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書試閱

讓我遍尋不著的,
不過是一個,能一輩子一起吃飯的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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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是白亦桔,在台北的這幾年,我特別喜歡在大安森林公園看著父母帶孩子們玩樂的畫面,女兒跨坐在父親肩上,媽媽在一旁拍照與鼓掌,或步伐緩慢的老婆婆拿拐杖戳了老爺爺,老爺爺停下腳步,伸手牽起老婆婆。這些畫面讓我相信世界上仍然有愛,只是恰好還沒發生在我身上。

爸媽分開那年,我十二歲。

不怪任何人,創業失敗誰也不願意,那年風勢強勁、走了又折返的颱風吹垮了爸爸蓋的水庫,爸爸卻很負責的把水庫又蓋了起來,借錢付清了工人的薪水,水庫讓村民有水喝,爸爸卻欠了債,於是媽媽選擇分開,我不怪任何人,誰也不想生活在被敲門討債的家。

我跟了爸爸,媽媽要我忍耐一陣子,過幾年會來接我,在等待媽媽的這幾年裡,我很大方的把爸爸分給了阿姨,但爸爸和阿姨突然有了個妹妹,爸爸竟然要我把玩具分給妹妹。為什麼?我把爸爸分給別人,現在連玩具也要分給別人。

我喪氣的想,支撐我繼續等下去的是媽媽,只要等到媽媽回來接我,就雨過天晴了。

後來我終於等到媽媽回來,平常不化妝的媽媽如今變得時髦漂亮,冷豔到我不認識,聽聲音我才認出她,鬆了一口氣,幸好媽媽終究是我的媽媽。可我和媽媽的年夜飯,卻來了一個叔叔給我厚厚大紅包,媽媽說叔叔是她新的家人,媽媽說這個陌生的弟弟也是我的家人。呵呵,我的媽媽,終究也變成了別人的媽媽。

那年,十八歲,做好離開家鄉的萬全準備,我踏上長途夜車,窗外家鄉的風景逐漸淡去,穿越數個不知名的小鎮,萬家燈火轉瞬而過,抵達台北的清晨,已是開學的前夕。屬於我人生的起點。

「太善良的人好像都會失敗,沒錢的人就是失敗。」
記取那些教訓,我展開了自己的人生。

後來的後來,十年後的今天是除夕夜,父母離異且有了各自的家,與其我加入任何一個家當刺,不如我一個人待著更自在。於是我提著剛買的菜,途經正團圓的家家戶戶,走回我仍在繳貸款的公寓,公寓嶄新的裝潢,卻給不了家的感受,我站在中島,望向空曠的客廳,它不是家,它只是一個住的地方,房地產所有權狀被寫上我的名字,卻寫不盡逢年過節落單的孤獨。

此刻,無聲的空間,門鎖響起密碼輸入聲,
冰冷的空氣裡,隨著家門被打開,我的雙眼被點亮,

———是林國斌,我最好的朋友,他總能照亮我黑暗的時光,
這些年,多虧有他。玄關的相框裡,也有他。



家的意思,不是房子,無關城市,
而是妳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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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是林國斌,她是白亦桔,我都叫她桔梗,這個暱稱可不是誰都能叫,只有我能叫。手上這束桔梗花是要送給她的,好像就是從十年前開始,每年除夕我都習慣送她一束。

下午抵達,卻見桔梗不在家,除夕妳能去哪?果然被我猜到妳又在公園那張長凳上,跟蹤著妳,看見妳一個人在公園閒逛,一個人逛超市,一個人晃啊晃的晃回家,妳從學生時期就老是這樣一個人,破碎的,堅強著,我因此特別想陪妳,或逗樂妳。

進妳家門,妳沒開燈,傻傻愣愣站在中島旁,我聞到了妳心情不好的味道,一邊想著要怎麼讓妳笑,同時動手幫妳換了除濕機的水,一邊把手上的年夜飯食材安放,口袋裡的手機還在震,我不接,沒空。

看見妳雜亂的房間,竟然還留有搬家未拆的箱子,於是我們展開了大掃除。箱子拆開,裡頭物品都與我有關,有我們的合照、我穿過的舊鞋、我寫過的筆記本、一疊又一疊我們的回憶,我趕緊把妳喊來,這些回憶,要與妳同享才對味呀。

話說這個櫃子,是我們當年一起撿回來的,它也陪妳搬了幾十次家,現在它也和妳一樣,有了自己的家。妳有發現嗎,我和櫃子都陪了妳那麼多年。真難以想像,如果我不在了,妳又該怎麼辦?

如果要我介紹白亦桔,那麼,她是一隻獨來獨往、會齜牙的流浪貓吧。在外人看來,桔梗跟任何人都處不好,利己主義,孤傲,菁英,沒朋友,但是對她有利益的人,她卻特別能處得好,因為只要她想做,她能讓任何人喜歡她,但她的力氣只花在對自己有好處的人,就說了她是流浪貓,手中沒飼料的人,她一眼不看。其實,真實的她早已經把自己鎖起來。能走進她心裡的,除了我以外,大概也只有她的同伴「流浪貓們」吧,她包裡有一格,專放貓食,隨身攜帶,就怕誰餓到。矛盾的她,喜歡雨天,說雨天符合她的情緒,卻不希望雨太大,怕貓被淋濕。

