇烈跳動,撲通、撲通、撲通⋯⋯
噔——
日光燈亮起。
「啊——」林忻予刺耳的尖叫聲劃破寧靜的清晨,她睜大的雙眼裡頭充滿恐懼。
地板上躺著一個人,雙腳筆直伸長、雙手擺在身體兩側,再往上,頭顱旁邊有成片的鮮紅色血液蔓延,鮮血暈染了身上的睡衣,把上頭原本淡淡的黃色點點塗抹得刺眼濃烈, 而衣服上的圖案有點眼熟⋯⋯那個人是——
林忻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