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道 王淑芬
我的美勞作品被張貼在公布欄上了，可是，我一點兒也不高興。
不高興的原因是： 林小玉的作品也被老師選上， 正貼在我那張「曠世傑作」旁邊。
老師出的題目是「美容院」， 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因為姨媽家就是美容院， 我經常去玩。我發揮敏銳的觀察力和記憶力， 畫了三個人， 三個都在洗頭， 頂著白花花的泡沫， 嘴邊也有泡沫， 代表「口沫橫飛」——據我了解， 每個來洗頭的阿姨都有驚人的口才，可以從她家的母豬一胎生下十隻， 聊到最新的口紅顏色。
這張「寫實」的作品立刻獲得美勞老師賞識， 她還展示給全班看， 要大家向我學習： 「王淑芬的構圖很大膽， 配色也很恰當，同學應該向她看齊。」
坐在我旁邊的林小玉馬上向我看齊。她擠出一大團白色顏料， 拿起筆來， 學我的樣子， 也在圖中的女人頭上， 畫滿白色泡泡。接著， 她不時轉過頭來瞄我， 我畫方格子地板， 她也畫方格子地板； 我幫畫裡的人加上蝴蝶結， 她也加， 只不過換了顏色。
我雖然知道她正在抄襲， 卻不生氣。反正老師已經讚美我，我樂得大方一些。何況， 林小玉平時和我感情不錯， 常常在一塊兒偷罵男生， 罵的對象又相同， 可說是「志同道合」。她要抄， 就讓她抄吧。
沒想到， 老師竟然也把她的作品張貼出來， 這未免太不公平了。我知道， 凡是被張貼展示的作品， 一律是九十分以上， 這不是讓林小玉撿了個大便宜？
下課後， 林小玉找我上合作社， 我搖搖頭。她用很開心的語氣說： 「我請你吃棒棒糖， 中間包酸梅的那一種。」我還是堅定的拒絕了。
哼！ 她想巴結討好我， 我才不領這份情。雖然棒棒糖很誘惑人， 但是我應該有骨氣。不是有一句成語嗎？ 「善有善報， 惡有惡報」； 現在， 我就要給林小玉「惡報」， 讓她知道抄襲是可恥的。有另一句成語正好可以應用——我要「替天行道」。
趁著當值日生， 不必出去參加朝會， 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黑色油性簽字筆， 開始「替天行道」。
首先， 在林小玉那張作品上， 對準圖中的「女主角」加工；先給她加兩撇鬍子， 再點上滿臉的麻子， 最後， 戴上一副蝙蝠俠眼鏡。太精采了， 她的圖上現在有個超級醜八怪了！
為了不讓林小玉懷疑， 我也狠下心， 給自己那張作品加上幾筆。同樣的， 加鬍子、點麻子、戴眼鏡。
工作完畢， 我看著眼前兩張令人「噁心吐血」的圖， 滿意的點點頭。我這是「犧牲小我， 完成大我」， 為社會「除害」。老師也說過， 抄襲是不應該的。
當林小玉發現我們的畫被「毀容」時， 氣得馬上去向老師報告。但是， 老師明查暗訪， 怎樣也找不出「凶手」。過了幾天， 又有新的圖畫被貼上去， 我們那兩張「恐怖」作品就被換下來了。
林小玉拿著她的畫， 一句話也沒講， 默默的盯著它看。我故意說： 「不知道是哪個嫉妒鬼做的好事！ 」可是， 林小玉不理我，低下頭把畫捲起來， 收進書包。
我誇張的叫起來： 「變得這麼醜了， 你還要！ 」
她卻嘟著嘴， 小聲說：「這是我第一次有作品被貼在公布欄。」
不知怎麼的， 我心裡難過起來。
——本文選自《童年懺悔錄》，一九九八年八月民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