妳問我怎麼會來,我說怕妳一個人太孤單,妳卻說工作早已讓妳忙不過來,所以一點也不孤單,妳欲蓋彌彰的強調自己有多忙、多享受一個人。只有我懂,這些逞強的反話,妳從來最擅長。

妳問我是不是又和女朋友吵架了,妳說一直吵架就是不適合。但我說,會吵架,是不是也算證明了在乎?證明愛有存在?我和女朋友不是不合,只是還在磨合,即使有時候,女生的敏感,確實也把我逼到懸崖,我也仍在努力著。

我女朋友桃子,她什麼都好,就是對桔梗的存在感到有點介懷,我能理解她的介懷,所以不怪她。但說真的,我的生命中,白亦桔,桔梗,她一直都在,她十年前就已經存在,她是先來,我女友桃子則兩年前才出現,是後到。我的生命路徑裡,是先有了這位革命摯友,才有了女友。兩者都很重要。

我和桔梗的交情,是桔梗買的房子裡,有間小客房,我都說那是「我的房間」,每個月我會來妳這住幾天,可能是我女朋友流血的那幾天,來這,躲她的歇斯底里,也可能是妳流血的那幾天,來這,是擔心沒人照顧妳。

你們說白亦桔是第三者?我不許你們誣衊她,後到的桃子早已知悉我和桔梗的革命情感,她清楚了解一切,才選擇做我女朋友,對此,她只有偶爾的脾氣,實則不會有太多意見。

和桔梗從認識到現在,我們每年的除夕夜都一起吃飯,反正我老家長輩沒有年夜飯的習慣,我乾脆留在台北跟妳一塊。當然,今年,我也打算這麼做,在女朋友搭上高鐵回老家過年後,我來到妳家。我沒事先通知妳,因為妳一定又會叫我「滾回去陪她」。朋友啊!桔梗,我的好朋友啊,妳放心,我絕對可以兼顧我的愛情———先進房間回電話安撫已經回老家的桃子,聽她的話拍照回報、發定位。

桔梗,妳等等我,
晚點和妳一起寫春聯,
我們,還像往年一樣。
永遠,永遠,永遠都要像往年一樣。

那是我給過妳的承諾呀。



心繫在一起的兩個人,就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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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呵呵,林國斌曾經和我告白過。
那當然是十年前的事啦。
他寫給我的告白小紙條我都還留著,至於上面寫了什麼,林國斌正擋著不讓我唸給各位聽。

「桔梗⋯⋯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
哈哈林國斌阻止了我。
這是你給我的告白信,你已經給我了,我擁有它,要朗讀出來,也是我的權利呀。
我奸笑。林國斌摀住耳朵,太害臊。

搬家未拆的箱子裡寶物多著,
我們整個除夕夜都窩在房間,挖那個搬家箱子,在挖寶,在回憶過去,
他寫給我的肉麻紙條就至少三張,
最扯的,是第一次一起在百貨公司吃大餐的那一張發票,竟然也留。
還留了一張十年前的菜單,是學校旁邊最便宜的便當店。
哈哈,有我和林國斌工作後的第一張名片,
其他的,就是一疊又一疊合照,
他很執著於在我每一次比賽得獎的獎盃上簽名,
他說簽上去我才不會忘了他的功勞,

說真的,所有同學都以為我們在一起,
甚至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以為我們這輩子就注定是彼此了。

他們可能很難想像吧,朝夕相處的我們,可以只是朋友,
什麼,你們問我有沒有喜歡過林國斌?怎麼可能。他那麼黑、那麼黏人!
不可能。
真的啦。
你別不信。
他那麼小確幸、眼裡只有小情小愛、不思進取、太體貼、太溫柔!
這些,跟我的理想型霸道總裁,完全不一樣。

我要的對象,是格局大的企業家、創業者,是事業上有長進,能與我強強聯手,
林國斌是完全相反的人耶,
你說但林國斌很高、鼻子很挺,其實還算帥。
別這樣,我會大喊一聲「蛤!」

也對,你說的也沒錯,確實許多同學說他很帥,
但對我來說,他喔,就是一隻長得比較高的哥布林啊!
你知道的吧?哥布林就是動漫異世界中階級最低等的生物,
話說,我十年前就幫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做「哥布」。
至少,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以為著。

林國斌,哥布,他跟我告白的那一年,我也是如此以為著
——— 他不是我渴望的未來。

我渴望的,是跟強大的人結合,
讓強大的人,帶我去見識世界的寬廣,
讓強大的人,和我一起創造更巨大的財富,
強大的人,才能讓我看見未來。

但是這份慕強的感受,如今卻開始動搖,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是不是年紀有了,太硬的心,都會變軟。
有時候,我也會暗自在想,
如果和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桃子,那會有怎樣的發展?
這樣的想法,我不曾讓林國斌知道,包括現在,他也還不知道。

我們,多年的摯友,箱子裡裝的是十年來我們共同經歷的種種回憶,我是如此珍惜著,那又是何故,我們是如何一步步錯過彼此?

或是,我貪心的想,如今是否還能挽回一切?

這一段孽緣的起點,
源自十年前,我們十八歲,還是窮學生⋯⋯
嗯⋯⋯等一等,關於我們是怎麼開始的?
就讓現在坐在箱子旁的哥布,唸出他當年寫的紙條吧。

哥布攤開那張歲月痕跡的手寫紙條,
光下透著字跡,
一字字是他的青春裡的悸動,羞澀與愛意。

故事,要從那年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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